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他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她頭頂的青絲,鼻尖對著鼻尖,溫熱的呼吸輕輕蔓延在她毫無知覺的嘴邊,聲音低迷,帶著朦朧的低啞:「每次你揉著我的頭髮滿臉寵愛又無奈的喚著傻十三時,你可知我多希望就像現在這樣,把你摟在懷裡,把你寵到了天上,然後捏著你的鼻子揉著你的頭髮說一句傻瞳兒?我都被你佔盡了便宜,都打算以身相許了!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負責的說睡就睡?」
見她依然一動不動,十三歎息,修長的手指輕輕勾勒著她愈加消瘦的輪廓。
「你這樣睡下去,若是被凌司煬看到,你不怕他笑話你麼?你不是最討厭在一些人面前軟弱,更討厭被人看不起?那你醒過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去宮裡把凌司煬拽過來,讓他把你弄醒!」
「怎麼?你不怕他?如果你睜開眼睛忽然看見他,一定會再一次閉上眼睛,寧可永遠也不醒過來了吧。」
「我多想替你狠狠的揍他一頓,把他按在地上,一拳一拳的揍一頓,替我那些死去的血親報仇,替我母妃報仇,替我父皇報仇,也替你報仇。」
「其實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恨凌司煬呢,那時候你非要替她弄解藥,你問我,問我是不是希望凌司煬身體健康?我點頭的時候很勉強,其實我多希望看到他毒發而死,你知道嗎?我五歲那年親眼看到那個才剛剛十二歲的七皇子踩著我所有手足的血一步一步走上去,我小時候不懂,既然是親兄弟,為什麼他可以這麼殘忍?即便是手足相殘我也從來沒見過他這樣一個彷彿沒有心的人,後來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姓凌,也是從那時起,我才終於開始一邊裝傻,一邊伺機積攢人力,就準備有一天把我凌氏的江山奪回來,雖然他是耀都皇朝的好皇帝,可是在我眼裡,他是一個魔鬼,否則,像你這樣的一個女人,都能被他傷至如此,你說我應該對他手下留情麼?」
「曾經,我看到你那麼愛他,不惜冒著自己的生命危險也要替他解毒,那時候我好羨慕他,可是看著你因為愛他而滿眼都是光彩的模樣,我不忍心破壞,我以為我可以看著你幸福,所以那時我明知道你在後園,我卻去找他出來,我愚蠢的用著那樣的方式想讓他心疼你,讓他抱你離開,想讓你醒來時第一眼就能看見他。可是凌司煬的心比你我想像的都要冷,他一動不動的站在後園那裡時,我抱起幾乎沒有氣息的你,終於不願再相讓。」
「就因為我一次一次的退讓,不想讓你為難,只貪戀你對我的好就滿足了,可是結果呢?你看,你現在被他害成了什麼樣子?他的殘忍他的欺騙,把你傷透了,可是你不該這樣,你在逃避什麼?這樣一直沉睡下去,不覺得太懦弱了麼?蘇瞳……你應該睜開眼睛,看著我幫你報仇,看著我把那個魔鬼拉下來,看著我能用盡一生去給你幸福。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最多的話是什麼嗎?」
他忽然溫柔一笑,在她冰冷的嘴角輕輕一吻,緩緩低語,卻是滿眼的虔誠:「姐姐,做十三的王妃好不好?做凌景玥的王妃,也做凌景月一輩子的皇后,十三會對你好一輩子,執子之手,與子皆老呢。」
他緊握著她冰涼的手,凝視著她一動不動的眼瞼:「我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再也不放手再也不退讓,你怎麼倒是就這樣睡了,難不成你真當我是孩子,以為我不會欺負你,不會在你睡著的時候欺負你?你要是再這樣睡,小心我真的……」
話語忽然停頓,十三深邃的瞳孔微微顫了顫,驚愕又彷彿有些欣喜的看著蘇瞳微微抖動的睫毛:「你醒了?」
只見蘇瞳睫毛微顫,卻似乎沒有轉醒的跡象,輕輕皺了皺秀眉,好像又開始渾身冰冷顫抖,一如前幾日那樣,身子忽冷忽熱的彷彿在一個極端裡徘徊。
十三不由擰眉,見她難受的囈語著「冷」,雖沒出聲,但微微出的口型就是這樣的字,感覺到她顫抖不停,不由忙將手中的藥碗放置一旁,起身扶她坐了起來,將她緊擁入懷裡,又拉過被子牢牢裹在她身上,緊抱著她的身子:「還冷麼?」
感覺到她微微有些劇烈的喘.息,十三俯下頭,下巴擱在她額上,感覺到她額頭的冰涼,忽然旋身將她平放到床.上,在她無助的冷的幾乎要蜷縮起身子時,俯下身躺到她身邊,將她摟進懷裡,按著她的腦袋安撫似的輕拍:「好了,好了,不冷了!過一會兒就不冷了……」
前幾天大夫就說過,她的忽冷忽熱不是身體的原因,而是她由心裡發出的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她身上並不冷,只是她內心裡覺得冷而己,她需要安撫,需要解開心結。
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將被子蓋在兩人身上,緊擁著她發顫的身子,俯頭在她髮際心疼的輕吻:「好些了麼?」
蘇瞳漸漸安靜了下來,似乎又陷入新一輪的沉睡中,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沒有人知道她夢見了什麼。十三將她摟緊,依然在她背上輕輕拍撫,直到她呼吸均勻,這才輕吐了一口氣,垂下眼看向她沉睡的模樣。
「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才醒?總不能一輩子這樣睡下去,沒有你瞪著我,或者拿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毒針去扎那些想要傷害我的人,我會不習慣呢……你再這樣睡,我怕我偽裝了十幾年的性子都會控制不住的想衝進宮裡把那個傷你這麼深的男人拉出來打一頓,可是姐姐,我打不過他,你總要醒過來咱們一起打……兩個打一個才是你的做風,你說是不是?」
不知何時,月兒悄悄高掛於天際,天色漸暗,十三看著懷裡睡的極沉的人,緩緩閉上眼,擁著她,一夜好眠。
「王爺,皇上忽然來王府了!」
第二日,房門外赫然響起靈惜的聲音,十三募然睜開眼:「他是獨身一人還是那幾個姓莫的也在?」
「剛剛義父說只看到莫痕大人陪在皇上身邊,皇上是微服出宮,沒帶其他人。」
「知道了,你先去叫人到前邊相迎,別怠慢了。」
「是,王爺。」
待靈惜的聲音在門外漸漸消失後,十三頓了頓,俯下頭見蘇瞳依然睡著,不由歎息,緩緩坐起身,扶著她躺好,然後幫她蓋上被子,在她眉心處輕輕吻了一下,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睿王府前堂——
「陛下,王爺來了。」莫痕忽然在正淺飲香茶的凌司煬身後低語。
正在飲茶之人不由淡淡笑了笑,放下茶杯,看向緩緩走來的凌景玥,直接淺笑開口:「聽聞十三弟前月前往九合山去探朕,朕因實在病的無法見人而未相見,今日再又見到你,倒還真如宮中傳聞的一般,十三弟最近氣色彷彿好了許多。連太醫都說你腦中殘存已久的血塊已經消失,正在慢慢恢復正常的神智。」
十三一頓,明知凌司煬前來絕對不簡單,卻沒想到他直接先說他已經開始「康復」的事,怕是也不希望他以癡兒的方式回他的話,不由得故做尷尬的笑了笑,只是笑,並不回話。
既是康復中,不傻不癡也不回答,應算合禮。
見十三不說話,只是對著他笑,凌司煬倒也不怒,輕輕放下茶杯,站起身時身後的莫痕忽然抬手要扶他,他揮手輕輕推了開:「無礙。」
「皇帝哥哥怎麼了?」十三有些木訥的看向面色微微有些泛白,但行動還算自如的凌司煬。
「沒事,不過是前陣子的病還未完全康復,不過已經沒什麼大事了,昨日回宮便聽說你頭腦好了些,便過來看看十三弟,不過……」凌司煬忽然轉頭,淺笑:「這睿王府怎麼如此冷清?只有一個燕侍衛和一個穿黃衣服的侍女?」
說時,凌司煬淡淡掃了一眼靜默的站在那裡的靈惜,不以為意的又轉而看向一臉木然的十三:「既然十三弟再過一陣子便能恢復正常,那這王府中也確是該多添些人手,莫痕?」
「陛下。」莫痕上前一步。
「朕今日正巧興致極好,也有幾年未再到睿王府看看,正好四處走走,正好算算看到時要到掖庭給十三弟指多少人手過來。」
十三頓時彷彿開心的笑了出來,卻沒回話,彷彿有些呆愣的轉頭看了一眼靜立在堂外的燕達。
燕達接到訊息,轉過眼:「皇帝陛下,王爺這些年都是如此,其實後邊還有些侍衛和丫頭,王爺習慣這些人的服侍,若是再忽然多些人,恐怕對王爺神智的恢復也有影響,不必大動干戈!」
「無礙,十三弟現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不是麼?」凌司煬轉眼對著十三和善一笑,輕淡的話語卻彷彿意有所指。
燕達面色微寒,卻知此時不適合說什麼,不由垂下眼:「那,靈惜,你替陛下引路,帶陛下四處走走,可別走錯了地方,莫大人不如就先在這裡休息,屬下派人給莫大人上些好茶,王爺現在頭腦還不算太清醒,王府裡的大小事情屬下時常會過問一句,萬望陛下和莫大人別見怪。」
「無防。」凌司煬淡笑。
「燕兄的好意莫某心領了,不過陛下最近身體不適,卻喜歡時常走動,莫某為人臣子也要常守在陛下四周,就不休息了,隨陛下一起去看看。」莫痕轉眼:「靈惜姑娘,請吧。」
靈惜看了一眼燕達,又看了一眼靜默坐著只是笑而不語的十三,便恭敬一笑,點了點頭:「皇上,莫大人,這邊請。」
凌司煬緩步走出大堂,笑了笑對莫痕說:「久未再來過了,還記得幼時朕把這睿王府都當成是自己家一樣,時常來閒轉,豈知歲月無痕,連十三這孩子再過兩年也及弱冠了。」
「陛下最近時常感慨。」莫痕附和。
「不過是漸漸發現歲月不饒人,那些身邊親近之人漸漸遠去,心裡想的都是什麼,朕都已經看不清了,感歎一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