第五十四章玉殿彈金鐘5
晚上,黃緹來了。玉言裝作看不見跟在她身後那個醫官打扮的人,開口便說:「黃長老你來得正好,今天有人上門欺負我的侍童,還把我的人給打了。這等目無尊長以下犯上的卑鄙小人,你看是不是應該殺一儆百,梟首嚴懲?」
黃緹瞧了臉色發青的醫官一眼,「是很應該,不過……」
「你看這桌子,這椅子……全都是她帶人弄壞的,她連修理傢俱的錢也沒留下就跑了,還有,你看看這牆!」她拉著黃緹遊走大殿。
醫官大人瞧著柱子上一灘乾涸的血跡臉色發白。
黃緹:「這些可交由內務府處理,我轉頭就吩咐她們來修理,這些都是小事,現在有件要緊大事……」
「對了,她還打傷了我的人,迎柳,迎柳!」迎柳應聲而出,兩邊被掌摑的面頰腫的老高,眼睛還紅通通的像對桃子。
「你看你看,我要找大夫替他療傷。」
「呃……」黃緹無奈一指臉露憤憤之色的醫官大人,「她就是大夫。」
被出賣的醫官大人無可奈何,上前看著迎柳的傷勢,草草開了藥方,又瞧著黃緹。黃緹清清喉嚨,「現在迎柳的傷也看過了,損壞的傢俱很快也會修理,至於還有一件事……」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還沒得到懲處!」玉言叫道:「我現在覺得梟首還太便宜她了,她今日敢擅闖我的殿下府邸,它日定然會謀反作亂,為了防範於未然,必須……」
「你說夠了沒!」臉色鐵青的醫官大人終於發話。
「咦,你是誰?哦,你是大夫,本宮正跟黃長老商量要事,哪裡輪到你這小小大夫插話,不過我不與你這下等人計較,黃長老,我們繼續說。」
黃緹瞧瞧醫官大人漲成豬肝色的臉,眼裡露出笑意,嘴裡無可奈何的說:「二殿下,寒方雙目重傷,我們是來求助的。」
「她那是咎由自取!」玉言一見到那身懷敵意的醫官便猜到她們來意,是以才處處截住話頭,現在見繞不過去,索性板起臉道:「我剛才已說得很清楚,她擅闖我的府邸,弄壞了我家陳設,猥褻了我的侍童,傷了我的尊嚴,她百死不足以洩我恨,讓她瞎了一雙眼已經很是便宜了。想求我幫忙救她,門都沒有!」心裡暗爽,樓莫言果然說得沒錯,看來那傢伙這次是瞎定了,真是老天有眼,降了報應。
黃緹瞧著她的眼神滿是寵溺,嘴裡卻說:「武族司身負保衛族人的重責,雖則今日有冒犯之處,但罪不致死,請殿下大人大量,饒了她吧。」
這席話聽得玉言快意非常,但轉首見到迎柳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頭又竄起火氣。這等為逞一時之快任意欺侮弱者的人,留在世上何用!她繃著臉,冷冷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背後都說了我些什麼!我既然這般沒用,何用求我,自去求你們英明神武的紫殿下去!」
黃緹還想說些什麼,玉言踏前一步,一掌把面前木案劈成兩邊。
黃緹目光一閃,醫官面色一變。
玉言淡淡道:「木案已損一角,補了也是失美,留來何用。人瞎了就該好好躲起來,別出來亂晃現世!」
醫官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怒道:「你……」黃緹連忙截住,朝她打個眼色,緩緩搖頭。轉頭對玉言道:「二殿下看來對此案珍愛得很,若非上心之物,絕不會苛求。我改天讓人送一張一模一樣的新案賠給殿下便是。」
玉言才不用她做濫好人,只搖頭說:「就算是新的,也不是原來那張了,何況你也不懂我的心思,不用了。」
等兩人走了,回頭看見迎柳搖搖欲墜,黑眼睛裡不知什麼時候蘊了一層霧,奇道:「你怎麼了?我替你出氣你不喜歡?」
迎柳怯生生的搖了搖頭,眼睛落在裂成兩半的木案上。玉言笑道:「我說的是木案,又不是說人,你想得太多了。」拉了他過來,細細察看他臉上傷痕,問他還疼不疼,脹不脹,又要來藥膏親手替他塗了,見他面色慢慢好起來才作罷。
迎柳放下心來又想起一事,遲疑道:「二殿下……有些話,迎柳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說吧,這裡沒有外人,不用拘束。」
「寒方將軍……」這名字一出口,便見玉言臉色一冷,他窒了窒,還是咬了咬嘴唇說下去,「她,她是紫殿下器重的人,受了傷,恐怕不好……」他窘迫的說:「迎柳本就是個下賤身子,不算什麼,殿下犯不著……」
玉言臉色一沉:「你怕了她?還是怕紫遨來問罪?」
迎柳咬唇不語。
「這事明明是咱們佔著理,為什麼要讓她!寒方就算再有能力,可她就是做得不對,當時要不是我的血剛好克制她,恐怕會死在她手下……我不是起了報復之心,而是對方犯了這樣的惡事卻得不到任何懲罰,是會被縱容惡意的!做了壞事的人,因為有能力,逃避了懲罰,會成為一個壞榜樣,讓人認為只要成為強者,就可以任性胡為。」
迎柳說:「難道不是這樣嗎?要是殿下當了妖神王,想做什麼都可以。」
「迎柳,你怎麼能這麼說,太讓我失望了。要是我跟寒方一樣壞,看見人家長得好看,就可以隨意調戲,或者看人不順眼,就可任意取人性命,毫無操守德行,就算我當上了王,也還是會被人推翻的。王是為了領導大家,保護大家,讓大家都過得安定快樂,不是為了欺壓大家,壓搾大家,讓大家過得擔驚受怕。」
迎柳安靜下來,半晌輕輕說:「要是殿下能當上王,那就好了。」
「說什麼傻話呢。」玉言摸摸他的腦袋,又瞧瞧他臉上的傷,「好了,別擔心,今天你也夠累了,不用侍候我了,自去歇著吧。」
迎柳聽話的離開,玉言喃喃:「什麼將軍,仗著個紫遨撐腰就欺負到我頭上,我得找點什麼本事學學,不能總教人欺壓。」
剛才對迎柳一番開導,說著大道理,可一個人靜下來,她很明白,無論在哪裡,處於什麼地方,沒有足夠能力的人都是會受人欺負的。她要保護身邊的人,自己首先要變強。過去她身為武林盟主之女,有江湖地位,自身武功也足以自保,從來沒有吃過癟,哪裡遇到過今天這般困境。她的性子原本隨和,喜歡隨遇而安,但自從到了這裡,脾氣一下子大了很多,方才迎柳受辱的情景一直在腦海晃來晃去,她胸口一團郁氣,始終嚥不下。
她越想越生氣,坐不住,站起來在殿裡走來走去,打算等天亮就去跟黃長老說聲,要進入族裡的藏寶庫,看看有什麼修煉秘笈沒有。她是真龍之身,要是勤加修煉,哪裡會打不過一條蛟,今日之仇,她是無論如何要報的。
心思翻騰,也等不及天亮,抬步便走,結果在門口把一個人給撞飛了。
「迎柳,你怎麼又回來了?」幸好玉言武功不錯,反應也很快,趕忙一把扯回來摟進懷裡,沒讓他滾下台階去。
「迎柳……給殿下帶來這個……」迎柳不知是撞的還是別的原因,微黑的臉上透出點可疑的顏色,眼簾微垂,沒有看她,手裡顫顫的遞高一個髒髒的盒子。
「這是什麼?」玉言瞧著盒子裡面同樣髒兮兮的一本老冊子,微微皺起眉頭。
藍色的布裝書面上面用褪色的金漆寫了五個字——喜怒哀樂心。翻翻裡面,發黃的書頁裡寫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還有裸體人像,身上彎彎繞繞的紅藍箭頭看得人頭皮發麻。
她一拍腦袋:「我知道了,這是武功秘籍!」才剛想到這個,立即就有一本送上門來,只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迎柳,你真厲害!怎會知道我現在就想學些東西?」
迎柳臉上那可疑的顏色又加深了些,確定是一種紅色,他低聲說:「迎柳也就是猜猜……這本書是黃長老給迎柳保管的,讓迎柳在合適的時候拿給殿下……」
跟殿下呆在一起久了,他偶爾會感應到殿下的情緒,或喜或愁,可像方纔那樣,清晰的感受到殿下想要本秘笈的心思,他還是頭一次。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合適的時候……他顧不上那麼多,興沖沖就拿來了,可到了玉殿門外才想起,要是讓殿下知道自己能聽到她的心事……恐怕……他就算再單純,也知道能猜到主子的心裡的想法,是會招忌的。可才站著躊躇了一會,就讓殿下給撞飛了……他頭暈心也跳,糊里糊塗就把東西交了出來,也不管自己能不能解釋得讓殿下滿意,不過……能讓殿下這麼高興,他也就……
殿下現在眉和眼都在笑,耀眼生花,那高興勁兒可不是自己感覺到的,而是實實在在看到的,他垂了眼,安下了心,低聲補充說:「迎柳聽說……妖神王君給大殿下和二殿下都留下了東西,大殿下的不知道是什麼,不過二殿下的應該就是這本書……書上的字,跟迎柳以前在妖神殿擦器皿時看到的銘刻字跡是一樣的。」
「嗯嗯,第一重——喜露於容,哈哈哈,這本東西還真的很適合我學,這運氣的竅門跟師傅以前教我的也差不多,迎柳,你看我現在算不算喜露於容?」
「……」迎柳點了下頭。
看上去是滿面笑容,眉飛色舞,不過……殿下究竟是真的開心呢?還是在練功呢?
單純的迎柳,被這個問題繞上,往後不知頭疼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