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她整個人無力地壓在身上,勝軒想推開她,抬頭卻看到面容灼熱的珺婉。
他頓時愣了:「你……」
僅存的意識已殆盡,珺婉開始扯開紐扣。
看到她鎖骨下的雪肌,勝軒的心猛的跳了一下。曾經在冷宮的時候,他親眼目睹珺婉和朱勝文纏綿悱惻的場景。
他甚至記得她胸前一大片的雪肌。
令人不可抗拒的雪肌!
就在珺婉準備解開勝軒紐扣的時候,門突然被撞開了。
勝軒如夢初醒,一把抓住珺婉的手,朝外面一看,只見一身明黃色的朱勝文站在當中看著他們。
沒有表情,沒有說話。
「皇兄……」勝軒忙站起來,「臣弟……臣弟……」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一個正在寬衣解帶的妃子和一個衣衫不整的王爺滾在地上,怎麼解釋都是於事無補的。
他開始擔心珺婉,不知道這一次皇上又會如何處置她了。
「出去!」朱勝文看也沒看他,聲音冰冷,「就當你從來沒來過文月殿。」
勝軒擔憂地看了看珺婉,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她會變成這樣,但眼下既然皇上已經趕到,他也沒有理由呆下去了。
忙福了福身退下去。
待殿門合攏,只剩下朱勝文和珺婉兩個人的時候,她茫然地抬頭看了看他。
忽然笑了。
有點天真,有點邪魅。
他從未看到過她露出這樣的笑,想必是合歡散在她體內正如火如荼發揮著作用。
珺婉湊了上去,她炙熱的身體一碰到他就如釋重負般不肯鬆開。
朱勝文捧起她通紅的臉蛋,滿是疼惜:「你醉了?」
珺婉靠在他懷裡輕輕抱怨著:「好熱,好難受……」
聲音亦帶著迷離,撩人心弦。
「朕來幫你祛熱,好嗎?」
「好。」
朱勝文將她整個人橫打抱到圓床上,替她脫掉絲履,待他準備給她脫衣服的時候,珺婉自己早就將衣服都扯掉了,只留下一件褻衣和紗裙。
珺婉輕輕一喊:「皇上……」
朱勝文只覺內心沸騰,禁不住俯身覆在她的唇上。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麼的嬌媚,邪魅,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去擁有。
朱勝文剛伸手去碰她,撞見她茫然渾濁的眼神,連同熱吻忽然又停住了。
他不想趁人之危。
即便如今她是他的妃子,他們兩人之間也有過數次的肌膚之親。
但是他不想在她沒有意識的時候,得到她。
於他來說,一直以來最想得到的,是她的心。
看著身下的珺婉,他竟感到一種齷齪感。
「皇上……」珺婉又一次迷離地喊著他,雙手環上她的脖子,主動將唇湊上去。
她實在是燥熱地很,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消除身體的難受,只有去親吻面前的男人。
任是定力再好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無法控制。
朱勝文深深吸口氣,到底站起了起來。
不,他要的是要她真心真意地待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皇上……」珺婉整個人像枝蔓一樣從後面纏上來,抱著朱勝文,索吻,熱烈。
朱勝文趔趄幾步,兩人撞在在書架子上,一疊子一疊子的書嘩啦啦地掉下來。
她壓在她身上,整個人似一團軟綿綿的暖雲,不可觸摸,令人眷戀。
捧著她的臉蛋,朱勝文深深地凝望:「容你我就恣意妄為一次,可好?」
她說:「好!」
現在不管說什麼,她都會說好。
自己不是自己,身體也不能自控。
他扯去她僅存的紗裙和褻衣,她亦主動地環上他的脖頸,一味地微笑和溫柔。如月光般潔白無暇的肌膚呈在面前,那羸弱,纖細的身體像是一種**,在吞噬著朱勝文。
朱勝文滿心的愛,無法輕易說出口的愛,在這歡愛貪晌之際,盡數融到珺婉的心裡。
她彷彿也是愛他的,那麼熱烈,那麼嬌嬈,雙手掐著朱勝文的手臂,幾乎掐出紅印子。
不疼,朱勝文一點兒也不覺得疼。
甚至,他寧願相信,此刻,這個女人,是清醒的,是真心的,是全意的。
狂風在外面驟亂,大雨如豆粒般打落在菱花窗戶上。
順德冒雨親自趕到壽安宮:「回稟皇后娘娘,皇上臨時有事,說今夜不來壽安宮了,請娘娘早點歇息吧。」
竇梓衾原本一直靜等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冰涼,冷厲:「皇上有沒有說什麼事?」
「這……倒沒說。」順德哂笑一聲,裝作渾然不知情。
「既然如此,順德公公先回去吧。」竇梓衾溫和道,「外面風雨大,勞煩公公了。」
順德福了福身:「喳。」
待順德走後,竇梓衾漸漸收斂溫和的笑意,她拿起邊上的茶盞,猛地一摔,茶盞頓時粉身碎骨。
她像是陷入一種萬劫不復的境地,圍繞著那個男人而過活。
彷彿沒了她,便沒了生命一般。
但是,她隨即浮現一抹隱隱的笑意。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合歡散想必在舒珺婉的身體裡正發揮著藥效吧?
不知道明天一早,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呢?
等到珺婉從一片沉沉的朦朧中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她看了看自己身邊,空無一物,掠過圓床,數步之外的書架子卻凌亂地倒了一地。
動了動泛酸的身子,才發覺自己竟是一絲不掛的。
她的臉倏地紅了,心也砰砰地亂跳,自己怎麼會赤身躺在床上呢?
昨晚上……
怎麼回事?
她只記得喝了一碗茶,然後勝軒來了,沒說幾句話渾身便燥熱地似一團火。
不知怎的,似乎是朱勝文來了,自己急不可耐地湊上去……
珺婉扶著頭,腦袋裡沉甸甸的。
那碗茶!
那碗茶有問題!
她匆匆換好衣服,走出文月殿便與來人撞個滿懷。
卻是順德,他神色肅然:「娘娘,皇上請娘娘過去一趟。」
甚少見到順德不苟言笑,珺婉自知茲事體大,只點了點頭便加快腳步跟著他去了乾寧宮內殿。
朱勝文正與禁軍統領商榷著事宜,隔著簾子,珺婉等了好一會兒。
隱隱約約,她看見朱勝文在一張地圖上指指點點,心中一想,想必禁軍統領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所以朱勝文才會將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吧?
等到裡面忙完,禁軍統領出來的時候特地行了行禮:「皇上請文妃娘娘入內覲見。」
珺婉含笑點了點頭,便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經過昨晚渾然的一刻,兩人再見面時,都有一股說不出話的尷尬。
朱勝文輕咳了一聲:「你隨朕去一趟萬華宮。」
萬華宮,是淑妃的寢宮。
見珺婉一臉迷惑,朱勝文輕輕解釋說:「方纔萬華宮的人來稟報,說淑妃小產了。」
珺婉渾身一顫,她深深記得去年自己羸弱的身子也曾受到骨肉分離的慘痛。
朱勝文卻鎮定地很,走在前面見她還站著不動:「你還愣著做什麼?」
她這才回過神來跟了上去。
兩人一起來到萬華宮的時候,只見得裡面宮女內監跪了一地,都嚶嚶啜泣。
「娘娘保重……」
「娘娘必是一個福澤之人,往後一定會再懷上龍種的。」
「娘娘您別急,奴婢一定找出幕後加害的人……」
守在外面的竇梓衾,德妃,孫昭儀,方昭儀都面色訕訕。
聽萬華宮裡的人的意思,倒像是有人加害似的。
見到朱勝文,大家都跪下來:「參見皇上。」
朱勝文緊皺著眉,沉聲道:「起來吧。」
竇梓衾看了一眼站在邊上的珺婉,上前一步:「淑妃這次小產,實在是令人悲痛的事,還請皇上保重龍體。」
朱勝文也沒吭聲,只道:「朕進去看一看淑妃。」
剛聽到宮人稟報說「皇上駕到」,裡面的哭聲便更大了。
朱勝文徑直走向淑妃的床榻。
原本像牡丹一樣芳華萬千的女人,失去了水分,一下子便倒下了,枯萎似的癱倒在床上,一發不可收拾。
聽到朱勝文來了,淑妃禁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來,撇轉過頭,眼淚又磅礡地落下來,軟軟的,淒哀的一句:「皇上……」
「朕都知道了。」朱勝文緊握著她的手,「不要太過悲慼,身子要緊。」
「臣妾……」淑妃整個人都似一個淚人似的,薄薄的攤子覆在她身上,那麼荒涼,無助,「臣妾多麼……多麼希望能夠為皇上誕下龍種……」
她倒在朱勝文的懷裡,眼淚不可遏止地落下來,打濕了朱勝文的胸襟。
「淑妃正是像花蕊一樣的年紀,子嗣的事,來日方長。」
「可是……」似乎是悲慼過甚,淑妃說話總是斷斷續續,「臣妾小產的事,實在是太過突然。」
朱勝文心裡一動:「淑妃所言,似乎另有所指?」
淑妃一手緊緊攥著朱勝文的龍袍,帶著恨意:「自從懷孕之後,臣妾身子一向很好,就連妊娠反應都鮮有。前兩天太醫來請平安脈,也說一切都好。突然發生小產的事,不是很令人懷疑麼?」
朱勝文沉吟:「莫非愛妃有懷疑的對象?」
淑妃眼神決然,她將所有人都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遍,只要是後宮的女人,都見不得別的女人誕下龍種。要害自己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每個人都有重大的嫌疑。
下腹殷殷的作痛感依然在持續,淑妃抬起眼眸,紅紅的眼眶泛著淚光:「皇上一定要為臣妾做主。」
「朕……」終是不忍心拂了她的意,朱勝文寬慰道,「你好好養著身子,不要再想著傷心的事。朕能夠做的,一定為你做。」
這是一個帝王對一個妃子所能做的承諾,在外人看來,亦是一種恩寵。
就連淑妃自己,在得到朱勝文的允諾後,一顆不甘的心,也稍稍得到了平復。
走出內殿,眾妃見朱勝文的臉色陰沉地很,誰都不敢先說話。
朱勝文掃視了一下她們,在珺婉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移開目光後,他才出聲問:「淑妃小產,事出有因麼?」
竇梓衾盡力壓低聲音說:「臣妾已經問了萬華宮的一眾宮女內監,都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淑妃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聽到這裡,朱勝文的眉頭鎖的更深了:「太醫們怎麼說?」
竇梓衾回答得甚是小心:「太醫們卻說淑妃娘娘涉入過量的紅花,才突然使得發生這樣的事……」
「你剛才說淑妃吃的用的穿的都和往常一樣,這會子又說涉入過量的紅花,到底哪個才是對的?」
「臣妾所言絕無半句虛假。太醫們雖說淑妃涉入過量紅花,但臣妾已經派人徹查過萬華宮的所有地方,均無發現紅花的蹤影。」竇梓衾這才說出堪憂,「因而,臣妾覺得這其中,頗有蹊蹺。」
「徹查!」朱勝文放言這兩個字,「一定要徹查!」
竇梓衾忙欠身:「臣妾一定嚴加巡查真相,不放過任何傷害淑妃的人!」
說完,她瞟了眼珺婉。
珺婉自然明白期間意味。
竇梓衾懷疑是她所為!
她一定是想到了當初珺婉幫助朱勝文施計是她落胎的事,從而將淑妃小產的事也懷疑到珺婉的頭上。
就在竇梓衾和珺婉兩人心思各異的時候,朱勝文卻道:「這一次的事,朕親自派人查。」
竇梓衾一愕:「皇上親自勘查……自然最好不過。」
她暗握著拳頭,將方纔的怒氣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朱勝文走後,她們幾個進去想去看淑妃,又想到自己是被懷疑使用紅花的對象,不免感到躊躇。
竇梓衾卻道:「既然來了,總是要進去看看的。」
她起頭先走進了內殿,其他人也紛紛跟在後面。
珺婉也在其中。
淑妃對她們的到來感到莫名的壓抑和仇恨。
但在沒有十分之把握之前,她什麼也不能流露出來,只得忍著,挨著。
竇梓衾坐在她床榻邊上,惋惜地說:「孩子雖說沒了,到底人還在。淑妃乃後宮福澤深厚的女人,他日一定能夠再次懷上龍種的。」
「是啊,」德妃也在一邊說道,「當前最重要的,是淑妃好好養著身子。」
淑妃眼巴巴地看著竇梓衾,聲音瘖啞:「怕是再難懷上了呢。」
她這一句話,當真是說到了竇梓衾的心坎裡。
她原本已經淡忘的慘痛,在這一刻盡數回憶起來。
自從落胎之後,她的確再沒有機會懷上龍種,因為朱勝文暗示她,太后在,自己就再難懷孕。
一想到後宮女人竟連生兒育女都是如此艱辛的一件事,不禁和淑妃感同身受:「除了像認命一樣認了,還能怎麼樣?」
「臣妾……」淑妃的眼淚又滑落下來,「至少不會讓幕後的人逍遙法外!」
孫昭儀在一邊總算開了口:「眼下有皇上為淑妃做主,一定會有個交代的。」
淑妃轉過頭,用手絹拭淚。
這樣的傷痛,難免讓人看了心焦。
回到乾寧宮,珺婉先去找了朱勝文,他正滿足剛和處理堆積如山的奏折,珺婉上前請了安便問:「淑妃小產的事,怕是皇上早已知道了吧?」
朱勝文顧著手頭的要緊事沒抬頭看她:「有些事是你不必知道的。」
看著他,珺婉忽然輕輕地說:「我原以為,會留下淑妃肚裡的孩子。」
朱勝文手頭的筆頓了頓,終究還是停了下來,他抬頭看著珺婉:「朕以為,你是懂得境況的。」
四目相對之際,兩人都頗為無可奈何,甚至帶著惺惺相惜。
朱勝文不再看她:「退下吧,朕也要再小憩一會,昨晚上沒睡夠呢。」
他一提起昨晚,珺婉的臉又紅了:「昨晚上……」
「你身子骨倒是好了點了。」朱勝文大言不慚地說,「就是……昨晚的熱情令朕受寵若驚啊。」
「你……」珺婉憤憤地看著他,「臣妾是被人陷害的。」
「那朕呢?」朱勝文問她,「你被人陷害,憑什麼得朕拿自己當解藥來救你啊?再說了,又不是朕逼你的,是你自個兒主動……往朕身上貼……」
他說得那麼輕蔑,那麼無所謂。
珺婉只得忿忿說道:「臣妾是不會放過下藥的人的。」
「你又沒吃什麼虧。」朱勝文白了她一眼,「那麼耿耿於懷做什麼?」
珺婉忽的一聲冷哼:「皇上該不會是對她真的動情了吧?」
他們之間從不明著提誰是誰,都習慣著打啞謎。
「怎麼,你吃醋啊?」朱勝文反問她一句。
「怎麼……可能?」珺婉嗤笑一聲,轉身離去。
心底,卻有那麼一點失落,說不出的失落感。
她深深汲息,將那隱隱約約的傷痛,故意忽略不計。
淑妃小產的事令整個宮裡的氣氛更加詭異。
任誰都知道,這一次出了這樣的事,必定是有人在搞鬼。
何況朱勝文親口下令徹查,更是令人心惶惶。
每個人都有嫌疑,皇后身為後宮之主,為保地位而對淑妃下手,這個理由很充分;德妃一直清新淡雅,常說這樣的人下手最狠,也有這個可能;孫昭儀性子缺點很多,嘴巴又不饒人,要加害淑妃,也說得過去;方昭儀一下子從不受寵的沈飛晉封為昭儀,新人難免恃寵而驕,她若要害淑妃小產,嫌疑也很大;珺婉身為最受寵的文妃,一直深受皇帝的喜歡,但是她也一直沒有子嗣所出,為怕淑妃生下龍種之後搶走「寵妃」身份,含沙射影也就顯而易見。
而淑妃小產後一直鬱鬱寡歡,每日以淚洗面,揚言不抓到兇手不肯罷手,更是讓人睡不安穩。
雨,從珺婉被人下藥的那個夜晚之後,一直沒有停過。
礙著身份,珺婉每日就去一趟萬華宮探望淑妃。
隨著淑妃越來越冷的神態,她暗知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終有一天,淑妃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撇開了宮人單獨面對珺婉。
珺婉佯裝迷糊:「淑妃似乎有話要說?」
「當初文妃還是皇上的貼身宮女,就能夠對皇后肚裡的孩子痛下殺手,可見文妃的確膽略過人,心狠手辣。」
珺婉到底還是流露幾分訝異:「這樣莫須有的事情,不知淑妃是從何聽來的?」
淑妃冷哼一聲:「知道文妃最會演戲,但是我既然已經說出了口,就不必再惺惺作態了吧?」
「呵呵,」珺婉並不焦急,依然淡淡地說,「如果我承認當初加害皇后,那麼淑妃是不是就更加認定是我害你小產的?」
淑妃沒有開口。
算是默允。
「不知道是誰跟淑妃說這樣的話,但是她這樣做的目的顯而易見是要挑撥離間。」珺婉抿了抿嘴,「孰真孰假,淑妃可得辨清楚了。」
這麼一說,淑妃果然緘口了,一雙眼睛陰沉地盯著珺婉。
她自然不會輕易相信珺婉的話。
見她不信,珺婉忍不住勾起唇角:「淑妃也說我膽略過人,心狠手辣了,若我真的想害你,還會等到今時今日麼?還會給別人機會在你耳邊嚼舌根嗎?」
淑妃實屬美人胚子的模樣,但是腦袋卻不及長相那般驚艷。
果然,淑妃隨即陷入沉思。
小產之後她就在床榻上養著身子,每日腦袋裡想著就是誰會加害自己,好不容易將目標鎖定在珺婉身上,又被她駁得啞口無言。
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幾近瘋狂!
「到底……是誰!」淑妃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我定會將她碎屍萬段!」
「想必,皇上一定會給淑妃交代的。」珺婉似乎信心滿滿,「那時候,也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徹查眾妃的事如火如荼地在進行,可似乎沒有什麼結果。
一日沒有消息,每個人的一根弦都緊繃著,生怕自己會落難。
又過了幾日,便到了五月初五的日子。
宮裡也像民間一樣,在各宮殿門上高懸起菖蒲艾草,喝雄黃酒……
原本一直『淫』雨靡靡的天氣一下子開出了大太陽。
仿若初夏的艷陽,高照,灼熱。
不消片刻眾人便已經厚汗涔涔。
天氣一下子轉熱,人也變得四肢無力般。珺婉一整天都懶洋洋地趴在床上,懶得動彈。
這時外面忽然想起匆忙的腳步聲。
她倏地睜開眼,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門「匡當」一聲被撞開,從外面闖進一個人來。
珺婉顯然被驚了一大跳:「誰?」
「珺婉!」勝叡衝進來的時候看到她幾近裸著半個背靠在那張惹眼的圓床上,她連忙抓緊覆在胸前的毯子,「你……你怎麼闖進來了?」
為了避嫌,勝叡忙轉過身,臉上卻是通紅,心也噗通噗通跳個不停,「有個小太監突然到我那裡,不分由說給我一張紙,分明是你的字跡,叫我速速趕到文月殿來救你。卻沒想到……」
他絕對無意撞見她這嬌媚如煙的一幕。
「不好!」珺婉低叫一聲,「你快走!」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外面響起內監的通傳聲:「皇上請文妃娘娘即刻趕到德壽宮!」
眼看人影要踏入殿內,珺婉眼色一閃,勝叡不顧狼狽地鑽進了圓床底下。
這張床是精心打造的,勝叡一個人趴在下面,正好可以遮擋住。
等太監走進來的時候,珺婉已經披上了一件粉桃色的紗裙。
「奴才給文妃娘娘請安。」來人竟然是德壽宮的李三兒,「皇上讓奴才來稟告娘娘,請娘娘現在趕去德壽宮。」
說到德壽宮,珺婉的心不免顫動了一下。
憑著第六感,她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什麼。
「本宮這就去。」她下床穿好絲履,隨即跟著李三兒走了出去。
她自然沒忘記底下有個勝叡,但是她又想到既然他能來到文月殿,自然有本事離開。
感到德壽宮的時候,外面的守衛,內監,宮女已經全部改頭換面。
滿園的芍葯快凋謝完了,趁著這光景,倒也適宜。
快步走到德壽宮,太后和幾個貼身的宮女都被緊緊圍著。
邊上一應站著其餘的宮妃,皇后竇梓衾也在內。
見到珺婉進來,都抬起了頭,神色複雜。
「文妃來了?」朱勝文陰鷙著臉,「既然人來,太后就當面對質吧?」
珺婉露出訝異的表情:「臣妾惶恐,不知出了什麼事?」
當然她知道朱勝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付了太后,只是不知道這事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朱勝文沉沉道:「朕徹查後宮數十天,但凡宮妃的寢殿無一放過,最後在太后的德壽宮,找出了大量的紅花。據太醫說,淑妃正是服用了這紅花,才致使小產的。可見,真正要害淑妃的,卻是太后娘娘。」
這場戲,珺婉算是看清了。
原來一切的幕後主使者,是朱勝文。
他一早就在暗調禁軍,在使得淑妃小產後,假借徹查名義,讓禁軍直闖太后的德壽宮,人贓並獲,一應俱全,堪稱天衣無縫!
太后一臉憋著屈,她暗中準備這麼多,萬萬沒料到朱勝文會使用後宮女人的把戲來對付自己。
更可氣的是當朱勝文帶著御林禁軍來到德壽宮的時候,勝叡竟然不知所蹤。
不免又恨又氣道:「哀家說過了,要害淑妃的是文妃,不是哀家。」
她冷冷地看著珺婉,鼻尖輕輕哼氣,即便是死,她也要拉著這個賤人墊背。
珺婉一臉惶然,連忙看向朱勝文,嚇得快沁出眼淚:「皇上明鑒,難道臣妾會謀害皇上的龍種不成?」
「朕不知道,朕要的是證據。」朱勝文用一種只有珺婉看得懂的眼神望著她,「你倒是想想看,淑妃出事前一夜,你都在哪裡?跟什麼人在一起?」
說到這裡,竇梓衾卻是暗暗得意了。
那一夜,她還記得舒珺婉喝下了帶有合歡散的酒,並且和三王爺勝軒共處一室,一定沒什麼認證,看來無論她怎麼解釋,都將會惹出天大笑話了。
果然,珺婉被逼急了,臉色漲紅,不斷囁嚅。
太后冷笑一聲:「怎麼?文妃莫不是想不起來了?那麼哀家來告訴你,那一夜,你先來德壽宮問哀家拿紅花,之後便去籌劃謀害淑妃的事了。哀家不過念在你是阿荷的女兒在縱容著你,沒想到你竟然……」
眼淚從珺婉眼眶奪目而出:「臣妾自問一向恭敬太后娘娘,可是您為什麼要陷臣妾於不義?那一夜……那一夜……」她哽咽,難以開口。
朱勝文卻不耐煩了似的:「那一晚你到底和誰在一起?」
「皇上莫非忘了?」珺婉淚盈盈地看著他,「那一夜臣妾在文月殿侍寢,皇上不記得了嗎?」
她說的羞澀,委屈,可憐。
竇梓衾只覺得耳邊「嗡」的一聲,大腦瞬間的空白。
那一夜……那一夜舒珺婉明明喝下了合歡散的酒,怎麼還會在文月殿侍寢?
她不願相信,可是她分明記得,那一晚,朱勝文的確沒有到壽安宮來。
這兩者,似乎的確有關係,。
珺婉忍不住捏緊了手,手心裡到底沁出了一些細汗:「臣妾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朱勝文的臉色也起了微變,隨即又看向太后,浮現笑意:「看來天公不作美,太后這齣戲,怕是要自個兒演下去了。」
再是氣焰囂張的太后,在這一刻也頹然:「哀家從未想過,皇帝會如此突然,出其不意地出手。」
自知下面的話不能被別人聽到,朱勝文對宮妃道:「既已找出了謀害淑妃的凶。」
如此輕描淡寫,仿若一切身不由己般。
竇梓衾面色煞白,德妃一臉惶恐,孫昭儀滿心驚懼,方昭儀則是嚇得說不出話來,就連珺婉也是裝的苦苦可憐,幾個人連連請安離去。
德壽宮裡只剩下太后和朱勝文了。
「皇帝,你出手夠狠。」太后冷眼睨著他,「果真有你父皇當年的風采。」
朱勝文拱了拱手,「哪裡,朕不過是學習太后的手段罷了。」他的眼眸陡然變冷,「當年宮變,太后不也是這麼對付朕的母后的嗎?」
「是你母后太貪心了。」太后抬頭看著朱勝文,「先帝活著的時候,她光得到寵愛還嫌不夠,還想你做皇帝,不是太貪心了嗎?」
「太后跟朕的母后比起來,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朱勝文陰冷道,「不然,你當得了太后麼?」
「哀家不解的是,皇后怎麼會幫你。」
說到底,太后心底還是十分失望的,畢竟竇梓衾是自家的親侄女,卻沒想到輸得這麼快,這麼慘,是出於她的手。
自己曾想培養竇家在朝中的勢力,殊不知反被反咬一口。
太后不禁譏笑朱勝文:「看來皇上還是很有本事的,至少能夠拴住一個女人的心,讓她背叛哀家,背叛家族。」
朱勝文又是同樣一句話:「當年,太后不也做了背叛父皇,背叛家族的事嗎?若說皇后為何會盡力幫著朕,想必……」他輕哼一聲,「就是你們竇家的作風吧。」
太后臉色煞白:「皇上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朱勝文看著她:「身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太后當年不也是為了一個男人故意服用麝香導致終身未育的麼?」
「你!」太后想怒言,卻語塞,「這些事是誰告訴你的?」
「太后將所有年老的宮人都遣散,又派人恐嚇大學士李正,如此百般阻擾,朕唯有請教別人了。」
太后恍然大悟:「是穆太妃?」
也只有她了!
入宮三十年載,在宮裡,只有太后和穆太妃待的時間最久。
當年發生什麼事,想必只有她知道了。
「沒想到,連穆太妃也願意幫你了?」
朱勝文冷冷道:「太后為了一己私慾耍盡手段,謀害眾人,於心何忍?」
「那麼哀家呢?」太后的底氣錚錚,「先帝明知道哀家不願入宮為後,還是一味逼迫,使得哀家硬生生地和他分開。哀家的一輩子,誰能懂?」
「竇氏一族之所以能夠三朝屹立不倒,正是因為連出了三個皇后。」朱勝文咬牙切齒,「就像你讓竇梓衾當皇后,不也覺得是理所應當麼?」
「家族不放過哀家,哀家又何須放過竇家的女人?」太后冷諷道,「沒有一個人是真正愛著哀家的,包括他。」
說到「他」,太后摻雜了太多的苦楚,不甘,怨恨,「想必皇上早就打聽清楚了,舒珺婉就是他和阿荷那個賤人生下的孽種!」
「如果朕沒有打聽錯,那個人應該就是當年的大將軍沈常平。」朱勝文深深吁了口氣,「你將上一代人的恩怨報復在這一代人身上,不覺得太過牽強了麼?」
太后傲然著頭:「怪只怪阿荷背叛哀家,與他苟和。但凡背叛哀家的人,哀家都不會放過!」
「朕有些同情父皇和沈常平。」看著太后有些悲慼的臉面,朱勝文發狠道,「喜歡上像太后這樣的人,或是被太后所喜歡,都是一件不幸的事。」
「那麼皇上呢?」太后反問,「喜歡一個自顧著保護自己,又是弒母仇人的女兒,那份滋味……」
朱勝文打斷她:「太后不要妄想借用三言兩語來激將朕。」
「既然如此,」太后甩了甩寬大的緞面衣袖,「哀家也無法可說。今日落在皇上手上,也算是哀家氣數已盡。」
這麼多年,她也活夠了似的。
但是恨,卻一刻也沒消停過,包括現在。
是的,她不甘心。
無論是先帝的兒子,還是沈常平的女兒,她都不願放過。
一個都不願放過!
「讓我進去見太后!」外面傳來勝叡的聲音,「本王要見太后娘娘!」
太后驀地轉過身:「讓他進來。」
她對朱勝文道:「不管怎麼樣,哀家始終是太后,即使犯下了滔天大罪,皇上也不能處決了哀家。最多,只能軟禁而已。」
她深知,朱勝文即使收回竇家的一切,甚至抓住了自己的一切把柄,也奈她無法。
對於一個在宮裡呆了三十年的女人來說,已經諳知後宮和朝廷的規則。
即便苟延殘喘似的活著,她仍是太后。
見朱勝文剛想開口說話,她又說:「在皇上未下禁足令之前,至少,哀家還能見見叡兒。」
「宣!」朱勝文走出去,與迎面走來的勝叡打了照面。
如往常般,兩人都是神色自如。
但是兩肩交匯的剎那,神態都冷凝了。
勝叡跪在太后面前:「是兒臣無能,不能保護母后周全。」
太后忽然有種悲從中來的感覺,自己一生鬥爭無數,膝下無兒,現在有個人在跟前喊著自己母后,竟有一種朦朧的,不知所謂的感觸。
「與你無關。」太后雙手扶起勝叡,「哀家與皇上,遲早會有這麼一天需要面對。在宮裡,勝者只有一人,這一次,是哀家輸了。」
勝叡惶然地看著太后,在他看來,以太后這般人物,竟然在不動聲色中被皇上扳倒。
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太后仿若看穿了勝叡了心思,勾起唇角,湊在他耳邊:「哀家本可以與皇上爭個魚死網破,但勝算的幾率實在太小,不如把機會留給叡兒你,讓你成全美夢。」
勝叡心一驚:「母后。」
「聽著。」太后握住他的手,壓低聲音,「機會,只有一次。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要好好把握。」
殷切的目光下是太后的狼子野心。
她要的,不是地位和名分。
而是,要那些曾經背叛過她的人的子嗣,你爭我奪,兩敗俱傷。
德壽宮的門一聲歎息似的合攏,隔絕了太后和眾人的距離。
經過這一次的事件,後宮便想燃盡的熏香一樣,沒了氣息。
就連事前一直口口聲聲說要抓到幕後兇手的淑妃,在得知是太后對自己痛下殺手後,也噤了聲。
畢竟,太后姓竇。
那個令人敬仰,目空一切的太后!
出於補償,朱勝文晉封了淑妃的封號,改為淑貴妃,分位僅低於竇梓衾這個皇后。
之後又是聖寵連連,令人唏噓不已。
倒是珺婉,心裡總是擱置著一件事:關於自己的身份。
幾日下來一直想著該怎麼不動聲色去德壽宮,然後從太后口中問出來。
朱勝文寵淑妃的日子裡,珺婉想的不過是這些。
六月的天日漸亢長。
乾寧宮週遭的知了也開始陸續叫賣起來。
趁著朱勝文這幾日光顧這皇后,淑貴妃兩處,沒什麼心思放在珺婉身上。她也正好趁此機會瞞著眾人,偷偷地去了德壽宮。
因她先前已勘查過德壽宮的地形,便知道從哪裡進去,從哪裡出來最是方便。
太后像是預料到她會來,並不顯得意外,反而淡淡道:「你倒是膽大,竟敢在這節骨眼上來看哀家。」
自知有求於她,珺婉依舊按照禮數欠了欠身:「臣妾參見太后。」
太后微微睨了她一眼:「哀家不過是被你家皇上軟禁起來的老婆子罷了,文妃大可不必多禮。」
「在臣妾眼裡,太后終究是太后。」珺婉總是能夠做到隱忍,「臣妾今日前來,是想問太后一些事。」
還沒等她說,太后便拒絕道:「怕是文妃要失望而歸了,哀家並沒有什麼事可以幫到你的。」
「不是太后不知道,怕是太后願告知臣妾吧?」珺婉深深地吸了口氣,「臣妾只是想知道,關於臣妾的父親,到底是誰?」
「你父親……」太后咀嚼著這幾個字,正想開口,忽然看到珺婉和沈常平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
沈常平!
又是沈常平!
這麼多年來,太后一直想要忘記這個男人,這麼些年也一直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但只要一提到有關於他的事,她那沉寂了的心,便又無法遏制地跳動起來,酸楚,怨恨。
她以為他是愛她的,甚至可以為自己堅守一輩子。
但當她看到婢女阿荷和他在後花園裡軟語相待,她頓時有一種崩潰的感覺。
看著阿荷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看著他們的孽種出生,看著他親自為孩子取名叫珺婉……
仇恨就像看不清摸不著的枝蔓一樣緊緊地裹住了她的整顆心。
「你的父親,與哀家何干?」太后冷冷地拒絕,「想來文妃是被皇上寵得變弱智了嗎?」
被她這麼一訓,珺婉滿腔的怒氣。
「原來,是臣妾想錯了。」珺婉哂笑,「還以為經過這一次的事,太后至少會改一改性子。殊不知,原來本性是永遠改不掉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曾經低頭於太后,是因為她還小,沒有任何的資歷。
而今,雖然太后依然是太后,但是已經是個沒有實權的太后。
她再也不需要任她擺佈了。
摸黑回到文月殿,剛推門而入,就被一個身影從身後猛地抱住。
「救命!」珺婉下意識大喊,「救……」
溫厚的手掌捂著她的嘴巴,氣息繚繞在她的耳畔:「愛妃趁著月色外出,可有收穫。」
見是朱勝文的聲音,珺婉反而有點放下心來。
朱勝文拿開手掌,珺婉沒好氣道:「也不點燈,莫非皇上就是喜歡這樣等人嗎?」
「哦不,朕喜歡貓捉老鼠的遊戲。」朱勝文是從身後抱著她的,兩個人在黑暗中正摸索著前行。
他的一雙手在珺婉身上,緩緩地,不安分地撩動著:「沒辦法,愛妃就是喜歡做一隻賊眉鼠眼的老鼠,朕只能奉陪到底了。」
聽他這麼說,珺婉也料到他已經知道自己去了德壽宮。
但是沒見他點破,自己也不能首先承認,只得繼續打著馬虎眼:「貓和老鼠不是挺好麼?就像日前在德壽宮與太后對質,臣妾至少也演繹了一場與皇上恩愛纏綿,楚楚動人的戲碼啊。」
「你少來!」朱勝文將她往床上一推,還沒等珺婉動身子他就壓了上去,「朕忙前忙後了一大通,你總算是如願以償再也不必擔心太后會加害於你了,可怎麼就知道坐享其成,一點都不懂得知恩圖報呢。」
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似的,珺婉的呼吸有些急促:「臣妾自問皇上是個要什麼便有什麼的人,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麼報答。」
屋內太黑,以至於朱勝文看不清珺婉此時到底是什麼表情。
是卑躬屈膝的神態還是鄙夷呢?
總之不會是他喜歡的真心誠意。
「你不是最愛曲意奉承麼?」朱勝文玩味似的道,「趁此良辰美景,愛妃何不知恩圖報一下?」
他這是在暗示珺婉。
既然你不必死在太后手下了,那麼你總得報答一下我吧。
靠得這麼近,珺婉甚至不敢深吸喘息一下,將那無奈硬是吞了回去,軟軟道:「只要皇上不嫌棄臣妾,臣妾自然會巴不得侍奉於您。」
朱勝文任由她纖細的手給自己解扣子,嘴上卻嘖嘖道:「愛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迷戀朕了?居然說巴不得侍奉朕了?」
珺婉替他褪去外面的便袍。
雖然是一片黑暗,但是他特有的帶著龍誕香的體香卻沁入鼻尖。
見她不說話,朱勝文也不再貧嘴了,安靜地替她脫去衣服,紗衣,褻衣……
層層疊疊,不勝其煩。
當他的手掌碰在自己毫無保留的身體上,珺婉終是忍不住顫動了一下。
朱勝文索性雙手抱著她細嫩的雙臂,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玉頸間。
所吻之處,俱是一絲一絲的酥癢。
見她強忍著不吭聲,朱勝文又故意說道:「不是朕笑話你,太后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竟敢還去問她。有那閒工夫還不如直接來問朕。」
原本毫無興致的心情在聽到朱勝文這麼說後,一下子提起了興趣。
珺婉又細想,自己原本囑托過朱勝文調查自己的生父。
沒準他已經查到了什麼?
就在她凝神深想的時候,朱勝文已經撩起了她的紗裙。
「莫非皇上願意告訴臣妾?」
朱勝文並沒有停下手上的活計,一面在她身上移動著,一面回答:「要朕告訴你嘛,也可以,就看你有沒有那份誠心了。」
珺婉一把抱住他的腰,輕軟道:「臣妾向來對皇上忠誠無比。」
被她這麼一抱,朱勝文正好契合地融入到她的身體裡。
兩人抱作一團,朱勝文便緘口不吭聲。
珺婉卻是忍不住了,又問道:「皇上真的打聽到了什麼?」
朱勝文抓著她的細腰,不悅道:「舒珺婉,跟朕在忙正經事的時候麻煩你專心點!」
「那忙完了正經事皇上就告訴臣妾?」
「你還說?」
「臣妾就當皇上答應了。」
朱勝文一下子就吻住了她的嘴,省的她再喋喋不休。
整個人都被他控制著似的,珺婉的腦子裡卻沒停下來過。
朱勝文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就代表他真的已經查到了什麼。
自己若想從他那裡得到生父的秘密,少不了對他巴結地緊一些。
至少不能惹他不高興。
與他有過數次的肌膚之親,沒有像一開始那麼令人痛不欲生,卻仍有一種心有餘悸的感覺。
每當他在上面,她在下面,兩人總是各懷心思。
與其說他們是皇上與宮妃,不如說他們之間彼此利用與協作。
朱勝文終於是累了,一頭倒在了珺婉身邊。
「皇上!皇上!」珺婉搖著他的肩膀,「皇上答應要告訴臣妾關於臣妾的身世。」
朱勝文聞言,轉過身一把抱住珺婉的身子:「朕雖然困得緊,但是你別信口雌黃。朕可從來沒說要告訴關於你的身世。」
珺婉臉都黑了,又急又氣:「皇上怎能出爾反爾?」
朱勝文卻故意似的:「你能夠討得朕的歡心,沒準朕一開心就告訴你了。」
「皇上可別忘記了,皇后娘娘之所以會助你一臂之力,其中臣妾的激將法也出了不少力。」
她猶記得,當時竇梓衾親手做酒釀丸子羹那次,她告訴竇梓衾,若想得到朱勝文的真心和疼愛,就得順著他心意去付出。
沒想到在對付太后一事上,竇梓衾果真出手了。
將此事來跟朱勝文作交換,想必他會樂於接受吧?
「嗯哼。」朱勝文是閉著眼笑出聲的,「你是想讓朕報答你麼?那朕只有再來一次了。」
眼看黑暗中他又如餓虎般撲上來,珺婉終於忍不住討饒:「皇上就放過奴婢吧。」
「朕可不像愛妃你這樣一點都不懂得知恩圖報,你既然幫了朕這麼大的忙,朕自然要好好謝謝你了。」
「臣妾身子會受不了的。」
她幾近請求:「時候也不早了,皇上還是早點歇息吧。」
不知為何,每一次只要聽到舒珺婉不經意間輕軟,嬌柔的聲音,朱勝文就忍不住再說她什麼。
翻下身子,背對著她,兩人終究還是顧自睡了一夜。
自從那次珺婉夜訪德壽宮被朱勝文逮個正著後,她再也不敢輕易背著他做事了。
炎夏初至,珺婉更覺身子懶得不想動。
以前做貼身丫鬟的時候忙前忙後,勤勞的很。
現在當主子久了,也沾染了那些女人的脾性似的,整日無精打采。
朱勝文給了太后以及竇氏猛力的一擊,少不得要移開眾人一些驚懼的目光。便倡議去行宮避暑。
登基這麼些年來,他亦是忙於政務,甚少帶著宮妃出行。
行宮,也是第二次去。
小產剛恢復身子的淑貴妃,嫻靜的德妃,利落的孫昭儀以及方昭儀,都歡歡喜喜地打點行李做了準備。
唯獨竇梓衾和珺婉顯得甚無興致。
順德見珺婉整日呆在文月殿除了睡便是侍弄花草,這脾性完全不像以前的她。
不禁湊上前攀談:「丫頭這幾日是怎麼了?」
源於習慣和兩人的關係,私底下順德總是稱呼她為「丫頭」。
「連公公也看出來了?」珺婉歎了口氣,「皇上讓我好好養著身子,我自然得吃好睡好,養一身的肉才對得起他。」
「噯呦,我的小祖宗。」順德抱拳揖了揖首,「你們倆在奴才面前提起彼此的時候就不能用好點的語氣麼?總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樣子,心底又是那麼喜歡的呢。」
珺婉睨了他一眼:「公公該不會也把我當成寵妃看待吧?」說著,她竟掩嘴格格笑起來。
順德卻是一本正色:「丫頭,皇上都做到這份上了,你還沒感覺麼?」
珺婉漸漸收斂笑意:「我不明白公公的意思。」
「皇上心裡總是有你的。」順德略顯尖細的聲音聽起來卻充滿關愛,「如若不然,他何必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擒拿太后娘娘呢?」
「公公可別忘了,皇上自己也十分痛恨太后的。」
「唉,奴才都快對你們沒轍了,兩個人怎麼就總是一根筋呢?」順德沒好氣道,「你仔細想想,出了這麼多事,皇上哪一件事沒出過力?」
「我倒是不明白公公的意思了。」珺婉蹙眉,「自從我來乾寧宮當貼身丫鬟後,皇上可別少對付我,
又是鞭打又是跪著淋雨,平日裡伺候在身邊又是一堆滿腹牢騷的話。當了『寵妃』後,他哪是對我好分明是把我往風浪口推,被軟禁在壽安宮這麼長時間,分配到偏僻的連雲宮,受太后的嚴懲幾乎失去一條命,這麼多的事他有做過嗎?」
順德瞪目咋舌。沒想到在珺婉心裡,朱勝文是一個如此不堪的男人!
他囁嚅:「其他就不說了,光是你被太后鞭撻嚴懲那一回,每一次的藥都是皇上趁著你沉睡的時候細心換上去的。你受苦,他也不好過。但當時不是沒辦法麼?」
見順德說得這麼頭頭是道,珺婉倒是認真回憶了一番。
在當時渾噩之際,她的確感覺有人在給她上藥。苦於當時意識渾濁,醒來後也沒問是誰。
莫非……那人真是朱勝文?
「皇上亦有諸多為難之處。」順德頗有感慨似的,「很多事,你以為他狠心,其實未嘗不是為了你好。」
心,驟烈地蕩動了一下。
珺婉看了順德一眼,直奔乾寧宮。
步伐快速,一顆心似要立刻跳出來。
她要問個清楚!
正欲直接闖入,忽聽到裡面的談話聲,珺婉不禁頓足。
卻是竇梓衾在朱勝文的懷裡隱隱啜泣:「臣妾除了皇上,再也沒有其他了。」
太后一倒,竇氏一族的勢力一下子減弱不少,父親和大哥在朝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縱然她先前做了思想準備,但是等到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心裡著實是有愧於竇家的。
「你為朕做的,朕懂。」朱勝文輕輕一聲太息,「朕定不辜負皇后。」
珺婉勾起唇角,朱勝文又在演戲?
但是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的笑容剎那凝固:「第一個孩子,是朕迫於無奈才痛下殺手,皇后心裡的怨,朕懂。他日一定要皇后為朕繁衍子嗣。」
他竟主動開口要竇梓衾懷上龍種!
這在以前,他是多麼害怕宮妃懷孕。
現在,竟主動要求了。
珺婉的一顆心,像是「光當」一聲沉入湖底。
像是得到了他的允諾,竇梓衾在他懷裡點了點頭:「臣妾始終相信,沒有一個父親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皇上亦是如此。」
珺婉一雙犀利的眼睛透過朦朧的簾子,看到朱勝文輕輕托起竇梓衾的下頷:「知我者,衾兒也。」
目光交融剎那,竇梓衾終是破涕為笑了。
珺婉背過身去,似乎有東西蒙住了眼睛,看不清腳下的路。
有一種東西,好不容易在心裡有所積澱,還未來得及高築,便轟然倒塌。
為什麼,朱勝文每一次給自己希望,又讓她陷入另一種絕望呢?
甚至,她甚至希望他是善於演戲的戲子。
但是當她看到他對竇梓衾溫言以待的情景,實在無法與戲子掛鉤。
就像順德說得,他或許真的有萬般無奈,但是無奈的女人,除了自己,還有皇后,淑貴妃……
不能不相信,他是有愧甚至有情於自己的。
但那份情,卻不止自己一個人罷。
眼淚終究不可遏制地落了下來。
她撐著門框,捂著嘴巴,半俯下身,竭力不哭出聲音來。
眼淚終究透過她的指縫滴落在了地上。
鹹澀,微苦。
勝叡離京的時候沒哭;變成啞巴後沒哭;受鞭撻、淋雨沒哭。唯獨在一刻,她竟怎麼也忍不住。
等到自己會晤過來,原來已經與從前相去甚遠。
六月,正是荷花滿塘開之際。
朱勝文攜帶眾宮妃一同前往行宮避暑。
天氣炎熱,又加之離開了皇宮,大家到底放鬆了心情,全都褪去了繁瑣艷麗的宮裝,改成輕柔的絲帛長裙,寬袖,細腰,身姿甚是優美。
來行宮之後,竇梓衾幾乎與朱勝文形影不離,看見這裡就說:「皇上可還記得臣妾以前在這裡放風箏呢?」
「那裡是用過晚膳的地兒。」
「月亮投影在行宮的碧波湖上最是明亮。」
這裡,似乎承載著他們曾經的所有回憶。
她完全放下了皇后的身段做一個小女人。
這讓淑貴妃很是忿然,在閒聊時含沙射影說道:「這皇后娘娘最近幾天是怎麼了?平日裡見她端莊賢淑,怎麼一出了宮,倒連咱們這些妃嬪還不如?」
德妃忙道:「淑貴妃這可使不得。皇后娘娘好歹是後宮之主,她跟皇上之間鶼鰈情深,也是應該的。」
小產過後的淑貴妃身形削瘦了不少,額骨也凸出來,相較於先前的豐腴倒卻是黯然了一些:「鶼鰈情深?哼。」
見她冷哼一聲,德妃看她一眼,正好與珺婉對視一眼,便噤聲不再說什麼了。
孫昭儀心直口快道:「我也聽說了,自從……出了太后的事後,皇后娘娘家族裡的一些勢力都被削弱,她的大哥已經被調離京城配到江西了。」
她們總覺得奇怪,按說太后是竇家的人,如今她被軟禁在德壽宮,從未牽連竇家的人,為什麼單單竇梓衾置身事外,反而像個寵後一樣呆在朱勝文身邊呢?
「最難得的莫過於文妃了。」淑貴妃睨了一直乾坐著的珺婉,「一直以來深受寵愛的文妃如今都獨守空房,莫不要說我們了。」
「淑貴妃言過其實了。」珺婉微微一笑,「我雖說受過一些寵,但到底是個妃子罷了。皇上的正妻,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后娘娘。」
她這麼一說,在場幾個嘮嗑的人神色都變了。
心裡雖然對珺婉這樣的話感到羞憤,但有不從開口反駁。
她說得對,無論是多高分位的妃子,從名分來看,她們都是「妾室」罷了。
皇后只有一個,就是竇梓衾。
珺婉像是故意說這麼一番話解氣,又似乎是在告誡其他妃子,總之,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後,很快便傳到了朱勝文耳朵裡。
「幾日下來,朱勝文都在竇梓衾身上費了不少心力,在聽到孫昭儀的稟報後,險些火冒三丈。
孫昭儀特意拉著方昭儀一道來:「當時文妃當著臣妾們的面說這宮裡除了皇后娘娘,其他人,說白了就是個妾。這樣的話,當著咱們幾個人的面說說不打緊,可淑貴妃前些日子小產,身子還沒恢復過來,文妃娘娘這麼一說,不是令淑貴妃寢食難安麼?」
朱勝文冷哼一聲:「文妃倒是越來越沒個樣子了!你二人先回去,這件事,朕會去瞭解。」
送走了孫昭儀和方昭儀,朱勝文皺眉:「順德!」
順德正打算下去歇一會,聽到傳喚忙進來領命:「奴才在。」
「把舒珺婉叫來!」
順德暗暗訝異於他的憤怒,低低地頷首:「奴才這就去。」
珺婉是低著頭走進朧月殿的。
朱勝文玩味似的道:「聽說今天愛妃言辭過激,把那些妃子都說成妾室了,那朕以後是不是該改口喊你愛妾了?」
「一切,全憑皇上旨意。」
她懶得正眼看他,心裡有對白天「口出狂言」有點懊喪。
哪個人把這種事挑唆到朱勝文跟前的?
「你就不能安分點麼?」朱勝文走近她,埋怨似的,「來行宮幾日,朕也累得夠嗆。」
誰知珺婉身子一閃,躲過了他:「皇上既然累,就早些歇息。」
朱勝文撲了個空,心裡有幾分不悅,又見她說出樣的話,臉耷拉地更難看了:「朕好不容易才有時間見你的。」
珺婉驀地勾起唇角,卻是諷刺意味:「如此,是臣妾的福澤了。」
「你!」朱勝文見她整個人似一隻刺蝟,暗生惱意,「不要成日擺臉色給朕看。不計較,是縱容你。但是朕,好歹是個皇帝。」
珺婉泠泠地看著他。
他到底還是說出了心裡話:之前縱容著她,是因為他們彼此有利用價值,現在太后倒了,竇梓衾又慷慨相助,也難怪他容忍不下去了。
「若臣妾的顏面惱怒了皇上,還望皇上恕罪。」珺婉欠了欠身,「臣妾告退。」
朱勝文卻一把攔在她面前,一手攥起她的手腕,扼得生疼:「朕就不明白,做了那麼多,難道你就沒有一丁點感覺?在你的眼裡,朕就這麼不如你的二王爺嗎?」
他以為,自己千方百計趁早收拾了太后,這個女人總會有所感覺。
但她除了對自己冷淡,反而更加刻薄。
叫他忍無可忍。
珺婉忍著痛意,迎上朱勝文的目光:「皇上對每一個女人都說如此深情款款的話,難道不嫌累嗎?」
「你說朕在演戲?」朱勝文的肺都快氣炸了。
珺婉垂下眼瞼:「皇上自然有皇上的為難和深情。臣妾懂。」
她是懂了,更懂得了隱藏在自己心底的感情。
可是懂了又能怎樣?
他有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那你倒是說說看,朕的為難?朕的深情?」
他將她重重地推向牆壁,自己緊貼了上去,壓得她快喘息不過來。
珺婉卻是沉默。
第一次,她感到無言以對。
見她不語,朱勝文原本就煩躁的心更加狂怒了。
「撕拉」一聲,他扯破了她的緞面長裙,將她按過身,背對著自己,雙手按在冷硬的牆壁上,去咯她的肩頭。
再沒有比此刻更覺得侮辱了。
見她奪目而出的眼淚,他本想忽略,但是那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舔嘗到了苦澀的滋味,停了下來:「朕碰你,讓你那麼為難麼?」
「臣妾不敢。」她幾乎是抽噎著說出這四個字的。
朱勝文閉了閉眼,鬆開了她:「既是不願,又何必欺騙朕?」
他不是沒想過要跨過她這道堅固的城牆,無奈牆太高,他爬了無數次,都無一例外跌在了地上。
氣餒了,失望了,甚至,是絕望了。
朱勝文背過身,冷冷地說:「明兒個,你先回宮。」
珺婉勉強理了理被他撕破的衣服,用手搵干眼淚,欠了欠身:「臣妾遵旨。」
倉皇地推出朧月殿,卻正好與前來的竇梓衾撞了面。
她一身金絲百鳥勾線的緞面長袍,輕盈的體態,舉手投足間的風範,都令珺婉感到一種遙不可及。
細心的竇梓衾早就看到了她的衣服被撕破,珺婉拚命護著自己的身子,睫毛上還沾著淚漬,
不需多想,她便知這是朱勝文干的。
但多少有些愕然。
平日裡朱勝文可是溫柔至極,為何今日對舒珺婉卻……
而且,她分明帶著眼淚。
「文妃可是受了委屈?」竇梓衾故意盯著她的衣服撕破處看,「可是皇上欺負你了?」
「是臣妾手笨,不小心勾破了,扎到手臂出了血,痛得流眼淚。」珺婉毫不猶豫地捏造一番謊言,「皇后娘娘進去吧,臣妾告退。」
竇梓衾看著她飛快逃離的身子,充滿驚疑。
「福月,」竇梓衾問身邊的貼身丫鬟,「你看文妃娘娘的手臂出了血嗎?」
「奴婢沒瞧見呢。」
竇梓衾點了點頭,從容地走進朧月殿。
朱勝文正揚手砸東西:「滾!沒朕的命令誰都不准進來!滾!」
「皇上……」竇梓衾戰戰兢兢道。
朱勝文看了一眼竇梓衾,面色稍稍緩和一些:「噢,是皇后啊。」
竇梓衾走近:「是誰惹得皇上發這麼大的脾氣?」
「一個不成器的人罷了!」朱勝文一副橫鐵不成鋼的模樣,轉而問竇梓衾,「皇后怎麼突然來朧月殿了。」
與他在一起,竇梓衾覺得難以言喻的幸福與滿足。
但……總缺少了什麼似的。
而今看到他為了她猛摔東西,才知道,她的幸福與滿足,原來都是假的。
他給了自己所有東西,卻惟獨缺了一樣:情。
竇梓衾靠在他懷裡:「皇上甭再為不成器的人惱意了,臣妾看了怪心疼。」
她的手,撫過朱勝文的胸口,伸向他的臉龐,然後她湊上自己唇色嬌艷的嘴。
朱勝文欲避開:「皇后,朕……」
「噓。」竇梓衾將食指放在他唇中央,一路從他的嘴唇往下吻。
如此熱烈,一改往常的端莊賢淑。
朱勝文深深地吸口氣,腦海裡卻還是揮之不去的身影的。
舒珺婉,我為你做了那麼多,為什麼你偏偏不睜眼看看我的心呢?
在他心裡,他甚至自稱「我」。
珺婉在第二天便打點好東西回宮。
行宮眾妃一片嘩然。
就連順德,也是不明所以的很:「皇上先前不是打算陪著丫頭看水上花燈的麼?」
「她走了。」
「不是皇上叫她走的嗎?」
「她既然這麼不願意,朕又何必強求她?」
順德滿是驚疑,她不願意?
上次自己明明跟珺婉說得好好的,她顯然也是接受了的,怎麼一下子又到了無法轉圜的地步呢?
而且這一次,絕不像先前那樣吵架鬥嘴。
更像是……分離?
順德不敢往下想,猶豫進言:「皇上和丫頭之間或許有什麼誤會……」
「朕跟她之間,只怕不是誤會可以說清的了。」
「皇上……」
「順德,朕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但是朕,真的無法感化她。」朱勝文輕輕一聲歎息,似外面飄起的雨,從最高處落在地上,無法收回。
在得知珺婉回宮後,竇梓衾心裡開始盤算著,她既然回去,就等於天高皇帝遠。
上次給她下了合歡散是被她揀了便宜遇到了皇上。
這一次,正好太后被軟禁,而二王爺勝叡又是常住在宮裡。
若讓他們之間發生點什麼,遠比舒珺婉和勝軒之間更令朱勝文懷恨在心吧?
珺婉回到文月殿,便發現上面放著前幾天就擱著的一封書函。
一看,上面是太后的字跡:預知身世,前來德壽宮。
她收緊紙箋,心思疑惑。
太后,怎麼會突然願意告訴自己身世了?其中,可有另外的緣故?
左思右想,珺婉還是決定再次去一趟德壽宮。
在她骨子裡,總有一些那麼一股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拗勁吧!
德壽宮像是被人遺忘了,才幾日光景,宮人就不再打掃,外面也都開始張起雜草,園內更是落花滿地。
太后本是極愛乾淨的人,若看見這樣的敗落,心裡會是什麼感想?
也虧得,她終日都禁閉在殿內,足不出戶。
「哀家以為,你不會來了。」太后竟輕吁了口氣,「你到底還是來了。」
「臣妾前日隨君去了行宮,今日回宮的。」
太后的聲音徒然蒼老了不少:「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珺婉輕應了一聲。
太后伸了伸手:「扶哀家起來。」
她便是這樣一個女人,明知自己只是一個徒有虛名太后,卻還是在別人面前做出萬人敬仰的姿態。
珺婉伸出了手,扶她起來。
太后看到她的褐色眸子,心中忽然一顫,眼淚險些落了下來。
自從被軟禁後,她每日都想起沈常平。
那個粗狂,熾烈的男人。
「他曾經也令哀家芳心萌動,難以自持呢。」太后哀哀地歎了歎息,「哀家甚至強硬地拒絕入宮為後。」
珺婉鎖眉聽她說下去。
「先帝卻也是倔強的性子,見哀家死活不情願,便強硬逼迫哀家。舒珺婉,你該明白被逼迫的感覺吧?」
珺婉猛地想起先前朱勝文對自己的逼迫,那是一種頻臨絕望的感受。
太后看著她的眼眸:「哀家以為愛一個人,無論她是否跟自己在一起,都要為她一生不娶。這才配得起一份真正的愛。但是,哀家錯了。他背叛了哀家,和哀家的婢女混在一起,還懷了種。」
那一剎那,珺婉忽然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怪不得!太后看著自己總是帶著一種深深的,摸不著調的恨意,怪不得,母親會死……
她把能聯想在一起的事都想遍了。
「那個婢女,長得極為平常,紮在人堆了,甚至找不出來。但就是她,奪走了哀家心愛的男人。她求著哀家,一定要留下孩子,只要留下孩子,什麼都願意做。」
珺婉忍不住問:「所以,答應她把孩子留下了?」
「不過是一個婢女,有這能耐嗎?」太后一如既往的鄙夷,「是他,是他求的。他從小便是孤兒,無父無母,又沒有娶妻,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將出世的孩子,他求哀家放過那個孩子。」
太后看著珺婉:「結果是,在他孩子出世的那一天,哀家親手殺了他。要想留下這個孽種,他們一男一女的命全權由哀家主宰。」
珺婉沉沉地看著她:「但他們二人死了,你依然不甘放過我?」
「因為哀家恨。」太后直逼珺婉,「為了他,哀家服用麝香終身未育,可是他呢?他留給哀家的是什麼?卻是背叛!孽種!」
事到如今,珺婉是懷著恨意同情太后的。
她亦是一個悲苦的女人,為著遙不可及的情,人,付出那麼多,到頭來卻是死的死,恨得恨。
「哀家累了。」太后一臉悲慼,「要鬧騰的,也鬧騰夠了。接下去,是你們的事了。」
珺婉狐疑地看著她。
「你父親,叫沈常平。」太后的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笑意,「他是那樣偉岸,令人深戀的男人。遇到她的時候,哀家覺得生命本該如此,似乎活著就是為了遇到他。那種感覺……你體會過那種感覺嗎?」
珺婉搖搖頭,她生來便是宮裡的人,失去了外面的世界,有的只是母親一味的寵愛,之後便在深宮與每個人爾虞我詐,
太后所說的感覺,她如何體會?
「舒珺婉,」太后鄭重地看著她,「如果勝叡要帶你走,你願意跟他走嗎?」
見她沒有回答,太后又追問:「離開皇上,離開皇宮,你願意嗎?」
珺婉慌亂低頭斂眉:「臣妾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知道她故意的,索性也直白地問:「你愛勝叡嗎?」珺婉陷入沉思。
愛,是如此厚重的一份情感,小時,不知道它的存在,大時,卻傷的痛徹心扉。
如何承受?
太后見她久久不語,終是得到了答案:「很晚了,你走吧。」
珺婉臨走前深深地看著眼太后,她發誓,再也不會來德壽宮。
翌日,傳出太后猝死的消息。
舉宮嘩然。
快馬加鞭將消息通報到行宮。
皇上皇后和一眾宮妃即刻趕回宮。
刑部尚書王立人是德妃的父親,在朱勝文回宮後,他隨即敢趕去乾寧宮覲見龍顏:「回稟皇上,臣等已經將文妃娘娘收入尚刑司,等候皇上回宮處置。」
朱勝文還未來得及換上孝服,便聞言驚詫:「尚刑司?」
「微臣聽聞昨夜文妃娘娘夜探太后,在裡面呆了很久才離開。今日一早便得知太后已然薨世,德壽宮的宮人說太后娘娘身子向來很好,突然發生這樣的事,免不了……懷疑起文妃娘娘……」王立人的聲音越來越低。
朱勝文著實驚呆了
她不過是昨天回宮的,才一夜光景,就發生太后薨世的事,還被人懷疑到收入尚刑司的地步。
原本,他還是帶著竊喜的。
但是此刻,卻喜意全無。
「順德!起駕去德壽宮!」
德壽宮內,竇氏一族的人滿滿地聚了一堂,竇梓衾也早就披上了素服。見朱勝文而來,紛紛下跪行禮:「參見皇上。」
朱勝文沉默著給太后上了一炷香,然後靜靜地看著靈柩,她竟然死了。
原本還想著怎麼抓著太后的痛處扳倒竇家,現在她竟然先死了,還拖著舒珺婉落水。
再沒有女人會像太后一樣強勢,用死來解決一切,為自己「平反」,來捍衛竇氏的地位。
「皇上一定要為太后娘娘做主啊!」國丈竇臨山帶頭跪下來喊了一句,其餘竇氏一族的人也跟著跪下,「求皇上為太后娘娘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