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辰現在不是來和東方澈吵架的。
「她身懷六甲,身處京城,景王作亂,朝廷內暗潮洶湧,善惡難辨,眼見景王日**近,夜弘毅性子日漸暴戾,我豈能留她一人在此?若等半年之約到,我回京城,她卻已不在,我要一副健康的身子有何用?」
他本就為她才留戀生命,若是他無法護她周全,他要命有何用?
「讓你將自己心底的想法都說出來也不是很難麼。」
東方澈側開身體,給君墨辰讓了路。
君墨辰飛速衝進了房間,床榻之上,是他的妻子,她正在受苦!
腳彷彿灌了鉛一般的重,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卻也走得極快,他來到她的跟前,蹲在了床前。
雲清染的眼裡溢出了淚水。
君墨辰的手輕輕地撫摸上去,帶著些許膽怯,「你,哭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第一次流眼淚。
先前她不管是受了傷,還是受了委屈,都沒掉過一滴眼淚,但是此時此刻,她在哭。
君墨辰的心都揪了起來,被凌遲著。
「不要哭,不要哭……」君墨辰慌亂地去抹那些淚水。
「君墨辰,你要我拿你怎麼辦?」
雲清染問君墨辰,她該拿他怎麼辦,「我不能怪你!但我也沒有辦法接受你現在這個樣子!」
忍受半年的分離,等來的卻不是他的康復,這要她如何能夠接受!
「染兒,不要哭,不要哭,是我的錯,不要哭……」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我要你還我一個健健康康活蹦亂跳,能陪我走一輩子的丈夫!」
「染兒,不要氣了,先把孩子生下來,我任憑你處置,好不好?」君墨辰手足無措地看著眼前的情況。
君墨辰緊緊地握著雲清染的手,清染,求你別哭,你要怨我打我都好,不要傷了你自己,求你了。
「染兒,不要讓自己有事,千萬不要!」
雲清染咬著牙,「我他娘的沒那麼容易放棄!」
君墨辰的眼眶紅潤了,他懂她的意思,可是他一點也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即使痛,即使她會怨他,他還是要這樣做,他無法忍受她受到傷害,就像現在一樣,看著她承受瀕臨死亡一般的痛苦,他真的快要窒息了。
「快進來!」君傑拉著一個老婦人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城裡穩婆來不及了,在附近尋來一個有接生經驗的老媽子來!」
木柏楊看了一眼那老媽子,「可靠嗎?」
世子妃娘娘這可是頭一胎,都說女人生孩子就跟閻王殿隔了一層紗,馬虎不得。
君傑被木柏楊這一問,也不敢貿然回答,現在是能拉著人就好了,也不知道行不行。
君墨辰看了那老媽子一眼,清染這邊等不得,「讓那老媽子來,慕容修,你也留下!」
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生孩子要緊。
也就只好這樣了。
老媽子忙上前來,給雲清染接生。
「拿剪刀過來!」老媽子雖然是個半吊子,倒也有模有樣的。
「夫人,聽我的話,吸氣,用力……」
「好好好,繼續,再加把勁,馬上就要出來了。」
「哎呀,孩子怎麼是腳先出來!」
老媽子給雲清染接生,看到是腳先出來,頓時便慌了。忙遠離床榻。
「怎麼了?」君墨辰緊張地追問。
「哎呀,我不行啊!腳先出來,是難產啊!在我們村子裡,女人生娃腳先出來,基本就沒戲了!」
「少胡說八道!」君墨辰怒吼。
誰都不准說這種話,誰都不准!
老媽子嚇得癱軟在地。
慕容修見狀,又看到雲清染慘白的臉,不敢猶豫,連忙接替了老媽子的工作。
「把這顆藥吃下去。」慕容修先是遞給雲清染一顆藥丸,讓她吞服下去,「這是幫助舒張的。」
君墨辰忙接過藥,讓雲清染吞服下。
慕容修的腦子裡陷入了一片空白的狀態,只剩下了一個念頭:要保住床上女人和她的孩子的性命!
慕容修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跟著紅藥學過給人切腹切胸之法,自己也給人這麼做過,卻是第一次將這法子用在生產的女人身上。
在滄瀾之地,紅藥便是神,他是紅藥的嫡傳弟子,他與人切腹治療也沒有人會猶豫,這若是放在其他地方,必然給人當成殺人惡魔來看待。
慕容修從身上拿出了刀,這刀本是他隨身帶著的工具,他要切開雲清染的肚子,將孩子取出來。
「你要做什麼?」君墨辰見慕容修拿了刀,無法當做沒有看見,即便他不懂醫術。
「我要切開她的肚子,將孩子取出來。」
「你說什麼?」君墨辰又一次怒吼。
「你說我要切開她的肚子,將孩子取出來,再拖下去她和孩子都會沒命的,羊水破了好一會兒了,孩子等不得了。」慕容修很堅定地說道。
君墨辰雙拳握緊,慕容修說的他知道,可是這是要給清染動刀,切開肚子,怎麼可以……
「我相信你,你動手吧。」雲清染搶先一步說道,這也就是剖腹產了,她相信慕容修,相信紅藥的醫術。
「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準備麻沸散了。」慕容修說出了眼下一個很大的問題,沒有麻沸散,要下刀的話,雲清染便要承受極大的痛苦,「動手吧。」雲清染知道自己沒時間了,若是等下去,孩子可能會出事的,她不能拿孩子的安危去賭。
「好,我下刀了。」慕容修原本該恐懼的,可是看到雲清染那麼拚命地去生孩子,他的腦子裡就只剩下一個聲音,救她,救她……
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直接挨這樣一道,這疼痛絕對不是常人能夠忍受得了的。
雲清染痛急,一口咬住了君墨辰的的胳膊,咬出了血。
血從胳膊上流下,君墨辰卻一點也不覺得疼,他的心更疼,她比他更疼!
「染兒,求你,不要有事,求你……」
君墨辰的眼眶裡滾落了一滴晶瑩的淚珠。
那一刻,變得無比的漫長,所有人的心都彷彿在油鍋裡煎熬著。
雲清染的血染紅了慕容修的雙手。
「出來了,出來了……」慕容修的聲音變得格外的激動。他將孩子抱了出來,自己的手上,衣服上,都沾上了血……
在他的手中,是一個新的生命!
伴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雲清染的孩子終於生下來了。
進來幾個丫鬟負責幫忙清理,雲清染已然累極了。
君墨辰從老媽子的手上接過包裹好的寶寶,孩子是那麼小,抱在手上感覺那麼的不真實。
這是他和清染的孩子!
「恭喜,是位千金小姐!」老媽子還有些怕君墨辰,剛才被君墨辰那一嚇,還沒有緩過來,說話的時候只敢小聲地說。
君墨辰將孩子抱到了雲清染的身邊,「染兒,你看看,孩子很像你。」
雲清染伸出手,逗弄了一下孩子的小臉,她將手指伸到孩子的唇邊,孩子本能地就吸吮住了。
君墨辰站在一側,看著母女兩人,很希望這一刻可以成為永久。
「墨辰。」過了一會兒,雲清染抬起頭,臉色尚未完全恢復,但是她的眼睛裡已經滿是堅定了,君墨辰知道她已經有了想法,是自己該被判刑的時候了。
「墨辰,我們分開吧,別讓我知道你怎麼樣了,讓我以為你還一直活著好嗎?」
雲清染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有些事情,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如果她理智一點,她應該陪著他走到最後,珍惜他們在一起的一切時光。
可是,讓她每天數著日子,等著他死,她真的做不到!
她不是在趕他,她是忍受不了看著他死啊!
「我明白了,讓我陪你和孩子三天,然後,我會走的。」君墨辰凝望著雲清染,眼裡儘是不捨,相比於不捨,他更加不想自己的死給她帶來痛苦。
他們分開,讓彼此都少一點痛楚。
他忽地蹲下身,用臂膀環住了雲清染和孩子,「染兒,對不起,對不起讓你愛上了一個短命鬼,對不起讓你痛苦。」
雲清染閉上眼睛,現在的她很累,她不想去想,不想去想了。
此時的慕容修已經是一身的血了,他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走到門口的位置便癱軟了下來,依靠著門邊的柱子就滑落下來了。
他癱坐在地,目光沒有焦距。
「修兒,你怎麼了,你還好嗎?」木柏楊見狀甚是擔憂。
木柏楊喊了慕容修,他卻沒有回應。
「修兒,修兒,你怎麼了,你別嚇爹呀!」
木柏楊抓著慕容修的肩膀,使勁地搖他。
「娘死了。」
半天,從慕容修的口中,喃喃地念出了三個字。
「修兒,你剛剛說什麼?」木柏楊趕緊放開慕容修,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娘死了,她走了。」
慕容修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血,「我還沒有當著她的面喊過她一聲娘她就走了,我還沒有讓她認同我她就走了……我是娘的孩子,她也是那麼辛苦地生下的我,拼了命地生下我的,可是我沒有做她的好兒子,我沒有成為她的驕傲……」
慕容修哭了起來,將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憤都哭了出來。
木柏楊顫抖了身子,他醒了!他清醒了!
「孩子,你醒了,你醒了!你記得我是誰了嗎?」木柏楊激動地擁抱住慕容修,任由他在自己的懷裡哭泣,這是他的兒子,他和紅藥的孩子。
慕容修在木柏楊的懷裡哭了很久,這些眼淚,本該在紅藥過世的那一晚流下的,整整遲到了一年!
見有人收拾完房間正要出去,慕容修猛地站了起來,搶過對方手裡的東西。
「這些東西給我!」
對方被慕容修嚇了一跳,見是慕容修,沒多想,給他就給他吧。
「修兒,怎麼了?」木柏楊見狀以為慕容修的瘋病又犯了。
「我要取君墨辰和雲清染孩子的臍血。」慕容修很清醒地回答道。
「你……」
慕容修先前受了刺激之後,便自動地將一些和紅藥有關的記憶給藏了起來,現在人清醒了,有些記憶的片段自然也就回來了,紅藥在過世之前曾特地找他長歎過一番。
「娘最後交代我做的事情,我怎麼可以忘記,我一定要將它做好!」慕容修自言自語地說道。
「你娘過世前特地交代過你什麼事情?」木柏楊追問道。
紅藥死得突然,卻留下了很多東西。
「娘說,她這一生,什麼都贏過別人,但是她沒能贏洛權楓,雖然也沒有輸,她說我是她醫術的繼承者,君墨辰的病,她要我和洛權楓一比,看誰能將君墨辰治癒!」
紅藥的醫術與洛權楓的醫術都很精湛,在當世首屈一指,但是兩人的醫術是完全兩種不同的派系。
洛權楓講究調和,以養為主,對症下藥,說他是救世神醫再恰當不過了。
而紅藥的醫術,在世人眼裡就有些像偏門左道了,她經常以毒入藥,用藥猛,方法看起來有些過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