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鴻門宴
廬山的夜，是出了名的美麗。
跟在錢大鈞身後走出「美廬」，在夜風的吹拂下，黃浩然心中的煩躁和不安都逝去了。在他的想像中，廬山應該是清涼、寧靜的所在。只可惜現在是冬天，這樣一個寒夜實在無法讓人對廬山產生什麼遐想
真不明白最高當局為什麼還要執意選擇在廬山上面和自己見面，難道最高當局已經感覺到了他即將要失去廬山？
按照歷史的發展，在幾個月之後，廬山就會被日軍佔領。直到日本人戰敗，最高當局才能再次回到這裡。
最高當局此刻對廬山的眷戀，或許就是一種第六感應吧
冬夜裡的廬山顯得格外的寧靜，要不是山路上不時有小隊荷槍實彈的憲兵走過，黃浩然真會覺得他是不小心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廬山的山腳下有整整一個軍的駐軍，再加上山上的這些憲兵部隊，黃浩然和錢大鈞可以放心地徜徉在夜色中。
錢大鈞領著黃浩然沿著砌好的石路朝山腰別墅區走去，一路上他們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快要走到別墅區的時候，黃浩然見到路邊的一小塊草地上擺著幾張石桌和一些木凳，草地四周都是高大的梧桐樹，彷彿已經在這裡站了好幾百年。黃浩然不自覺地被這些梧桐樹吸引了，他停下了腳步，走到了草地上。
錢大鈞覺出了身後的異常，轉過身，看到了黃浩然臉上的陶醉。
「我說佑臣老弟！你是真有閒情逸致啊！這樣冷的冬夜，你居然欣賞起了夜景！時候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去別墅休息吧！委座起的早，你可睡不了多久」
黃浩然走到草地旁邊，笑著說了這番話，黃浩然聽到之後轉過身問錢大鈞：「錢室長有沒有聽過『種好梧桐樹，引得鳳凰來』這兩句話？想來這梧桐應該是十分高潔的樹種吧？能引來鳳凰！必定不是凡品」
錢大鈞笑了笑說道：「這兩句話我倒是聽過，可這梧桐樹卻沒有給我留下什麼好印象！我老家的庭院裡面也有一棵梧桐，卻沒有引來過什麼鳳凰！倒是枯葉凋零、絨毛紛飛、滿樹掛蟲！所以說這書上的東西，也是不能盡信的」
錢大鈞說話的時候，黃浩然將錢大鈞從石路拉到了草地上，然後開始說一些和梧桐樹有關的民間傳說，一旁護送的侍從室侍衛見錢大鈞和黃浩然聊的興起，於是開始四處佈置崗哨，漸漸的，草地附近沒有了侍從室的侍衛。
黃浩然壓低聲音問錢大鈞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順的事情，錢大鈞立刻意識到了黃浩然問這番話的原因。再聯想到最近最高當局對自己態度的轉變，錢大鈞的表情顯得有些苦澀。
「伴君如伴虎啊人人都只看著我的風光，對我是咬牙切齒！可這背後的辛酸，又能說給誰聽？」
錢大鈞這是真的傷了心，在錢大鈞看來，他這幾年為最高當局鞍前馬後的忙碌，西安那一場，差點連自己的命都給丟了！現在不過是說閒話的人多了一些，最高當局就想要讓人代替他的位置，這可真讓錢大鈞無法接受！
要不是「夫人」出面，恐怕現在侍從室室長的位子上早就換了人！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就是錢大鈞現在最真實的感受！
黃浩然的幾句話勾出了錢大鈞埋藏在心底的不滿。見錢大鈞吐了真言，黃浩然知道他今晚必定會有所收穫。接下來，只需要讓錢大鈞覺得黃浩然和他是同病相憐，都在最高當局面前失了寵，那麼黃浩然一定能夠從錢大鈞的嘴裡挖出些有價值的東西來！
黃浩然拉著錢大鈞在木凳上坐了下來，他要好好利用這次機會！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黃浩然的旁敲側擊之下，錢大鈞終於說漏了嘴。黃浩然得知明天上午蘇聯大使將來廬山和最高當局見面，談的是關於第一批到達中國的蘇援如何分配的問題。
這可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來了枕頭！25集團軍現在不是正在鬧「饑荒」嗎？黃浩然在南京戰場和蘇聯顧問結下的「深厚友情」終於到了可以「折現」的時候！
黃浩然一邊陪著錢大鈞說牢騷話一邊在心裡面盤算著明天他該怎麼從蘇聯大使那裡「搶東西」，他們的交談足足持續快半個小時！要不是錢大鈞還得回美廬伺候最高當局，他真想和黃浩然就這麼聊到天亮！
最近隨著最高當局對錢大鈞的態度發生了改變，錢大鈞的「人緣」也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得差了起來。很多以前腆著臉巴結他的官員們現在都躲的遠遠的，錢大鈞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痛快的說過話了！
離開草地之後，錢大鈞將黃浩然送進了山腰的一套小別墅。屋子裡面的裝潢和陳設都十分雅致，有點像是女人住的宅子。錢大鈞告訴黃浩然，這套別墅是武漢的一位大員去年送給錢大鈞的，在錢大鈞接手之前，這裡還真的就是那位大員金窩藏嬌的溫柔鄉！由於錢大鈞常年都跟隨在最高當局的身邊，根本就沒時間享用這套別墅，所以裝潢和陳設也就保持了原來的樣子，沒有做什麼改動。
黃浩然感到有些吃驚，最高當局不是讓錢大鈞領自己去安排好的地方休息嗎？怎麼錢大鈞居然將自己帶到了他的別墅來了？這不是私自篡改最高當局的旨意嗎？這樣做，就不怕最高當局追究？
黃浩然的疑慮在臉上寫的很明顯，錢大鈞瞧見了之後拍了拍黃浩然的肩膀說道：「佑臣老弟！你是真實誠啊！若是按照委座的安排，你今晚就得睡行軍床，在前面打了那麼多天！享享福有什麼不好？聽我的吧！安心住在這裡！明天一早，我讓人來領你去美廬！保準誤不了你的事情！」
黃浩然表示了感謝之後送走了錢大鈞，當他回到客廳的時候才發現別墅裡面居然還有人一直在這裡留守，難怪那些傢俱和地板都一塵不染。
看著幾位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的嬌俏侍女，黃浩然心想，這位送別墅給錢大鈞的大員心思可真是夠細膩的!連女人都給錢大鈞準備好了！只可惜，錢大鈞沒有在這套別墅裡面住過一天，不知道這些侍女有沒有給錢大鈞帶綠帽子。
隨著中日戰爭的全面爆發，日本佔領了中國的大部分沿海地區。
失去了這些口岸，武漢政府就沒法得到從外國購買回來的武器何物資，再加上正面戰場上的巨大消耗，中**隊的後勤供應終於出了大問題！
99軍從上海推到常熟時從黑市上購買過一批武器裝備，當時的價錢已經比抗戰開始之前足足翻了兩番！黃浩然的部隊撤到安慶之後，汪煥之又一次帶著錢袋子進入了軍火黑市，這時候他發現市場上的價錢居然比常熟的時候又翻了一番，也就是說現在買一支毛瑟步槍花的錢在戰前可以買上八支毛瑟步槍！
連漢陽造的老套筒都有人出面搶購，輕重機槍還有迫擊炮，根本就是有價無市的東西！要不是黃浩然之前利用青幫的勢力在廣州搭了幾條走私線，光是為99師和139師兩個主力師填補裝備缺口，就能要了汪煥之的命！
25集團軍現在的裝備缺口只能指望軍委會來解決。黃浩然這次來廬山面見最高當局，除了要拿到25集團軍開赴徐州的軍令之外，他還要在最高當局面前為25集團軍「化緣」。
所以1月18日一大早黃浩然就趕到了美廬。他除了要陪最高當局用早餐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去堵蘇聯駐華大使鮑格莫洛夫！
蘇聯人即將交付給武漢政府的這批蘇援，可以說是軍委會現在手裡面最大的一塊肥肉！黃浩然連做夢都想要咬一口！
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黃浩然懂！
由於冬季廬山早晨的氣溫比較低，所以「夫人」將最高當局的早餐安排在了室內。
清粥小菜，再配上一隻煎蛋，擺在黃浩然面前的食物和擺在最高當局面前的一模一樣。「夫人」的面前放著的卻是麵包牛奶。早已習慣了美式生活的「夫人」之前甚至將最高當局的早餐也換成了西式，可是最近，最高當局又讓人將他的早餐改回了中式！
這都是因為抗戰開始以後最高當局對美國、英國的緊急求援都如泥牛入海杳無回音，所以現在連帶著讓最高當局對西式早餐也沒有了好印象！
最高當局搞的這場「小抗爭」讓這頓早餐的氣氛有些不太融洽，「夫人」用餐刀使勁的切割著麵包，刀刃和盤子發出了不太悅耳的聲音。
「娘希匹！什麼自由國度？什麼民主總統？勢利小人！對中國有感情？我看美國人是對中國的錢、中國人的血有感情！」
吃著吃著，最高當局忽然當著「夫人」的面開始罵美國人。
「夫人」聽到最高當局罵羅斯福，感到有些不太舒服，始終沉著粉臉不說話。黃浩然在這個時候只能選擇裝聾子，他就像什麼也沒有聽見一樣低著頭撥弄著碗裡的浙江醬菜。
抗戰爆發之前「夫人」曾多次在最高當局面前誇獎過羅斯福。說羅斯福祖上是靠與中國做生意發的家。羅斯福本人又是如何在一個堆滿中國傢俱的環境中長大，所以對中國如何如何有感情云云。「夫人」這些話感染了最高當局，使最高當局在癱坐在輪椅上的羅斯福身上投入了不少感情資本。
可抗戰爆發以後，羅斯福的表現讓最高當局失望了！顯然羅斯福卻並未領最高當局的情，他屢屢以國會、國民希望美國保持中立為借口迴避了中國的求援呼聲。於此同時，一艘艘美國艦船載著成千上萬噸的廢鋼舊鐵，載著日本急需的這些戰略物資，從太平洋上源源不斷地駛向日本。這些物資最終化作了堆積如山的槍械炮彈，被運到了中國戰場。
最高當局不但沒有從羅斯福那裡收穫到他想要的美援，反而挨了由美國材料製造出來的槍炮！每每想到這些，最高當局就氣不打一處來！
美國人根本就是打著「中立」的旗號在利用戰爭大發其財！他們從日本賺的每一分錢上面都沾滿了中國人的血肉！英、法政府為綏靖逆流吞沒，美國採取這種隔岸觀火的政策，再加上德國態度的搖擺不定，最高當局苦心經營的外交圈子可以說是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
幸好，蘇聯人在這個最高當局最困難的時候伸出了熱乎乎的大手！
年前蘇聯國防委員伏羅希洛夫表示蘇聯政府為支援中國抗戰，決定再援助中國20個師的武器裝備。更讓最高當局驚喜異常的是，蘇聯還決定供給中國四個大隊124架戰機。並派遣蘇聯空軍志願大隊援華參戰。
被逼上絕路的蔣介石雖然對蘇聯沒有什麼好感，但現在蘇聯人手裡畢竟握著中國急需的飛機、大炮和槍械物資。已經餓的前心貼後背中國沒它不行！
「有奶就是娘」！最高當局顧不了那麼多了！收！只要是戰爭急需的東西，全部收下！至於英、美諸國的想法，去他娘的！
最高當局最近甚至多次公開說道：「蘇聯對中國抗日的援助是無私的。」
最高當局就像是換了個人，完全忘記了這些年他對蘇聯惡毒詛咒。甚至連他一向最為反感的斯大林那兩撇濃密的小鬍子，這時候也在他的眼中變的和藹可親起來。
今天最高當局就要在廬山上和蘇聯駐華大使鮑格莫洛夫會面，他還要繼續向蘇聯貸款購買武器！有了槍炮，最高當局才能繼續喊出「抗戰到底」的強硬調子！
在最高當局釋放出的強大氣場壓迫下，「夫人」的早餐提前結束了。黃浩然留意了一下「夫人」面前剩下來的食物，他發現「夫人」僅僅只吃了半片麵包和一點蔬菜。
第一家庭果然是第一家庭！要是換做了普通的百姓之家，夫妻之間是斷然不會因為國家是抱美國大腿還是抱蘇聯大腿而鬧得不愉快。這政治婚姻，可真不是蓋的！
黃浩然也想趕緊解決完面前的食物然後找個借口離開餐桌，可是最高當局卻沒有讓他的想法如願。黃浩然才剛剛開始加速打掃他的早餐，最高當局忽然拋出了一個和25集團軍有關的話題！
「佑臣啊！你的部隊在擴編中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有的話就告訴我！我盡量幫你解決！要去徐州了！不能讓李德鄰看中央軍的笑話！打小日本，還是要有些實力才行！」
黃浩然聽了最高當局的話心中暗爽！他正愁找不到借口跟最高當局要蘇援呢！現在可好！最高當局主動開了口！那就別客氣了!趕緊獅子大開口吧！
「委座！我的部隊組建的時間比較晚，又接連打了幾場大仗！所以這損失」
黃浩然剛想把話頭引到武器裝備的短缺上去，最高當局卻打斷了他的發言。
「我知道你的部隊損失不小！已經給軍委會下了命令！優先給你的25集團軍派人！好在剛剛結束了一期軍官訓練團，這一兩百名軍官，軍委會還是拿得出來的！」
最高當局的前半截話說的黃浩然心花怒放，可到了後半截，突然出現了大逆轉！等最高當局說完了黃浩然才反應過來，感情最高當局不是要給25集團軍補充武器物資，而是要往黃浩然的部隊裡面摻他的嫡系軍官！
要是25集團軍真的接受了這一兩百名剛剛在軍官訓練團裡面完成了洗腦的嫡系軍官，那25集團軍可就真的變成徹徹底底的嫡系部隊了！到時候黃浩然還能像之前那樣遊走在各方勢力之間，打他的擦邊球嗎？
原本是黃浩然想藉著這頓早餐的機會坑最高當局一票，沒想到最高當局給他準備的也是一場「鴻門宴」！
想到這裡，黃浩然的後背開始劇烈的出汗！25集團軍到底姓黃還是姓蔣，就在這接下來的幾句話之間了
「委座！能得到這麼一大批有經驗的軍官那是再好不過了！25集團軍現在正在組建當中，還有不少的職位空缺，委座可真是雪中送炭啊！不知道軍委會到底能撥下多少人來？委座能不能給我透個底，也好早作安排！」
拒絕的話是萬萬不能說的！不但這樣，黃浩然還得作出十分願意接受最高當局往25集團軍裡面摻沙子的樣子！要是在這時候讓最高當局發現了黃浩然有什麼不臣之心，那25集團軍很快就會被軍委會拆散！
1938年的最高當局是絕對的權威！在美國人沒有來中國之前，黃浩然還找不到任何一條大腿可以和最高當局抗衡，他只能選擇低頭！
「這期軍官訓練團有400多人，你想要多少？」
最高當局說的很隨意，黃浩然的汗卻出的更加厲害！400多人！這幾乎可以將25集團軍的連排長一次性完全換光！到底說要多少才合適呢？黃浩然的大腦轉的飛快！
最後他決定以退為進！
「委座！能不能把這一期的學員全部給我！既然我要去5戰區摻沙子！手裡面得多點好沙子才行！」
黃浩然說的一臉誠懇，最高當局卻瞇起了眼睛
到底黃浩然是為了中央軍的發展才說出這番話來的呢？還是這小子已經做好了禍水東引的打算？
用軍官訓練團的學員去雜牌軍中間摻沙子，聽起來倒是個很不錯的建議，可黃浩然卻沒說他打算撒多少沙子出去！如果這400人全部被黃浩然打發到了雜牌軍中去，那第25集團軍，又該怎麼控制呢？
黃浩然這個人到底是忠心還是反骨最高當局也有些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