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1章-482章籠
面前的男人很猖狂,在皇宮之中行兇卻沒有穿夜行衣,身上所穿居然是宮中每個人都在穿的孝衣!不用說,此人絕對是宮中的人,看他那孝衣那麼合體絕對不是一般小太監之類,應該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
正是因為對方有些地位,且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才讓紅鸞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哪一路的大神?近來她也只是順著皇帝和太后的心思,把李司工除掉罷了,並沒有和其它人有衝突吧?嗯,也不對,太子妃那裡可是看她極不順眼的,那眼前的男人是誰派來的?
杏兒等人就在她身後,可是連聲也沒有來得及吭就被放倒在地上,現在生死不知;最為詭異的是,她根本沒有聽到杏兒等人倒在地上的聲音,就好像是她們自己趁著紅鸞不注意,悄悄的自己躺在地上的,才沒有驚動就在她們身前一步遠的紅鸞。
而當時紅鸞正和杏兒等人說話,剛剛還聽到杏兒應她的話,說了兩句再問時卻得不到杏兒的回答,她才回頭看一眼;一眼,就把她釘在原地。
那個一身孝衣蒙著臉的男人,就站在身後一步遠的地方,而杏兒等人就倒在距她三四步的地方;她的身子僵直很想大喊救命,可是她的腦袋告訴她:只怕她的「救」字剛出口,人就會像杏兒等人倒在地上。
很明顯那人沒有對她動手應該是有話要問她,紅鸞僵直的半轉著身子:要不要轉回去,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到繼續向前走?她拿不定主意,只是感覺這樣站著不是法子而且太累。
杏兒等人胸口的微微起伏,讓紅鸞放下心來;眼前的男人很猖狂,但是卻並不是心狠手辣之輩,沒有對杏兒等人下殺手;她抿抿嘴唇:「閣下有什麼事兒?」
來人沒有開口,除了那一身在夜色中十分顯眼的孝服之外,其它的都好像不那麼讓人注意:也可能是因為臉蒙了起來,而眼睛隱在暗影中讓人看不到,使得紅鸞更對來人心生懼意——完全猜不到丁點有用的東西,她雖然開口卻並沒有把握。
紅鸞等了半晌看那人依然不開口,便又追問一句可是那人卻抬起手來撓撓頭,就好像他有點兒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這樣舉止,讓她心中生出熟悉感來,努力的思索眼前的人會是哪個,嘴巴上卻還是客氣的很:「閣下能對我容情一二我很感激,有什麼話要問不妨直言。」
來人又撓撓頭,然後扯了扯蒙在臉上的帕子,忽然伸手捉住紅鸞的胳膊就鑽進了旁邊的樹林;紅鸞大驚失色,可是她卻不敢開口大叫,強忍著心中的恐懼勉強跟上他的腳步:「閣下有話直說就是,這條路上眼下應該沒有人會過來的。」
那人卻不理會她,拉著她依然往林中最為黑暗的地方跑去,紅鸞忽然想起讓她最怕的事情,一聲驚呼就要衝口而出的時候,那人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幾個字,她沉默下來緊緊的跟上去不再開口。
她已經不再害怕,因為那人對她說:「是我,不用怕,跟我來。」不是因為這句話,而是這個聲音她熟悉,是皇帝。
皇帝這個時候蒙著臉出來做什麼,在皇宮裡誰蒙臉都有可能,皇帝卻是絕對不用蒙面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終於站下,皇帝拉下臉上的帕子來,忽然想到這裡黑的很紅鸞不可能看到他的臉,自嘲的笑笑道:「我不能讓太后或是其它的人,知道我此時不在東宮更衣而出來見你;沒有嚇壞你吧?」他的大手微用力握握紅鸞的小手:「為了不驚動旁人,也為了不讓其它人知道,劉總管和孟統領出手把你的人點暈了。」
「放心,她們不會有事兒,一會兒她們就會醒過來;」皇帝微一頓:「你一會兒可以和她們一起尖叫,這兩天宮裡不會很安靜,然後朕就會安排人保護太后。」他沉默一會兒道:「我沒有想利用你,只是想來見見你說幾句話,卻又不能讓你的人看到我,所以才順手而為。」
紅鸞沒有想那麼多有的沒的:「皇上,您是來問太后……」也就只有這件事情才能讓皇帝如此行險。
皇帝的聲音多了幾分落寞:「情理之中的事情,她並不喜歡我的母后,也是因為我的母后而使太后的家族這些年來不如以前;此時,正是好時機,只要朕求助於她及她的家族,那之後朕就會永遠被其所左右。」
他長長一歎:「什麼都是假的,只有爭權奪利四個字才是真的。父皇屍骨未寒,宮中之人卻在各自佈置,連太后……;」他聲音微一沉又一笑:「也沒有好奇怪的,我早就料到的,只是真面對時還是有點,嗯,不太舒服;原本我有著一絲希望,畢竟父皇是她的兒子,我是她的孫子,嫡親的。」
紅鸞想了想道:「奴婢雖然連微薄之力也沒有,但是不會聽由太后和元華擺佈的。」她此時不表忠心要等到什麼時候?太后和皇帝已經離心,而她也只以選一方。
太后和元華只是把她當成棋子,還是那種隨時會被棄掉的棋子,她憑此不要說是報仇連自保都成問題:不選皇帝,她還有第三路可以走嗎?
選福王?想到麗貴妃、以及和麗妃有關之人的德行,她也敬謝不敏,何況那個福王更是讓她巴不得能退避三舍,永生永世不要相見的好。
「我知道,只是擔心你應付不來,所以過來瞧瞧你;」皇帝輕輕的拍拍她:「眼下不要招惹太后和元華,我還是有要借重她們的地方;她們讓你做什麼你就先做什麼,萬事自有我為你做主,有那麼一天的。」
「讓你做采女,哼!」皇帝哼出了聲,好像他最大的不滿就在此處:「想讓你做馬前卒嗎?那我們就來看看,最後誰是那個馬前卒!」
紅鸞連忙跪下:「皇上,奴婢真得沒有……」她不趁現在說清楚,那還真就是太傻了;指著元華倒不如指著皇帝,至少皇帝是個很講理的人;她說話著把脖子裡掛著的玉珮拿出來,此時不還給皇帝,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萬一被太子妃或是元華、太后等人知道,她就真得死定了。
皇帝拉起了她來:「我知道的,你不是在乎位份的人,想在御書房裡當差就挺好是不是?可是,我怎麼能如此委屈你?采女,還真是把算盤打得好響。」
紅鸞握緊手中的玉珮,好像這樣就能給自己勇氣;她已經知道了皇帝的心思,想了這麼久當然已經想清楚,再這樣任由各方各面的人誤會、利用,最終的結果絕對好不了;不如找機會和皇帝當面說清楚:「皇上,奴婢、奴婢想日後能有出宮還我自由身的時候。」
皇帝的手猛得一緊,然後鬆開紅鸞轉過了身去,過了好久之後他長長歎息:「你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只是你怎麼敢說出來的?朕以為你不會說,直到你愛上朕的那一天。」他就算是原本不知道,可是時間這麼長心細如髮的他如何不知道紅鸞的異常?
尤其是在他對紅鸞說破之後,紅鸞的舉止更是讓他生疑,只是他沒有往深裡去想,因為他的事情太多吧,或者是他不願意去深想: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不是?紅鸞是個敢說敢做的女孩子,如果真得不想就算他貴為皇帝她也不會不說出來的。
今天,他親耳聽到了,失落當然是有且極大;但是他倒底不是尋常的年青男子,他是皇帝:「你說,朕是不是應該後悔今天晚上來見你?」他無意中稱呼的改變,其實就是心底受傷後對自己的保護。
紅鸞咬咬牙:「皇上今天晚上來見奴婢,是為了大事而來。」一國之君就算是有兒女情長,憑新帝的性子也絕不會在此時表現出來。
皇帝聞言猛得轉過身來,眼睛睜得很大瞪著紅鸞:「你以為我只是因為大事來見你,你當真如此認為?是不是在你的眼中,我和二弟等人沒有區別?」他握拳猛得一揮:「你以為你是誰,能左右什麼,有什麼樣的大事……」他的話戈然而止,然後長長的歎一口氣再次轉過身去背紅鸞:「對不起,我,太過生氣了。」
低下頭的他顯出的落寞,彷彿讓整個樹林都靜了下來;紅鸞聽著自己彷彿如同雷聲的心跳,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她的話真得能讓皇帝生那麼大的氣?
「我其實是真得有事才來的,這個不瞞你;」皇帝的再次開口聲音已經平靜不少,可是卻遠不如平日裡沉穩,情緒還是明顯可見:「我也的確有太多的事情、大事需要做,不能不做;可是你不知道,我在空閒下來就會想起你,就想見你。」
「但是,父皇說過為帝者不可以沉迷於女色,尤其是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我如果連自己都保不了,又如何能保得了你?當真那樣的話,不如什麼也不對你做,反而是保護了你!我這樣說服自己,克制著自己。」
「父皇卻沒有告訴我,有些事情越是克制就會越想,我每克制自己一天,在夢中就會見到,第二天就會更想見你,說說話就好——你知道,我信得過的人不多,而信得過的人裡能說上幾句心裡話也不多,他們大多都是希望我是個明君,是個雄視天下的大帝,卻從來沒有人問過我心裡倒底在想些什麼。」
「我想母后,我也想父皇,我真得希望可以做一輩子的太子,永遠在他們的照顧之下,而不是事事自己這樣打拼!」他黯然:「不過母后早已經走了,父皇這些年來……,我只能照顧我自己,努力的活下去,保住皇位就是保住我自己的性命與未來。」
「這些話,說給誰聽?不能說給人聽得,我也只能說給你聽,也只想說給你聽,我感覺你能聽得懂,而不會認為我是懦弱。」他吐出一口氣來:「我做得事情越多時,就會更想見你;尤其是現在。」
「所以,我在拚命克制自己的同時,又在拚命的為自己找借口可以來見見你。去他的什麼大事,去他的什麼皇帝,我來見你就是想見你了,就是想得不能再克制自己,而我此來的的事情,那只是說服旁人、說服自己的一個借口!就算是沒有事情,我也會來見你,現在,你懂了沒有?」
皇帝轉過身來,認真的看著紅鸞:「懂了沒有?」他沒有咆哮,可是卻讓紅鸞感到了壓抑,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你懂了沒有?她不知道要怎麼說。
她知道她對皇帝說出那樣的話來,不會是好事兒:如果皇帝惱怒,不會要她的性命但對她眼下非常的不利,說不定從此之後不再見她,那太后和元華那裡立時就會把她踢開,報仇成了泡影不說,自身的安危都成大問題。
但是她對皇帝有種莫名的信任,相信皇帝不會因她的話而做出那麼小家子氣的行為來;沒有原因,只是直覺。她的直覺還不算差,常常很準的,不過她沒有猜到皇帝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那樣的牽腸掛胿、那樣的輾轉反側,那樣食不吃味,你知道嗎?」年青的皇帝抬起頭看向黑漆漆的樹冠,夜色深沉陰雲密佈形成的黑,讓他看不到天空:「就算我知道二弟和麗妃蠢蠢欲動,就算我知道太后和元華在咄咄進逼,就算我宮中暗處隱著不知道多少人想取我而代之,可是,我依然會想你。」
「這和大事無關,我也惱怒過,認為自己沒有出息,可是當我想明白之後;」他長長一歎沉默很長很長時間:「你喜歡孟大人?」幾乎是肯定的語氣。
紅鸞眉頭一跳,心也跟著急跳,皇帝聰明的如同是妖怪一樣!她連忙叩頭:「回皇上的話,不是的。」一句「奴婢不敢」差點就溜出嘴巴來,不是故意的只是說得太過順嘴,常常請罪的時候都這樣說。
只是此時如果她說出不敢二字來,就是火上澆油了。
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你說實話就行,你喜歡誰,朕到時候會為你做主;」他頓了頓,是時間有些長,在紅鸞以為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又加了一句:「朕為你賜婚。」有點咬牙切齒的勁頭兒?
紅鸞只當自己是多心,皇帝的話說得還是很平靜的,怎麼能把皇帝想成那樣的人?再說,她也不值不是嗎?她再次叩頭:「奴婢沒有。」
「那你只是想出宮?」皇帝問了一句後喃喃的道:「這樣的牢籠,有哪個是不想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