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年九齡來了
她見狀急的大叫:「你打架專心些呀!不要東張西望!」
他漫不經心的拿刀面一擋,正護住了劍尖刺來的方向。她懸著的心剛要放鬆,卻聽「卡」的一聲脆響,
士兵手中那把普通的佩刀,遇到龍威鋒利無比的利刃,登時斷裂,青色鋒芒如水光一閃,尖端的幾寸隱沒入
士兵的腰腹之中。
冷月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士兵面色大變,疾速後退,劍鋒脫出身體,帶出一朵絢爛的血花。退出幾丈開外,站定時,腳步有些不
穩。龍威不依不撓,揮劍再次逼上前去。
冷月不知哪來的力氣,猛的衝了上去,用身體擋在二人之間。龍威見她突然衝過來,急忙收勢,長劍連
續翻捲幾下方才收住,吃驚道:「月兒,你做什麼?快讓開!」
她急促的道:「你不能殺他!他……他就是年九齡!」
龍威冷冷一笑:「我知道。」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龍威沉聲道:「不管他是誰,月兒讓開。」
她的雙目漸漸泛紅,神色有些猙獰,張開雙臂護住身後的人,有如一隻護雞崽的老母雞,發瘋一樣豎起
全身的羽毛。「你想殺他,先殺了我,龍威。」
一個尖尖的下巴從後面探來,擱在了她的肩上,伏在她的耳邊,幽幽怨怨,吐氣如蘭:「月兒不准如此
說,阿九不要獨活……」
那下巴的重量漸漸的變沉,他的整個身子似乎依附了過來,呼吸紊亂的扑打在她的臉側。她轉身扶住他
慢慢滑倒的身體,將他的頭緊緊抱在臂彎,單膝跪在地上,手忙亂的去掩他冒血的腹部。
他的眼睛忽的睜得大大的,那扮成一個皮膚粗糙的小兵的面具惟妙惟肖,卻遮不住那湖水般清澈的眸色。他撲扇著與面相極不相稱的睫毛,急切道:「月兒莫生氣……我不是故意受傷。我沒料到他的劍那般鋒利
……」
「我知道了……止血啊,你倒是給自己止血啊!」
見她沒有疑他,神色這才放鬆,探指在自己傷處周圍點了幾下,血流頓時變小。
她吃力的攙起他:「身上帶著傷藥吧?到馬車裡包紮一下……喂!來幫忙啊!」
衝著旁邊圍觀的士兵們吼了一嗓子。士兵們看看這二人,再看看龍威——他始終僵立在那裡,面色發白
,眼底洶湧著寒意。凝固在空氣中的劍尖緩緩的下落,空氣中劃出一道水色光痕。忽然高高揚起,猛的擲下
,鏘的一聲,劍身隱沒入泥土,只餘劍柄留在外面。忿然轉身,大步離開。
士兵們立刻群起向龍威追去,亂糟糟的勸著:「妹妹,別生氣啊……」
「妹妹,那人是你以前的負心郎嗎?哥替你教訓他!」
「妹妹,別難過,有哥在……」
一聲暴喝平地炸起:「滾!老子是男的!」
砰砰砰連續幾聲悶響,數名士兵騰空飛過,被某人踹出數丈之外……
一個人辛苦的扶著年九齡往馬車那邊挪的冷月,聽到諸屁股落地的聲音,心中暗爽,嘀咕道:「該!你
們這幫重色輕主的奴才……」
倒是那名軍醫聞訊趕來,要上前幫忙,被年九齡一記眼刀甩過去,愣是將人家嚇退到三尺之外。
冷月暗暗叫苦。他什麼時候改性了,還是又恢復了剛認識時的脾性。
將年九齡攙入車中,扶他躺下,慌慌的在他懷中摸索,嘴裡嘟囔著:「傷藥,傷藥……」
這一扒拉之下,落出十數個小瓶小罐小包包,上面連個標籤都沒有,急道:「哪個是傷藥呀!」
「那都是毒藥……」年九齡應道。
「咦……隨身帶這麼多毒藥幹嘛!」
他另行摸出一個布包:「這是傷藥和繃帶。」
她接過這布包打開,攤在一邊放好,再解開他的衣襟。細瘦的腹部左側,傷口只有寸長,卻是不知有多
深。
看看他的臉,他已不知何時揭去了假面,露出蒼白的臉色,眉頭微蹙著,睫微微顫抖,額上浮了一層白
露般的薄汗。
她拿帕子替他抹了抹額頭,輕聲問:「痛不痛?」
他沒有回答,也沒睜開眼睛,只是嘴角微扯了一下,明明白白露了一臉委屈給她看。
她咬了一下下唇,再問:「有沒有傷到內臟啊……」
他仍是不答,嘴角抿的更深了。
她咬著牙,舉起了爪子,在他的頭頂上虛虛的抓呀抓呀,很想狠狠揪他的臉一下,卻是無論如何也下不
去手。
忽然微微飄出一句:「月兒認不出我……」
「嗯?」
「月兒認不出我……」聲音裡,透著深深的傷心。
「軍服都很肥大,頭盔都一個樣式,所以很難認啊。」真是的,明明是他藏著不肯出來,怎麼搞得像是她的錯一樣?
「月兒故意的!故意在我面前與龍威卿卿我我!」
不如此,你的狐狸尾巴如何露的出來……咦?忽的想起一事:「龍威上吐下瀉一事,不會是你做的手腳
吧?」
「正是區區不才!誰讓他膽敢宿在月兒車中!」
「絲……」從牙縫中倒吸冷氣。怪不得軍醫看不明白病症。「你好毒……」
年九齡冷笑:「這算什麼!真正的毒藥還沒下呢!」
呀?!……龍威危在旦夕啊!趕緊抱住他的腦袋撫摸:「毒物有危險,投毒需謹慎啊,我與龍威是清白的,我們什麼都沒做……」
冷月的手墊在他的頸後,將他的腦袋微微托起,俯臉下去,探出舌尖,貓一樣在他淺色的唇上輕掃了一下。
他的瞳孔倏的收縮,下一瞬,眸中頓起秋水霧氣。下巴微揚,將她的唇咬在了貝齒之間,懲戒性的輕輕
的咬嚙。
須臾放開,唇離開毫髮的距離,輕喘了一下,手臂攀上她的頸子,稍一用力,就將她扳倒在身邊,撲將上來,將幾日來積攢下的委屈,「連本帶利」的索要。
將她的嘴巴啃得腫腫的,又惡意的在她頸間顯眼處種下數顆小草莓,才算暫時的放過她,額頭抵在她的
耳邊喘息著,像只貪食的貓兒,意猶未盡的舔著嘴角。
「月兒……」輕輕含住了她的耳珠,誘.惑的吮著。
「你身上有傷,快快睡吧,已很晚了。」
「這點小傷無甚要緊。我也不困……」
「還說不睏,看你眼睛都睜不動了。」
他明明一臉睏倦之色,睫一闔闔的強撐不住的樣子。他也不再強求,埋首在她的頸間,手臂緊緊環住她
的腰,低綿的語調裡帶著濃重的睡意:「是有幾日幾夜沒合眼了,好困……」
「咦?為什麼幾日不睡?」
「監視那傢伙,還有,你……」他人已是半睡半醒的狀態,說到這裡時仍難抑氣惱,手在她的腰上忿忿
的抓了一把,旋即沉入睡眠。
她小心的往上拉了拉錦被,將二人暖暖在蓋住。卻不敢做大動作,怕驚醒了他。
他的睡顏近在寸許,長睫寧靜的覆著,嘴角掛了一絲安穩的笑意,緊抿的唇卻多少透著些倔強,氣息輕
軟的拂掠在她的鼻尖。
當意識到年九齡雖然在她的面前卸下假面,卻仍是在演戲時,她就將自己化成了戲中的一個角色,甘願的陪著他演下去,暗暗的祈盼著這戲不要落幕。
然而只要是戲,總有曲終人散的一刻。
睡夢中的年九齡,真實的讓人心疼。
之前她曾那麼篤定的對他說過「我信你」。這堅定的信念是否動搖了?
手指滑至他的眉心。他的眉宇間總透露出孤傲的氣質。偶爾的低眉轉眸的恍惚,宛若摒棄了人世,杳然脫塵的錯覺。
亂紛紛的思緒漸漸的沉澱。不管有多少疑團遮住了眼,她直覺的感到,年九齡,是這個紛亂異世中,最
真實的存在。
車外的篝火明明暗暗的閃動著寧靜的火光,士兵們大都入睡了。龍威不知是否就在不遠處。他身上衣著
單薄,可別隨便擠進士兵的帳篷裡,被佔了便宜去。即使是展露了男兒身份,也不意味著十分安全啊……
雖是有些不放心,卻不敢欠起身來略微撩開簾子向外張望一下,只怕這小小的動作弄醒了年九齡。
只輕微的歎口氣,專心的去看身邊人的清俊絕倫的睡顏。這失眠的漫漫長夜,欣賞美色乃是最好的消遣
了。
睡著的人卻不給面子,似是被她色瞇瞇的目光驚擾到,腦袋蹭了蹭,將臉埋進她的衣襟。卻是睡的更香
甜了。
……
清晨。已到了拔營起程的時刻,年九齡還是未醒,彷彿要將幾日來耽擱的睡眠全數補將回來。
有軍官在車外問是否上路。冷月小心的移到他搭在她腰上的手臂,輕巧的滑了出去。撩開車簾,低聲問
道:「我家小丫鬟呢?」
軍官面上囧了一下。冷月抬眼望去,入眼處儘是士兵們一張張囧囧的臉。自從知道了美貌小丫鬟原來是
個男的,大家都是這麼一付表情,難以恢復正常神態。
不遠處,就站了已褪去女裝、甩掉珠釵,只穿了一身雪白中衣的龍威。頭上原本盤的雲髻已解開,任那
漆黑的長髮落在肩背,被風吹拂得有些零亂。散亂額發下一對沉沉的眸子,陰鷙鷙的望向這邊。搭在腰間長
劍劍柄上的右手,緊握得指骨泛白。
他身周散發的肅殺之氣讓她心底悚然而驚,手指下意識纏緊在了車簾上,身體不動聲色的略移了一下,
更嚴密的擋在車門處,彷彿是怕他突然衝進去似的。
抬眼默默的看回去,眼中含了毫不讓步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