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太初醒來,看到珺婉伏在邊上看著她。
小小的人兒到底受了驚嚇,看到珺婉,一下子撲到她懷裡:「娘……娘……」
珺婉雙手護著懷裡的太初:「娘在這裡,娘在這裡。」
朱勝文聽到動靜也走進來:「太初醒了?」
珺婉忙拭了拭眼淚:「嗯,醒了。」
朱勝文看著太初,這個孩子素來任性得很,不愛養長髮,也不愛那些珠花和髮釵,因此頭髮只養到脖子那裡,此時披在小腦袋上,更是惹人憐愛。
「太初,好孩子。」朱勝文安撫著她的背,「沒事了,爹爹和娘都在你身邊。」
太初那雙滴溜溜的眼睛變得懵懂起來:「爹爹,我怕。」
朱勝文的心都快融化了。
他忙從珺婉手中抱過太初:「爹爹在,太初不用怕。」
太初也不哭也不鬧,像是肥肥的小貓一樣攀爬在朱勝文的懷裡。
朱勝文和珺婉對視了一眼,她歎了歎氣:「臣妾去弄點東西給太初吃。」
宮人已經從太液湖紛紛回來了,一聽說太初醒來了,忙下去準備吃的。
奶娘等人見到珺婉就跪下來:「奴婢們沒有看好公主,險些釀成大錯,請娘娘恕罪。」
珺婉見她們也都哭成了淚人,歎了歎息:「太初若是有個好歹,我定是不會放過你們的。但是幸好她沒出什麼亂子,也是老天爺的垂憐吧。你們也累了一天,先下去歇著,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幾個宮人見她也不急著發落,唯唯諾諾地欠了欠身退下去。
珺婉正準備回身走進去,身後傳來淑貴妃和德妃的聲音:「文妃且留步。」
珺婉回頭,一臉的愁容隨之變得冷漠。
待淑貴妃和德妃走近,隔著綽約的宮燈,因是白天,燈籠仔裡的燈燭早就滅了。淑貴妃好心好意似的問道:「聽說太初那孩子回來了?」
「嗯。」
淑貴妃朝德妃看了一眼,忙笑道:「我就說太初是個有福澤的孩子,又有皇上的疼愛,怎麼會輕易沒了呢?這不是好端端著麼?」
珺婉看著淑貴妃,沒有任何表情,她這樣的神情反倒讓淑貴妃有些受不了:「什麼叫怎麼會輕易沒了?淑貴妃的意思是,若要太初沒了,還得下手更狠一些?」
「文妃想到哪裡去了?」淑貴妃收斂笑意,也變得十分不悅,「我明明不是那樣的意思,文妃為什麼一定要曲解呢?」
「我只是覺得,淑貴妃的話似乎另有含義。」珺婉直勾勾地看著淑貴妃,令她無從躲避,臉色通紅,無言以對。
末了,淑貴妃忿然,一甩衣袖:「我和德妃好心好意來連雲宮看看太初,沒想到文妃卻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德妃,我就說嘛,這樣的女人,仗著自己和女兒深受寵愛,又怎麼會在乎我們慰問?」
說完撇下她們兩個人,拂袖而去。
「淑貴妃……」德妃叫不住她,一時間境況也窘迫的很,她哂笑道,「文妃別往心裡去,淑貴妃說話沖了點,但心卻是好的。」
珺婉看著她,也不提淑貴妃,只道:「說起來,我還得謝謝德妃。今天若不是你在太液湖著人找太初,沒準就耽誤了事兒。」
「文妃何必跟我見外。」德妃忙說道,「太初那麼可愛的孩子,誰見了不喜歡?」
珺婉真摯地說道:「見德妃這樣疼愛太初,我也心安了。」
德妃淡笑:「我也是一個做母親的人,又怎麼不明白文妃的心思呢?」
正聊著,朱勝文抱著太初從裡面走出來。
他怕太初受涼,給她披上了一件紅色的披風:「太初嚷著要娘。」
珺婉從他手裡接過太初:「她受了驚,依賴著我。」
看見朱勝文,德妃欠了欠身:「臣妾參見皇上。」
朱勝文很平靜地說:「既然來了,德妃怎麼淨站在外面?」
德妃賠笑:「臣妾知道太初受了驚嚇,一定很怕見人,正躊躇著要不要進去看看她。」
說著她鎮定地去哄太初:「你父皇和你母妃都那麼疼愛你,自己又是個小機靈鬼,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的。」
太初呆呆地看著德妃,哼了哼氣,轉過頭去。
珺婉本想趁著機會讓太初自己看出什麼端倪,見她嗤了嗤氣,一副難受的模樣,忙伸手去撫她的額頭,心下一驚:「太初的額頭燙得很。」
「嗯?」朱勝文也已一驚,「朕看看。」
伸手一摸,果然很燙。
忙命人去宣太醫前來連雲宮。
一天一夜下來,朱勝文和珺婉兩個人都有些心力交瘁。
珺婉硬撐著,親自照顧太初,朱勝文見她累得厲害,勸道:「你要不先去休息一下,朕讓宮人來照顧太初?」
「臣妾想自己照顧孩,」珺婉給太初掖了掖被子,又用毛巾給她擦了擦臉,輕聲道,「自己的孩子總是自己最心疼。」
朱勝文皺著眉:「朕知道,昨晚上……你嚇壞了。其實何嘗只有你,朕也被嚇到了。」
珺婉看著太初,一陣心疼:「少了太初,皇上還有太安,太雙,太德,可是臣妾,就只有太初。」
「你這是什麼意思?」朱勝文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都是朕的孩子,朕又怎麼會厚此薄彼?更何況朕對太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麼說,將朕這個父皇置於何地?」
珺婉對他的憤懣並不為所動:「若是真的疼愛太初,又怎麼會讓害她的人繼續逍遙法外?」
朱勝文被她說得心煩意亂。
她怎麼知道,那個人對他的那份情懷?
之所以一直遲遲不肯動手,並不是因為愛著她。而是憐惜著她對自己的那份情懷,他知道那個人對自己是怎樣的,幾次想起來,總覺得是自己負了她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朱勝文深深地歎了口氣:「朕不知知道你懂不懂,太初需要母親,別的孩子同樣需要。在她生下孩子後,朕不是沒想過要徹查前塵往事然後既往追究,只是……怕可憐了孩子。」
珺婉抬頭,看著朱勝文,忽而一笑,那笑,帶著一抹深意:「臣妾竟然不知道,曾幾何時皇上也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
他不是向來都是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的麼?怎麼面對著那個人,就唯唯諾諾起來?
是真的有了別樣的感情,還是為了別的?
「為人父母,那份心態總是會變的。」朱勝文看著她,一字一句說道,「正如你對太初的那份心一樣。」
珺婉一語道破:「皇上又何必對臣妾說這些無謂的話,皇上是君王,君王若要縱容一個女人,無禮也能變得有禮,其中道理,臣妾懂。」
「你懂?」朱勝文不禁冷笑一聲,「你以為你很懂嗎?」
怕吵著太初,他壓低著嗓子,聲音不怒自威:「你懂她為什麼要做那麼多事嗎?那是因為她愛著朕。一個人若愛另一人至深,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當初朕為了你,施計勝叡喝下有合歡散的酒,讓他和王玉容發生關係。她也是為了朕,才做了這麼多的錯事,一次一次,一步一步直到萬劫不復。其中的艱辛與無奈,舒珺婉,朕不相信你懂!」
珺婉著實是愣了,她沒有想到朱勝文會說出這麼一番駭然人心的話來。
冷冷的對持了良久,珺婉才開口問他:「皇上覺得,若是為了愛一個人,而做出傷人並且難以原諒的事,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嗎?」
「人都需要經歷與成長。」朱勝文昂著頭,「朕也是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才明白,原來傷害別人並不能成為愛人地理由。所以,朕想給她機會,改過自新的機會。」
「結果呢?」珺婉挑了挑眉,「她反而愈加地變本加厲。險些害了太初。」
兩人對視著,眼中有些痛惜,無奈,傷感。
朱勝文沒再說什麼,臨走前看了看太初,說了句:「照顧好太初。」
就走了。
趁著秋夜,他從連雲宮一路走,經過太液湖,看到太液湖又恢復一如既往的平靜,心底到底悵然一聲歎息。
順德聽到他的歎息聲,跟在身後問:「皇上似乎有心事?」
朱勝文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這輩子,怕是沒有人會像她這麼愛朕了吧?」
因為理解那種痛苦與掙扎,所以能夠理解那份狠絕背後的深沉與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