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60向左向右（4）
「幼稚！」顧明昌聽女兒說完，說道。《純》
「爸——」顧曉楠道。
「叔叔，能聽我說一句嗎？」江毓仁道。
顧明昌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在和楠楠交往之前，我有個女朋友，」江毓仁道，李慧珍和顧小禾都盯著他，「是省委書記常繼山介紹的，介紹的他的一個，一個親戚的女兒，和他有一些血緣關係。」說著，江毓仁看了顧曉楠一眼。顧曉楠明白他的意思，沒有說話。
「我和她交往了三年，一直感情很冷淡，我原來以為這輩子就和她那麼過下去了，直到，直到我遇到楠楠。」江毓仁拉住顧曉楠的手，頓了會兒，「楠楠給了我很多，多的我根本無法想像的，多的我這輩子都不能還給她。我想要和楠楠結婚，不是因為我想還她什麼，是因為她才是我這輩子最想要娶的人，我今年都三十多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生活。我知道，您覺得我父母還沒有完全接受楠楠，所以不放心，可是，請您相信我，他們一定會接受的，只是遲早的問題。楠楠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孩子，沒有人會不喜歡她，您說是不是？」
李慧珍在一旁聽著，差點落淚，而顧曉楠，則是泣不成聲。
「少給我在這裡戴高帽！」顧明昌道。
「對不起！」江毓仁道，「因為我愛上了楠楠，所以我和之前的女朋友提出了分手，可是，常書記很不高興，那陣子給我找了不少的麻煩。」見顧明昌看著自己，江毓仁忙說，「後來我都想辦法解決了。前幾個月，我得知這個升職的機會，常書記說，要是我和之前的女朋友結婚，他就幫我爭取。」說到這裡，江毓仁感覺到顧曉楠的手開始顫抖，他對她笑了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
「我沒有答應。」他說。
「你答應了不是挺好的嗎？」顧明昌道。
誰都聽出來他沒好氣。
江毓仁笑了下，說：「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你這是跟我表功嗎？」顧明昌道。
「當然不是。」江毓仁說，「直到前陣子，我才聽說常書記為了我這件事做了很多的工作，可能沒有他幫忙的話，我的事不會這麼順利。」停頓了片刻，他接著說，「我之所以和楠楠約定推遲一年結婚，是因為元旦假期回去省城，常書記這麼說了，他希望我暫時不要結婚，否則他的臉面會很難。叔叔，您或許覺得是我江毓仁太自私，為了自己的前途，不在意楠楠的幸福，可是，我想跟您說的是，我很愛楠楠，只是，我不能只考慮自己的感情幸福。您讀了那麼多歷史，您很清楚我和常書記之間鬧僵的話——」
「說到底，你只是為了你的前途，為了你的前途犧牲小楠！」顧明昌極為不悅，打斷江毓仁的話。
「難道我的前途不是楠楠的前途嗎？」江毓仁反駁道。
所有人都驚呆了，江毓仁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您！」
顧明昌沉默了。
「爸，我能說句話嗎？」顧小禾突然小聲地說。
「小孩子家家的，你別插話！」李慧珍呵斥女兒道。
「媽，我就要說。你們都說了半天了，我姐姐的婚事，為什麼我不能說句話？」顧小禾根本不聽話，李慧珍沒辦法。
「爸，姐姐是個大人了，您不是一直跟我說，姐姐穩重、做事有分寸，您從來都是放心姐姐的。可是為什麼您現在又不答應姐姐和姐夫的婚事了呢？他們只是推遲一年結婚而已，又不是不結婚，而且，姐姐自己都沒有意見——」顧小禾的話，突然被顧明昌打斷。
「小禾，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再說了。」顧明昌道。
「爸，我為什麼不能說？難道就因為姐姐不是我的親姐姐嗎？」顧小禾一下站起身，望著顧明昌。
「爸爸不是那個意思！」顧明昌道。
「我知道姐姐和我不是親姐妹，可是我知道姐姐想要什麼，因為姐姐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爸、媽，你們比我們年長，考慮問題也比我們要周全。可是，愛情不就是一種衝動嗎？既然姐姐自己都願意去拼去賭，您二老為什麼不能接受呢？」顧小禾說道，「姐夫只說是推遲一年結婚，又不是說不結婚，又不是說他不會為姐姐負責，而且，姐夫說的對，他的前途不是姐姐的前途嗎？我覺得沒什麼。」
「你回房間待著去！」李慧珍趕緊把女兒推到臥室裡，鎖上門。
「叔叔——」江毓仁叫了聲。
顧明昌歎了口氣，望著女兒和江毓仁，道：「小楠，你真的要為了他辭去工作？你明明知道，知道你們的現狀——」
「爸，我明白，只是，請您不要責備江毓仁，我們兩個人的事，我們會處理好。」顧曉楠道。
顧明昌看了江毓仁一眼，口氣比之前平和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顧小禾的話說動了他。
「不管你們是怎麼想的，也許你覺得我是個老頑固，可是，我還是不會同意你們結婚——不過，現在看起來，你也沒有這個意思。既然這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顧明昌道。
顧明昌說完，就站起身走向臥室，關上了臥室的房門，顧曉楠和江毓仁在客廳裡聽的一清二楚。爸爸的態度，他們也明白了。
李慧珍覺得丈夫這樣不太好，可是，顧明昌畢竟是顧曉楠的親生父親，在顧曉楠的婚事上具有絕對的發言權，而她的立場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對江毓仁說：「你看，這，真是對不起，明昌就是那樣的一個人，他太心疼小楠了，所以才——你別介意！」
「阿姨，您別這麼說，是我的過錯，如果我沒有這麼多，這麼多的事，楠楠就不會受委屈了。」江毓仁握住顧曉楠的手，說。
李慧珍鼻頭一酸，深深歎息一聲，道：「很多事情，我們都沒有辦法的。」
顧曉楠一直沒說話，靜靜地坐著。
「楠楠，我們走吧！改天再過來看望叔叔阿姨。」江毓仁道。
「那我們走了！爸爸那邊——」顧曉楠起身對繼母說。
「你放心，我會想辦法勸他的。」李慧珍道，送二人到門口，又說，「小楠，你別怨你爸爸，其實，他的心裡，他一切都是為了你。」
顧曉楠點點頭，道：「我知道！」
說完，就和江毓仁離開了。
江毓仁的車子，緩緩駛出郾城二中家屬院，朝著望月小區開去。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顧曉楠右肘靠著車窗，手托著下巴，望著車窗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就是那樣一直看著。直到他的手拉著她的左手，她才醒過神，卻沒有回頭看他。
他的手，並不能一直握著她的，偶爾鬆開一下，很快又握住。
「別這樣，小心出事！」她推開他的手，說。
等紅燈的時候，他的胳膊圈住她的肩，將她拉向自己，在她的發頂親了一下，沉聲道：「楠楠，一切都會好的！相信我！」
顧曉楠點點頭，道：「我相信你！」
「你爸爸，真是一個好爸爸！他那麼說我，完全都是為了你的幸福，為了你著想。」他說。
「嗯，我知道！」她想了會兒，望著他，問，「你和你爸媽，有沒有溝通過我們的事？」
江毓仁點頭。
「他們還是不同意？」顧曉楠問。
「嗯！」他答道，見她不說話，沉默片刻，道，「也許，我父母和你爸爸關注的問題不一樣，可是想法好像都是差不多的。」
顧曉楠望著他。
「我爸媽擔心你會影響我，你爸爸擔心我會傷害你。其實都是，都是不知道我們要什麼。或許這就是兩代人不同的立場造成的，說不清誰對誰錯，只是因為我們互相不能理解！」江毓仁道。
「那之前你說我們結婚，就是要逼著你爸媽接受嗎？」顧曉楠問。
「我怕再拖下去，你就被別人騙走了！」他拉起她的左手，放到唇邊親了下，笑著說。
「現在呢？現在你不怕了？」她問。
「怕！只要不把你娶進門，我始終都會怕！」他說。
「我明白，和這件事相比，你和聶瑾爸爸的關係，更重要！你放心，我明白的。」顧曉楠道。
他看了她一眼，繼續開車。
「我也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少遭受一點暗算和陷害。」她往後靠了下，望著前方，「我仔細想了想，聶瑾爸爸對你還是不錯的，至少，他幫了你。而且，你去北京之後，即使人家不能管著你，可是好歹人家也是省委書記，總是有很多關係的吧，你把他得罪了，他萬一使壞起來，你怎麼鬥得過？」
江毓仁看了她一眼，不禁歎道：「你這小腦瓜裡想的還挺多的嘛！」
她沒有接話，只是說：「我不想你因為我們結婚的事而多一個敵人，而且，他只是說讓我們不要立刻結婚，又不是不讓我們結婚，說到底，我們也沒什麼大損失。這些，我都想的明白！」
江毓仁將車子停在路邊，拉著顧曉楠的兩隻手，凝神望著她。
「楠楠，我知道，這個突然的決定會對你有怎樣的影響，我也是，也是很多事情都沒有考慮周到。我想和你結婚，想了很久了，並不是一時衝動什麼的。可另一方面，我之前沒有想過咱們結婚會給常書記帶去什麼，確切地說，我沒有重視這個問題。我以為常書記不會在意，至少不像他現在表現出來的那麼在意。」他頓了會兒，道，「你爸爸說的對，我是很自私，我擔心和常書記鬧僵以後，他會找機會給我製造麻煩，我現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對抗他。而且，我的家在這裡，家裡人都在這裡，我把常書記惹毛的話，他即便不對我下手，要是他對我家裡人動手的話——我不想把別人扯進這件事裡，不想家裡的人因為我受傷。」
他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頰，指肚摩挲著。
「我活著，不是只活了我一個人，我的身後還有很多人。我的榮辱禍福，不是我一個人的。」他說著，聲音裡透著重重的悲傷和無奈。
「都跟你說了沒事情了，你怎麼還說這些？我雖然小氣，可也不至於這麼不懂道理。」她揪著他的臉頰，道，「不管我是不是你所說的那很多人中的一個，可是，我們是一體的，對不對？」
他點頭，卻說：「對不起，楠楠，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我不能為了這些而犧牲我們的將來，我根本不願這樣。如果可以選擇，我情願自己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生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不用背負他人的期待，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和自己心愛的人組成家庭，生一個可愛的孩子。每天早上和你還有孩子一起吃飯，和你一起送孩子上學，下班後接孩子，帶著孩子回到家裡，和孩子一起玩耍看著你做晚飯。吃完晚飯，我們可以坐在一起看電視，週末可以帶著孩子一起出去玩。一年可以旅遊一兩次，其他的時間好好上班賺錢，養活你和孩子！」
「這就是你想像的家庭生活嗎？」她注視著他，問。
「嗯。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這麼普通的生活，可是，我根本得不到！」他苦笑著歎了口氣，說。
顧曉楠搖頭道：「因為你得不到，所以才會羨慕那麼樸實的家庭生活。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無奈的地方，普通人也有很多的苦不堪言的時候，沒有人是輕鬆活著的。」
「那你呢？」他問。
「我想看著我愛的人成功，即便我只能在人群裡看著你，只要我知道你的心裡有我就好了。」她說，「以前我從沒想過會和你走到今天這一步，沒想過你會愛我，能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何況，只是推遲結婚，真的沒關係的。你不要再因為這件事而覺得對我有什麼虧欠，江毓仁，」她捧著他的臉，「我要你記清楚一句話，不管到何時，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支持你，你只要努力去做自己的事就好，堅持自己的選擇，不需要為我擔心。」
他低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久久不語。
緊握在一起的手，連著兩顆緊貼在一起的心。
「楠楠，我們約定好的，明年，明年我們一定要結婚！這一年，我們誰都不能忘記這個約定，記住了嗎？」他靜靜地說。
「嗯，我不會忘的！要是你忘了，我會提醒你。我的記性很好，所以，你別想賴掉！」她的眼中含淚，望著他，點頭道。
「傻瓜！」他攬過她的頭，唇落在她的額頭，緊緊貼著。
時間，似乎就那麼停止了腳步。
車子將他們隔絕在一個外人無法打擾的世界裡，除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如果可以簡單的生活，誰願意選擇這麼辛苦的人生道路？
顧曉楠似乎感覺到頭頂有什麼熱熱的液體，那，是他的淚嗎？
回到家中，江毓仁接了個電話，跟顧曉楠說，他的調令下周就下來，過年前他就得去北京報到。
「那你辭職的事呢？是不是還沒跟學校提？」他問。
顧曉楠想起父親下午的反應，其實，從家裡出來後，她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想辭職的事。現在聽江毓仁走的這麼急——
「我，不想辭職了！」她望著他說，話出口，卻補充說，「我是說暫時。」
他完全沒有料到她會這麼說，愣了片刻，問：「暫時是多久？」
「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和我爸好好溝通。如果就這麼辭職和你走了，我不放心，我不想我爸天天為我擔心為**心，我不想那樣——」她說。
「楠楠，改天我們再去和你爸爸談——」他拉著她的手，勸道。
顧曉楠使勁搖頭，道：「不是一次兩次就可以的，你覺得你用幾次可以勸你父母接受我？」她盯著他那墨色的眸子，「其實都是一樣的，對不對？我不想逼我爸接受，我會努力去說服他相信咱們兩個，所以，我不能走！」
「要是你爸一直不同意，你就一直不去北京嗎？」他問。
顧曉楠低頭不語。
「楠楠，我知道你孝順你爸爸，可是，我們怎麼辦呢？難道我們就這樣分開嗎？」他說。
「我也很想和你一起走，不想和你分開，可我不放心我爸，你會理解我的，是嗎？」顧曉楠盯著他，問道。
「楠楠——」
「哪怕我們暫時分開，我們之間的一切都不會改變的，對不對？我會盡快過去找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江毓仁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顧曉楠站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端過來，窩在沙發上喝著。
「你會盡快的，對嗎？」他問。
她將水杯子放在茶几上，挪到他身邊抱住他的腰身，臉貼在他的背上。
「一切都不會變的！」她說。
他的手覆蓋在她的上面，過了一會兒，拿開她的手，轉身抱住她。
「嗯，我等著你，楠楠！」
第二天中午，他們按照約定去了嚴輝和穆玉英家裡做客，四個人吃飯打牌，一直玩到吃過晚飯回家。
午飯是穆玉英和嚴輝做的，吃完飯後，江毓仁和嚴輝在書房裡聊天看些東西，顧曉楠幫著穆玉英收拾廚房。
「你真的要辭職？」穆玉英問她道。
「嗯，只不過，要到下學期了。」顧曉楠一邊洗碗，答道。
「你之前不是說就這幾天嘛，怎麼忽然改注意了？你不打算跟著毓仁一起過去？」穆玉英問。
顧曉楠便把自己父親的態度告訴了穆玉英，說：「江毓仁和我都商量好了，他先過去辦手續，不過，馬上就要放寒假了，我也可以一起過去幾天。他說那邊會給他安排房子，到時候我去幫他收拾收拾，開學的時候再回來。」
穆玉英點點頭，道：「這樣也好，你過去幫幫他的忙，處理好這邊的事情了，就可以放心過去了。只是，小楠，你們打算這樣過多久？」
「什麼多久？」顧曉楠問。
「我是說不結婚啊！唉，聶瑾她爸也真是的，這種事都要管。」穆玉英道。
「也沒辦法啊，江毓仁又得罪不起他！」顧曉楠無奈地歎道。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穆玉英停下手，關掉水龍頭望著顧曉楠，道，「你說，萬一到了明年，你們準備結婚了，他又這麼說，怎麼辦？」
「不會的吧？一年應該可以了。」
「怎麼不會啊？聶瑾要是不結婚，那老頭子心裡總歸是不舒服的，你們兩個還能踏實的了？」
「那聶瑾不結婚，我們也沒辦法。不過，那天晚上我們碰見她和一個男的在一起，看起來不像是普通朋友！」顧曉楠打開水龍頭，繼續洗碗，道。
「你不是說笑話吧？聶瑾居然也會——」穆玉英說話的語調突然升高了，顧曉楠趕忙做出「噓」聲的動作，穆玉英這才降低音調，「她也會和人談戀愛？」
「怎麼不會啊？她也是個正常人！而且年紀也大了。」顧曉楠道。
「哎，我聽說聶瑾升職了，現在是他們那個科室的主任。」穆玉英道。
「不會吧？」這次換做是顧曉楠吃驚了。
穆玉英用帶著洗潔精的手捏了下顧曉楠的臉頰，道：「她那麼拚命的人，升不了主任才是怪事，何況，人家還有那麼一個老爸呢！」
「啊，我現在覺得自己和她差距實在太大了，怎麼趕都趕不上！我還真是失敗啊！」
「你失敗什麼？」
「快三十歲了，一事無成！」
穆玉英摘下手套，搭在水池邊上，望著顧曉楠，道：「你啊，別胡思亂想了，就按照規劃好的路走下去。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事事都做好的，不可能是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總有你得不到的東西做不成的事。不管對與誰都是這樣，原因很簡單，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你想開點，既然覺得毓仁是最重要的，那就把重心放在他的身上，其他的事，兼顧就可以了。你總得抓住一樣才行吧，要是太貪心了，可是會雞飛蛋打的！」
顧曉楠笑著說：「你這是給學生們開會講多了吧，這麼順溜的！」
「這個呢，就是我的長處，你不一定做得來。同樣的，你能做的，比方說你那些實驗啊論文啊什麼的，我就完全不行。知足常樂，小楠！」穆玉英道。
顧曉楠點頭，把最後一個碗沖乾淨。穆玉英將碗擺好，兩個人走出廚房，去洗手間洗了手。穆玉英把護手霜給顧曉楠，兩人擦完了才出來。
「今年這一年你們是沒辦法了，不過，既然是決定明年結婚，有件事，你可千萬別耽擱了。」穆玉英拉著顧曉楠坐在客廳沙發上，拿起水果刀切開一個橙子，分給兩個人吃。
「你說的是什麼事？」顧曉楠從她手裡接過一瓣橙子，問。
「傻丫頭，當然是——」穆玉英的手，放在顧曉楠的肚子上，「這個！」
顧曉楠臉一紅，不說話。
「我沒跟你開玩。，你年紀不小了，趕緊抓緊懷上，最好在年底，然後，明年一開年，你們就把結婚證領了，喜事辦了，這就完美了。」穆玉英道。
「我沒想那麼快的。」顧曉楠說。
「為什麼？」
「我打算去北京找個實驗室，邊打工邊複習博士考試，提前進實驗室的話，比較容易考上。」顧曉楠說。
穆玉英歎了口氣，道：「小楠，我知道你是個上進心很強的人，只是，只是我不想看著你那麼累。毓仁去了北京以後，工作啊應酬啊，比在這邊要多很多的，到時候你怎麼辦？難道你們兩個就各忙各的，做週末夫妻？」
「應該不會那麼慘吧？」顧曉楠道。
「怎麼不會啊？你這個人啊，總是把事情想的簡單。你想想看，你們兩個沒有領結婚證，去了北京之後難道天天住在一起？毓仁這次升上去，不知道被多少人盯著，政壇上的人，有幾個是有良心的？抓著別人的把柄了，還不得踩死啊！」穆玉英道。
顧曉楠咧著嘴巴笑了下，沒說話。
「唉，算了算了，我也不多嘴了，你啊，看這樣子就是有主意了。毓仁這傢伙，怎麼就這麼好命，遇上你了呢？」穆玉英道。
其實，在書房裡，嚴輝和江毓仁也說了類似的話。只是，這個世上沒有完美的事，也沒有完美的人，就只能見招拆招了吧！
週一上班，雖說是這學期最後的兩天了，顧曉楠還是很認真地上著班，把實驗結束了，整理好所有的用品和試劑，等到開學再繼續，因為過幾天江毓仁去北京報到的時候，她也會一起過去。
北京，那是她和他初次相遇的地方。
她沒有聶瑾那麼拚命，不像聶瑾一樣把事業放在首位，或許是因為她太懶了，吃不了太多的苦，只想在自己能控制的範圍內把事情做的最好。可是，去了北京學習的話，估計就得變得和聶瑾一樣了，那種工作強度，不是她能控制的。而且，出去了就是給別人打工，工資低廉到只夠維持最低的生活保障，工作卻是極其辛苦的。不過，這也沒辦法，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給人幹活就是由不得自己。
想到聶瑾剛過三十歲就是省一院外科主任，顧曉楠的心裡隱隱有種失敗的感覺。
不是她非要和聶瑾去比什麼，只是，因為江毓仁的存在讓兩個人有了點關係，顧曉楠才會這樣關注聶瑾。其實，從內心裡，她根本不想輸給聶瑾，不想讓聶瑾瞧不起她，認為她只是會依靠江毓仁的沒有自我的女人。
然而，只有聶瑾自己知道失去了什麼。
那晚看到顧曉楠和江毓仁，顧曉楠手上的戒指突然閃了下她的眼，她便注意到了。沒想到他們已經——這有什麼想不到的，他們結婚是遲早的事。雖然她和江毓仁分手了，可是現在看起來，自己當初並沒有看錯江毓仁，他的確是個長情的男人！
長情又怎樣，和她早就沒關係了。
那晚和楊凱東放縱一夜，天亮後回到家裡躺了半天才明白，自己只不過一直在欺騙自己而已，其實根本沒有放下江毓仁。明知道兩個人已經不可能了，心底還是——
難道說她真的愛江毓仁嗎？
後來的幾天，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可是一看見楊凱東，她的腦子裡就想起那晚上的事，身體裡的渴望就會不由自主地冒頭。
她和楊凱東約會過，不過多數時候是他主動，而她也沒什麼反對的意見，基本就答應了。現在，整個醫院裡都傳說著她和楊凱東交往的事。傳就傳吧，她不在意。
徐霞客曾說過「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其實和男人交往也是一樣的。和江毓仁交往三年之後——雖說那種交往不是正常的戀人交往——任何男人都入不了聶瑾的眼了，這個楊凱東，還算是不錯的，可就是比不了江毓仁。
聶瑾啊聶瑾，為什麼你總是要讓自己執迷於過去的人呢？既然覺得江毓仁好，早先為什麼不珍惜？
這麼想著，聶瑾就後悔起來。
和楊凱東，戀人間該發生的全都發生了。雖說他和江毓仁沒法比——當然專指氣質——可楊凱東真的把她放在心上，而且，她年紀也不小了，該考慮結婚的事情了。結婚的話，就要過日子，誰靠氣質過日子？還是現實一點好了。
於是，在某一天，聶瑾主動提出和楊凱東正式交往。楊凱東自然是很高興的，終於等到了這天一樣。兩個人一起下班，手挽著手，讓外一科的全體醫生和護士跌破了眼睛！
聶瑾開始談戀愛了！江毓仁從堂妹江心雅那裡得到這個消息，微微驚訝了一下。其實，他有什麼好驚訝的，可他還是會意外。想想當初和聶瑾的那三年——或許，聶瑾真是愛上那個人了，所以才願意放下她的驕傲和那個人交往吧！挺好的，很好，非常好！這樣一來，他也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
十七號，江毓仁的調令就到了省委組織部，通知江毓仁在春節放假前去北京報到。
時間很倉促，今年的春節假期從元月二十二號開始，沒幾天就要放假了。
接到調令後，江毓仁按照省裡的安排，將工作交接給周市長暫代，新的市委書記要到年後才能到崗工作。
十九號下午，江毓仁便乘坐飛機趕赴北京。因為太突然，顧曉楠沒有和他一起去，留在家裡等著他。
坐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顧曉楠的心裡，猛然生出無盡的孤獨感。
她已經決定留在柳城了，而江毓仁今天這一去，今後兩個人就將天各一方。雖說這個時代信息發達，即使身在天涯海角，也可以有機會說話，甚至看到彼此。可藉著通訊設備，總是不如以前這樣沒有阻礙的見面舒服。
顧曉楠窩在沙發裡，手上拿著手機，等著他的電話。
從z市坐飛機去北京，不耽擱的話，最多兩個小時就到了。現在距離他登機前打電話已經整整三個小時了，按道理說他應該到了，怎麼還沒回信呢？
手機屏幕的燈，一次次被她摁亮，來個短信都能讓她激動好幾秒種，激動過了才發現來的都是垃圾短信。
想想要和他分開不知道幾個月，顧曉楠的心裡就難受地不行。
已經習慣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習慣到根本無法分開了，可是，過完年他正式上班以後，天涯海角各一方，唉！
飛機上，江毓仁的手機一直是關著的，下飛機後正在排隊取行李，有個年輕男人就過來和他打招呼，這才得知是單位派來接他的人。
上車之後就直接去了單位給他安排的暫住的酒店，之後就是內部的一個小型歡迎宴，總之，江毓仁一直被人包圍著，連個單獨的時間都沒有。吃飯的時候好不容易找機會溜出去，打開手機給顧曉楠打了個電話報平安。可是說不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顧曉楠的心裡，那種孤寂感一點點吞噬著她。
不行不行，顧曉楠，你必須給自己找點事做，不能把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要不然你就完了。
這麼安慰自己是一回事，能不能管用是另一回事。
第二天，她去商場買些年貨，準備回家帶，排隊結賬的時候無聊地打開手機，發現有幾條未接來電，以為是江毓仁的，小心臟又開始狂跳，仔細一看，竟是蕭宇哲！心裡免不了有幾分失望！
那個人，總歸是沒有人可以代替的。
出了超市給蕭宇哲回過去——
「對不起，剛剛在商場太吵了，沒有聽見你的電話。有什麼事？」她禮貌地問。
蕭宇哲聽出了她的話外音，心裡免不了幾分失落，卻還是笑著說：「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是想看看，呃，有沒有需要我效勞的地方？」
顧曉楠的腳邊，此刻站著大大小小好幾個手提袋加禮盒，而她正站在馬路邊等著出租車把這些東西拉回家去，只是到了年關，不止商場裡的貨物面臨著被瘋搶的命運，平日裡不是非常繁忙的出租車，似乎也忙碌了起來。
效勞的地方？還真是有。只是，可以嗎？
「我明天要回省城，今天想約你吃個飯，呃，算是年飯，可以嗎？」蕭宇哲主動把後面的活動安排好，就等著她答應。
他早就知道江毓仁去北京了，市委書記陞官的事，已經傳遍了柳城大街小巷，沒有人不為江毓仁這火箭般的陞官速度感到震驚。可是，同樣的，誰都知道江毓仁是前任省長的兒子，在這個拼爹的年代裡，官二代們在官場上混跡還有什麼不順心的？這樣一來，江毓仁的擢升也就少了許多的謎團。
江毓仁走了，顧曉楠走不走？這是蕭宇哲關心的事。他一直認為江毓仁對顧曉楠根本就是抱著玩玩的心態，這下江毓仁陞官了，怎麼還會帶顧曉楠去呢？肯定會找一個更加有權勢的女人結婚，即便是找情人，也不會是顧曉楠了。
最好就這樣！
可是，心裡這麼想著，總得要確定一下。
顧曉楠哪裡知道蕭宇哲的想法，既然人家這麼說了，拒絕也不好，畢竟大家都是老同學。像她這樣極少和同**系的人，好不容易有人約她了，怎麼可以不給人家情面呢？
於是，顧曉楠什麼都沒想就答應了，跟蕭宇哲說了自己的方位。
「哦，你先在那邊隨便找個咖啡店什麼的喝點東西暖暖，我可能要一點時間才到，現在路上有點堵。我到了給你打電話。」說完，蕭宇哲就掛斷了電話，面帶輕鬆的笑容將車子開出家門。
從他家到顧曉楠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不堵車，也得二十幾分鐘。
雖然是個晴天，可畢竟是三九天了，氣溫很低，在路邊站著等車的顧曉楠早就冷的跳了。聽蕭宇哲說還要一會兒才能到，便將手機塞進褲兜，兩隻手全力提著腳邊的袋子，朝著一家飲品店走去，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杯熱橙汁，坐在那裡觀察著外面。
柳城的天空，即便到了冬天，只要是晴天，天空總是一片湛藍。要是遇上雪後的晴天，天空的那種藍，簡直是無法形容，清亮清亮的。
此時，顧曉楠看著天空，想著江毓仁，想著那裡的冬天。
好想盡快過去和他匯合啊！
拿出手機，想給他打個電話，想了好久，始終無法按下發射鍵，就將手機放在桌子上，盯著，等著他打過來。
似乎，從兩人相識以來，這種情形始終沒有變過，多數時候都是他給她打電話，而她，不管有多想念，只得等著。
一種難以言語的悲傷湧上心頭，她突然想哭。
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趕緊看來電顯示，竟然是蕭宇哲，不是江毓仁。
她擦去眼淚，笑著問：「你到了嗎？要不要進來喝杯果汁再走？我請你！」
蕭宇哲剛剛停了車，此時正在顧曉楠所在的飲品店外一百米處，轉頭看見那家飲品店，便抬步走了過去，快到門口就看見了坐在落地窗邊的她，收了手機走進去。
明亮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顧曉楠的身上，蕭宇哲一步步朝她走過去，臉上的笑容越加燦爛。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那青春明媚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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