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陽還半跪在地上,他慢慢仰起頭,額角鮮血迸出,糊了小半邊臉,他的呼吸卻是微微一窒,眼底流動著驚異又欣喜莫名的光彩,只見陽光撕開薄雲,投下萬道光芒,金光閃耀中,一位身材高大的仙人傲然而立,臉容俊美,目若晨星,一襲華美紫衣,風采卓然。
鳳源城只是座小城,居住的都是些普通人,偶爾會有幾個修仙之人經過,可是像面前這位無論從相貌還是從氣度上看都是一等一的仙人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而且,都說修仙之人可以御劍飛行,來去無蹤,先前見的顯然都不是什麼太高超的仙人,只有這位,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裡,可不就是從天而降麼。
徐楚陽知道黎隕天是在跟他說話,嘴唇蠕動了兩下,似是猶如在夢中一般,小聲地詢問道:「真的可以麼?」
黎隕天冷哼一聲:「我的話一般不會說第二遍。」
哇塞,好有性格!好威風!好帥氣!徐楚陽幾乎都要把他能想到的所有讚美的詞語都用到黎隕天身上了。
這時,他的眼睛忽得一亮,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黎隕天面前,之前忍住的淚水似是開了閘一般止不住地往外湧,嗚嗚咽咽地說道:「仙師,我求求你,你帶我走吧。你如果不帶我走,我會被打死的。」
「……」黎隕天卻是腳底一滑,差點打了個趔趄。我去,這什麼情況?
這、是誤會了?他之前只不過是聽不慣那母子兩個為了個破花瓶就張嘴閉嘴的「小孽畜、小王八蛋」的罵,就想嚇唬整治他們一下,可顯然徐楚陽把這當成特意為他出頭了。
不單如此,還把他當成了救星,可實際上……他卻是來搶人的。
搶人=救人?太特麼奇葩的事件了吧。
雖然結果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將人帶走,但是此時讓他張口應承下來,他卻怎麼想怎麼覺得彆扭。他甚至都想一巴掌給他糊一邊去了,要知道他心裡可一直還憋著一口氣呢。
黎隕天冷沉著臉,朝天翻了翻白眼,可這時,噗通一聲,徐楚陽已給他跪下了,膝行到他跟前,還拉扯著他的衣袖,淒淒慘慘地哭道:「仙師,您慈悲為懷,就救救我吧,求您了。」
黎隕天:「……」一顆心變得更加酸澀了。這尼瑪都什麼世道,如果是在來鳳源城之前,會想到能有徐楚陽給他下跪這一幕,他一定會覺得揚眉吐氣,但是當一個狂傲霸氣的極品變態縮小成了這麼不點兒,即便再鐵石心腸,看著這畫面也沒絲毫美感可言了。
黎隕天糾結地不能再糾結了,這時系統卻跳了出來,
「歪打正著有個屁用!」黎隕天的嘴角抽了抽。
靠!這是在誇他呢,還是在誇他呢,還是在誇他呢?
「仙師……」徐楚陽已是嗓音嘶啞,泣不成聲了,還緊緊抱住了黎隕天的一條腿,有種如果他不答應就不讓他走的意思。
嗷嗷嗷嗷,情況越來越不對勁了。這份執著,讓黎隕天忽然有了種受用不起的感覺。
四腳就得了個慘不忍睹的下場,而徐楚陽這一跪再加苦苦哀求呢?
還是快些起來吧,您可是黃金膝,黃金淚,別隨隨便便給人下跪,也別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嘩嘩流了。
可是,不管心裡怎麼想,黎隕天喉嚨鼓動著,就是說不出來,卻在這時,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波動,他的神色先是一凜,繼而伸臂將徐楚陽一撈,夾在了腋下,一道光點出,又讓徐楚陽閉了嘴。
「別哭了,我帶你走。」糾結了半天的話就這樣輕輕鬆鬆地說出來,倒是讓他自己都微微一驚。
不及多想,他就揚了揚唇角,衝著院門悻悻笑道:「我還說這徐府怎麼聞著有一股子鹹魚味兒呢,原來是莫師弟你在這裡啊。」
「黎師兄,你自己的棲霞峰也就罷了,何必到哪兒就把哪兒搞得烏煙瘴氣,宗門的臉面可都被你丟光了。」隨著一個好似鐘磬般悅耳的聲音,一個青衣儒帶,十分的男子翩翩而來。
他手中持著一把畫著五彩雲朵的折扇,容貌俊逸,眉心正中有一點紅色印記,鮮艷奪目,就像是一粒紅寶石鑲嵌在雪白的皮膚中,為他的相貌增色了不少。
黎隕天明白他的意思,人家可是規規矩矩從徐家大門進來的,而他卻是翻牆而入的,一個光明正大,一個偷偷摸摸,可是誰在乎用什麼方式呢,目的達到了不就成了麼。
他先譏誚地朝莫瀟然挑了挑眉,才在他的注視下伸出手,微笑著輕輕掐了掐徐楚陽白白嫩嫩的小臉,用一種很無辜的口氣道:「還不是因為這小子。」
莫瀟然搖著折扇的動作一停。這明顯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變著法兒的打人的臉啊。
可是,居然被黎隕天給捷足先登了,早知道就不跟徐老爺喝茶寒暄,白白浪費兩柱香的時間了。
莫瀟然非常的奇怪,他是根據魂星羅盤的指示才來到徐府的,而黎隕天又是怎麼知道徐楚陽資質上佳,從而突然到訪的?
可是也不對,黎隕天向來獨來獨往,寂玄宗中資質好的弟子多了,為何沒見他挑一個,卻要不遠千里的到這裡來?
「黎師兄,你……」莫瀟然蹙眉問道。
還不及說完,黎隕天忽然神色一冷,衝口而出道:「要你管!」說話時,左手袍袖輕輕一搭,就擋住了徐楚
楚陽的臉,竟是連讓莫瀟然看都不能看了。
……莫瀟然又毫無例外的吃了癟,臉色白了白,他瞪向黎隕天,黎隕天也悠然地瞟著他,還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帶著徐楚陽就走。
「黎師兄,你即便要帶這孩子走,也該跟他的父母商量一下吧。」莫瀟然仍垂死掙扎,可黎隕天卻連頭都沒回,只給他留下了一個瀟灑的背影。
「……」莫瀟然氣得猛搖折扇,呼呼大風中,將那神閒氣定的優氣質都給吹走了。真是蛀蟲!渣滓!可這話他也只能在心裡罵罵,若讓他說,他又決計說不出來。
黎隕天出了院門趕巧就碰見徐老爺帶著十幾個人姍姍來遲,一個個跑得是氣喘吁吁,見了他紛紛都愣住了。
黎隕天根本不樂意搭理他們,反正有莫瀟然呢,莫瀟然最擅交際,無論是多糟糕的情況,只要他出面,局面總能緩和幾分。簡單說吧,就是沒少給他擦屁股。
用一次也是用,兩次也是用,大家同門師兄弟,黎隕天從不跟他客氣。於是說走就走,只是這時系統又道
……黎隕天想了想,覺得可以,他將徐楚陽放回地上,解開了他的穴道。徐楚陽已止住了眼淚,只是覺得渾身酸痛,剛才被黎隕天夾著,看著他輕輕鬆鬆的,似沒用什麼力氣,可是他的骨頭卻都要被夾斷了。
「仙師,這是……」徐老爺雖見黎隕天亦是一派道骨仙風、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之姿,可是神情孤傲,目色凶煞,叫人心膽生寒,就去問莫瀟然。
莫瀟然卻瞥了他一眼,目光雖不凌厲,可其中的冷淡之意也足以令人毛骨悚然,本來他一到徐宅就說明來意,要在府中找一個天資過人之人,只是客氣地讓徐老爺代為查找,可他出於私心卻把自己一、二、三、四,四個兒子帶到了他面前,要不是聽到了異常的聲響,他恐怕連徐楚陽的面兒都見不著,就被黎隕天給搶走了。
莫瀟然不言不語,折扇一點,就讓徐老爺讓開路,他走到黎隕天近前道:「黎師兄,你為何不走了?」
黎隕天勾唇一笑,「莫師弟你不是叫我跟徐家人交代一下麼。」
……要不是有這麼多人在場,莫瀟然就要用折扇狂敲腦門了。提醒過自己多少次了,一旦發現黎隕天這廝行為詭異,千萬不要問,一問就一定後悔,什麼叫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什麼叫一會兒一套,這就是了。
莫瀟然心中的怒火騰騰而起,其實他這人氣質恬淡,是個溫柔可親之人,可就是一遇到黎隕天這個煞星,就成了一點就著的脾氣。
偏偏黎隕天還找他的痛處戳,「莫師弟你別生氣,我只是忽然覺得你說的話很對而已。」
莫瀟然:「……」心底在咆哮:我沒有生氣,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生氣了。
黎隕天見他眼中怒氣隱隱,這才轉過頭,裝模作樣地彈了彈身上不存在的灰塵。
「兩位仙師既是同門師兄弟,那再好不過,還請兩位仙師堂中入座,老夫已備好了香茗。」這時被晾在一邊的徐老爺開了口,他從商多年,可謂老奸巨猾,他早看到了他那不受寵的兒子跟黎隕天站在了一起,也由此猜到了兩位仙師都是為他而來。心中咯登一聲,雖不是很高興,卻仍滿面笑容,話也說得特別周到。
若是莫瀟然還會吃他這一套,畢竟城府和閱歷可不是用年齡和修為來衡量的,但是黎隕天卻絕對不會,他正想冷聲說:「不必!」卻見先前那個怒罵徐楚陽的女人風風火火地從院中跑了出來,一上來就跟徐老爺嚎上了,「老爺……」
黎隕天眼睛一亮,有意思,這家可真熱鬧,而且他剛才只是一呼一吸之間就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這絕不是吹的,是真的聞到的,除了作為修仙之人,嗅覺靈敏之外,也因為他是丹師。高級丹師,只要一聞,就能判斷出是什麼丹藥,是什麼品階的,他的技術已是出神入化,沒想到今天還發揮了點額外的作用。
他的目光蜻蜓點水一般的從徐老爺,他的大兒子和一個年輕貌美的丫鬟身上一一而過,然後他就撇了撇嘴:真是傷風敗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