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世行心中一窒。殷凌瀾口中說的她自然是指衛雲兮。時至今日,他竟還不肯告訴了她這事實。
帳中死寂一片。端著藥碗走來的挽真聽到最後一句,眼中的淚滾落:「公子,你前兩天都差點沒挺過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固執?!」
帳中的人聞言都默默看向床榻上的殷凌瀾。蕭世行眼中更是一黯,前幾日他接到軍情密報,上面寫著殷凌瀾病危,藥石無靈。言下之意這北漢六軍的主帥在這個大戰前夕隨時有可能死去。
他不敢告訴衛雲兮這個消息,更不能對任何朝臣們說起。日日夜夜在御書房中與朝臣們商議的皆是如何與南楚決一死戰,幾經思量他才決定不能讓幾十萬大軍冒著主帥隨時可能失去的風險,親自御駕親征,倒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樣他這個皇帝想要奪了殷凌瀾的潑天功勞。
殷凌瀾看了看眾人目光皆在自己的身上,懨懨閉上眼:「我說了,不能說便不能說。都下去。我有幾句話要對皇上說。」
挽真默然,把藥碗放在他的手邊,拉了晴退了下去。
帳中又恢復安靜。
蕭世行看著那碗裊裊升起水霧的藥,歎了一口氣對殷凌瀾道:「殷統領,你該知道,她若知道你的病……一定會來看你。你這樣瞞著她,她該多傷心。」
殷凌瀾蒼白的唇一勾,淡淡笑了笑,漆黑的眼底皆是蕭索:「她是皇上的妻子。再傷心難過都不應該來看我這個將死之人。時日久了,她就會慢慢忘了我,一心一意地做好皇上的妻子。若是現在讓她知道了,她又真的來了。皇上心胸寬廣不去介意,可天下人又怎麼看待皇上呢?」
蕭世行聞言心緒越發複雜,半晌才道:「可是朕知道她心中一直忘不了,在朕離京前一日,她似有預感,半夜發夢夢見了你。拽著朕的手,叫著你的名字……」
那樣傷心欲絕的淚水蔓延了她夢中蒼白的臉。是怎樣的情深如海才會這樣心有靈犀,連夢都這樣真實br/>
殷凌瀾手微微一顫,半晌才緩緩閉上眼,淡淡道:「終究她會忘記的。」
「皇上,此戰我已有了良策,我們可以這樣……」
他閉著眼緩緩說著爛熟於胸的計策,蕭世行知他不願再提起衛雲兮,勉強收回思緒聽著殷凌瀾的計策。帳中只有他緩慢而清冷的聲音輕輕迴盪,輕易地就埋葬了那些兒女情長br/>
殷凌瀾清醒並不持久,到了晚間,他又嘔血昏死。晴再次施針,一直忙到了大半夜。可是依然不見成效,只能用猛藥吊著。御營中氣氛陡然凝結到了冰點。
守在玄黑帳外的龍影衛們雖然依然蒙著臉,但是若有人掀開他們的面巾就能發現他們臉色越發陰沉嗜殺。他們一路跟隨殷凌瀾至已快十載。人人都傳殷凌瀾陰狠刻薄,寡恩少義,但是他們都錯了。他對他們嚴苛,卻給了他們重生的信仰,給了他們再世為人的機會。他們心中無所謂家國,只有龍影司。龍影司就是他們這一群江湖亡命之徒的家,就是他們心中的天與地。
如今天地傾覆在即,他們這些人又將何處何去何從br/>
殷凌瀾病重,而蕭世行在御帳中徹夜未眠研究著殷凌瀾留下的行軍圖與條條調兵遣將的深意,他知道,時間不多了br/>
帳外山坡上,挽真坐在衰草上,看著遠處延綿不絕的群山峻嶺。這是南楚腹地,也是她的故國,可是她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痛。因為她是戰亂流離下的棄兒,父母皆在流|亡的途中病死。她見過了太多人的死亡,那一撥撥因為戰亂毀了家園不得不逃命的流民死在半途中,一個個倒下……後來她一路行乞到了楚京,被一群更大的乞兒欺負。他們如惡狼一般搶奪一切可以吃的用的方小說西。她終不能倖免,奔逃的驚慌,最後被堵在小巷中痛毆的絕望……這一切被路過的一輛華貴的馬車中的殷凌瀾看見。
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天。她看見華貴輕盈的馬車車簾緩緩掀開,一位蒼白俊美的少年斜斜依在錦墩上,四月的天,他還披著狐裘,似極怕冷。他懨懨皺著眉,看著那些欺負她的乞兒一窩蜂地跑掉,獨留下血泊中的她。
「你叫什麼名字?」清冷好聽的聲音如金玉相撞。
她竭力睜開眼,搖了搖頭。
那少年皺了精緻烏黑的眉,看著她手中護著的一個什麼事物,輕輕嗤笑:「你手中拿的是什麼稀世珍寶?竟為了它連命都不要了。要知道要是我不出現,他們打也將你打死了。」
不過十歲的她不知為何能忍著劇痛,抬起頭來,鄭重的說:「這是我娘給我的。打死也不能給他們奪去。」
骯髒的小手攤開,是一枚小小的長命鎖。她看見那高高在上的少年眉頭輕輕顫了一下。半晌,他放下車簾,淡淡道:「以後你就跟著我。」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從此決定了她這一輩子命運從泥土中掙出br/>
「在想什麼?」身後傳來華泉的聲音。
挽真抹了抹眼淚,把那長命鎖放入懷中,抱著膝掩飾道:「在看風景。」
華泉坐在她身邊,看著她通紅的眼,面上黯然:「公子還是沒醒來,已昏了三日了……」
挽真眼中的淚又奪眶而出,她看著華泉,澀然問道:「難道我們真的不能做點什麼嗎?」
「公子不會允許的。」華泉捏緊了手中的劍,額上青筋暴出。
「我不管。我要告訴衛小姐一切!」挽真猛的站起身來。她因激動而簌簌發抖:「就算公子立刻讓我死了,我也要告訴衛小姐,公子不是因為別的不願和她在一起,而是公子想要給她最好的歸宿……我……」
華泉看著她激動的面色,只是沉默不語。
挽真說到了一半說不下去,她狠狠推了華泉一下:「你說話啊!」
華泉一動不動,半晌他終於開口:「你去。我要保護公子。」
他認真地看著挽真,一字一頓地道:「若是衛小姐來也許公子就多了幾分撐下去的力氣。」
挽真詫然,半晌,她回過神來,眸中流露強大的堅定:「好!我去!你替我瞞著公子!」
她說著事不宜遲地向自己的帳中跑去。
「拿著!」華泉拋來一個事物。挽真接住,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這是龍影令。若是路上遇到了屑小,你只需嚇唬他們就行了。」華泉道。
挽真使勁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華泉看著那天上的流雲撕扯著向南而去,喃喃道:「蒼天保佑,我家公子能快快醒轉過來。」
露華宮中,衛雲兮縫補著一件男子衣服,這是蕭世行的常服。他喜清淡的顏色,月白、銀白、天水藍、極少穿重色。那素雅的顏色越發襯得他眉眼朗朗,如初生太陽。宮中無事,她便找來他的衣服,比量著為他做衣服,這樣就不會再胡思亂想。
她纖細的手指拂過那一件件衣裳,又漸漸陷入了恍惚之中。
那個人卻是不同的,他喜歡玄黑、重紫……那樣沉重的顏色就如他的人一般,清冷孤傲,無人可解。
「嘶」的一聲,衛雲兮手中一痛,這才發現衣上的一枚細針刺入了自己的指頭中,豆大的鮮血冒出,血色在眼前放大,心頭不知怎麼的,惶惶不安起來。br/>
「娘娘,不好了!」正當她分神的時候,秦公公忽地匆匆趕來,他跑得頭上汗水涔涔,進了殿中,他喘了一口氣:「娘娘,不好了,越秀宮出事了!」
越秀宮?!衛雲兮猛的站起身來:「是單貴人還是淳於小主?」
越秀宮住著蕭世行開朝以來納進宮中的妃嬪,一個個雖位份不高,但是卻都是名門閨秀,輕易不敢怠慢。
但是後來淳於卿與單貴人爭寵,越秀宮表面上的一團和氣便都成了虛設。衛雲兮這兩日正想著要把她們兩人分開,以緩解越秀宮中的氣氛,怎麼今日就出了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衛雲兮捏著手中刺破的傷處,眼皮不知怎麼的一直在跳。這時候在皇上不在宮中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都有可能變成大事。
秦公公臉色微白,半晌才道:「是單小主。她溺斃在荷花池中!」
汗,還有一更在晚上。抱歉哈。最近時間調整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