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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八章舍利鎮佛身1 文 / 錦秋詞

    第二十八章舍利鎮佛身1

    「靈卉,靈卉!」白秋驚喜交集的呼喚在空蕩蕩的地下層迴盪,得不到絲毫呼應。他的聲音漸漸變得驚疑起來。

    「靈卉,你怎麼啦?你為什麼不答應?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聲音變得慌亂起來,轉動著腦袋,努力「瞧」向莫邪,「莫真人,靈卉她,她究竟怎麼啦?」

    莫邪沒有說話,微長幽黑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不忍。

    玉言拉脫手帕,走過去,牽著他的手,「你跟我來。」

    她把他領到金佛像面前,引著他的手輕輕按下。

    無論結果多麼殘酷,都不會比沒有結果來得更殘酷。

    白秋摸到一個冰涼堅硬的東西,他不知道是什麼,神色有點慌亂。他轉了轉頭,張了張嘴,似乎想詢問,但終於是忍住了。玉言不會無緣無故引他到這裡。他細細摸索,手底下,暗暗多了些若有若無的熟悉感。

    他的手,從金像頭頂撫下,到了臉龐,身體微微一震,另外一隻手也摸了上來。忽然間,雙手同時停止了動作,他整個人呆住了。他怔怔的站在金像面前,雙手捧著它的臉,紋絲不動。

    他幾乎連呼吸都沒了,整個人陷入絕對的靜止之中,甚至連血液也停止了流動。他站在雕像面前,僵硬得變成了另外一具雕像。

    他「瞧」著金像一動不動,玉言和莫邪也一動不動,屏息觀察著這一切。過了良久,白秋臉上出現了如夢初醒般的恍然,他僵硬的臉皮子顫了顫,緊抿的嘴唇抖了抖,極低的吐出五個字:「靈卉,是你嗎?」

    金像無言,根本不能回答他。

    他卻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似的,臉上露出極度傷痛的表情,顫聲道:「是你,是你,我知道是你!」雙臂一張,用力把金像擁在懷裡,抱個結實。

    金像是一個臉容清秀的尼姑模樣,她身穿緇衣,那衣裳緊緊貼在清瘦的軀體上,跟她的人一起變成金像。她身形瘦削修長,化成金像後顯得更是凝實,白秋身材單薄,緊緊抱住金像,與她糾纏,反倒更顯得茬弱蒼白,似一抹褪色的影子。

    「靈卉,靈卉……你怎麼會變成金佛了?你為什麼會變成金佛了?靈卉,你說啊!你回答我啊!這明明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啊,不關你的事啊!你怎麼會變成佛像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靈卉,你聽得見我嗎?你還認得我嗎?靈卉,你說話啊……」

    他慌亂的貼往金像的身體,用力摩擦,顫抖著用自己的嘴唇不住親著金像的臉龐。金像自是毫無反應,他不斷的動作著,親吻著,激越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最後變成了沒人能聽清楚的呢喃。他臉上滿是淒傷,灰濛濛的眸子大睜著,沒有流淚,但他的表情比流淚更悲痛絕望。

    這種情形,若是兩人相擁流淚,便是斷人肝腸的情景,此刻卻是一人抱著一具金像廝磨哭訴,貌似瘋癲,情形詭秘淒艷更是難以形容。

    玉言早就一臉都濕了,她抹了把臉,想上前勸說兩句,忽然發覺金像的臉跟方才剛看到的時候有什麼不一樣了。

    莫邪這時也看見了,臉上一股凝重的表情。

    細看之下,金像的臉似乎有生氣在流動,金子的光輝原本是耀人眼目的,此刻卻像流水一般在金像身上緩緩流動,以致金像看起來,竟有了真人一般的氣韻。

    莫邪和玉言都見過金像原來的樣子,此刻就目中所見,明顯辨出不同。白秋目不能視,卻也忽然感覺到金像發生了變化。他的臉上突然閃耀出狂喜的光輝:「靈卉,你聽到我了嗎?你知道是我來了嗎?靈卉,靈卉!」

    他的身體抖的像片破葉,仰起頭,手顫顫的摸索著,用自己顫抖的嘴唇親吻金像的嘴唇。在這一刻,兩道細細的淚水忽然從他乾枯的眼眶內湧出,流過他滿是喜悅和滿足的臉。

    玉言悄悄往旁邊挪了幾步,現在她心裡悲欣交集,覺得胸膛酸酸的脹得慌,離莫邪近些,心裡就安順些。

    「師傅,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大概是枯禪的一種。佛祖弟子稱靜坐參禪為枯禪,因其長坐不臥,呆若枯木,故又稱枯木禪。人在參枯禪的時候心跳呼吸都會減少,也不需吃食,若是就此圓寂坐化,則會放光彩瑞相,為已修出三界之指證,稱為佛界祥瑞。不過……」

    莫邪深深皺眉,「依現在眼前所見,靈卉大師卻既沒有盤腿坐下參禪,外表卻已成金身……」

    他猶豫了片刻,終於低聲道:「這說不定是一種禪宗懲罰破戒弟子的方法,以金質之利氣,封住人的七竅血脈,將人生生造成活死人佛。」

    活死人佛!

    玉言打了一個大大的冷戰,同情的看著白秋。

    白秋卻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似的,他正在做著一件奇怪的事情。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金像的腰部,雙腿蹲下,全身因為用力繃得緊緊的,要把金佛給抱起來。

    「白秋,你這做什麼!」莫邪變色喝道:「她是鎮著這蓮花塔第八層的瑞佛金身,你動了她,這裡所有怨靈都會湧出去危害人間!」

    白秋驚慌得散了力氣,但雙手卻不願放開,他轉頭「瞧」向莫邪,眉眼痛苦的扭曲著,滿臉悲哀和懇求。

    「把那些鬼魂都超度了就行了吧。」玉言低低的說,「剛才師傅不是都跟她們談好了嗎?」

    「那豈是這般簡單的事情……」

    莫邪其實是想,這靈卉已經被造成具活死人佛了,生命已絕,靈識已失,說得不好聽,就跟一具被高僧開過光的真正佛像差不多。她是什麼知覺都喪失了,對外界的事物也是一無所知,她不會體察到任何深情,也不會用柔和的眼神注視任何人,用體溫去溫暖任何人,已經徹底從人變成了「物」。白秋到底是妖,他帶這樣一具「佛像」根本毫無用處,還對他的修煉有阻。

    有見過把散發著毒素的花草拿回家供著看的嗎,那不是變相『自殺』麼!

    可白秋聽到玉言那麼一說,臉上立即泛起殷切渴望的表情,眼巴巴的「盯」著莫邪,那副模樣讓最鐵石心腸的人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莫邪歎了口氣:「就算我能超度這些怨魂,只憑我們三個,也不可能把她帶出去的。」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白秋拚命點頭,「只要真人把怨魂弄走,我自己就可以把靈卉帶走的。」

    「靈卉她因為我變成這樣,我再也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再也不會留她在這裡受苦。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把她帶走,不再讓她的身體留在這裡讓那些賊尼侮辱!」

    莫邪聞言,不再說話。他走到牆邊,極緩慢的繞著牆走了一周,然後佇足在東北一角。伸手在腰間解下一個白瓷瓶子,這個瓶子玉言見過,只以為是裝什麼藥物的,卻見他擰開瓶蓋,傾出一些血紅的粉末。咬破右手食指,就著血,蘸著那些粉末緩緩的在牆上畫了一道門。

    大概是硃砂吧,可是怎麼會像珍珠粉一樣閃光?難道是上等的硃砂混了珍珠粉?玉言想。

    那些粉末合著莫邪的血,畫到牆上就迅速往外滲,那些牆磚像是長出了嘴,緊緊的吸吮著莫邪的手指,不肯放過他,令他手指移動的動作變得很困難。

    好不容易畫出一個一人高的門,莫邪像是幹了一場重活,臉色泛白,額角水濕。玉言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狼狽的樣子。

    莫邪收回微微顫抖的右手,把左手食指遞到唇邊,又咬了一口。

    玉言忍不住低低「啊」了一聲。

    莫邪皺眉瞥了她一眼,玉言低聲說:「要人血麼,用我的行不行?」她還真怕莫邪再畫幾道人就暈倒了。

    莫邪又瞥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她才想起自己不是人。

    莫邪左手沾了那紅色粉末,在那扇門中間直直拖了一道。

    突然之間,那面牆發生了變化,那扇用血畫出來的門竟然動了起來,像被一把利斧直直從中間劈開,兩扇門牆緩緩的敞開了。從門裡往外看,發現對面竟然是一道筆直的絕壁,往上望一片陰霾不見天日,往下瞧深不見底,漆黑一片,隱隱有暗濤拍岸之聲。

    「我這是接通了冥界對面的捨身崖,下面是冥河,過了這河,對面就是冥界,好去閻皇爺那裡報到,投胎轉世了。」莫邪對著虛無處說道。

    暗處的聲音竊竊私語起來,一開始跟莫邪談判的聲音說:「你剛不是答應了我們提出的條件麼?你是不是也跟我們一起過去,找閻皇爺?」

    莫邪淡淡道:「我是人,怎麼可能跟你們到陰間去呢。」

    「這麼說,你剛才是戲弄我們囉!」

    「通往陰間的道路我已經替你們打開了,戲弄不戲弄的話似乎不應該由你們來說。要是不想走,行啊,我的法力支撐不了一炷香時間,你們是願意繼續留在這鬼地方還是投胎轉世,你們自己決定,我絕不勉強。」

    眾鬼還沒見過這麼會撒賴的修道人,眼見他剛應承的事情也可以隨即反口,現在更是態度強硬,顯然跟他繼續談判也是無果,又有投胎轉世的時機就在眼前,雖是不捨得一起過了這麼多年的夥伴,但又不敵這明明白白的誘惑,一時都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這時有一隻老鬼心癢難耐,也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大概想著自己能飛,竟然抬腳就邁出了門。莫邪眼神一動,嘴唇微微一顫,但終究是沒有阻止她。只見那老鬼一腳邁出,突然就失了平衡,像一道流火一般筆直往冥河墜去,好一會兒,懸崖下才傳來撲通一聲落水聲。

    眾鬼紛紛變色。

    莫邪道:「忘了告訴大家,這冥河上方禁止騰空越過,要是失足墜下,是會永不超生的。你們想好了沒有?要是答應就此乖乖去投胎,我就為你們搭一道冥橋。」

    虛無中一陣寂靜如死。死寂中,一道人影晃晃的浮現出來,頭上髮髻束得整齊,一身衣服也還乾乾淨淨挺看得過去,身材高挑,神情嚴肅。這個像皮影兒似的薄薄人影晃到門前,神態嚴肅的繞著那門巡視了一回,回身瞧著虛無處,露出無能為力的表情。

    虛無中眾鬼又騷動起來。

    莫邪冷冷道:「只剩半炷香時間了。」

    那道薄薄的人影痛下決心似的,對莫邪說:「搭橋吧,我們過去就再也不回來了。」這鬼就是剛才跟莫邪對答了一番,最後還跟他談判的人。

    「你說的話能作準麼?」莫邪追問一句。

    「我是村裡的教書先生,她們都挺尊重我的。」那人影有些黯然,像是辯解又像是勸慰,低聲說:「人都投胎轉世了,哪裡還記得前世的事情,大家這都是捨不得,想尋個安慰而已。」

    莫邪不再言語,他走到門前,袍袖輕拂。

    混沌一片的陰霾中,突然出現了一道彩色拱橋,宛如彩虹一般發出七色斑斕的彩光,一頭連著捨身崖,另一頭連著對岸。

    冥橋出現了!

    暗處,影影綽綽的人影重重疊疊的浮現了出來,高矮胖瘦,有老有幼,有男有女。不大的地下室裡面,除了莫邪與玉言,白秋與金像旁邊,不一會全都擠滿了人影。而人數還在不住增加,因為影子是薄薄的一片,便會出現一個身強力壯的疊在稚氣未脫的肩上這樣的詭異情景,要不是親眼所見,根本難以想像這斗室竟然擠下了這麼多的鬼。

    一開始出來的那道高挑鬼影眼光在重重疊疊的鬼影間轉了幾個來回,略帶悲嗆的輕咳一聲,領頭往那冥橋上走。有一道纖細的鬼影越眾而出,要拉著她,但到了窄窄的冥橋上不能與她並肩而行,只能哀哀的跟在後面。

    鬼影開始一個接一個的往冥橋上走。有始終回頭望,心不在焉幾乎失足跌到橋下的;有不願回頭,卻淚流滿臉的;更多的是死死拉著手不願放,最後到了上橋那一刻,終於還是不得不放了手。

    橋只有這麼窄,終於還是得一個人走的。

    層層疊疊的鬼影漸漸變得單薄,越來越少,漸漸一個都不剩了。

    莫邪上前一步,開始去擦牆上的痕跡,隨著他的動作,畫出的門漸漸消失。就在這時,光芒變淡的冥橋上忽然出現了鬼影。莫邪停了手,瞧著走回來的鬼。

    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剛剛領頭踏上冥橋的高大鬼影竟又走了回來。橋還是那麼窄,她背後跟著一條嬌怯的鬼影,依舊不能與她並肩,卻貼得很近,仔細一看,竟抓住了前頭人虛虛的衣擺。

    兩條貼近的鬼影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了回來。

    「回去!」莫邪擺手:「這門要閉了,橋也快消失了,你們趕快到對岸去!你答應了說再也不回來的!」

    「……」

    兩個鬼沒有答話,只是一步步的往回走,離冥界越來越遠。這時冥橋的光芒已經變得很暗淡,斑斕的顏色已經淡褪得像一道影子,她們無論如何不可能走回來的。

    「快回去啊!」玉言忍不住在莫邪後面跳起向她們揮手:「這橋要消失了,你們如果掉下去會永不超生的!」

    「不!」走在前面的高大女鬼只回答了一個字。沉鬱堅定,透露出某種堅定不移的決心。

    兩個人依舊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往回走,走到橋中央時,兩個影子跟著冥橋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通往陰間的門也在這一刻完全關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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