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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469章 初見 文 / 莫風流

    「回去吧!」析秋頓了一頓,朝天誠看去:「去將敏哥兒喊回來。」

    天誠應是,轉身離開,析秋則坐著來時的轎子又回了崇恩居,進了房裡炙哥兒正趴在窗戶上逗黃鸝,見析秋回來,笑著問道:「娘,三哥怎麼還沒有回來?」

    「是不是餓了?」析秋跨進了門裡,摸著炙哥兒的頭道:「哥哥在做功課,一會兒就回來了。」

    炙哥兒點了點頭,析秋便轉身坐在玫瑰床上,腦中在想著聖上突然來到底會有什麼事。

    朝中這幾日事情確實很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難道是她想多了?

    等了許久,炙哥兒直喊餓,也不見敏哥兒回來,析秋拿了一塊點心給他,又對外頭的慶山道:「你小心些去二門看看,敏爺怎麼還沒有回來。」

    慶山應是,跑著出了院子。

    析秋如坐針氈,也和炙哥兒一樣,伸著頭去看窗外,可依舊不見敏哥兒的身影。

    過了許久,慶山氣喘吁吁的跑回來,回道:「夫人,找不到敏爺!」

    剛剛還在,這會兒怎麼又不見了。

    析秋騰的一下站起來,嚇的慶山和碧槐幾人一驚,她又覺得自己反應太大,回坐了下來吩咐道:「二銓呢,二銓在不在?」

    「二銓在呢,說是他只是去小解了,回來敏爺就不見了。」說完有些不安看著析秋,他們兩個年紀也漸長大,許多事情雖還是朦朦朧朧但心中也有分寸輕重,現在外院人人屏息靜氣的繃著弦,又聯想到四爺正在接待客人,他們大概也能猜得七八分。

    敏爺一向穩重機敏,不可能不知道外院有貴客來而到處亂走,想必是回了內院了吧。

    「你們兩個去和二銓在外院瞧瞧,不要驚動了旁人,若是實在找不到就再等等……」析秋吩咐著又回頭看著碧槐:「你和岑媽媽,容媽媽帶幾個婆子在內院看看,人在家裡也不要興師動眾的,找到了就說我在等他吃飯。」

    幾個人皆是應是出了門。

    「娘,三哥去哪裡了。」炙哥兒也跑過來滿臉的擔憂的道:「要不然,我也去找找三哥吧。」

    「三哥沒有事,一會兒就回來了。」析秋笑瞇瞇的說著,摸著炙哥兒頭道:「你先吃飯好不好!」

    炙哥兒點了點頭,又搖搖頭摸著肚子道:「我不餓,還是等爹和三哥一起回來吃吧。」析秋心疼的看著他,點頭道:「那好,那我們等爹還有三哥一起吃吧。」

    外院中,敏哥兒一路沿著抄手遊廊走著,天誠說聖上駕臨,正和父親在書房說話……

    他腦海中就想到昨晚唐家大爺說的話:「你是誰家的孩子?」

    他答:「侄兒是蕭氏懷敏,家父乃左軍都督蕭四郎。」唐大爺用一種很驚怔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好像他說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知道,唐大爺吃了酒,所以並不想多留,行了禮便要告退。

    「等等。」唐大爺卻是步履踉蹌的走了過來,抓著他的肩膀,抓的他好痛可是他怕失禮有損了體面,便沒有動看著唐大爺,唐大爺就挑著眉頭質疑道:「哦,你就是蕭四郎撿回來的庶子?」

    很多年沒有人這麼說過他了,從什麼開始呢,是從母親嫁進侯府後吧?

    儘管如此,他心裡還是騰的一下掀起一股無名的火,久違的恥辱感襲上心頭。

    為什麼說他是撿回來的,難道就因為她母親的身份卑jian,就沒有資格做她的母親,所以才寧願說他是撿回來的,也不願說他是那個女人生的嗎。

    可那是事實,先生說人是沒有權利選擇出生的,我們能做的就只有憑借自己的努力,去改變自己的人生,用後天的成就去彌補那些不足!

    想要別人尊敬,就要先自己尊重自己,直視面對自己的一切。

    他從未忘記也不覺得是恥辱,他很努力,他要正大光明通過自己贏得別人真正的敬重。

    可唐大爺的話彷彿將他所有的努力,又打回了**,他有些生氣便動了動肩膀,語氣並不如方才客氣:「唐叔伯,小侄還有事就不打擾了,告辭!」

    「等等,等等!」唐大爺總算鬆開了手,可又彎腰盯著他的臉,湊近了看看又離遠了確認,擰著眉頭道:「我……我怎麼覺得你這麼眼熟呢。」

    敏哥兒已經不想和他說話了,和一個醉漢說話,他過後什麼都不記得,可他的胡言亂語卻會一直傷著別人的心,他討厭吃酒的人,更討厭吃了酒無法自制約束自己的人!

    「侄兒告退!」敏哥兒後退了一步!

    唐大爺卻在這時驚呼一聲:「我想起來了,聖上!」說著兩步趕了過來,拉著敏哥兒左看右看,指著敏哥兒的臉:「我就說我看著這麼眼熟呢,真是像極了……尤其是這對眉毛……嗯,對!」

    敏哥兒只覺得他在胡言亂語,已經對他徹底沒了好感。

    唐大爺卻毫無察覺,又自言自語的擺著手:「不對,蕭四郎的兒子怎麼會像聖上呢。」又打了個酒嗝,朝皇城方向抱拳行禮:「酒後胡言,酒後胡言,聖上莫怪,微臣不敢了!」

    細細碎碎的念叨完,他又轉頭來看著敏哥兒,點著頭道:「不過,到真的有幾分像。」說完,看著敏哥兒道:「你見過你生母嗎?」

    「沒有!」敏哥兒後退一步,意圖離他遠些。

    唐大爺就果然如此的點著頭,又感歎的道:「不見也罷,不見也罷!」說著拍了拍敏哥兒的肩膀:「好好孝順你的母親,她才是你的母親,知道嗎!」

    敏哥兒眉頭微微一擰,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析秋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但有的事情是事實,便不是你去逃避就不存在的,母親是嫡母,是高貴受人尊敬的,那麼他的生母就該被人鄙視嗎。

    敏哥兒慍怒的看著唐大爺,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按著記憶中馬車進來的方向跑去。

    唐大爺搖搖頭又盯著敏哥兒看了一眼:「奇怪,怎麼就這麼像呢!」

    敏哥兒聽著背後的咕噥聲,只覺得心煩氣躁……

    本來忘掉的話,剛剛聽到天誠說聖上駕臨府中,他心中止不住的就生出好奇心來,唐大爺說他像聖上?

    想必應該是像的吧,否則他怎麼會一直唸唸有詞,像是見了鬼一樣。

    不期然的,他又想到祖父看到他時的表情,也是和唐大爺一樣,充斥著不解和懷疑……

    腦中胡思亂想的,敏哥兒已經到了書房門外,他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直接到書房後的窗戶,那麼就可以不引起任何人的警覺了,心裡想著他已經從倒座前一扇小門鑽了過去,已經能聽到裡面說話的聲音。

    是父親在說話,還有一個低沉的陌生的聲音。

    他踮著腳一路到窗戶底下,窗戶開了半扇,他不敢探頭卻又忍不住好奇,就靠在窗戶底下聽著裡面的人說話。

    房內,蕭四郎目光頓了頓,目光掠過右側的窗戶,眉頭微擰又若無其事端茶啜了一口,看向聖上道:「在兩岸加強民兵巡邏,進入港口需有身份牒才能過關,此法雖好,卻也是治標不治本。」

    聖上點了點頭,回道:「福建這幾年歸於平靜,與此法也不無關係,但若是一旦開通了貿易,港口來往人流增多,如此查證難免引起不滿,確實如你所言,需研究出更加簡易有效的方法。」說著一頓又擺擺手道:「不說了,不說了,說好了只是來這裡坐坐散散心,怎麼又說起朝中的事情了。」

    蕭四郎回道:「聖上憂國憂民,乃大周百姓之福!」

    「你竟也學會了那些官的溜鬚拍馬了。」又哈哈笑了起來,指著蕭四郎:「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蕭四郎也陪著笑了起來。

    聖上卻是話鋒一轉,笑著問道:「你家小子已有三歲了吧,準備何時啟蒙?」蕭四郎便答道:「我與內子商議,等明年開春後給他啟蒙!」

    聖上微微點頭,讚道:「也好,孩童時是最無憂無慮的時光,一生之中再難尋那樣的好年華,讓他多玩樂幾年也好,等年長再回憶,也甚覺有趣!」說著看向蕭四郎又道:「……記得我們年幼時,有一次在侯府後院裡梟水,不知怎麼就有一隻螃蟹夾住了老錢的手指,他嚇的一連喝了幾口泥水……」目光悠遠的,顯得很高興。

    蕭四郎也記得,笑著點頭道:「他小指上現如今還留著疤。」

    「是嗎。」聖上越發的興起:「改日朕要仔細瞧瞧」說著搖了搖頭:「此後,我們再沒有下過河裡梟水了。」

    其實有,那一年聖上從三皇子包圍中逃走時,他和蕭四郎兩人帶著兩個親衛,便是從通州運河梟水過到對岸,當時若非蕭四郎拖著他,他只怕已經凍死在冰冷的河水裡。

    這段往事,他不會提蕭四郎更加不可能提,而那兩個親衛早已經死去,知道的人也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

    想到這裡,聖上面露唏噓低頭喝茶掩飾面上異色,過了一刻又回到方纔的話題:「還是上次見的,不如將小子抱來與朕瞧瞧!」

    蕭四郎眉梢一挑,心中有些猶豫,可面上還是點了頭道:「是!」便站起來到門口和天誠說了幾句,天誠目光一怔鄭重的點了點頭,卻沒有去內院而是直接轉去了書房後面。

    聖上也站起身,在蕭四郎房中隨意瀏覽,待他走到窗邊時,外面就響起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隨即便有人叱道:「什麼人!」

    周圍雖不見人,可在暗中聖上所在之處的周圍,皆是佈滿了侍衛。

    「出了什麼事。」是施勝傑的聲音,隨即嘩啦啦的走了窗戶外,候在外面的常公公連忙進了房內:「聖上,您沒事吧。」又有些不安的看了眼蕭四郎。

    蕭四郎眉頭微擰並未多少反應。

    聖上問道:「什麼事?在老四府裡何必大驚小怪的。」常公公就回了話道:「是……是奴才們大驚小怪了。」又站到窗戶邊對外面道:「將人帶走吧!」

    「是!」施勝傑抱拳,帶著外面的敏哥兒就要離開。

    聖上朝蕭四郎挑了挑眉,頗有些打趣的意思:「看來,你的府裡也要仔細規整規整才好啊。」

    「是!」蕭四郎滿臉認真。

    聖上就擺著手:「無趣,無趣,朕回去了。」也不再等著見炙哥兒拂袖出門,蕭四郎落後三步送他出門,常公公緊隨其後。

    剛剛出了門,就看到施勝傑帶著個個子矮小的人,從前面遊廊過去,他眉梢微挑朝身邊蕭四郎問道:「這是什麼人?」

    蕭四郎目光一凝,朝那邊看去眼底就劃過厲光,隨即咳嗽一聲頓了一頓,回道:「回聖上,是微臣的長子!」

    長子!

    聖上身體便就是一怔,無數的記憶彷彿洪水一般,從心底早已經隱藏遺忘的最深處湧了出來,他愣愣的看著遠處漸漸走遠的背影,挺直背每一步都走的很穩的少年,影像就和記憶中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等等!」沒有思索的,他抬手喊了,又驚覺自己有些失態,只是蕭四郎府中的庶子,他若是特意點名要見豈不是要驚著旁的人,一瞬遲疑之後常公公已道:「原來是大都督的長子,早聞言大公子小小年紀才學驚人,前天在誠意伯府中一幅畫引得吳阮兩位公子掙搶了半日。」說完又看向蕭四郎:「督都,說的是您的長公子沒錯吧。」

    蕭四郎微笑頷首:「公公謬讚了,不過胡頑罷了,難登大!」

    兩人說了幾句,算是解了聖上的尷尬,他轉頭看向常公公:「哦?竟然有此事?」常公公點頭應是,將誠意伯府裡的事和聖上說了一遍,聖上微微點頭,頷首道:「沒想到老四一介粗人,竟還能養出這等孩子來,朕到真有些好奇了。」

    蕭四郎眉頭禁不住的凝結起來,朝聖上看去,聖上也含笑看著他,目光顯得很堅定。

    「是!」蕭四郎慢慢收回目光抱拳躬身應是,這邊常公公提著尖尖的聲音道:「施大人,將蕭公子請到這邊來。」

    轉眼之間,敏哥兒由施勝傑領著走了過來。

    聖上低頭去打量,少年身形清瘦,垂著頭兩隻手絞在前面顯得有些緊張,但步伐卻是穩健不見錯亂,他暗暗點頭又去看他的面容,粗濃的劍眉,鼻樑高挺唇瓣豐潤,面相端正……

    「蕭氏懷敏叩見聖上,祝聖上萬福康健。」一字一句的敏哥兒跪在聖上面前,垂著頭。

    「好!」聖上回神過來,指著敏哥兒道:「起來說話。」敏哥兒謝恩站了起來,聖上又道:「抬頭給朕瞧瞧!」

    敏哥兒依言抬起頭來。

    一雙眸子明亮如星辰,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記憶中的畫面愈發的清晰。

    他巨震,就忍不住盯著他的眼睛。

    敏哥兒也在打量聖上,只是一眼已將對方面容印在腦海中,心中生出疑惑來……唐家大爺說他像聖上,怎麼他覺得沒有半分相像!

    心裡一點好奇消失,敏哥兒才驚覺自己今天的舉動實在太冒險了!

    他飛快的掃了眼蕭四郎,就見父親正負手站在聖上身後,面容之上並無異色,但看他的目光卻比以往多了一分情緒,是什麼?他有些看不懂!無奈?

    「書讀到哪裡了?」聖上淡淡的問道。

    「回聖上的話,先生昨天開始講論語!」敏哥兒一字一句清晰的答道。

    聖上微微點頭,問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何解?」

    敏哥兒一怔,不光他便是蕭四郎也是愣了一愣,這並非《論語》而是《大學》中警句……他朝敏哥兒看去。

    敏哥兒垂著頭,周圍一陣寂默,眾人都看著敏哥兒。

    一片靜謐,敏哥兒卻朗朗開口了:「大學的宗旨,就在於發揚光明正大的德行,在於更新民風,在於達到德才完美的最高境界。志向所定。後方能靜心,方舒適,方能認真考慮,有所獲。任何事物都有根本和枝節,有終有始,明瞭先後,便近合理。」說完沖聖上一抱拳。

    蕭四郎微微挑了挑眉,朝聖上看去,心底卻暗暗鬆了口氣。

    聖上心裡掠起驚濤駭浪,看著敏哥兒的眼睛,手指便動了動,面上卻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好好!德性好,又聰明好學謙虛機敏。」說完,回頭看向蕭四郎:「老四,這孩子你教的不錯,不錯!」

    蕭四郎抿唇,走過去和敏哥兒站在一起,父子兩人朝聖上行禮。

    聖上點了點頭,大笑道:「老常,我記得我那邊有暹羅進宮來的懷表吧,回頭給他送一塊來!」說完看了眼敏哥兒,點頭道:「好好讀書,但也要勞逸結合,切莫辜負你父親對你的細心栽培。」又深看了眼敏哥兒。

    「學生領命!」敏哥兒抱拳,低低的躬著腰,聖上含笑和蕭四郎道:「朕回宮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大步出了院子。

    敏哥兒跟著蕭四郎後面送聖上離開,待院子裡沒了旁人,敏哥兒頓時臉色一變在蕭四郎面前跪了下來:「孩兒魯莽,懇請父親責罰!」

    蕭四郎目光微動,看著他點頭道:「知道自己魯莽,還有救!」說著一頓又道:「回去吧,去你母親那邊,她正擔心你呢……稍後再來我這裡領罰。」

    「孩兒領命!」敏哥兒起身,朝蕭四郎抱拳施禮,轉身挺著腰背便回了內院。

    析秋正站在門口等敏哥兒,見他過了穿堂進來,頓時心裡提著的一塊石頭便落了下來,鬆了口氣。

    「三哥!」炙哥兒從析秋身後飛跑出去:「你總算回來了,不然我和娘要去找你了。」

    敏哥兒接住炙哥兒小小的身體,牽著他的手,目光就朝析秋投了過來,析秋和他點頭,側目對碧槐吩咐道:「將飯菜拿下去熱一熱!」

    敏哥兒看著她,心中滿是歉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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