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雲兮一驚,剛想要站起身人已被一雙鐵臂牢牢箍在懷中。她看不見來人,但是那個聲音卻十分熟悉。她失聲驚叫:「花占木!你想要做什麼?!」
花占木牢牢把她抓住,獰笑著輕撫她白皙如美玉的臉,嘖嘖道:「我想要幹什麼?皇后娘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衛雲兮一聽心涼得彷彿跌入了冰窟之中。花占木的手在她臉上游離,像是一條令人作嘔的蛇丫。
「你假傳消息騙得慕容修走?!」衛雲兮腦中掠過一道亮光,頓時失聲問道媲。
「嘿嘿……皇后好聰明!」花占木嘿嘿冷笑,放開了她,道:「皇后娘娘猜對了一半,不過消息不是假的殷凌瀾當真來了。只是這個消息是我故意放給慕容修的。他日日守著皇后娘娘,若非殷凌瀾前來,他怎麼捨得離開呢?」
衛雲兮側耳聽著,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擔憂。驚喜的是殷凌瀾真的來了,擔憂的是花占木不知到底想要做什麼。他膽敢騙走慕容修,難道他想要把自己給劫走嗎?
她想著從未如這一刻這麼恨自己無用!為什麼她從來都是一個累贅?!
可是如今情形已容不得她多想了。花占木一把拉住她,冷森森地道:「慕容修被我騙走,沒有一天兩天他是發現不了不對勁的。如今就委屈皇后娘娘隨著花某移玉步,到一處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暫住吧!」
衛雲兮正要說什麼,只覺得腦後有什麼襲來。頸部一陣劇痛,人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
馬車悠悠晃晃,行進得十分緩慢。眼前是延綿不斷的群山,而腳下的路是連夜令幾千士兵勉強鑿寬整平的山路,可即使是如此也堪堪只能容下一輛馬車。
馬車中千金狐裘鋪得厚厚的,狐裘上一位玄衣錦服的年輕男子正斜斜倚在了綿軟的大紅錦墩上。雪白的狐裘,玄色的服色,將他容色襯出了幾分難言的清冷出塵。馬車搖晃不堪,他微微皺了修長好看的眉看著手中一卷地形圖,半天不語。忽的,馬車搖晃了一下突然停了下來。他這才似乎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出了什麼事?」他問,低低悅耳的嗓音如在炎熱的南疆中灑下一道清涼的雨。
簾子很快撩開,挽真被日光曬得通紅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她擦了把汗,氣喘吁吁地道:「公子,前面又塌了一大塊山石,過不去。」
他冷冷淡淡地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中的卷冊,淡淡道:「既然過不去就在這裡安營紮寨吧。這裡算是離龍嘯郡不遠了。」
挽真清清脆脆地應了一聲,趕緊下去傳令。
他倦然閉上眼,靠著錦墩不一會竟沉沉睡去。過了一會車簾忽動一道人影進來。他猛地睜開眼,修長的手猛地曲成鷹爪抓向來人,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卻殺氣瀰漫,車簾竟高高鼓起。
「是我!」中正悅耳的聲音迎面而來,彷彿一道柔和的屏障正擋著這道噬人的煞氣。
修長秀美的手堪堪就到了來人面龐一寸處。
殷凌瀾看見來人的面容,面上的殺氣一收,皺了皺眉:「原來是大師。」
前來的是如淨。他皺眉看向殷凌瀾手中的卷冊,不贊同地道:「我都說了你不能多耗費心神,你偏偏不聽,難不成你想死?」
殷凌瀾淡淡看了他一眼,避開他的話,問道:「如淨大師又來為我調理內力的嗎?」
他一副「沒事你可以滾」的懨懨樣子令本來一肚子話的如淨頓時無力。如淨歎了一口氣道:「凌瀾,怎麼樣勸你才可以讓你答應廢掉武功?你如今的內力越來越難控制了。說一句真話,你的身子本已是藥石無靈……」
他話還未說完,彷彿如詛咒一般殷凌瀾猛地摀住唇咳嗽起來。他咳得很劇烈,一聲一聲雖極力壓制但是依然抑制不住。咳得臉色由紅轉青。如淨卻不伸手襄助只在一旁靜靜看著。
殷凌瀾咳得不得不抓起身旁的一塊帕子,摀住了唇,一點血從他指縫中緩緩滴落。他終於止住了咳,緩緩抬頭看著眼含悲涼的如淨。
他的手心,靜靜躺著一塊染血的帕子。
如淨緩緩閉上眼念了一句佛號。
殷凌瀾喘息了一口氣,把帕子團成一團塞入袖中,聲音嘶啞,淡淡道:「我的身子自己知道,能活到今日已是老天開恩。如淨大師……若你不是前朝的人,你定不會救我這般罪大惡極之人。」
如淨閉上眼,深深歎了一口氣卻是無話可說。
殷凌瀾自嘲一笑:「天不假年。何必浪費大師的內力為我散去一身功力呢?這一身功力是慕容拔老賊逼著我練成的。我用這一身武功去替他殺人,剷除異己,做盡壞事……如今慕容拔死了,南楚滅了,我會帶著這一身不該有的功力,去繼續做完最後一件事。」
如淨看著的他的樣子,想說什麼終究是無言相對。
「大師,我知道你醫術厲害。你看看我還能有多少……日子?」殷凌瀾忽地問道。
如淨不忍看向他的眼眸,伸出四個手指。
「四個月?」殷凌瀾問道。
如淨點了點頭,沉重道:「可是你若不散去一身功力,到時候內力不定哪天反噬……也許四個月已是多了……」這就是他千方百計想要勸得殷凌瀾接受散功的緣由。
殷凌瀾沉默良久,漠然道:「四個月夠了。」
如淨眉心緊擰,看著固執如頑石的殷凌瀾,終於叱責:「夠了?你想著你是將死之人,你可為還在人世間苦苦掙扎的人想過一分!你自去了倒是乾乾淨淨,可公主怎麼辦?!」
長袖下,他漸漸捏緊了手中的卷冊。如淨見他神色漠然,終是不忍心再罵,緩了一口氣岔開話頭問道:「到了龍嘯郡你要做什麼?」
殷凌瀾若無其事地攤開手中的地形長卷,冷冷道:「自然是做我該做的事,如今皇上御駕不在,我依然還是鎮南王。」
如淨看著他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咬牙道:「你切記上天有好生之德!每一步都要想一想,別造殺孽了。」
他這一路跟著殷凌瀾,觸目所見都是他凡事不按常理,手段犀利不計後果。可想而知當年龍影司在南楚被百姓視為洪水猛獸不是空穴來風。
殷凌瀾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看了一眼如淨,似笑非笑道:「大師就不要操心了。」
如淨見他答應,遂滿意而去。
過了一日,如淨卻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殷凌瀾到了龍嘯郡城外駐紮,忽地一夜之間龍嘯郡大街小巷都被張貼了一張張相同內容的告示。
「歸降者,賞十金。」
「殺花占木士兵者,以人頭計數,殺一人十金,以此類推。」
「燒郡中糧草者,脫奴籍,賞銀百兩。」
「……」
一條條充滿了各種重金誘惑的告示令原本就人心惶惶的龍嘯郡頃刻間越發謠言四起。告示下還有龍影司的印鑒。孤孤單單一枚花紋繁複的印鑒卻比皇帝的玉璽印更加有說服力。
龍影令一出,勢在必得!這天下皆知。
不過一天一夜,逃竄出城的土人日益增多,甚至傳出守城的士兵隱隱嘩變之勢。殷凌瀾命底下人來降者皆不拒,重賞者手捧金銀在城門處炫耀一番才令他們各自四散回鄉。
烏尤之地百族們生來民風彪悍,每家每戶每個男人身上都帶有佩刀,如今重利之下再也顧不得花占木的嚴法酷令,紛紛鋌而走險去殺兵丁邀功請賞。殷凌瀾穩坐軍營之中,不過幾日功夫眼看著烏尤之地的重鎮龍嘯郡已漸漸不攻自破。
如淨是出家人,每每看著城中的土人拿著一串串血淋淋的人頭歡天喜地前來邀功請賞就忍不住宣佛號,誦經不斷。
他質問殷凌瀾:「你不是答應過我不造殺孽嗎?」
殷凌瀾頭也不抬,淡淡道:「大師若有大智慧便可知這殺孽不是我做,而是他們心魔所做下。」
如淨頓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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