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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德是從值守的房裡起來的,聽著叡王府來人的稟報,神色一驚,忙穿上衣服就走向乾寧宮內殿。
朱勝文是假寐著的,聽到外面傳來急碎的腳步,先沉聲問:「是順德嗎?」
順德掀開簾子走進來,福了福身子:「回皇上,是奴才。叡王府的人剛才來報信說,叡王妃的孩子沒了。」
「沒了?」朱勝文的語氣帶著些不可捉摸,「可是今天在德妃那裡摔的?」
「這個奴才就不清楚了。」順德低著嗓子,「叡王府的人只說今兒個的早朝,二王爺怕是不會來了。」
朱勝文「噢」了一聲,沒再吭聲,半晌才道:「沒什麼事了,你下去吧。」
朱勝文是料到了回府後勝叡一定不會放過王玉容,卻沒想到會致使她流產。卻沒想到才過了半夜,就發生了流產的事。
一個男人,究竟懷著怎樣的情愫,才會對自己的夫人及腹中骨肉痛下殺手?
心裡像是堵著一口氣,難以下嚥,磕地心疼。
他不知道,永遠不知道,在
翌日上朝,果然沒見勝叡的身影,朱勝文下了朝便派德妃去探望王玉容。
一見到王玉容,德妃都被嚇了一跳。
之間原本嬌艷如花的王玉容一臉暗光,臉上俱是未干的淚痕。
「玉容你和王爺年紀都還輕,孩子的事,來日方長。」
王玉容靠在墊的厚厚的枕頭上,聽到德妃這說,心裡更加悲愴,轉過頭看向德妃,未語淚先流:「姐姐又不是不知道當初我是怎麼得到王爺以及懷山骨肉的。這一次是他親手扼殺了我,又怎麼會再次給我機會懷孕呢?
就算他願意,她也沒有勇氣敢接受了。
只要一想到昨晚他的所作所為,王玉容已經把勝叡當成一隻禽獸。
令人害怕的禽獸。
德妃看了也於心不忍:「你和王爺都還年輕,感情的事也急不來一時半會,總有一天,王爺會接納你的。」
「不會了。」說著,王玉容又流了一次眼淚,「只怕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在得知了她小產後,勝叡不僅沒有盼望,還帶了一家粗鄙小酒坊的姑娘觀月回府。
王玉容便把觀月的事稍作了一番解釋,又呆呆地問德妃:「姐姐知道王爺為什麼喜歡觀月嗎?」
德妃這才想起方才在門口遇見了一個女子,雖說不上傾國傾城,卻也十分清眉俊秀。」
若果沒有猜錯,想必那個人應該就是上觀月了。」
見德妃搖了搖頭,王玉容低低地哀著嗓子道:「那人的眉目,跟舒珺婉像極。」
剎那間,德妃會晤過來。
怪不得,怪不得她總覺得那個人有一種此曾相識的感覺。
原來是眉目跟舒珺婉長得極像。
「玉容,」德妃握著她的手,「你要想開點,男人的愛,都是如此涼薄,趁著機會,你好生養著身子,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德妃回來後一直眼淚潸潸。
朱勝文安慰道:「這是叡王爺夫婦第一個孩子,沒了總是可惜的,幸好,他們都還年輕。」
「皇上有所不知,」德妃拭了拭淚,「玉容從小就好強,父親和大娘更是將她視若珍寶,沒受過什麼委屈。這才剛進叡王府沒幾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她怎麼受得了?」
「畢竟是意外,德妃也別太傷心了。」
德妃吸了吸氣:「怪只怪,玉容這人太較真,若不去惹著二王爺,沒準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朱勝文不吭聲,坐在位置上將一杯早已冷透了的茶一口一口喝完,方站起來:「太安在你這裡,都好吧?」
說到太和,德妃原本悲愴的臉稍稍緩和了:「太安這孩子性子很乖,倒是好帶。」
「由你帶著他,朕自是放心的。」朱勝文微微一笑,「從叡王府回來你也累了,先去歇會吧。朕走了。」
「臣妾恭送換上。」
朱勝文「嗯」了一聲,便真走了。
德妃盈盈閃動著目光,那薄薄的嘴唇,漸漸勾起,繼而浮現一朵如蓮的花瓣。
朱勝文回到乾寧宮後當下下旨,邊境四亂,派遣勝叡到雁門關駐守三年。
突如其來的聖旨,令勝叡有點不知所措。
他才剛新婚不久,便被調度離京。
那般處境,又是旁人所不能知道的。
春風無聲,彷彿一夜間就憑空消失了般。
就連珺婉,在得知這個訊息後,心情亦是久久不能平復。
朱勝文終是容不下勝叡的。
要將他遠離自己,遠離京城。
「文妃娘娘。」順德在外面喊,「皇上請娘娘過去一趟。」
珺婉「噢」了一聲,表示知道:「本宮這就去。」
她理了理思緒,將微亂的鬢髮攏了攏緊,便出了文月殿直往乾寧宮。
朱勝文正站在長廊上曬著暖洋洋的太陽,珺婉看了他一眼,便上前行禮:「不知臣妾傳召臣妾所為何事?」
「你還記得以前朕讓順德帶你出宮,給你看病的那個賀宗譚賀大夫麼?」
「臣妾記得。」
珺婉怎麼會忘記?
當初自己的墮胎藥,正是問賀宗譚要的。
只見朱勝文狠狠道:「當初他幫著你墮胎,今時今日,朕要他把孩子還給朕。」
珺婉愣愣地看著朱勝文:「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朱勝文淡淡一笑:「朕要他將你的身子治好,若你有了身孕,朕便會既往不咎,如若不然,他這輩子休想再做大夫。」
聞言,珺婉一臉詫然,半晌囁嚅道:「皇上難道還不明白麼?」
朱勝文佯疑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珺婉直直地看到他的心底:「皇上難道還不明白嗎?臣妾與皇上之間,不是缺少一個孩子的問題。而是,皇上雖然接納了臣妾,但是從未信任過臣妾。」
「朕說過,朕是信你的。」
珺婉如鯁在喉,內心萬分痛苦:「或許,當皇上看著臣妾蜷縮著身子坐在雪地裡的時候,皇上是信臣妾的。但是在皇上的心底,真的相信臣妾嗎?這段時間以來,皇上和臣妾都很努力營造那種感覺,但事實是,我們習慣對外人演戲,卻學不會對自己演戲。」
朱勝文沉沉地看著她:「那麼朕問你,你是否真的愛老二。」
忍了那麼久,盤算了那麼久,他終於有勇氣問珺婉了。他要看看,在這個女人的心裡,究竟藏著的人是誰?
珺婉哼的一聲笑了,十分悲慼:「說了又怎樣?皇上不是已經將二王爺調離京城,眼不見為淨,事已至此,臣妾又能說些什麼呢?」
未等朱勝文說話,她又開口了,聲音悵然:「既是如此,皇上費盡苦心要臣妾懷上龍種,又有何用?」
朱勝文一把鉗制住她的手肘,瞪大眼睛,咬牙切齒:「你為什麼總是要這樣傷朕的心?」
「是皇上,一次又一次將臣妾的心揉碎了。」珺婉硬生生地從他手裡掙脫,淚盈於睫,「皇上是天,臣妾自知無法勝天,可是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用盡手段,令臣妾心殤。」
「朕只是想要一個孩子。」朱勝文亦悲痛地看著珺婉,當然,他承認自己是有私心的,希望他們之間能有個孩子,讓彼此的關係得以緩解。
但正如珺婉說得,自己永遠都無法掏心至肺地相信她。
正如她不會相信他會真心實意地愛自己一樣。
若永遠不能相信彼此,那……就讓誤會一直延續下去吧。
朱勝文狠了狠心,道:「不管怎樣,你都要去賀宗譚那裡看病。」
珺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臣妾,不敢不從。」
說完,她便拂了拂袖,迅速離開。
那滿地的梨花,隨著春風的吹落,輕飄飄地飄在空中,最後落在地上。
賀氏藥店,在一個細雨微蒙的日子迎來一個貴賓。
但見女子穿得一身周正,容貌大體,底下人自然不敢接近,忙去稟報給了賀宗譚。
賀宗譚迎出來,看到一個背影,驚詫:「你是……」
德妃轉過身來,一臉溫笑:「想必這位,就是聞名天下的賀大夫了?」
她看著賀宗譚,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有多少年紀了。
賀宗譚有點二章摸不著頭腦:「你……」
德妃褪下披風,在一邊的座椅上坐上:「我是宮裡的德妃,皇后娘娘過世後便由我來找照看太安。」
說到竇梓衾,賀宗譚的臉色竟是變了。
他自是知道竇梓衾過世的事的,也知道她生了一個孩子。
「那……那孩子……叫太安?」
德妃微微一笑:「是啊,模樣很周正的一個孩子,也很乖。」
她本不知道賀宗譚和竇梓衾的那檔子事,在瞭解朱勝文給舒珺婉找了名醫調理身子後,便揭了賀宗譚的底兒。
這才知道,原來此人,竇梓衾從小就認識。
曾經一度,他們甚至幾乎結為夫妻。
她體弱多汗的毛病,就是賀宗譚給看好的。
「噢。」賀宗譚應應了一聲,「苦了那孩子,還請德妃娘娘傾盡全力照顧他。」
「他自然是好的。」德妃微微一笑,「只要別人放過他,不跟他去搶,去爭,太安一定能活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