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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心裡卻得意著。
原本以為太后倒了,竇氏也會深受牽連。
殊不知,太后一死,讓一切都起死回生。
快哉!快哉!
朱勝文沉吟:「太后猝然薨世,朕也十分痛心。若其中有別的原因,無論是誰,朕都不會放過!」
竇梓衾上前一步想說話,卻被父親竇臨山拉住,他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在這時候摻和上去。
朱勝文囑托了內務府妥善處理太后的喪事後,便片刻不停地前往尚刑司。
德壽宮內,竇梓衾收斂悲容:「父親覺得這一次舒珺婉還能夠翻身麼?」
「嗯……這個就要看皇上怎麼做人了。」竇臨山沉聲,「這個文妃娘娘,聽說很受寵?」
竇梓衾應了聲,算是默認。
其實她並不介意誰受寵受恩,唯獨在意的是朱勝文的心。
竇臨山看了看女兒,歎了口氣:「沒準這事兒是皇上和文妃合謀的呢?」
為官這麼多年,他深知,雖然自己貴為國丈,可是朱勝文武是深惡痛絕的。
一想到太后的死極其怪異,竇臨山就聯想到沒準是一早安排好了的。
先是避開皇宮,朱勝文再訓斥文妃,責令讓她回宮,然後對太后痛下殺手。
這樣的假設,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竇梓衾看了他父親一眼,安慰道:「放心吧,不會是合謀的。」
竇臨山狐疑地看著她,想說什麼卻還是忍住了。
朱勝文趕到尚刑司的時候已經月明星稀。
尚刑司裡的人間御駕親臨,忙不迭行禮恭迎。
順德替朱勝文開口說道:「皇上是問文妃娘娘一些事的。」
他用了「問」字,而沒有用探視二字。
珺婉被關在最北面的房間裡,隔著木柵,朱勝文定睛看了好一會才看到她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倒在地上。
縱然再無奈,再怨恨,看著她這般受苦的模樣,到底還是心疼了。
又想到她對自己深惡痛絕,朱勝文又躊躇不前,咳了幾聲,方喚了她一聲:「你,還好吧?」
你,還好吧?
就這一句話,卻是承載了他太多太多的感情。
一種失去,一種不可捉摸,一種悵然。
聽到聲音,珺婉緩緩地抬頭,她的頭髮都是披著的,幸好並不怎麼亂。大概是受了一些委屈,臉上還淌著淚痕。
看見朱勝文在面前,她的心驀地抽動了一下:「皇上?」
多麼,想抱過她削瘦的肩膀,抓住她的手,安慰她幾句。
但是朱勝文告訴自己,不能夠。
自己在她心裡,什麼都不算。
「你回答朕,」朱勝文表情嚴肅,「如實地告訴朕。昨晚上,你有沒有去見過太后?」
「嗯。」她應得很輕,很輕。
「那麼,是你動的手嗎?」
珺婉緩緩抬起頭,看著朱勝文。
此時此刻,她是多麼希望有一個懷抱可以抱著她,給她些許溫暖。她攏了攏雙臂,輕輕地,不屑地說道:「臣妾跟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難道會越來越自作聰明嗎?就算要動手,被人發現地這麼明目張膽,也不是臣妾的作風。」
不知為何,朱勝文忽然咧開嘴笑了。
尚刑司的燭火很是微弱,看得人難受,裡面甚至還瀰漫著一股異樣的氣味,但是他竟然笑了。
珺婉冷不丁地問:「皇上笑什麼?」
朱勝文卻已經站起來,不再理會她:「順德,回去!」
順德提起嗓子:「擺駕回宮!」
他就走了。
留下一臉愕然的珺婉。
看了看幽暗的燭火,珺婉睡意全無,一整晚都在想著該如何脫身。
太后的死,怕是竇梓衾和她娘家人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朱勝文……她不敢多加期盼。
想來想去,貌似沒有可以幫助自己的人,她真正有一種被孤立的感覺。
勝叡被傳喚至乾寧宮問話。
朱勝文見他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先安慰了他幾句,又問了他一些問題,見沒什麼破綻,就讓他跪安。
勝叡忍不住道:「皇上應該相信……文妃娘娘是不會做出那樣的事的。」
即使太后的死給了他沉痛的打擊,即使他不知道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就是相信珺婉。
勝過相信自己。
朱勝文本不想對著他發火,無奈今天發生的事讓自己頭痛不已,偏生勝叡又一味地幫珺婉說話,他便冷冷道:「信不信,應該由朕說了算,而不是你吧?」
勝叡那股子隱忍也被挑了出來:「臣弟和文妃娘娘從小一起長大,她的脾性,臣弟瞭解。」
他這是在示威呢?
朱勝文一字一句道:「二弟可別忘了,你相處的不過是十歲之前的文妃,而不是現在的她。人,是會改變的。」
勝叡淡淡一笑:「或許別人會改變,但是在臣弟的心裡,有些人永遠不會變。」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電光火石。
勝叡又是充滿挑釁地一番言語:「皇上若是信她,就不會把她丟在尚刑司了。」
「你這是在要挾朕?」朱勝文挑了挑眉,「想來,朕一直以來都看錯了二弟?但她現在是宮妃,又涉嫌謀害太后,理應受到一些處置,期間分寸,朕自會把握,不勞二弟費心。」
「皇上能夠明辨是非,自然是好。」勝叡收回氣勢洶洶的目光,頷了頷首,披著孝服離開了乾寧宮。
朱勝文重重地錘了一下書桌,震得自己的手一陣痛麻。
他連夜傳召了刑部尚書王立人。
因死的人是太后,涉嫌的又是文妃,王立人也頗為頭痛,只希望皇上早點給個指示把這事給辦了才好。
朱勝文問:「太后猝死這件事,王尚書怎麼看?」
王立人最怕的就是這種問題,回答有人謀殺顯然是把文妃往火坑裡推,回答說有疑點又難免得罪了龐大勢力的竇氏一族。
兩種選擇都很難。
「微臣以為……這事情會不會有什麼誤會啊?」他看著朱勝文,希望他給個答案。
殊不知朱勝文卻道:「這事兒是交給刑部的,你問朕,朕問誰?」
王立人的內衫已經滲出了汗漬,他忍不住用官服的袖子搵了搵額頭:「刑部自然是以皇上的指示為遵照的。」
他的含義是,皇上要幫誰,刑部就幫誰。
立場已經夠鮮明瞭!
朱勝文看了看王立人,這個人當這個刑部尚書真是浪費了這個官職,但有一點是他一直能夠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原因,就是他不是竇氏一族的人,也不與竇家的人往來。
盡量避開,不譁眾取寵。
這就是王立人的最大特點。
朱勝文將一封密函交給王立人:「這事兒,得壓下去。」
王立人聽了:「啊!」
朱勝文壓低聲音:「避開文妃的嫌疑,也不要得罪竇家,就像一場普通的事件一樣處理。」
王立人收到指示,卻一點都不輕鬆,以竇家人現在一口咬定的語氣,要解脫文妃的嫌疑,談何容易?
「你別急,」朱勝文看出他額上全是汗,便安慰道,「朕給你的資料,裡面都放著重要的東西,你正好利用這份東西來將此事渲染一下。」
王立人覷了眼朱勝文的眼神,將密函打開來,上面記載的事,卻令他十足的咋舌:「皇上,這事若傳了出去,只怕……」
「你不必怕,只管去做。」朱勝文囑托他,「只有這樣才可以洗脫文妃的嫌疑。」
王立人詫然,皇上為了一個妃子要將宮禁的事都宣揚出去麼?
朱勝文哼的一聲:「朕這麼做,除了要堵住竇氏一族的悠悠之口,另外也不想無辜犧牲一條性命。」
他說得輕描淡寫,不甚在意。
王立人得到了皇帝的允許,心裡總算安全點了,拿著密函便下去辦事。
太后屍骨未寒之際,宮內便訛傳一件事:
文妃乃是太后心上人,也就是當年大將軍沈常平的女兒。故,太后從小視舒珺婉為眼中釘肉中刺,事事不肯放過她,就連死,也不願放過她。
小道消息傳得繪聲繪色,人人俱知。
這事兒給竇家的人帶來不小的震驚。
且不說舒珺婉的身份到底是什麼,光一條太后心上人,就足夠他們竇家的人揣著心過日子了。
竇臨山和竇梓衾想法設法堵住這樣的小道消息,但越是這樣,消息傳播得越快,一下子就傳到了宮外。
百姓對於太后和文妃之間的恩怨甚至篡改成了說書先生的絕活兒。
萬般無奈下,竇梓衾只得暗地裡找朱勝文求助:「皇上可知,進來宮內外都在訛傳一件事?」
「朕聽說了。」朱勝文也不否認,「這事可是你們竇家哪個不長嘴的人說漏了出去的?」
「斷然不會!」竇梓衾極力辯解,「誰敢在背後非議太后娘娘和文妃?這一切一定是有人在訛傳!」
朱勝文拍了拍她的手背:「皇后或許不知,當年先帝在世的時候,的確是有一樁令人唏噓不已的前塵往事。那版本,倒是跟現在坊間訛傳的所查不誤。」
竇梓衾愕然:「這……臣妾現在沒主意的很,太后一生要強,如今屍骨未寒,怎能容忍別人這樣侮辱?還請皇上做主,制止了這謠言。」
「依皇后看,你想怎麼制止謠言?」
「該抓便抓,改殺就殺。」
朱勝文忍不住笑了:「你這不是讓留言穿得更玄乎其神麼?流言訛傳越是厲害的時候,就越要容忍。」
「皇上的意思是……」
「解鈴還許繫鈴人。這事兒既然是跟文妃牽扯上關係,就得讓她出面。她排除眾議,才能夠還太后的英明。」
竇梓衾凝神。
她不知道這事為什麼會鬧得這麼玄乎,也不知道其中……和朱勝文有沒有關係。
但是她好不容易有機會扳倒舒珺婉,卻在要緊關頭得收手,說什麼她都接受不了。
朱勝文倒是隨她:「皇后若不甘心,要繼續徹查太后的死因,朕也不會阻攔。但是,這勢必更加讓外界猜疑重重,反而……對你們,對太后,都不利呢。」
「既然如此,皇上可否放了在尚刑司的文妃?」她忍不住那些流言蜚語繼續下去,狠了狠心說道,「為了太后,為了竇家,得將謠言壓下去。」
朱勝文問:「那你們懷疑有人謀害太后的事……」
「想必是個誤會。」竇梓衾看著朱勝文,她很想看透這個男人,這麼做是不是為了舒珺婉那個賤人!
朱勝文歎了口氣:「既然如此,那朕命人明天把文妃從尚刑司提出來。太后那事兒……就算這麼過去了。人死不能復生,皇后要節哀順變。」
太后死了都還能下水,他自然有辦法讓活著的人拉死人下水。
珺婉萬萬沒有想到太后入殮後她就被釋放,而且絲毫沒有被為難。
從尚刑司回到文月殿的途中,每個見到她的人神色都很驚異。
見她們都竊竊私語,珺婉心下迷惑極了。
發生什麼事了?
沐浴淨身,重新換上衣袍後,珺婉便去覲見朱勝文。
他畢竟是皇帝,自己從尚刑司完好無損的回來,總得見見他才是。
就在內監進去通報的時候,她分明聽到了宮人的對話:
「前些日子一直在謠傳說文妃娘娘是當年大將軍沈常平的兒子,太后一直把她當宿敵,連死了都不放過她!」
「噓……我今天又聽說,皇上已經讓文妃娘娘認祖歸宗了,可不是沈將軍呢,而是一個死了多年的王爺。如此以來,外面的人說太后和文妃娘娘是宿敵就不成立了。」
「這……文妃娘娘到底是誰的女兒?」
「宮女阿荷的啊。」
「她父親呢?」
「嘿嘿,這個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這時內監從裡面出來:「皇上請文妃娘娘進去。」
方才說話的兩個聲音頓時噤了聲。
珺婉進去覲見朱勝文。
在尚刑司呆了十來天,她整個人都蒼白了好些。
又或許是天太熱了,總之,她看起來就像立刻要倒下了。
朱勝文望著她,一種心疼的感覺延暈開來,他咳了一聲:「尚刑司的人,有沒有為難你?」
珺婉搖了搖頭:「沒有為難,謝皇上關心。」
朱勝文又道:「太后既然已經死了,那件事就算過去了。」
珺婉不由想起今天所有人對她異樣的目光以及兩個宮女的竊竊私語,心中一震:「太后之死,疑雲重重,臣妾萬萬沒有想到會不了了之。不知皇上用的是什麼方法?」
「朕用什麼方法,你不必操心。重要的,是你離開了尚刑司。」
珺婉凝視著他:「方纔臣妾聽到有宮人在說關於臣妾的身世。」
朱勝文自然而然皺了皺眉:「現在流言蜚語滿世界飛,都說你是沈常平的女兒……」
未等他說完,珺婉便接下去問:「所以,皇上為了堵住悠悠之口讓臣妾胡亂認爹?」
「誰是你爹有關係嗎?」
「有!」珺婉重重道,她望著他,「太后臨死前的一晚上,告訴臣妾,臣妾的爹,是一個叫沈常平的男人。」
朱勝文愣了。
他沒想到太后竟然會告訴珺婉身世。
她一直問,他一直迴避,就是不願看到珺婉再受上一代恩怨的苦楚。
珺婉淒淒一笑:「皇上不願意告訴,但臣妾還是知道了。」
「舒珺婉,你聽朕說,這一次救你出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朕才想著這一招的。」
「就當皇上是好心好意的吧,」珺婉竟苦澀地笑了,「如果臣妾沒有猜錯,這一回的謠言應該是皇上散佈的,最後讓臣妾重新認個男人做爹,就算把事兒壓下來了。」
「是……」朱勝文看到珺婉眼中深深的恨意和憤怒。
眼淚從她臉上淌下來:「臣妾從小沒有爹,母親告訴我不能問半點關於爹爹的事,一旦問了,太后就會生氣,發怒。好不容易,淑媛姑姑在臨死前說了一番話,讓臣妾有了點眉目,卻發現,原來爹爹是太后的心上人。終於有了爹,再也不是那種彷徨無依的感覺,皇上卻要臣妾另外再認個爹?不覺得可笑嗎?」
他原是為了救她才出此下策。
卻沒有想到會傷她傷得這麼深。
朱勝文十分無措,站在她面前,想去抱著她,又不敢。
「朕……原是為了救你……」
珺婉微微轉過臉,不去看他:「皇上不知道沒有爹爹,一輩子寄人籬下的感覺,自然不懂。皇上這麼做,臣妾是從尚刑司出來了,可是臣妾連認自己父親的資格都沒有了。」
驕傲如她,這時候說得如此寒微,可憐。
朱勝文深深吸了口氣:「可是你一直以來最重視的,不是為自己保命嗎?如果朕不這麼做,你有機會離開尚刑司嗎?有得必有失的道理你總是懂的。」
珺婉睨著他,目光如炬。
那眼神,令人心顫,不安,惶恐。
她垂下眼瞼,欠了欠身:「臣妾多謝皇上的救命之恩。」
像一場傷人的大雨,她來了,又走了。
他是太過自信了,又太過自負。
一心以為她容不下他,但是心底又是如此想到得到她的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想讓她滿意,卻是一次次令她厭惡的事。
兩人都似被驕陽曬傷的花,奄奄一息。
她將自己關起來,成日呆在文月殿裡,避不見人。
多少個夜裡,他從乾寧宮的寢殿的窗戶裡望過去,她的房間,永遠是漆黑的,他多麼想走過去,到了門口卻又望而卻步。
直到有一天,他下朝回來,看到她站在文月殿門口。
心,猛地動了一下。
仿若隔世一樣,她終於,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將自己關在殿裡,快有一個月了吧。
熱署已過,秋日漸臨。
雖只能遠遠地看著她,但是於他來說,卻是夠了。
像是感受到一種光芒,珺婉也抬頭,看到朱勝文看著自己,她頓感無措與惶然。
眼看她轉身走進殿內,朱勝文正要追上去,卻聽見外面的聲音熱潮傳來:「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后娘娘大喜!」
朱勝文只得停下腳步,緊握拳頭,隨即鬆開,轉過身露出大喜的神色:「真的?」
雖然隔得很遠,珺婉還是聽進了耳朵。
她,竇梓衾在付出這麼多後,終於如願以償地懷上龍種。
大抵男人都是這樣的吧,萬事都要計算著,一個女人願意為自己付出才會給予疼愛吧?
深宮帝王的心機,更是如此。
她轉過身,看著朱勝文一行人離開乾寧宮,心一酸,隨即把門合上。
壽安宮裡自是道喜聲,艷羨聲不斷。
竇梓衾終於露出安心的笑容,她付出的確是很多,但總算,如願以償了。
男人,孩子,該有的,她都有了。
就連舒珺婉,在太后死後,雖被放出來,但是流言蜚語足以將她淹死,更不見朱勝文待見過她。
可見她也失去了曾經的輝煌。
沒有什麼比此時此刻更令人舒心愜意了。
朱勝文來了之後,眾人都散開。
他含笑:「朕一下朝就聽說了皇后大喜的事,立刻趕來了。」
「皇上開心嗎?」因著先前失去一個孩子,竇梓衾心裡總是忐忑著的,她自己將身心全部交付於他,他總該給予自己真誠地對待吧?
朱勝文始終笑著:「朕,自然是高興的。」
竇梓衾亦一笑。
她願意去相信。
淑貴妃看著帝后情綣的情景,心中自是十分黯然。
當初,獲得如此寵愛的人,是自己。
現在卻看著別人獲得自己的寵愛。
雖說小產之後她反而晉封為淑貴妃,但是皇上顯然沒有像之前一樣待她好了。
恩寵,不過如此。
離開壽安宮,孫昭儀便自嘲地說:「這宮裡的氣息真是越來越怪異了,現在貌似成了皇后娘娘獨擋一面的地步,我們這些人真的連妾都快不如了。」
方昭儀道:「說起來,還真是怪事。皇后娘娘現在巴不得皇上天天都陪著她。倒是文妃,許久沒見到了。」
孫昭儀瞅了瞅四周,湊近道:「我倒是聽說自從尚刑司回來後,文妃一直足不出戶。」
淑貴妃淡淡道:「也難怪了,被懷疑是謀害太后的兇手,又被懷疑是太后娘娘心上人的孽種,這事兒,誰受的了啊?」
這時聽見德妃一聲:「文妃也來了?」
幾個人轉過身看到珺婉正亦步亦趨朝她們走來。
她整個人都沒有一絲笑容,冷得像一座冰山。
看到德妃等人,她抿了抿嘴:「原來是我最後一個才來?」
孫昭儀看了看裡面:「皇后娘娘最需要的是皇上在身邊,我們幾個算什麼啊?」
她這麼說,就是為了看珺婉的表情
珺婉笑意更深了:「想必每一個女人懷孕了之後總希望自己的夫君的陪在身邊,皇后娘娘也是女人啊。」
德妃讚許地看著她。
雖說文妃出身不高貴,但是她的一言一行遠遠勝過後宮的幾個女人。
這就是天生的宮中人吧!
目送著文妃進壽安宮,孫昭儀訕訕道:「這個文妃,總是給人一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淑貴妃哼的一笑:「不然你以為,這麼多宮女,為什麼只有她能夠一躍變成鳳凰?」
竇梓衾正靠在朱勝文的懷裡,忽聽得宮人來報:「啟稟皇后娘娘,文妃娘娘來了。」
她來了?
兩人都驚詫了。
竇梓衾神色先是一變,繼而賠笑:「既是如此,快請文妃進來。」
朱勝文欲起身,竇梓衾卻纏著他:「皇上不必避嫌,文妃又不是外人。」
他心裡一陣不快。
珺婉進來見到朱勝文和竇梓衾兩人親暱地靠在軟榻上,邊上擱置著新鮮的水果,場景不甚恩愛。
「臣妾給皇上,皇后娘娘請安。」她低身,嘴角努力浮現一絲笑意。
「好些日子沒見著文妃了,倒又是清減了幾分。」殿內只聽見竇梓衾輕輕的,軟軟的聲音,「今兒個怎麼想到來壽安宮了?」
珺婉淺淺一笑:「聽聞皇后娘娘大喜,臣妾特來恭喜。」
「你身子若不大好,就不必趁著日頭正上過來了。」竇梓衾語氣甚是溫柔,「雖說熱暑過去了,到底還是悶熱的很。皇上覺得呢?」
朱勝文就歪靠在軟榻上,看著珺婉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淡淡的語氣:「朕一早說了,你既然身子不大好,就不必過來了。每日請安,也免了。」
他其實知道珺婉有多麼痛恨竇梓衾,因而用身子不好的借口免了她的每日請安。
珺婉晦澀地看了朱勝文一眼,隨即低頭斂眉:「臣妾只是聽說皇后娘娘有喜了,特地來道一下賀。但見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此恩愛,看著也歡喜。臣妾這就告退。」
欠了欠身子,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朱勝文簡直心痛如絞,不多時也推脫有事要離開。
竇梓衾看著他這般模樣,心裡已經知道一些大概,便緘默著不說話。
適逢皇后大喜,恰又是穆太妃的生辰,朱勝文鮮有興致地在九源殿派了幾桌家宴。
穆太妃知道,自己能夠受到朱勝文如此重視,一則,太后已死自己變成了資格最老的人;第二,也算是朱勝文感謝她所告知的事兒吧。
宴席都是很清淡的素食。
眾妃這才知道原來穆太妃一直都只是食素的。
到一半,宮人突然拉上了殿內的簾子關上大門。
眾人十分訝異,卻見燈燭投射在一塊白色的幕布上,後面隱約出現兩個紙偶活靈活現地躍於眼前。
演的卻是一出張飛審瓜。
栩栩如生,引人入勝。
一場下來,大家都拍手叫絕。
這時燈燭大亮,後面出來的人竟是勝叡和勝軒。
兩人齊齊賀道:「恭祝母妃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恭祝太妃九如之頌,福澤綿長。」
穆太妃樂得合不攏嘴:「這皮影戲以前最好看的戲,先帝也十分喜歡。你們兩個怎麼會的?」
勝軒道:「這是皇上特地安排兒臣和二哥給母妃祝壽的。」
穆太妃含笑:「皇上有心了。」
幾個宮妃都沒怎麼見過這麼滑稽可愛的皮影戲,嚷道:「二王爺和三王爺不如再來一出,讓我們過過癮?」
勝軒連連討饒:「幾位娘娘饒了我吧,就這張飛審瓜,還是二哥費了不少氣力教的呢。」
大家都有些失望。
穆太妃也道:「唉,要事有一出《宮娥眉》,那該多好?」
勝叡低笑:「原來太妃也喜歡《宮娥眉》呢?」
穆太妃深有感觸:「那是你們父皇生前最喜歡的皮影戲,怕是沒機會再見到了。」
珺婉感到勝叡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她避不開,躲不開。
只聽得他說:「不如讓我和文妃娘娘一起來演一出吧?」
穆太妃又驚又喜:「若真的能夠,自然是大好。」
珺婉卻不敢立刻起身,她生怕朱勝文又會露出陰鷙的臉色。
見她遲遲不動,朱勝文到底開口:「文妃既然會,不如就露一手罷?」
她這才站起來,欠了欠身:「如此,臣妾獻醜了。」
勝叡遞給她兩隻發舊的紙偶,她記得。
小時候她過生日的時候,他就給自己表演過。
原來,他一直都保留著。
殿內又是一片漆黑,燈影朦朧著白色幕布。
珺婉幽幽道:「宮闈深深,歲月悄逝。這宮牆邊上的楊柳綠了又凋了,不知我是否也會像這些柳樹一樣,終身呆在這裡呢?」
勝叡擺動著紙偶,目光卻是看著珺婉:「那婀娜的宮娥,你微蹙的娥眉,多令人疼惜啊。「
「我在望著蒼穹上的那一抹嫣紅,你看那紅,多麼美。」
「那嫣紅不正是從你的臉上摘去的嗎?」
宮娥遮臉僅露出娥眉:「哪裡來的登徒浪子,這樣欺負人?」
「我本不是登徒浪子,只是見了這麼美麗的宮娥,情難自禁罷了。」
灰暗中,有穆太妃眼淚滴落的聲音。
兒時般的記憶便如潮水一樣蜂擁而至。
勝叡一直望著珺婉,如鯁在喉:「你的娥眉那麼美,我一定能從萬人從中將你找尋。」
珺婉亦是淚盈於睫:「那麼多的宮娥,畫著的一樣的娥眉,又如何……在一眼間找尋到呢?」
莫說他們二人和穆太妃,在場的人無不為這個淒涼的故事而哀傷。
隔著那層幕布,朱勝文看不清珺婉此時此刻的表情,她像是一個夢,萬人叢中的夢,招手。
尋的人,卻不是自己。
一場戲下來,穆太妃早已泣不成聲。
簾子拉開,大門敞開,一切恢復原樣。
在幕布移開之際,勝叡忽將那兩個紙偶塞到珺婉的寬袖裡。
珺婉一怔,忙回座坐下。
許是想到了深宮的無奈與蹉跎,這一場《共峨眉》,倒教好些人都食不下嚥。
散了宴席,珺婉早早地離開了九源殿。
看著她離去,朱勝文心一緊,終是忍不住追了出去。
他走得快,順著珺婉的方向去尋她,終在盡頭看到了她的身影,情不自禁喊了一聲:「珺婉!」
珺婉回過身,看著朱勝文急匆匆地跑上來。
走到跟前,卻是他說了一句:「朕正好順道跟你一塊回乾寧宮。」
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到了眼前,卻又難以啟齒。
順德帶著一大幫人咋咋呼呼地跟上來,但見兩人一直不說話,他心裡也泛酸的很。
眼看到了乾寧宮,朱勝文囁嚅著開口問:「還在怨著朕?」
珺婉停下腳步,看到朱勝文正回頭看著她。
她搖了搖頭,不說話。
「朕要的,是你的實話。」
珺婉依然搖搖頭,開了口:「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
輕描淡寫幾個字就將過去的種種避而不談了。
朱勝文不知是喜還是悲,哽了哽喉嚨:「朕能夠為你做什麼?」
珺婉搖了搖頭:「臣妾什麼都不缺。」
朱勝文恨極了她的這種無所謂:「你分明知道朕不是這個意思!」
珺婉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神色複雜。
朱勝文極盡討好似的說:「你說都過去了,就過去了吧。朕過些日子要出宮巡視水利修建,你想一塊兒去嗎?「
經他這麼一說,珺婉反倒疑惑。
按說,自己應該沒什麼利用價值了才是,他怎麼願意帶她出宮呢?
還是他為了表達歉意而作的?
「恕臣妾冒昧,」珺婉說得很直白,「不知皇上帶臣妾出宮,是何故?」
要說以前,她至少和朱勝文共同對付太后或後宮的,現在太后已死,皇上對皇后又十分好。
朱勝文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帶著人先走進了乾寧宮。
留下珺婉一臉愕然。
「啪」摔破聲從壽安宮傳出來,竇梓衾冷冷的神色令身邊的宮人不禁望而生畏,「為什麼她總是陰魂不散!」
她再也忍不住了。
原以為朱勝文與舒珺婉變得清淺,自己又懷上了龍種,合該沒有她的地位了。
但得知朱勝文出宮要帶著舒珺婉一同前往,她便認清了錚錚事實,在朱勝文心裡,永遠都有一個位置是給舒珺婉的。
這個位置,是其他任何人所無法替代的。
「不要放過,那個男人深愛的女人。」竇梓衾的眼睛透露著陰狠,「舒珺婉,本宮絕不對!饒恕你!」
正是秋高氣爽時節,朱勝文和珺婉兩個人同乘一輛馬車途徑特地準備的官道直往長江中部。
長了這麼大,珺婉是第一次出宮,難免好奇地看四周。
朱勝文取笑她:「這條路上不過是些高山平地罷了,若到了鬧市,你不稀罕死?」
珺婉此刻像個羞澀的孩子一樣,既緊張又期盼。
很少看到她這樣孩子氣的時候,朱勝文不禁微微一笑:「你從來沒離開過皇宮,也難為你了。」
稻香隨著清風沁人心脾,秋風吹拂人的臉頰。
珺婉靠在馬車的小窗口問:「皇上怎麼突然想到去察看水利工程了?」
「朕把皇后的哥哥竇榮華派遣到此地,有人懷疑他貪污受賄。」朱勝文勾起唇角,「消息呈上來,全都被封死。萬不得已,朕只有親自出宮了。」
珺婉大驚失色:「皇上只身前來,不是惹人顯眼麼?萬一……」
她沒有一口氣說完,萬一竇家的人心一狠,派人在途中來個殺人滅口,不是完了?
「你是怕有人對朕和你下手吧?」朱勝文哼哼一笑,「就算死,也有朕這個國君陪著你,你還不知足嗎?」
珺婉囁嚅:「皇上有所不知,知足和怕死是兩回事。」她又看了看朱勝文,
「不過,以皇上的為人,想必早就做了安排了吧?」
看著她惶惶然的問,朱勝文「嗯」了一聲:「朕早就派人做了安排,讓李正夫婦坐著朕的駕座往另一個方向去。朕和你,一路會有人接應,你只管放心,有朕活著,你總死不了。」
途徑鬧市,馬車難以駕馭,朱勝文便和珺婉只得下車步行。
她的一雙眼睛如饑似渴地看著街邊的小攤小販,根本顧不得邊上的人。
一隻手緊握住她:「小心走丟了。」
「謝皇上。」
「你別亂叫!」朱勝文捏了捏她的手,「這是在外面。」
「這位小爺,給你家少夫人買只朱釵吧。」有人拿著檀木朱釵遞給朱勝文,「戴在頭上一定很好看呢!」
這種小玩意,根本與宮裡的無法比擬。
見珺婉盯著看,朱勝文接過來問:「你喜歡?」
「臣……我沒帶銀兩。」
朱勝文一摸自己的身上,也沒帶錢。
珺婉自是知道他不帶錢的,放下朱釵對小販說:「還給你。」
朱勝文卻不讓她放下,他摘下腰間的玉珮給小販:「我跟你換吧。」
小販接過玉珮,左看右看:「小爺你這玉不會是假的吧?」
朱勝文與珺婉兩人無奈對視一眼。
珺婉覺得可惜,又拿回來:「不換了,朱釵還給你。」
小販連忙道:「不不!朱釵你拿走,玉留下!」
朱勝文猛地從珺婉手裡搶過玉珮拿走朱釵,攥著她的手便走。
生怕人家反悔似的。
被他握在手裡,走在街市,有那麼一剎那,珺婉感覺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
「來,」朱勝文讓她站穩,「我給你簪上。」
珺婉開口問:「好看嗎?」
「好看什麼呀!這種小玩意在宮……在家裡連下人都不會戴。」
珺婉正欲摘下來,朱勝文卻恐嚇她:「你敢摘下來試試?」
「你不是說不好看嗎?」
「都簪上了,就甭管了。」朱勝文復又拉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走過鬧市,又上了馬車,一直到城口與李正夫婦會和。
四人打了照面便住進事先安排好的客棧,四個人住的是兩間上房。
「你和李夫人在客棧裡,我和李正出門辦點事兒。」朱勝文囑咐道,「你們兩個女的千萬別出門,萬一被竇榮華發現了蹤跡就不好了。」
珺婉送朱勝文出房門,正見到李夫人在跟李正說:「夫君慢走。」還細心地給他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
朱勝文見了不禁感到幾分酸味。
珺婉則是佯裝沒看見。
倒是李正夫婦不好意思極了,李正紅著臉:「皇上,咱們走吧。」
送走了她們,李夫人朝珺婉點了點頭:「娘娘不如進來喝杯茶?」
珺婉欣然應允:「好啊。」
李夫人圓圓的臉蛋甚有意一些敦厚的感覺,她泡的一手好茶,兩人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人來人往,倒也愜意。
「看娘娘這麼愛不釋?」
珺婉應道:「這是我第一次出宮。」
從小她就被束縛在那個地方,只有謀權與鬥爭。
李夫人有些同情:「那倒是可惜了,娘娘這次難得出宮,不如趁此機會好好玩一玩?」
「要不……等皇上和李大人回來吧。」
李夫人道:「夫君說了,他和皇上得到晚上才回來。這麼長時間侯在這裡,多浪費。」
珺婉也是在心癢難耐,不再猶豫便跟著李夫人出了客棧。
兩人順著街邊逛了一會,李夫人便拉著珺婉去看菱花鏡:「這個鏡子很是精緻,喜歡嗎?」
珺婉接過來一看,忽然發現身後有人影在側動,心思一動,隨即附在李夫人邊上絮語一陣。
「啊?」李夫人大驚失色,「娘娘,這可怎麼辦?」
珺婉微微側頭看了看身後跟蹤的人,心裡想,竇榮華本事再大,按說也不會這麼快就找到他們的蹤跡。
看那幾個人神色猥褻,又不像是宮裡的人。
一想到皇宮,珺婉便聯繫到了竇梓衾。
莫非……又是她?
「李夫人,你知道皇上和李大人在哪辦事嗎?」
李夫人想了想:「我知道。」
珺婉拉著她的手:「你去找皇上和李大人,告訴皇上,宮裡來人了。」
「那娘娘你呢?」
珺婉蹙眉:「她們應該是衝著我來的。我去避開他們,掩護你走。」
李夫人從未遇到過這樣驚心動魄的事,腿腳發軟,心跳加快:「可是娘娘……」
眼看那幾個人正在朝她們靠近,珺婉催促:「李夫人,快去。」
李夫人嚇得腿腳一哆嗦,連忙撥開人群跑了。
珺婉正欲走,幾個人便用手搭住她的肩膀。
她厭惡地皺眉:「放開。」
身後一共有四五個男的,全都威脅著她。
珺婉竭力告訴自己要鎮定,心裡又在期盼著朱勝文他們能夠盡快趕到。
李夫人匆匆地感到巡撫衙門:「夫君!夫君!」
朱勝文和李正正在和商榷要事,李正見她來了,不免驚愕:「你怎麼來了?」
「娘娘……」李夫人嚇得哆哆嗦嗦,「皇上,有人把娘娘劫持走了!」
朱勝文的腦子一下子炸開了:「什麼?被抓走了?」
李夫人嚇得哭起來:「臣婦和娘娘在街市,娘娘發現有人跟蹤便讓臣婦立刻找皇上!」
一顆心像是繫在弦上。
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麼無助過。
珺婉被帶到一間屋子,他們將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她顧不得疼痛,抬起身子,喝道:「你們是誰?」
「宮裡的娘娘果真是冰清玉潔,令人垂涎欲滴啊。」幾個男人紛紛摩拳擦掌,露出貪婪的目光,「大哥,我們幾個這輩子能夠享用皇上的女人,就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珺婉縮著腿往裡靠,語氣仍生硬地問:「到底是誰派你們來了?」
「這個……」其中一個用他骯髒的手去摸珺婉的下巴,賊眉鼠眼道:「是誰派我們來的?草名們可就不知道了。我們兄弟幾個,就是專門拿錢辦事,其餘的可管不了那麼多。」
「你們既然知道本宮是娘娘,也敢抓?」珺婉的氣勢盛是凌人,「若被皇上知道了,你們還有命活著嗎?」
「這個……」幾個猥褻的男人哈哈大笑,「若我們幾個嘗了娘娘的滋味,就算是皇上,他敢說什麼嗎?難不成還昭告天下說『朕的妃子被幾個男人搞過了』?哈哈哈……」
珺婉的心一驚一乍,嚇得魂不附體。
她素來就生養的宮裡,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
眼看他們愈逼愈近,珺婉不斷往後縮,直到碰到牆壁,無路可退。
「我親愛的娘娘……」有人撲在了她身上,「嗯……你身上可真香啊……」說著一把抓住珺婉的胸前。
她吃痛,卻忍著不吭聲。
那人又將她的衣服一扯,領子滑到了肩膀。
「唔唔唔……好香啊……皇上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其餘幾個也紛紛湊了上來:「我來我來我來……」
珺婉掙扎著,呼喊著,本能地討饒著。
「門」匡噹一聲被撞開,那幾個脫了衣服準備開始解褲子的男人卻依然渾然不覺。
未等官兵上前,朱勝文就將他們一個個地踢開,一把將珺婉抱在懷裡:「不要怕,朕來了,朕在你身邊。」
珺婉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整個人衣衫不整,方纔那一刻的屈辱終於化成淚水浸濕了朱勝文衣襟。
朱勝文抱著她,背對著眾人,看著懷裡的她頭髮凌亂,一臉是髒,他哽咽:「對不起……朕不該把你一個人留下……對不起珺婉……」
「唔……」珺婉終於哭出了聲,緊緊地揪著朱勝文的衣領,「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當那些人在她身上的時候,她以為這就是盡頭。
黑暗,恥辱。
朱勝文把她抱得更緊了:「我怎麼會不來呢?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的。」
不管他有沒有得到她的心,至少他自己終會陪著她的。
李正上前:「皇上,先將娘娘送回去休息吧。」
朱勝文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珺婉身上,他站起來,看著那五個猥褻的男人,陰狠地咬牙:「殺無赦!」
巡撫也嚇得魂不附體。
在自己的地盤上發生這樣的事真是頭上烏紗不保了
一路回到客棧。
他與她,沒有說一句話。
但是他一直是抱著她的,而她也一直埋首在他的胸膛。
回到客棧住房,朱勝文將珺婉安放在床上,卻發現她已經哭睡著了。雖是睡著了的,卻仍抽噎著。
朱勝文用手撂了撂她的頭髮,滿是心疼。
「皇上……」李夫人在外面敲門,朱勝文走出去,李夫人往裡看了看,「眼下身邊也沒個丫鬟,讓臣婦給娘娘擦洗一下身子吧?」
「不用了,朕來就可以。」
李夫人咋舌:「皇上……你……」
一個堂堂的皇上會做這等事?
朱勝文端來熱水,褪去她身上的衣服,用熱毛巾給她擦身子。
每碰到她,她都會輕輕的顫抖一下。
朱勝文盡量放輕動作,細心地給她擦乾淨身子。
又給她掖好被子,她的手,無意識地抓住他。
朱勝文想抽出手來,卻發現珺婉抓的很牢。
她像隻貓一樣,雙手抱著朱勝文的手,蜷縮著身子。
他知她是受怕了,更加不忍心,一直坐在她身邊。
珺婉醒過來的時候,看見朱勝文正打著盹,自己則緊握著他的手,連忙鬆開。
朱勝文見她醒了,微微一笑:「你醒了?」
陽光透過紙窗照到屋子裡,珺婉動了動身子,才發覺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了:「這……」
朱勝文忙道:「昨晚回來你睡了,朕就給你換了衣服。」
「是你換的?」珺婉現在有點不可置信,「皇上親自給臣妾換的?」
朱勝文呵呵一笑,鮮有的溫柔:「朕又不是沒給你換過。」
她看著他的目光,突然想起自己被鞭撻的時候,也是有人給自己換了衣服,擦了身子。
一直都以為是宮人做的。
現在聽朱勝文這麼說,又想起順德曾經告訴過她朱勝文曾去看過自己。
心裡很不是滋味。
「等明天,朕就帶你回宮。」他也是怕了,擔心她再受到威脅,「你這種人,還是宮廷比較適合你。」
她可以應付暗計,鬥爭,權謀,卻沒有辦法去對付幾個猥褻的男人。
這就是人,總不會面面俱到萬無一失的。
而這一次,珺婉正是被人抓到了軟肋才險些失了身。
見珺婉轉過臉,眼中帶著怨恨,朱勝文拉了拉她的手:「怎麼,你不想回去?」
她依然沒有說話。
朱勝文俯下身,湊近她的臉:「朕知道你在想什麼,不就是想報仇麼?」
珺婉抬起下頷:「皇上這麼護著她,臣妾可沒本事報仇。」
朱勝文用手扳過她的臉:「朕聽這話怎麼感覺酸酸的?」
「臣妾只是實話實說。」珺婉望著他,自從昨天開始,她的眼睛總像是晶瑩著淚珠,看得人心發疼,「再不濟,人家現在也懷著龍種了。」
「那你也給朕懷一個?」
珺婉白了他一眼:「做夢!」
「你!」朱勝文好不容易耐著的好性子又被他豎起了汗毛,他雙手按著她的雙手,「人家巴不得懷上龍種母憑子貴,你還不願意?」
「就當臣妾破罐子破摔。」
朱勝文邪惡地看著她:「這可是你說的?」
珺婉從他的眼神看出了幾分不懷好意,從口中冒出:「不要碰我。」
朱勝文哪肯聽她的:「出了宮,我是公子,你是少夫人。」他一骨碌鑽進了被窩,寬大的手掌撫過她的肌膚,「哪有不同床共枕的道理?」
「不!」珺婉緊緊攥著被角,只要朱勝文一碰到她,她就會無名地想起昨天的那幾個猥褻男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朱勝文連忙鬆開手,她伏在床頭狂吐了一陣。
半天回過神來:「我說了讓你別碰我。」
朱勝文的臉是黑沉的。
秋雨漸涼,馬車顛簸在回宮的路上。
這短短的幾日,珺婉經歷地精疲力竭,朱勝文也感染了風寒,咳嗽不斷。
她雙手隱於袖**握著,竇梓衾的棋子一步比一步狠。
先是在茶碗裡下合歡散,又將太后的死嫁禍在自己身上,出了宮還想讓人毀了她。
這個女人,表面對著自己是寬容的,理解的。
但是背地裡,卻是恨之入骨的。
她動了動睫毛,看著朱勝文。
朱勝文感覺到她在看著自己,睜開眼睛:「你在看什麼?」
珺婉抿起嘴巴:「臣妾在想,皇上應允皇后懷上龍種,是何故?」
若先前她覺得朱勝文對竇梓衾是產生感情的,但經過這一次出宮的事,她多少看出了端倪。
朱勝文倒不是真的產生感情的,只是戲演的比之前更深,更真罷了。
「之前你該不會以為朕真的喜歡上皇后吧?」朱勝文暗暗捏了把汗,「什麼時候你舒珺婉也變得這麼癡傻了?」
「不如說是皇上演戲演的更逼真了呢?」珺婉一臉諂媚,「只是臣妾不太明白皇上這麼做,意欲為何?」
朱勝文慢慢地說起來:「好歹她幫著朕解決了太后,朕也答應過她沒有太后就讓她懷龍種。既然答應了,朕自然不能反悔。」
珺婉狡黠一笑:「現在還對皇后依舊這麼寵愛,想必是竇家的勢力還沒完全倒戈?」
朱勝文諷刺道:「呦!這會子你腦子倒是開竅了!」
珺婉面色訕訕,每次自己主動接近他,總是會被他一番冷嘲熱諷。
朱勝文端看著她:「現在你明白朕為什麼之前不讓你動她了吧?」
珺婉不肯放過任何機會:「那什麼時候可以動她?」
朱勝文緘默著不說話。
良久,他才道:「如果她安分守己,朕也不會去動她。畢竟,她也付出那麼多……」
但是竇梓衾之狠厲完全出人意料,如此手段頗有太后當年的作風。
回到皇宮已經是深夜了,兩人從宮門入內,一直將車輦駛到乾寧宮。
順德一早就帶著人恭候著,見到兩人下車輦,忙迎了上去:「奴才給皇上,文妃娘娘請安。」
朱勝文吸了吸鼻子:「起來吧。」
順德見他聲音沙啞,鼻息渾濁,忙問:「皇上可是受了風寒?」
朱勝文往裡走:「不礙事的。」
「奴才要不要宣太醫……」
珺婉跟在後面,聽著他們主僕二人一路碎碎語。
走進乾寧宮,卻看見竇梓衾披著棗紅色的披風坐在裡面,聞聲她站起來,端起笑容:「皇上。」
順德忙道:「奴才顧著和皇上說話,忘了稟報皇后娘娘一早在此恭候聖駕了。」
朱勝文捂著嘴巴退後幾步:「皇后有所不知,朕這兩天感染了風寒,身體虛得很。皇后既懷有身孕,這幾日還是不見朕為好。」
竇梓衾一聽說他感染了風寒,關懷地問:「才出宮幾日,皇上怎麼就感染風寒了呢?」
朱勝文又往後退了退:「皇后別擔心,只是風寒而已,不礙事。倒是皇后要緊,還是早早回壽安宮吧。」
竇梓衾見朱勝文這麼說,也不便強留,欠了欠身子:「既是如此,臣妾就先退下了。這幾日天氣涼,順德記得給皇上多添件衣服。」
「奴才遵旨。」
竇梓衾走出去,看見珺婉站在朱勝文身後,縱然心中萬般不願,她還是行了禮:「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竇梓衾視若無睹般地走出去。
翌日請安之際,眾妃見文妃也來了,紛紛插嘴:「聽說文妃陪皇上出宮了。」
「外面好玩嗎?」
「皇上待你算是最好的了,真是令人艷羨……」
珺婉謙順道:「皇上讓我陪著出宮,全然擔心你們在外面受不了苦。我原先就是侍奉皇上的,多少能捱一點。」
這話說得算是滴水不漏,既給了眾妃一個交代,又不至於令自己看起來十分侍寵。
但是竇梓衾卻說:「可是本宮倒沒看出文妃哪一點會伺候人了,這才幾天的光景,皇上便感染了風寒。」
「這的確是臣妾疏忽了。」珺婉低頭斂眉,「在宮外,皇上一直跟臣妾提著皇后娘娘的細緻與貼心,臣妾聽著都覺得望塵莫及。今後一定請皇后娘娘多多請教,好讓臣妾更細心地照顧皇上。」
她說得委婉,旁人或許聽不懂,但是竇梓衾卻是明白的。
舒珺婉這是在跟自己挑釁呢!
前晚,她得知派的人都被江都巡撫大人給殺了,她就害怕了。
她不知道這個舒珺婉有什麼能耐,每一次都能夠死裡逃生。
明明對自己有所懷疑,卻仍不點破。
這樣的人,讓竇梓衾真正地感到惶恐。
待眾妃都退下後,竇梓衾特意留下了珺婉:「文妃權且等一等。」
在她們疑惑的目光中,珺婉駐下腳步:「皇后娘娘有事?」
竇梓衾掃視了一番,她們幾個也不敢耽擱,一齊離開了壽安宮。
這時候,竇梓衾才坐在座椅上開口道:「你算個什麼東西?」
「你算個什麼東西!」
她的聲音像從牆壁裡面傳出來,陰狠,仇恨。
珺婉出奇地冷靜:「皇后娘娘覺得臣妾是個什麼東西?」
「你,不過是個婢女生下的孽種罷了!」竇梓衾積累多時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一個任人魚肉的賤人!也配當妃子?」
說到孽種,珺婉的面色頓時沉了下去,指甲深深地嵌入讓的肉裡,那種噬心的疼痛,令她喊不出聲。
心裡千瘡百孔都在流血,表面仍不怒反笑:「皇上娘娘說臣妾是孽種。可是娘娘難道忘了嗎?皇上,就是喜歡像臣妾一樣的孽種。」
知道竇梓衾最在意什麼,珺婉就像蠍子一樣往她最在意的地方鑽:「最受寵的是臣妾,帶出宮的是臣妾,夜裡軟眼相待的,亦是臣妾。若皇后娘娘能夠得到這一切,或許你也願意做孽種了。」
果然,竇梓衾的臉久久沒有任何表情。
她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步一步拾階而下,直到走到珺婉面前,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你以為,皇上真的是喜歡你嗎?舒珺婉,你別太自以為是了!」
明知是裝,珺婉也願意裝下去:「皇后娘娘說的是,臣妾從小出身不好,能夠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很不容易。皇上的恩寵,又能算多少?又能保證什麼。但是臣妾依然覺得無怨無悔,至少,臣妾的曾經,也曾得到過恩寵。」她又加重了語氣,「這與皇后娘娘拿著家族的身家性命作交換,是不同的。」
竇梓衾既然要嫉妒,她就情願看著她嫉妒。
拿著朱勝文的「恩寵」做掩護,也是不錯的。
竇梓衾一把揪住她的衣服,圓目赤怒。
就在珺婉以為她會動手的時候,竇梓衾手一鬆,自己往後退,趔趄倒下。
珺婉想伸手去拉,竇梓衾的喊聲已經響徹壽安宮:「來人啊!快來人啊!」
聞聲趕到的宮人看到皇后倒在地上,連忙高呼:「皇后娘娘!娘娘!」
竇梓衾用手指著珺婉:「是她!她要推倒本宮!她要推!」
珺婉也噗通一聲跪下,聲淚俱下:「皇后娘娘為何要冤枉臣妾?」
她是再也不願忍受了。
竇梓衾要演戲,她就陪她演!
她死死攥著竇梓衾的手,苦苦哀求:「臣妾雖然陪皇上出宮,皇后娘娘心裡有氣,但是也不必這樣陷害臣妾。臣妾……」說著,她像是經受不了刺激,整個人昏迷倒在地上。
皇后跌倒,文妃昏迷,壽安宮內一片混亂。
朱勝文自是先顧著竇梓衾那頭,珺婉就全權交給順德了。
面對朱勝文以及眾人的面,竇梓衾哀傷地燙在床榻上:「臣妾原是囑咐文妃好好照顧皇上的,許是臣妾語氣重了,文妃聽了心裡不快,便伸手推了一把,臣妾腳跟沒站穩才……既然臣妾一切都無礙,皇上就別處置文妃了。」
聽她說了一通,朱勝文才回過身來,溫笑:「皇后所言,朕記得了,回頭一定好好訓訓文妃。」
又呆了一會,囑咐竇梓衾好生歇養,便直奔文月殿看珺婉。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順德帶著人跪下來,「文妃娘娘大喜。」
朱勝文渾身都顫了一下:「什麼?」
順德覷了眼珺婉的神色:「太醫說文妃娘娘有喜了,方才壽安宮那一鬧,險些動了胎氣呢。」
他不敢看朱勝文的眼睛,生怕他會看穿自己的心思。
朱勝文睨了眼兩個太醫和順德,聲音沒有一絲喜悅:「朕知道了,退下。」
待順德和兩個太醫走出去後忽的一聲嗤笑,掀了珺婉的被子,把她像小雞一樣抓起來:「舒珺婉!你又想算計朕?」
珺婉死死地抓著朱勝文的衣袍,生怕他真的會鬆開手:「皇上恕罪!臣妾實在被皇后逼得沒法了才出此下策的。」
「她逼你?」朱勝文冷哼一聲,「她卻說是你推到了她。」
珺婉站穩腳跟,言語誠摯:「正因為如此,臣妾才想出假借懷孕之事的。這樣,不光對臣妾好,對皇上也是好的。」
朱勝文「嗯」一聲:「什麼意思?」
「皇上表面上一直都希望各宮懷上龍種,繁衍後嗣。現在整個宮裡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有身孕,而她對臣妾又是那麼地恨之入骨。若讓她知道臣妾有了身孕,想必她一定會急得痛下殺手。」
「你是說……」朱勝文眼睛裡的狹光看著珺婉,「逼皇后對你出手,再讓朕出手?」
珺婉頷首:「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朱勝文緘默,好一會才道:「容朕想一想。」
暗度心思,他不知道不是不知道珺婉亦是恨竇梓衾入骨,而自己的確需要藉機會給竇梓衾來個下馬威。
讓珺婉假懷孕,一來,可以讓她暫時地解解氣,二來,倒的確可以引竇梓衾出手。
回頭看著珺婉殷切的目光,朱勝文道故意賣著關子:「若朕不應允呢?」
珺婉斂神,是啊,若他不應允該怎麼辦呢?
看著她瞬間暗下去的臉色,朱勝文心裡一陣按耐不住的得意,但表面仍不動聲色:「這樣吧,朕跟你談個條件,你答應了,朕也就答應你了。」
「皇上請明示。」
朱勝文將她全身上下打量個遍。
珺婉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朱勝文道:「你每晚來乾寧宮侍寢。」
「不,皇上。」珺婉現在一想到男人還心有餘悸,「臣妾……」
「朕不碰你。」朱勝文鄭重其事道,「只是朕覺得,你住在乾寧宮,有什麼事也方便商量,對你不是也有好處嗎?」
「這……」珺婉猶豫了一會,他說侍寢是假,商榷要事是真。
若真如此,也未嘗不可。
見她點了點頭,朱勝文也應允了:「那……你就好好當一個懷上龍種的女人吧。」
走出文月殿,他整個人都舒爽了很多。
順德見他面色大好,也湊了上來:「皇上和丫頭都談妥啦?」
朱勝文立刻沉下臉:「順德,你是朕的人呢還是她的人?」
順德賣笑:「皇上和丫頭本身就是自家人,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呢?」
朱勝文白了他一眼:「你們唱這齣戲也得提早告訴朕啊,害的朕白高興一場!」
一聽到說她有了,他真的猛驚了。
剎那變得喜悅。
順德擦了擦額頭:「奴才也不想的,可看著珺婉丫頭受委屈,奴才自然得幫她了。」
「下不為例!」
「謝皇上。」
文妃懷孕的事猶如潮水一般席捲了整個皇宮。
竇梓衾還打算看珺婉出醜,卻沒想到換來的是她有喜的結果。
「她懷孕了?」竇梓衾怔怔地問福月,「真的懷孕了?」
福月半天不敢看竇梓衾的臉色:「這事兒已經在宮裡傳開了,文妃娘娘真的有喜了。今天在壽安宮這麼一鬧,還險些動了胎氣呢!」
竇梓衾原本瘋狂的一顆心,在得知珺婉懷孕的小猴驟然變得平靜了。
她告訴自己,不能夠衝動,一旦衝動,她就更會被那個女人牽著鼻子走。
「福月,」竇梓衾又恢復之前的態度,絲毫不像動過氣發過怒的人,「替本宮那份禮物去文月殿,就說是恭喜文妃有喜。」
又想了想,撐著身子站起來:「不,還是本宮親自去。」
她已經輸了那麼多,不能連最後的尊嚴都輸了。
等她去文月殿的時候,其餘人都像湊熱鬧一樣正從裡面出來。
看到竇梓衾不免紛紛行禮。
淑貴妃道:「皇后娘娘身子不便,怎麼也來了?」
自從出了自己小產的事,淑貴妃一直就對竇梓衾有著牴觸的心理。
竇梓衾溫言:「文妃懷孕,本宮自然要給她道喜。」
淑貴妃勾起一抹笑:「皇后娘娘剛剛還跟文妃鬧起來,這會兒又來探視她。看來皇上說得是,唯有皇后娘娘是如此地溫厚純良。」
竇梓衾哪裡聽不出淑貴妃的冷嘲熱諷,但是她也只是當至若惘然:「各位妹妹先走,本宮先去看看文妃。」
走近文月殿,恰巧朱勝文也在。
他自是關心慰問了一番,而竇梓衾和珺婉之間亦沒有再起紛爭。
一切如同往常。
草草敷衍了幾句,太后便起身走了。
出了乾寧宮,她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撐在牆壁上,俯身乾嘔。
她是那麼的不甘心,付出那麼多,甚至背叛家族,換來的還不及那個賤人!
為什麼!眼淚模糊了竇梓衾的眼睛,為什麼她那麼渴望,那些東西卻自己那麼遠呢?
這時遞來一方帶著清香的帕子,皇后抬頭,竟是德妃:她軟聲安慰道「皇后娘娘要往開了想,你生的龍種和將來文妃生的,地位總是不同的。」
竇梓衾接過帕子拭了拭嘴:「德妃還不明白嗎?如今重要的,不是地位,而是皇上這個人。」
縱然有很多東西,卻仍得不到那個男人的心,又有什麼用呢?
德妃斂笑:「不止臣妾,想必皇后娘娘也自然知道皇上眼下把心放在誰身上,因而,娘娘更應該小心,唯恐一失足落人口舌。」
聽德妃這麼一說,竇梓衾彷彿有所開悟:「德妃的意思是,讓本宮按兵不動。」
「臣妾原不懂什麼兵法和心計,只是臣妾以為,在宮裡,再大的人誰能大得過皇上。皇上愛寵誰,誰就是枝頭上高不可攀的鳳凰。娘娘是皇后,又何必得罪皇上呢?」
竇梓衾停下腳步,看著德妃:「剛進宮的時候,你一直不受寵,但是本宮一直看好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懂得放矢。現在聽你說了這番話,本宮真的沒看錯眼。」
「承皇后娘娘謬讚,」德妃頷首淺笑,那樣溫和的一張臉,說出來的話卻是字字珠璣,「文妃如今有孕在身,以她的為人,會沒有所防備麼?因而,娘娘要倍加小心。」
「聽德妃一席話,令本宮茅塞頓開。」竇梓衾捏了捏手心裡的手絹,「這塊素淨的帕子本宮先拿回壽安宮洗乾淨,等德妃有空了再過來拿。」
德妃欠了欠身:「臣妾遵旨。」
目送著竇梓衾離去的背影,德妃轉而看向巍峨的乾寧宮,那紅磚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那麼沉寂。
但是她知道,住在裡面的兩個人卻是不沉寂的。
外人永遠不知道皇上和文妃究竟是什麼關係,他的寵總帶著不可捉摸的意味,她的侍寵又總是刻意似的。
而皇后竇梓衾,不過是像只可笑的猴子一樣被他們二人耍在手心裡罷了。
城府之深如德妃,也有如花一夢,便是在那同樣金桂飄香時節,遇到了,那個令她心動的男人。
亦是她唯一的男人。
這陷入瘋狂的人,又何止皇后竇梓衾一人呢。
她德妃,難道不是嗎?
德妃轉過身,深深吸口氣,將那初放的桂花香盡數吸入鼻尖。
總有一天,她也要像文月殿門口的桂花樹一樣,將那每年一期的桂花,開在心上人的心頭。
即便,是費盡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