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珺婉有些受了風寒,因懷著身孕又不敢吃藥,便煎熬著躺在床上歇著。
整個連雲宮都安靜地很。
宮人見到一個男子徑直而來,定睛一看,才認出:「噢?原來是二王爺?」
「文妃娘娘呢?」
連雲宮的宮女面面相覷:「回稟二王爺,文妃娘娘受了風寒,在內殿歇息。」
勝叡皺了皺眉:「是嗎?我去看看……」
宮女欲阻攔:「容奴婢們通報了王爺再進去吧?」
勝叡本想直接進去,見到宮女這麼一說,不禁沉下臉:「那還不趕快去通報?」
宮女見他動了氣,哪裡還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刻奔進去稟報。
珺婉疲倦得很,卻睡得並不穩妥,聽到宮人在耳邊喚:「娘娘……娘娘……」
這才勉強睜開眼,呼吸微微急促:「什麼事?」
宮女看了看外面,神色異常:「二王爺來了。」
珺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他回來了?
不容她起身,勝叡卻已經從外面走進來。
珺婉還沒開口,他已經說了:「聽說你病了?」
他這樣貿然闖進來,令珺婉十分錯愕:「你怎麼進來了?」
勝叡看著她,如潮水般的思念令他定睛看著她。
灼熱的目光,令珺婉感到隱隱的不快,她伸手對宮女說:「扶我起來。」
勝叡卻吩咐宮女:「下去。」
宮女一時間陷入了兩難。
珺婉看著勝叡,他這是怎麼?且不說貿然入宮已經犯了禁忌,再者他貿然闖進來一反常態,若被人知道了,兩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珺婉加重措辭:「請二王爺去外面等著。」
勝叡看著他,原本一動不動望著她,又站了須臾,才肯罷休,轉身走了出去。
宮女這才伺候珺婉起身披上長袍。
「娘娘要不要理一下髮髻?」
珺婉搖搖頭:「頭疼腦熱的很,不必了。」
她走出去,勝叡正捧著一杯熱茶在飲,看見她,不禁抬頭看著她的身子,微微一笑:「看來這段時日你養的不錯,豐腴了一些。」
珺婉攏了攏外袍,在他上面坐了下來:「昨晚聽說叡王妃生了,你這麼快就回京了?」
「是啊。」勝叡放下茶碗,「我說起來,我已經兩年多沒回來了。」
不知為何,這樣的氣氛,珺婉有點不適應,她不知道期間出了問題,心裡總是有點忐忑著。
珺婉寒暄著:「這一次回來,打算住多久呢?」
勝叡看著她,湊上一言:「我常住在京,你覺得怎麼樣?」
「這樣重大的事,也不是我所能決定的,還得看皇上的安排和你自己的決定。」
勝叡收斂原本溫溫的笑意,睨著她:「有了他的安排,我還能有自己的決定嗎?」沒等珺婉回答他就說,「你可知道,我這兩年多一直沒回來是為什麼麼?全然,是皇上下了聖諭,不准我擅自回京!」
珺婉眨了眨眼,凝神思索著,這件事,朱勝文倒是沒跟她提起過。
「想必,」勝叡竟伸手去握珺婉的手,「他是害怕我和你,才這樣做的。」
珺婉慌忙抽出手:「王爺,請自重。」
一直以來的記憶中,勝叡都不是這樣的,他是溫文的,善良的,不會做出一些冒犯的舉動,今天這是怎麼了?
見她如此冷淡地拒絕自己,勝叡顯然有些失望:「你怎麼了?」
「你是王爺,我是妃子,還請王爺注重身份。」
「不要用這些身份來阻攔我們。」
珺婉看著他,緊蹙著眉頭:「我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勝叡凝望著她:「珺婉,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想你。」
他等待著珺婉的反應,卻看見她越過他看向外面,繼而招了招手:「太初,進來。」
太初蹬蹬蹬地跑到珺婉懷裡,有些害怕似的看著勝叡。
「這是……」
不顧身子不便,珺婉將太初抱在膝上:「這是我的女兒,太初。」又對太初說道,「見過你二皇叔。」
太初睜大眼睛看了看勝叡,過了須臾才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二皇叔。」
勝叡看著面前的人兒,觀察著太初的長相:「沒想到,你的孩子長這麼大了。」
「是啊,」珺婉極力微笑著,「時間過得真快。」
終於見到了她,卻發覺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
勝叡有些感慨。
太初從珺婉的懷抱裡跳出來:「兒臣要去歇一覺了。」
珺婉喚了一聲奶娘,讓人把太初帶走。
走出大殿,太初問奶娘:「二皇叔是什麼東西?」
奶娘著實汗顏了一番:「公主,二皇叔不是東西,她是你爹的弟弟。」
「噢。」太初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奶娘,心語氣有些委屈似的,「娘為什麼要見娘?」
在她的感覺裡,娘應該見爹,這個二皇叔算什麼東西?
見奶娘沒回答,她又說:「奶娘,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總感覺,自從爹爹離開後,她的待遇一落千丈。
再沒有疼她,寵她,陪她玩了。
好不寂寞和無聊。
奶娘安慰著她:「快了。等你爹打了勝仗,就立刻回來了。」
「嗯。」太初難得乖巧地點了點頭,「我不喜歡二皇叔。」
勝叡死自入宮見珺婉的消息不脛而走。
如今皇上不在宮裡,一個貿然見一個妃子,關係可見一斑。
不止後宮,就連朝中也開始眾說紛壇。
方昭儀和珺婉交好,也忍不住多嘴問了:「文妃怎麼能夠單獨見二王爺,這不是正好落入口舌嗎?」
珺婉也如實說道:「他來連雲宮,的確出人意料。我根本沒想到他會那麼做……」
看著珺婉的肚子,方昭儀道:「過了這麼些年,如今文妃懷上了第二個龍種,皇上又是真心誠意待你,若是有什麼流言蜚語,不是白叫人揭了短麼?」
聽她這麼說,珺婉已經料到外面的必定是傳得沸沸揚揚了。
心裡一陣惱火。
「我自然不會做那麼出格的事。」珺婉歎了歎息,「就算我心裡沒皇上,也不會讓二王爺單獨來見,更何況,我心裡裝的是皇上。」
說不出來哪裡出了差錯,珺婉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似的。
「方昭儀有沒有聽到一些關於戰事的情況?」珺婉單手支著頭問她,「什麼時候回京?」
「我也有幾天沒聽說了。」方昭儀亦皺著眉,「不過從情況來看,似乎不大好呢。」
珺婉鬆開手,驚愕地看著方昭儀:「什麼叫不大好?」
「唉,」方昭儀看著她說,「你不止要照顧太初,如今又懷著第二胎,也夠累的。你可能不知道,這一次倭寇得知我朝是帝王親自出征,也是下足了本錢,誓要殲滅我朝軍隊,皇上正鼎力對付著他們呢。」
心裡一陣惶然。
珺婉也不知是悲涼還是害怕,總是,強烈的不安席捲了她的全身。
方昭儀離開後,她當即掏出筆和紙箋,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給朱勝文。
這是朱勝文離開這麼久後,她寫的最長的一封信,著實出人意料。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朱勝文還不及拆開一看,就聽說有幾個不怕死的倭寇直闖軍營,像是要將他手刃而後快。
來不及細想,他就將信箋放在盔甲裡,帶著人馬去處置直闖的倭寇。
被活捉的十來個人,問他們為什麼受何人指使,他們都啐了一口:「狗皇帝!不得好死!」
還不及細問紛紛咬舌自盡。
副將進言:「看著他們的衣服,想必是倭寇錯不了。」
朱勝文看著死了的人,沉沉道:「你是成天對著倭寇看傻了呢還是怎的?這些人分明是我朝人氏的口音,你難道分辨不出來嗎?」
「這……」副將愣了,「不是倭寇?」
朱勝文點了點頭,他也正是從他們罵得那句「狗皇帝不得好死」聽出端倪的,心下一陣沉吟。
回過身,忽然聽到一聲大喊:「皇上!」
朱勝文來不及做出反應,胸口就被射中了一支箭。
射中的地方,正是當初在南疆射中後背的正前面。
舊傷新傷,全都聚在一起,他感覺體內的雪像是受到指使,全部往上噴湧。
遠處倭寇那邊,已經傳來了號角和敲鼓的聲音,他們射了毒箭,正中胸口,這一次,朱勝文怕是在劫難逃。
副將立刻扶著朱勝文進去,順德召喚著太醫醫治著傷勢。
從來沒有過的昏沉感襲擊著朱勝文,他的嘴唇發黑,臉色也發黑,說話也氣如游絲:「順……順……」
順德湊近,低聲:「皇上,奴才在。」
「信,信……」朱勝文指了指胸口,「信……」
順德慌忙從他的胸口找到信,幸虧是放在完好的胸前,如若不然連這封信都是沾滿血跡的。
朱勝文勉強看著順德:「念……」
順德看著信,未開口念,已經心情沉痛,好不容易他才道:「皇上,丫頭說她等著皇上早日回京。皇上又快當父皇了。」
太醫對著朱勝文片刻不停地忙碌著,朱勝文看著順德,勉強動了動了動嘴唇:「太初……要當……姐姐……了……」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太初肉呼呼的小手觸碰著他的臉,一聲一聲,叫的人心發軟:「爹爹……爹爹……」
有珺婉沉靜的笑容,和太初撒嬌的聲音。
順德見朱勝文越來越不對勁,噗通一聲跪下來:「皇上,您千萬要挺住。我朝千千萬萬的民眾都需要皇上。更何況,還有丫頭在宮裡等著皇上呢。你們好不容易才真心實意在一起,這才幾天光景?皇上一定不能辜負丫頭的這片情啊……」
朱勝文痛得快昏死過去了。
他咬著牙,緊握著拳頭,任那黑乎乎的毒血從自己胸口流出來。
「朕,會死嗎?」
太醫們紛紛下跪:「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勝文慘然一笑:「若真有萬歲,倒也好了。你們只管救,救好了,朕一定要將這群倭寇打得落花流水!」
說實在,珺婉這封信一下子叫他歸心似箭。
因為他知道,要她像一個溫情的女子一樣寫出這麼長的一封信著實不易,如今因為他願意這樣做,可見她對自己的情分是錯不了的。
朱勝文受傷的消息並沒有直接傳到宮裡,而是先到了叡王府。
勝叡在書房裡聞言,重力一拍案:「好!射得好!」
「奴才親眼看見皇上被人抬進了帳篷,那支箭正中胸口,又沾著毒,想必是熬不過來了。」
勝叡的眼中射出一道光,犀利,深邃。
這一回,他朱勝文也算栽倒了。
「奴才有一事不明白,王爺既然一定要皇上死,當年在南疆,不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嗎?」
那時候的朱勝文沒有打仗的經驗,南疆又是朱勝文的封地,不正是下手的好機會麼?
勝叡道:「本王要她知道,除了身份,本王樣樣都比朱勝文強很多!」
下屬一愣:「她?她是誰?」
勝叡不解釋,這才道:「你可以進宮稟報了。」
他有點抑制不住的興奮。
蟄伏了這麼多年,忍辱負重,暗中籌備,也終於等來了能夠鼎力相抗的一天。
一個男人,在面對野心膨脹的那一刻,所有的本性都會顯露出來,勝叡也不例外。此刻的他絲毫沒有往常的溫潤,取而代之的一副如狼的面孔。
「朱勝文!我要你,這輩子都回不來!」
他怎麼對勝叡,勝叡也要連本帶利回敬他!
珺婉一直在做噩夢,整個人都心神不寧。
忽然聽到外面急措的步伐,她像是預感到什麼似的,一下子跳醒:「皇上!皇上!」
一大堆的宮妃都來到了她的連雲宮,見她躺著,淑貴妃不由怒從中來:「我倒是奇了怪了!皇上那麼寵你到底意欲為何?眼下都生死未卜,你還在這裡躺著?」
靜兒忙道:「淑貴妃容諒,娘娘身子不大好的很,難以起床。」
淑貴妃冷冷地看著珺婉,她勉強從床榻上起來:「邊疆有什麼消息傳來了麼?」
方昭儀輕輕一語:「聽說皇上的胸口中了毒箭。」
珺婉的心「咯登」一聲,一下子愣了。
她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眼淚險些扛不住落下來。
方昭儀忙上前幫她披好衣服:「我們來,是想商榷一下,該如何是好?」
珺婉看了看她,聲音沙啞:「他,傷得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