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世行看著士氣和怒火都被點燃的苗人,深沉的眼中終於流露一絲如卸重負。苗人懼怕花占木的軍隊是因為這十幾年都被花王府欺負慣了,如今若是能小勝一場,這和盟約就不愁不成了!
要知道能看得見的利益比一紙空文更有用。
藍玉姬看著沸騰的族人,上前低聲對蕭世行問道:「皇上可有什麼好的辦法能退敵?丫」
蕭世行沉吟一會,篤定道:「我們從軍營中到了苗疆中日夜兼程也就用了四天的功夫,不可能花占木能這麼快就知道朕到了這裡。所以這一撥前來的士兵是花占木派來的試探苗族人的先鋒。既然是先鋒,人數一定不多。」
藍玉姬眼中一亮,連聲道:「皇上說得及是!若是消息洩露出去,最快到花占木的手中也要四五天,這一來一回肯定要九天!所以一定是花占木生怕我們苗人趁機叛亂,所以派來嚇唬我們的!媲」
蕭世行點頭讚許道:「藍教主果然聰明,一點就透。」
藍玉姬得了他的稱讚,不知怎麼的臉就漲得通紅,嫵媚中帶著小女兒的情態。蕭世行看得一呆,急忙別開眼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必須得藍教主隨時跟著朕,朕才能指揮你們苗人戰士,打垮花占木的先鋒!」
藍玉姬一聽,心中甜絲絲的,脆生生應了一聲,喜滋滋地跟在他身邊向著苗寨外走去。
蕭世行到了苗寨的高高碉樓上看去,果然看見不遠處的山中隱隱約約有花占木士兵在晃動,樹林茂密,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蕭世行看了一會,皺眉問道:「他們在幹什麼?」
他看出他們一個個在忙忙碌碌,不像是排兵佈陣,倒是在幹什麼活兒。
藍玉姬看了一眼,冷哼一聲:「他們在砍樹。因為苗疆中樹林茂密,他們一則怕我們火攻,二則人太多了,林中不容易施展開來。」
蕭世行聞言失笑:「果然有點聰明。」
藍玉姬忍不住問道:「皇上可有什麼妙計嗎?」
蕭世行看了良久,忽地微微一笑:「自然有。只是時機不到,還不能立刻說明。你只需去讓族人準備火油之類易燃的東西就行了,越多越好。」
藍玉姬一聽奇怪道:「皇上要用火攻嗎?可是如今林木難燒,花占木的人又加緊緊砍伐樹木,火攻效果不明顯。而且萬一火攻不小心燒到了我們的營寨中,我們也會遭殃的。」
蕭世行玄眸中掠過一抹精光,哈哈一笑:「藍教主放心去準備吧。保準今夜就能消滅花占木的人!對了弓箭什麼的也要準備越多越好!」
藍玉姬見他秘而不宣的樣子,無奈只能下去傳令。到了夜幕降臨,苗人堪堪收集了十幾桶沾滿了松脂的松木,這些松木遇火則燃,而且松脂化開容易蔓延開來。實在是荒蠻之地最好的點火工具了。至於弓箭則有不少,有的弓箭上還沾了見血封喉的毒藥。另外苗人還有吹筒,一根根削成鋒利尖頭的竹籤亦是殺傷力巨大。
蕭世行看著眼前一堆奇形怪狀的武器,不由苦笑。眼前這一仗實則是他征戰南北以來最奇怪也是最奇特的一場仗。可是大話已說下,不硬著頭皮做下去不用說烏尤之地難以收復,衛雲兮救不出來,將來即使自己成為南楚北漢之主,烏尤之地也是一塊難以治癒的大毒瘤!
藍玉姬見他眸色沉沉,終於忍不住擔心問道:「皇上打算怎麼做?」
蕭世行看了看黑漆漆的天色,長吁一口氣,眸光深遠,淡淡道:「等!」
「等?」藍玉姬疑惑地看著他。
蕭世行看著苗人戰士一個個開始把武器披掛在身上。他們瘦削的臉上有他所熟悉的神情。他緩緩而堅決地道:「是!等!」
……
等。
就一個字。可偏偏卻是最難的。冰涼的風吹過臉頰,她在等待中靜默,苦苦支撐,苦苦等著那一個人。
「雲兮,不睡嗎?」慕容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不回頭,不一會肩頭卻已披上了暖和的披風,還帶著他身上的體溫。他一低頭就能看見她瘦而清麗的面容。這是一張他百看不厭的美顏,亦是他永遠都不願再失去的一切。
「皇上先去睡吧。」衛雲兮看著眼前茫茫的黑暗,淡淡地道。
慕容修眼中一黯,卻勉強笑道:「烏尤夜裡涼,你站在風口明日會生病的。」
衛雲兮沉默了一會,攏了攏披風慢慢地摸索著向屋中走去。手上一緊,慕容修已握住了她的手,她想掙扎卻終是沉默地任由他握著扶著進了屋中。
兩人相扶相靠,彷彿從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一切那麼美好。可唯有只有兩人知道,一切已面目全非。
回到了屋中,冷風被隔絕。他沉默坐在她身邊,不離亦不隨意靠近。只是她能聽見他的呼吸,感覺到他的目光追隨著自己。
「皇上為何不在軍營中?」她終於忍不住問道。
她還記得曾經慕容修初到楚京時一身軍中習氣未除,成婚兩三個月還天天往軍營跑,冷落了她許久。可是如今到了烏尤之地,他卻像一位兵敗的末路君王,整日守著她,不去軍營更不怎麼管軍務,任由花占木飛揚跋扈,喧賓奪主。
「你希望朕去?」慕容修忽然問道。
衛雲兮忽地沉默不語。她心中複雜,照理說他好歹怎麼樣都與她無關了,可為何還要再理會呢?
「雲兮,你別擔心。朕有分寸的。」慕容修看著她的臉色,慢慢道:「如今這裡不是京城,朕若是經常去軍營恐怕花占木心中會有別的念頭。如今正好讓他打先頭,朕才能喘息一口氣。」
衛雲兮一笑:「原來如此。皇上其實並不傻,倒是我想太多了。」
她忘了慕容修始終是慕容修。他是一匹從西北荒原而歸的南楚百戰將軍,如今蕭世行十萬大軍壓來,他避其鋒芒才能最大限度保存自己的實力。花占木是地頭蛇,兩龍相爭他要橫插一桿,正好讓他去抵擋蕭世行的迎面而來的鋒芒。所以慕容修索性一副懶得管理軍務的樣子,讓花占木越俎代庖。
她想著幽幽一歎:「皇上,你可想過將來嗎?」
慕容修今日脾氣甚好,淡淡道:「朕是沒有將來的人,除非雲兮你願意留在朕的身邊。」
他看著她清麗無雙的素顏,忽然自嘲一笑:「其實朕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是我們都在等。」
「等?」她心中一顫。
「是啊,等最後的結局。是朕勝了,還是敗在了蕭世行的刀下。等那一天的到來。」慕容修的聲音沉沉,如她眼前化不開的濃黑黑暗。
如此悲涼!
正在這時,有人侍從匆匆而來,道:「皇上!加急軍情!」
慕容修一怔起身問道:「拿來!」
衛雲兮聽得紙張翻動的聲音,慕容修似乎看了一會,慢慢把紙揉成一團。衛雲兮敏感地察覺到了不一樣凝重的氣氛,過了一會兒慕容修開始穿戴衣衫。
她摸索著上前,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聽見慕容修的動作停了下來,良久,他冷冷道:「殷凌瀾來了!」
衛雲兮只覺得心彷彿被什麼猛地拽住,不知該怎麼跳動了。慕容修推開她的手走了出去,衛雲兮不知哪來的勇氣踉蹌幾步抓住他的胳膊,顫聲道:「慕容修,不要和殷凌瀾打仗了!不要再無謂地掙扎了……慕容修,你放了我出去一切都還來得及!」
慕容修猛地哈哈一笑,笑聲淒厲而憤怒。他猛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冷冷地一字一頓地道:「來得及嗎?我是慕容修!是南楚的皇帝!你可見過皇帝投降之後過的是什麼好日子嗎?雲兮,來不及了!這一生注定我和他,不死不休!」
他毫無憐惜地推開她,大步走出了房中。衛雲兮跌在了冰冷的地上,眼中酸澀,可是淚卻流不出來。
他來了!
殷凌瀾來了!
心中一聲聲都是滿滿他的名字,他清冷的眉眼,他靠在她肩頭沉靜的睡顏……她忽地笑了,低聲道:「凌瀾,我會等你來。我會一直等下去的……」
房門邊此時響起一聲陰冷的笑聲,下一刻,她聽見一聲猙獰可怕的聲音:「殷凌瀾來了,慕容修才會走。皇后,你覺得這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