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你以為,你死不承認朕就會不了了之?」朱勝文擠兌著眉眼,對於眼前的這個女人,他一直都不瞭解,甚至一度也因為她的外表而被蒙蔽,「朕既然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為,自然是有證據的。」
德妃看著他,照舊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朱勝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承認,朕只好拿出證據,讓你心服口服。」
德妃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很篤定,因為她從來沒有做過失手的事。
朱勝文這麼說,無非是想嚇唬嚇唬她罷了。
橫豎都不會放過她,不如為太雙綢繆一番。
見她如此錚烈,朱勝文也不再多說什麼,拂袖而去。
聽說德妃死不承認,珺婉亦感到意外:「到了今時今日,她還不肯承認麼?」
「她這是篤定自己所做的事不為人所知。」朱勝文道,「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假借他人之手,滴水不漏的。稍有差池,被她害得人還會把她當恩人相待。」
珺婉一下子笑出來:「這麼說來,當初皇上和臣妾還得拜她為師不成?」
朱勝文皺了皺眉:「朕怎麼覺得……你說這話有點酸酸的意味啊?」
珺婉不承認:「胡說!」
「沒有嗎?」朱勝文顯然不信,「那先前你怎麼還說……擔心朕會放過她?不是吃醋怎麼會那麼說?」
珺婉嘴硬道:「臣妾這是為了太初著想。她差點出了大事,總不能再發生第二回了。」
「你別什麼事都扯上太初。」
「不說太初,說什麼啊?」
「說說朕和你。」
珺婉囁嚅:「這有什麼好說的?」
朱勝文瞪了她一眼:「朕發現你現在裝傻的功力越來越深了。」
珺婉十分謙遜:「臣妾一直都很傻,全虧皇上提點才有今天。」
「得了吧!」朱勝文拍了拍她的小臉蛋,「幾年沒見你這矯揉造作的德行了,突然這麼著了,朕一時還難以適應呢。」
珺婉眨了眨眼,彷彿她不說就是錯地,說多了更是錯地。
無論做什麼,朱勝文總能挑出點毛病來。
三日期限一到,朱勝文便帶著後宮眾妃前往碧雲宮。
不過三日光景,德妃已經沒有當時溫潤的模樣嗎,她變得憔悴了。這一次見朱勝文帶人而來,自知最後期限已到,不由感到滿身悲愴。
不待別人開口,她就軟著身子跪下:「求皇上讓臣妾見見太雙。」
畢竟太雙才是她的親生女兒,唯一的……親人。
任何一個母親,在最危難的時候想起的總是自己的孩子。
看著眼淚打濕了她的整張臉,有幾個宮妃都不認卒看。
縱然被她此時此刻的模樣而感到為難,但是一想到她的所作所為,又怎能輕易饒恕?
朱勝文又一次問她:「你真的不承認嗎?」
德妃只是仰望著他:「臣妾什麼都沒做過,皇上為什麼非要臣妾承認?」
「孫淑榮!」朱勝文提高聲音,「你把你看到的一切告訴善忘的德妃,讓她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
孫淑榮低著頭,看著德妃,於心不忍,心一橫,道:「當晚臣妾確實看到是德妃娘娘將太初扔進了太液湖。虧得臣妾熟知水性,才及時救回了太初。」
人證這樣說出來,眾人皆驚。
淑貴妃更是大驚失色嗎,這些天德妃被軟禁,太安,太雙被帶走,她總有不祥的預感,卻沒有想到當初推太初落水的,是德妃!
若是是任何一個人做出這樣的事,她都不覺得奇怪。
但是德妃……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
德妃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唇,眼淚順著臉頰滲進了她的嘴裡,一股子的苦澀味。
朱勝文冷沉地睨著她:「德妃,你可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人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德妃哽咽著抽了抽泣:「求皇上……讓臣妾再看一眼太雙。」
淑貴妃見風使舵,立即道:」枉我一直都將德妃當成貼心的姐妹,卻沒想到你對太初下得了重手。你這樣的母親,叫太雙知道,只會讓她抬不起頭來做人。」
她愈是這樣說,德妃愈是覺得淒苦:「太雙是沒有錯的。」她甚至是乞求,「讓臣妾看一看太雙,再定罪,也不遲。」
實在於心不忍,孫淑榮開口替她求情:「皇上,德妃畢竟是太雙的生母,就讓她……見一面太雙吧?」
李淑儀亦開口說道:「皇上,太雙一直惦記著德妃,就讓她見一見自己的母妃,也不為過。」
朱勝文這才吩咐:「把太雙帶來。」
太雙一路由宮人帶到碧雲宮。
在她幼小的記憶裡,碧雲宮一直是很祥和的感覺,因為這裡是她的家,有她最最親厚的母妃和太安哥哥。
但是今天,氣氛很是陰沉。
幼小的她,也感覺到了一絲恐慌。
她看到德妃,將顧慮打消,伸開小手:「母妃!」
德妃蹲著身子,將太雙抱在懷裡:「太雙……太雙……」
太雙靠在德妃的肩頭,說話聲音柔柔的,很是懂事的一副模樣:「母妃為什麼要將兒臣帶走?兒臣不想離開母妃,兒臣想跟母妃和太安哥哥在一起。」
所有的人都看著她們母女倆親厚的模樣,又是歎息,又是扼腕。
德妃撫著太雙的小臉,竭力微笑著:「母妃最疼的就是你了,怎麼捨得帶走你呢?」
太雙「嗯」了一聲:「那兒臣就不走了好嗎?」
德妃險些哭了出來。
她埋首,哽咽了好一會,才勉強鎮著聲音道:「太雙乖,母妃病了,不能很好地照顧你和太安哥哥,所以才和你們分開的。」
太雙伸手在她額頭摸了摸:「母妃病了嗎?兒臣會很乖的,一定好好照顧母妃,不讓母妃操心。」
「好孩子,我的孩子。」德妃緊緊抱著太雙,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來。
她做這麼多,無非是想為自己,為太雙爭取更多的幸福罷了。
為什麼永遠都不能夠呢?
朱勝文看著太雙一張稚嫩的臉,以及那懂事的模樣,忍不住去握珺婉的手。
以前他不能讓宮裡的女人懷孕,是為了怕被太后牽制。
後來實權在握,以為可以穩妥的控制一切,殊不知,人活著,最難控制的是人心。
德妃雙手捧著太雙的小臉:「母妃永遠都愛太雙,希望太雙能做一個堅強的孩子。」最後一句,她附在太雙的耳邊道,「長大了,要離開這裡,離開這裡的每一個人。」
這是她最後的,唯一的心願。
只是不知道年幼的女兒是否聽得懂她的話呢?
德妃站起來,低頭淺笑,隨即回頭看向朱勝文,不待任何人反應過來,她奔跑起來,秋風飄起她的衣袂,像要破繭成蝶搬,決然的,一頭撞在了柱子上。
頭破血流。
太雙跟著跑過去,血甚至濺到了她的臉上:「母妃!」
甚至忘了哭泣。
完全被嚇呆了。
德妃一命嗚呼。
她要用這種方式來報復,報復朱勝文和珺婉,她永遠都不會讓他們如願。
不承認,就是死不承認。
哪怕死,也要為著她的太雙留一點尊嚴。
「抱走太雙。」他陰鷙的臉不容半分餘地,「將德妃抬走。」
朱勝文緊抿著嘴唇,臉色煞白。
唯有他和珺婉知道德妃此舉的目的。
珺婉也呆了。
她一直以為,宮裡有一個太后已經不易了,殊不知之後的竇梓衾和德妃,都是如此地錚烈女子。
她們死,也不會讓她痛快半分,誓要將她推入深淵,
像是整個心都被捆綁著,珺婉覺得難以喘息。
回到連雲宮,她不吃不喝,整個人都像病倒了似的。
朱勝文亦受到了些許打擊,更不知該怎麼去安撫她那顆受傷的心。
又兼邊疆戰事告急,他整個人內火攻心,難以入寐。
要派兵打仗,刑部尚書王立人年紀一大把,不適合上戰場,兵部尚書又是年紀輕的一個,二王爺勝叡駐守邊疆,借口無法離身。
思前想後,朱勝文決定自己再次出征。
他去連雲宮見了珺婉,這幾天她一直躺著,這會兒聽說朱勝文來了,勉強支撐著身子覲見,幾日不見,她憔悴了一些,蒼白無力地問道:「這一次,皇上依舊準備自己帶兵嗎?」
朱勝文見她因為德妃的事一直難以釋懷,不禁疼惜道:「你也是經過一些事的人,怎麼現在為了德妃的事,反倒一蹶不振了?」
珺婉靠在他的懷裡:「她用那樣的方式了結一切,讓太雙和太初,將來怎麼彼此面對?」
「兒孫自有兒孫福,」朱勝文喟然,「朕和你,經歷了這麼多才有如今這會兒的安寧,若果連後背的事都要去打算,不是找罪受嗎?」
「可……」
「你還是擔心擔心朕吧。」朱勝文忽而一笑,「祈禱朕能夠平安回來。」
「皇上還說不喜歡不吉利的話,怎麼自己反倒說起來。」
朱勝文呵呵一笑:「朕只是希望被人惦記這會著,有人惦記,朕才會想著回來。」
「臣妾一定會惦記著皇上的。」珺婉信誓旦旦道,「直到皇上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