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朱勝文吩咐下去之後,已經驚動了工部,工部尚書連夜入宮,指示工部的人渠堰疏降,將太液湖的水順著正確的渠道流到外面的護城河。
太液湖的面積很大,流出去只有一個渠道,因而等到天明,湖裡的水還有一半。
珺婉已經失語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此刻是怎樣的感受,哪怕太初真的在下面,過了這麼久,又是一個小孩子,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朱勝文也沒有心思再安慰她了。
因為連他自己,都已經不知所措了。
「爹爹!娘!」太初那任意而為的舉動,尚且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一想到這裡,朱勝文深深吸了口氣,有些哽咽。
侍候太初的奶娘和一大堆宮女早就嚇得魂飛魄散,有幾個已經嚇暈了過去,叫人給拖走了。
順德吩咐人將人拖走,他心裡也心急如焚的很,若是太初有個好歹……
他不敢想,因為他深知太初在朱勝文和舒珺婉心裡的地位。
為著這個孩子,他們都低下了頭,雖然不能說全心全意為對方推心置腹,但至少緩解了他們曾經一度難以轉圜的關係。
更何況,朱勝文是最喜愛太初這個孩子的。
太初千萬不能有事!
「公公。」有人叫了順德一聲。
順德沒心思搭理。
又叫了一聲:「公公!」
順德不耐煩地甩了甩衣袖,瞪了一眼一個不知名的宮女:「眼下什麼光景,咋咋呼呼叫咱家做什麼?」
那宮女唯唯諾諾道:「奴婢是李淑儀的貼身宮女,淑容想請順德公公借一步說話。」
李淑儀?
順德是想了一會才反應,那人正是大學士李正的妹妹李榮煙。
對於李淑儀,他的印象停留下平淡無奇的一張臉,以及一副受訓的臉孔。
不過新進宮的幾個宮妃,地位都不及淑貴妃,德妃和文妃高,又沒有誕下子嗣,所以一直沒什麼受寵的,這一年多來,都是安分守己的很。
順德心下一尋思,李淑儀莫名其妙地找自己幹嘛?
他剛想問,又看見這個宮女臉上閃過稍縱即逝的一種惶然。
順德看了看四周圍,都定睛看著太液湖的水,沒人盯著自己看,便悄悄退了出來,走到一邊:「李淑儀傳喚咱家可有要事?」
這宮女已經嚇得結結巴巴:「太……太初公主……」
順德一聽,整個人渾身一抖:「太初公主怎麼樣了?」
「李淑儀方才趕來太液湖的時候,看見太初公主在哇哇大哭!」
「什麼?」順德的一顆心噗通噗通跳著,「太初公主人呢?她人在哪裡?」
「連雲宮一個人都沒有,李淑儀正陪著她呢。」
順德毫不猶豫地跑去通知朱勝文,果然,他附在朱勝文耳邊輕聲稟報,朱勝文整個人也渾身一顫。
德妃一看他的變化,心裡有些驚疑,忙問道:「皇上,發生什麼事了?」
朱勝文此刻也顧不得她,一把拉著珺婉就往連雲宮跑。
那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太初!他們的唯一!
珺婉整個人已經發虛,根本跑不快,朱勝文邊跑邊說:「太初在!太初還在!」
原本呆滯的珺婉,瞬間又是跑又是眼淚:「皇上說什麼?」
朱勝文跑得很快,兩個人穿過數條宮道,直奔連雲宮。
推麼而入:「太初!」
無人應他們。
珺婉的手從朱勝文手中抽出來:「太初怎麼會在這裡呢?」
這時李淑儀從內殿走出來,看到朱勝文和珺婉便行禮:「參見皇上,參見文妃娘娘。」
朱勝文也不多說一個字便直入主題:「太初人呢?」
李淑儀指了指裡面:「太初剛睡下……」
還沒等她說完,朱勝文和珺婉就雙雙進了內殿。
看見太初躺在床上,兩隻小手放在腦袋兩邊。
是她!是太初。
珺婉伏在床榻邊上,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太初……」
朱勝文也感到那種悲愴與難受:「這孩子……」
一句話竟也說不完整了。
「我……」珺婉哽咽著,「我真以為再也看不到太初了。」
從來,沒有誰能讓她如此全心全意毫無防備去對待,唯有太初,像陽光雨露讓她學會了一種愛,一種牽掛,一種等待。
朱勝文蹲下來,緊緊抱著她,用手搵去她的眼淚:「我們的太初一定不會有事,也不能有事。」
兩人緊緊相擁。
不過是兩顆操碎了的為人父母心。
李淑儀走進來,看到平日裡兩個最有威嚴的帝王與妃子抱在一起哭,多少有些動容與意外。
愣是再強悍的人,在面對自己的孩子,總是束手無策的。
看到李淑儀,珺婉鬆開了朱勝文忙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淚,這才站起來輕聲道:「請李淑儀借一步說話。」
三人離開內殿,走到外面,珺婉感激地說道:「萬分感謝李淑儀將太初給我送回來照顧妥善,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
李淑儀扶著珺婉微顫的身子:「文妃娘娘快別這麼說,太初是公主,就是我們大家的孩子。我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珺婉心下悲傷至極,但是思緒仍然清晰著,她又搵了搵眼淚:「有件事,我想問問李淑儀,你是在哪裡見到太初人的?」
「聽說太初出了事,我正準備趕去太液湖,經過連雲宮的時候看到太初在哇哇大哭,這才發現了她,將人帶回來,再命人去通知皇上和你。」
朱勝文沉聲問:「你……是在連雲宮附近找到太初的。」
「嗯。」李淑儀幾近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奴婢的確是在連雲宮附近找到太初的,她一直哭喊著要爹爹和娘。」
經她這麼一說,朱勝文和珺婉的心裡都不好受極了。
忍著那般疼惜與愴然,朱勝文溫言:「李淑儀這一次,不光久了太初,也救了朕和文妃,那份情誼,朕和文妃一定好好補償你。」
李淑儀欠了欠身:「臣妾謝皇上恩典。」
朱勝文道:「你也忙了一會,先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看著李淑儀離去的背影,珺婉終於輕聲問:「皇上相信李淑儀所言嗎?」
「你心裡不是已經有了答案嗎?」
珺婉攥緊拳頭:「太初不過是兩歲的孩子,剛會蹣跚走路,也學會了幾個簡單的言辭,怎麼能夠冒黑從太液湖那麼老遠的地方走到連雲宮?而且,就算她真是走路回來的,以她的性格,一定會哭喊著的,又怎麼會無人發現偏生被李淑儀在連雲宮附近發現呢?」
朱勝文「嗯」了一聲:「你說到朕的心坎裡了。」
珺婉抬起頭看著朱勝文,那眼神,充滿著一種深不可測的含義。
這是在她生下太初以後,朱勝文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精光,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個人再怎麼變,總是難移本性的吧?
她的語氣透露著不可捉摸的寒意:「過了這麼長時間,當初孫昭儀的死,方念容的失子之痛,以及今時今日太初險些命喪太液湖,是否……都該連本帶利一塊算上呢?」
「莫非你一直都知道是誰做的?」
「正如皇上一樣,臣妾一直都難以確定,究竟是誰,但是……今天發生太初的事,卻讓臣妾真正的確定了。」
她是冷中帶著狠的,一旦觸犯了她的底線,就絕對不能容忍。
見朱勝文一直沉默不語,珺婉瞥了他一眼:「莫非皇上是捨不得?」
「你覺得呢?」朱勝文的眼中也透露著深意。
珺婉很平淡地說:「兩年過去了,臣妾一直以為,皇上不會對她下手。畢竟,她是那麼好的一個女人。」
「是。她是個好女人,一直都是。」朱勝文不置可否,「朕一直不願相信,她會做出那麼多的事來,比你更狠,更絕。」
珺婉睨了他一眼:「你可以選擇留下她。」
當然,她心裡的盤算是,既然確定是誰做的,哪怕朱勝文放過她,珺婉自己也不會放過她。
太初只有一個,這一次僥倖逃脫了,那麼下一次呢?
她不會再做一次嘗試。
朱勝文看著她:「你以為,朕會一直容忍一個人嗎?」
被這麼一激,他果然中計了。
珺婉離開他的懷抱,道:「以皇上的性子來講,若是真的想要將人置之死地,又怎麼會一直隱忍著不出手呢?」
「朕不確定到底是不是她。」
珺婉看著他,望進眼睛裡:「朕不確定,還是不敢確定?」
朱勝文沒有回答。
珺婉笑了笑,亦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