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山路並不好走,忽高忽低的,趙靈犀不時踩空,好幾次踉蹌著差點摔倒,虧得有虎爺在側,牽著她,在她快摔倒的時候,及時的將她提溜起來。
但如此三番,趙靈犀也是鬱悶了,「爺,這麼晚了要去哪兒?」
就算是散步,也沒他這樣的啊?這步子邁的又大又快,她就是用跑的,也很難跟上啊,何況,這路又不平整。
「隨便走走。」虎爺頓住,抬頭望天,忽地來了一句,「今晚月色不錯啊。」
「所以呢?」趙靈犀好笑,「爺是想出來賞月的?」
「不可?」虎爺邪肆的問。
趙靈犀蹙眉,望著前方一片黑漆漆的林子,「可要是進了那林子,只怕這月色是賞不了的。鈐」
「是嗎?」虎爺輕佻右眉,還是固執的捉著她的手,帶她前往那片林子是,「不去瞧瞧,怎麼知道?」
「可」趙靈犀鬱悶不已,手都被他捏疼了,「那你能不能鬆開些?好疼。」
「嗯?」昏暗的光線下,看她蹙起的小眉頭,虎爺狐疑,將她柔弱無骨的小手舉了舉,「捏疼你了?」
「嗯。」趙靈犀點頭,他那只常年握刀拿劍的手,捉著她的手,也格外用力,她感覺骨頭都要被他捏斷了。
虎爺皺眉,看著她細白的手腕,輕輕搖頭,「怎地生的這樣單薄?」
這個,趙靈犀也沒法解釋,女人跟男人本就不一樣的,這能找誰?
「可,爺若不牽著你,你準得摔跤。」虎爺輕歎。
她有那麼沒用嗎?趙靈犀一口氣堵在了喉嚨裡,「爺想散步,早晨也可以啊。想賞月的話,咱們院子裡就不錯。」
「你是想回去?」虎爺問。
那是自然,趙靈犀點頭,對於黑暗,她本能的恐懼,尤其還是在外面,無遮無擋,更讓她沒有安全感。
虎爺哼了一聲,卻又壞壞笑道,「不行,爺晚上吃多了,得出來消消食。你是爺的女人,你得陪著爺。」
他這話說的多孩子氣啊,趙靈犀無語的瞅著他,心想,幹嘛吃那麼多?竟還撐著了,活該。
「走吧,到林子裡,爺給你逮鳥玩。」虎爺哄著她。
趙靈犀滿頭黑線,她喜歡玩鳥嗎?
「我不喜歡玩鳥。」被他拽著走,趙靈犀鬱悶的嘟囔了一句。
虎爺輕笑,「那你喜歡玩什麼?」
「什麼都不喜歡。」趙靈犀沉沉的回答,顯然是在賭氣。
虎爺唇角笑意更大,「那,爺給你逮只小兔子吧。」
「不要。」趙靈犀就是不配合。
「松鼠?」虎爺對小動物很是興致勃勃。
趙靈犀暗暗白了他一眼,「爺不是吃撐了嗎?還是少做那些劇烈運動比較好,小心胃疼。」
咒他胃疼?呵呵,虎爺低低哼了兩聲,「爺只當你這是關心爺了。」
「」趙靈犀無語。
好在,進到林子裡,路就好走多了,兩旁長勢茂盛的大樹,腳下踩著鬆軟的草枝,不遠處的草叢裡,不時傳來噓噓的聲音,起先還驚的趙靈犀心口一跳,慢慢的,也沒見有怪獸出來,她稍稍定了心。
「這林子不錯,就是小了點。」虎爺牽著她,走在草地上,緩緩說道,「不過,總比沒有好,小畜生小的時候,每天都要到這林子來玩。爺知道,它是喜歡這裡的氣味,它是想念它的夥伴了。」
說到這,虎爺的聲音裡似乎透著濃濃的失落。
趙靈犀不由好奇,「小畜生是你收養的?」
以前,她也知道,很多富貴人家,喜歡收養寵物,貓啊狗啊鳥啊,養的種類特別多,甚至還有養獅子老虎的,就如她的皇叔寧王,那就是一個喜歡圈養兇猛野獸的男人。
可狼的話,養的還真不多,原因是,此物野性難馴。
何況,看虎爺跟小畜生的關係,很不像主子與寵物,倒更像是異類的兄弟。
虎爺輕輕搖頭,「他是爺的弟弟。」
「額。」趙靈犀滿頭黑線,果然,她猜中了,他就是當小畜生兄弟一般的對待。
心頭,無端因為他這話,暖了幾分。
被他強拽進林子的惱意,也少了不少。
不自覺的,她主動的跟隨著他的步伐,靜靜的走在這片林子裡,雖然,光線昏暗,但聽著他沉穩的腳步聲,感受著那樣近距離傳來的氣息,她竟驚奇的發現,她並不害怕。
原來,黑夜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可怕,反而有著白天無法呈現的美。
她的一雙眼睛,開始並不知看著前方的路,而是充滿新奇的左顧右盼,她甚至藉著微弱的光,看到了那枝頭棲息的松鼠,許是受到驚擾,那小東西跐溜一下,竄到樹頂,再瞧不見。
「你也經常來這片林子?」趙靈犀忽然問。
「嗯。」虎爺點頭,伸手指了指前方,「就在那裡。」
「什麼?」趙靈犀好奇。
就在她驚奇前方是什麼的時候,突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然後,就見小畜生從前方飛
飛奔了過來。
「小畜生在這裡?」趙靈犀也是開心,她很喜歡這個太人性化的小狼。
虎爺彎下身子,任由小畜生飛奔進自己的懷裡,將他高大的身軀撲倒在地,然後,兩人快活的在草地上滾作一團。
趙靈犀瞧著,眉眼之間,全是柔和的顏色。
等小畜生玩夠了,虎爺這才拍了怕它的屁股,和它一起起來。
小畜生似乎這時才發現趙靈犀,兩眼放著狼光的又想撲她,結果被虎爺一巴掌拍的老遠。
「爺的女人也敢撲,不想好了?」
小畜生嗚嗚兩聲,格外委屈。
趙靈犀嗔了虎爺一眼,跟頭小狼,他這也是吃醋?
「小可愛,咱們不理他。」趙靈犀彎下身子,揉了揉小畜生的腦袋,心疼的問,「拍疼了嗎?」
有女主人如此溫柔的對待,小畜生順竿子就往上爬,立刻將小腦袋往她懷裡拱了拱,癢的趙靈犀咯咯的笑起來。
「好了。」虎爺瞧的眼疼,一腳踢開小畜生,將趙靈犀拉進懷裡。
小畜生瞪著狼眼,似乎也很火大。
「前面帶路。」虎爺吩咐。
小畜生這才又飛奔往前。
「去哪兒?」趙靈犀好奇死了,還有,原來,小畜生每晚都是在這林子裡過的嗎?怪不得經常看不到它。
虎爺沒有直接回答,只道,「去了就知道了。」
趙靈犀心裡猜測,前方會是怎樣一片場景,然而,她萬萬沒想到的卻是,幾棵大樹下,竟是一個小小的土堆,小畜生就趴在土堆邊上,似乎安心的休息。
而到了近前,瞅著那土堆跟前的一小塊墓碑,趙靈犀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裡竟是一座墓。
「這是誰的?」趙靈犀低頭,卻見這墓碑上刻著字,她瞇眼仔細辨認,卻認出了愛妻和蕭正虎幾個字。
「她是你的?」趙靈犀驚的起身,目光愕然而複雜的盯著他。
他的妻子?他有妻子?怪不得
心裡,忽地生出複雜的情緒,她有些慌亂。
「嗯,它是小畜生的姐姐,也是爺的妻。」虎爺點頭承認。
這一瞬,趙靈犀忽地覺得全身的力氣像是被人抽走,整個人無力的要倒下。
而她,真就坐到了地上,坐到了小畜生的身側。
伸手,輕柔的撫摸著小畜生滑亮的皮毛,她眼底流露出苦澀的笑意。
他是小畜生的哥哥,那麼,這裡頭的該是小畜生的嫂子才對,緣何又是姐姐?
虎爺卻連這輩分也弄不清了。
虎爺也挨著她坐了下來,伸手在那墓碑上輕輕撣了撣,似乎是怕灰塵弄髒了那墓碑似的。
「她是怎麼去的?」趙靈犀盡量委婉的問,他想,今晚,他帶自己過來,應該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虎爺想著很多年前的那場廝殺,心裡頭還是湧過一陣難過。
「這事說來,也有很多年了,具體多少年,爺也說不清楚,爺那時候還並不知道有年這個東西。總之,那一天,雪下的很大很大」
趙靈犀靜靜的聽著,聽著聽著,卻入了迷.
這迷,有著迷也有迷惑。
這是一個讓趙靈犀覺得不可思議,卻又不得不信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不知身份來歷的嬰孩。
他自記事以來,便是與狼為伍,儘管,他生的與它們不一樣,可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身份。
他一直認為自己就是這狼群中的一員,也從未被懷疑過。
它們一起狩獵、覓食、戰鬥。
甚至,他有了自己的伴侶,那就是小畜生的姐姐,一頭皮毛黑亮的健壯的小母狼。
他甚至想帶著它離開狼群,重新開闊自己的領地。
然而,那年的冬天,雪下的太大太大,狼群面臨生存危機。
因為飢餓,它們不得不到處覓食。
卻不想遭到了一夥人類的伏擊。
這些人,顯然不是尋常的獵戶,他們手拿刀劍,出手狠辣,卻都撲向那個只以樹枝蔽體、四肢著地與狼一樣支著獠牙的少年。
是的,這些人的目的是他。
最後的結果是,狼群受到重創,他的伴侶也被刀劍戳穿了胸膛,而他身負重傷。
那些人大約以為他死了。
他自己也以為自己死了。
可後來,他卻睜眼了,看到的是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
那姑娘見他醒來,很是驚醒,然後喊來她的爹爹。
那個姑娘便是梅若蘭,其父便是山下的獵戶。
看到他醒來,父女倆都很高興,他們說了好多話,可當時的他一個字也聽不懂,甚至連動也不能動。
後來,過了許久許久,他身上的傷總算好了。
他重新
回到山林深處,狼群卻早已離去,他找到最後受傷的地方,一片雜草淤泥間,只有些動物的屍骨,憑著氣味,他找到了一塊小母狼的。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那時的感受,只知道有陌生的液體自眼眶湧出。
後來,他知道那是眼淚,是人類到了傷心的時候才會流下的。
他將小母狼的骨頭拾起,留在身邊,自此後,跟梅家父女生活在一起。
用他的話說,梅家父女都是善良淳樸的人,他們待他像家人一樣。
他們教他說話,教他走路,教他用筷子吃飯
他的很多第一次,都是梅家父女授予的。
甚至於,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蕭正虎三個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竟在他的肩後印了多年。
他喚梅若蘭為姐姐,喚梅父為爹,幾乎快要融入這人類的生活。
哪知,某天,同樣的災禍再次降臨。
十幾個黑衣蒙面的殺手圍住了他們低矮的小屋。
梅父為了拖住那些人,不惜點著了小屋,將自己和那些殺手全部困在了屋內。
而梅若蘭則拉著他,一起逃進山去。
但他們終沒逃的掉。
梅若蘭掉下懸崖,而他,再次面臨絕境。
後來的後來,虎爺沒有再繼續下去。
但他現在就在她身邊,他沒死,這就是事實。
而那慘烈的一天,究竟還發生了什麼?虎爺如何得生,又如何走上今天這樣的道路?
趙靈犀看著他沉靜的臉龐,深如子夜般的眸子,突然有些問不出口。
她想,他不說自有他不說的理由,就等到他日後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就這樣,靜靜的。
更深露重,也不知坐了多久,虎爺方深吸一口氣,似乎從那遙遠的年月重新回到了現在,他扭過頭,看著趙靈犀半靠在小畜生身上,手指輕柔的撫摸著它的皮毛,心裡一陣泛暖。
「冷嗎?」他脫了外衣,輕輕披到了她身上。
趙靈犀想拒絕來著,但經他一提醒,她確實覺得冷。
「你呢?」他身上的衣服本就單薄的很。
虎爺輕笑,「爺沒穿衣服的時候,照樣能過。」
「」趙靈犀突然眼圈一澀,她無法想像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是跟狼群一起長大的,更無法想像,後來還經歷了那些慘痛。
怪不得,他待梅若蘭是不一樣的。
但,忽地,趙靈犀腦子裡閃過什麼。
她本能的瞧了一眼身後的墳,這是他的伴侶小母狼,是他承認的妻,那麼,也就是說,他心裡的那個人,是只母狼,卻不是梅若蘭?
她不知,得到這個答案究竟是驚是喜。
可這一切也太不可思議了。
虎爺看她迷惘的神色,猛然伸手,拉她入懷。
「知道今晚為何帶你過來嗎?」
趙靈犀愣了下,抬頭,看著他黑沉沉的眼睛,有些摸不透。
她覺得,他不該是只想講他的過去給她聽,也不是只需要一個傾聽者,可到底是為什麼,她說不清楚。
虎爺低頭,望著她的眼睛,「爺的事,向來不喜對別人說,你是頭一個被我帶到這裡的人。」
趙靈犀心口一動。
虎爺又凝眉,似乎埋怨的看著她,「這都怪你啊,小心眼的東西。」
「什麼?」趙靈犀被他責怪的有些糊塗。
「還不承認嗎?」虎爺嗤笑,「先是秋喜那丫頭,再是你的蘭姐姐,你敢說你沒為她們跟爺鬧彆扭?」
「啊?」趙靈犀錯愕,她什麼時候因為她們鬧彆扭了?明明是他跟她鬧彆扭好不好?
他這是想倒打一耙。
「不是嗎?」虎爺輕輕捏了下她的下顎,似乎篤定就是這麼一回事,然後又道,「所以,怕你這小東西日後再胡思亂想,爺今晚就帶了你來。你給爺聽著。爺的心裡,除了它,這輩子也就只有你了,再不會有第二個女人。如果,你再敢氣人的給爺張羅女人,也一定會好好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