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雲兮心中一顫,不由定定看著他。
蕭世行看著天光下那純淨無暇的一張臉,慢慢地道:「雲兮,不管你心裡還住著誰,但是我想和你走完這一生。我身邊永遠只有你一個女人的位置。」
他轉頭看向那萬千河山,大聲道:「我蕭世行立誓,這一輩子只愛衛雲兮一個女人,她才是我唯一的,永遠的妻子!」
山川默默,群山無聲,可是卻一遍遍迴盪著他的聲音。
「只愛衛雲兮一個女人……」
「唯一的、永遠的妻子……」
衛雲兮看著他認真的眉眼,笑著笑著,笑得滿面是淚br/>
蕭世行御駕親征,皇宮中陡然安靜下來。衛雲兮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每日處理完宮中瑣事,便去了宮後的佛堂中默默禮佛唸經。有時便宣普陀多進宮來,重披袈裟為她講經。枯燥晦澀的經文中,她惶惶的心也漸漸安靜下來。
「人生有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娘娘若是參悟了,就會得了大悟。」香煙裊繞中,普陀多面色平靜。
衛雲兮低頭,苦笑:「好像本宮依然參不透後面四苦。」
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字字句句,蝕骨噬心,她的苦原來都在這裡:求不得,也放不下。
普陀多微微一笑:「娘娘的境遇異於常人,心中所有的感受自然比旁人越發強烈一點。但是如今娘娘身處高位,一切還是以天下為重。只要娘娘心存善念,一切都有福報。」
衛雲兮緩緩點頭。
衛雲兮召普陀多前來講經的消息在宮中傳揚開來,宮中有心的人紛紛側目,流言蜚語隨之傳揚開來,衛雲兮只做不在意,可是流言越傳越凶,因得普陀多不再是佛門中人,對他的攻擊也越發明目張膽。
衛雲兮終於在一日看見普陀多臉上淤青了一塊之後才發現這事已超出她的預料。
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憤怒,怒問:「到底是誰膽敢傷了大師?!」
普陀多搖頭苦笑:「微臣行走在路上被一群人打了,所幸打得不是很重。也許是忌憚微臣曾經『聖僧』的名頭。娘娘不必擔心。」
衛雲兮看著普陀多面上的平靜,心中的怒火卻未能平息。在聽完普陀多的宣講之後,她找來陳福,如此這般地吩咐了才讓他離開。
過了兩日,陳福查到了這事的眉目。那聚眾毆打普陀多的流氓地痞被一個個捆得如粽子一般丟在了宮門處示眾。往來的朝官們認出其中一人是皇后底下的一位內侍,不由更是議論紛紛。
中宮顏面大失。皇后不顧還在禁足中,怒氣沖沖地去了露華宮興師問罪。
衛雲兮正在書茗,她看著皇后前來,只是淡淡道:「皇后娘娘今日有什麼要事不成?!」
皇后玉和怒道:「衛雲兮,你不要太過分了。中宮的那個內侍做的事根本與本宮無關!你趕緊把人給放了,這樣做不是在打本宮的臉嗎?」
衛雲兮輕笑一聲:「皇后娘娘說那位唆使地痞流氓毆打普陀多大師的罪魁禍首嗎?他當然與皇后娘娘無關,他手中用來收買打手的官銀肯定也不是皇后娘娘給的。皇后娘娘說是嗎?」
皇后玉和一怔,臉忽青忽白,不知該說什麼好。
衛雲兮看著她尷尬的臉色,忽地正色一肅,冷冷道:「皇后娘娘身為一國之母,卻縱容下人散播流言,攛掇打手毆打普陀多大師。皇后娘娘覺得這兩條罪狀要是呈到了皇上跟前,皇上該如何處置?」
皇后玉和不甘示弱,冷笑一聲:「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自己招來流言還要怪本宮?!」
衛雲兮欺進一步,惋惜地看著皇后玉和,聲音漸冷:「皇后說這話不怕欺君之罪嗎?」
皇后玉和這才猛地醒悟過來。她看了一眼衛雲兮。終是恨恨地走了。
衛雲兮看著她離開,眉心卻依然不展。秦公公上前安慰道:「娘娘,別生氣了。皇后這招且愚又蠢,若是娘娘稟報了皇上,皇上也會重重罰了皇后失德失行。」
衛雲兮緩緩搖頭:「怎麼能拿這種小事去煩了皇上?皇上一心撲在戰事上,唉,現在也不知前邊戰事如何了?」
秦公公看著外面依然艷陽高照的天際,喃喃自語:「是啊,聽說要大戰,怎麼還沒有動靜呢?」
衛雲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中越發覺得沉重,只有艷陽而沒有下雨太過不同尋常了。這一場大戰是什麼時候要來呢?
而他,到底怎麼樣了?br/>
北漢軍營中,處處寒刀閃閃,蕭世行的金頂大帳旁邊的玄黑軍帳更是圍得密不透風,四周不見尋常士兵,皆是一等一的身著玄黑龍紋錦衣的龍影衛在守衛著。他們面目不能示人,便戴上龍紋面巾,只露出一雙雙冰冷的雙眼,冷冷注視著四周的一切。
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無形殺氣,就連身經不百戰的士兵都要心底發寒。路過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蕭世行一身勁裝,坐在帳中,面色緊張地看著晴在為殷凌瀾施針。在床榻邊,一盆血水散發著刺鼻的血味,令人
有種不詳的預感。幾位御醫在一旁屏息凝神輪流為已昏死過去的殷凌瀾切脈。
蕭世行看著御醫依次而出,臉上神色黯然,心中一緊問道:「到底如何了?」
御醫們面面相覷,最後跪下道:「皇上……」
蕭世行看著他們灰敗的臉色,渾身一震,不由失聲道:「不會的。他怎麼會如此病重?」
御醫其中一位年老的人,低頭道:「啟稟皇上,征南王自幼體質孱弱,後來錦衣玉食調養過來,本來即將成年之時若是加以調養鞏固就能徹底改變體質。但是他又中了劇毒,劇毒入體,五臟六腑不振,傷了心肺脾胰,雖然他有武功在身,但是過於急進練功,內力驟升,所以一旦劇毒驅離身體,內力太盛,沒有毒來壓制,變成了內力損耗了身體,所以……」
蕭世行聽得糊塗,但是那一句「內力損耗了身體」卻是聽得明白了。他也是練武之人,想了想,問道:「內力不可消除嗎?比如散功?」
御醫們對視一眼,皆慚愧搖頭:「臣等不懂散功,就算懂,恐怕也極其凶險。散功之後也不一定能救得了征南王。」
「所以,臣等慚愧!」御醫們齊刷刷地伏地稱罪。
蕭世行看著那帳中一動不動的殷凌瀾,心中的愧疚洶湧不絕。
原來如此!原來他自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將衛雲兮托付給了他。
原來他自知命不久矣,所以自動領命去助了他征伐南楚br/>
他緊緊扣著桌案上那一張被摩挲舊了的軍行圖,上面圈圈畫畫,還有隱約可見的血跡br/>
「退下。」蕭世行緩緩揮了揮手,御醫們急忙退了下去。
內帳中,晴終於施針走了出來。她俏麗的面上煞白,也不顧蕭世行在跟前,坐在他跟前,一本正經道:「皇帝,要殷凌瀾多活些日子,就趕緊讓他離開這裡。再讓他耗心耗神,他很快就會掛掉。醫者醫生不醫死。他這身體若是我哥哥在也是十分棘手。更何況我這半桶水的神醫之後。所以還望皇帝放人。」
蕭世行歎了一口氣。他自然想讓殷凌瀾活著,但是如今戰事進行到了最後,他就算用兵如神也不能立刻接手,更何況殷凌瀾早先的調兵遣將、他布下的暗棋,他要如何打這場仗的妙招都藏在他的腦中,而這一切剛剛趕來的他怎麼又能知曉?
他左右為難。晴在一旁耐心等著他的回答。
蕭世行想了許久,終於沉重開口:「好。你帶他離開這裡,不用他再費神。」
蕭世行與晴皆是一怔。
「我不會走的。要我走,除非讓我先死了再說。」床上原本昏著的殷凌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吃力起身。
他醒來了!蕭世行急忙步入內帳中。
殷凌瀾斜斜靠在床榻邊的錦墩上,因施了針,胸襟微開,露出裡面一小片赤|裸的胸膛,蒼白瘦削,隱隱有凌冽的鎖骨錚錚。他魔魅的面上已毫無血色,只有鴉色的發,精緻的眉如昔,一雙深眸越發幽冷難辨。
「你……」蕭世行看著他病體支離的樣子,歎了一口氣:「殷統領,你瞞得大家好苦!」
殷凌瀾輕笑一聲,拿了一旁的帕子摀住蒼白的唇,胸臆震動,似咳了起來。他垂下眼簾,淡淡問道:「她知道嗎?若是不知,千萬不要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