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用竹籤串了一塊甜瓜:「姐姐也歇歇,這裡通涼又香氣宜人,單坐著也是極好的。」
「六小姐說的真好!」方小姐還未開口,碧槐笑著為兩人添了茶接話道:「閒時我們伯公爺就會邀幾個幕僚,在這裡下棋喝酒呢,伯公爺也說這裡敞亮。」
析秋笑著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時,剛剛那婆子又回來了,在碧槐耳邊低語幾句,就見她面色變了幾變,壓著聲音道:「不是說在外院的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婆子也是一臉茫然無措,碧槐皺著眉頭,三爺再尊貴也是男子,這裡坐著的都是小姐,若是碰上了可如何是好,況且,三爺又是什麼都不顧的性子,要再出點事她就是十條命也不夠抵的。
碧槐的聲音很低,可依舊清晰的落在旁人的耳朵裡,心裡一動析秋抬眼去看佟析言,卻見她正低頭喝著茶,一副完全沒有聽見的模樣。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碧槐坐不住,焦躁的站了起來笑道:「幾位小姐在此稍坐,奴婢去去就來。」
佟析言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姐姐忙著,我們自己也能照顧自己。」彷彿為了證明什麼,她又去拉方小姐:「方妹妹不是要放風箏麼,不如我陪你去吧。」
碧槐目光留在析秋身上,析秋也笑著道:「姐姐去忙著,我們若是累了就著人帶我們回去便可。」
「奴婢快去快回。」她朝幾人福了福,帶了兩個婆子出了亭子拐到另一邊的小道上。
佟析言一手拿著紙鳶,一手牽著方小姐,目光示威似得看了析秋又去喊佟析玉:「六妹妹累了,八妹妹與我一起吧。」佟析玉看著析秋,露出不安的表情,卻依舊跟著佟析言,幾個人由著婆子簇擁著出了亭子。
一時間安靜下來,亭子裡只剩下析秋主僕,佟析言這是要孤立她!
析秋淡淡的捧著茶杯,面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目光卻在剛剛回來的婆子身上溜了一圈,又去看司杏,司杏會意立刻伸手抓了把瓜子給那婆子笑道:「我們今兒來做客,倒累著媽媽們跑來跑去了,這兒也沒了外人,媽媽和我們一起,在這石墩上坐坐歇歇腳吧。」
那婆子詫異的看了眼析秋,見她面色平靜並無不悅就笑著伸手接了:「姑娘既是客人,我們自是要招待周到些,哪有什麼累不累的。」她將瓜子塞進自己的口袋裡:「況且,我們做下人的,這些也是我們份內的事。」與司杏司榴坐在亭子外側的石墩上。
「正是這個理!」司杏笑著道:「我一見媽媽就覺得投緣,媽媽貴姓?」
「不敢當個貴字,夫家姓羅,姑娘就喊我羅婆子好了。」司杏又笑著誇了幾句,面露擔憂的道:「剛剛瞧碧槐姐姐走的匆忙,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媽媽可要去瞧瞧,我沒有耽誤媽媽的正事吧!」
羅婆子蒲扇一樣的大手一揮,無所謂的道:「不過是三爺突然回屋換件衣服,哪用得著這樣的緊張。」
司杏聽著面色卻是微微一變,去看析秋。
析秋喝茶的手一頓,任三爺住在內院回來換件衣服不奇怪,奇怪的是恰巧在她們到時回了屋,難道是有人告訴他,讓他這個時候回屋?
她又去看羅婆子,她既能露臉來接待來客女眷,在伯公府裡應該是有些頭面的媽媽,這樣的人最會拿捏分寸看人臉色,尤其知道什麼不該說,什麼該說,她輕而易舉的把任三爺回府的事說出來,難道是在暗示她?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凜,抬頭去看佟析言,忽然神色一變,空地上不知何時只剩下佟析玉和方小姐,而佟析言卻已經不在了。
難道?!
析秋直覺的腦子裡轟的一下燒了起來,她站起來朝著司杏道:「我也歇夠了,你在這裡和媽媽說說話,我帶著司榴在林子轉轉。」
羅婆子立刻站了起來:「奴婢陪著您去吧。」
析秋笑著擺手,露出可親的笑容:「媽媽不用忙,我就在這裡看看,若有事喊您一聲就可以了。」司杏也忙按著羅婆子:「媽媽就再歇歇吧,我們小姐自小就喜歡桃花,我們府裡也沒這麼大片的林子,她自是要去瞧瞧的。」
「那小姐有事就喚奴婢!」羅婆子不再堅持,隨著司杏重新坐了下來,析秋就帶著司榴慢悠悠的進了桃花林中。
她進了林子就看到墨香鬼鬼祟祟的守在入口出,她目光一閃拐了個彎加快了步子繞開墨香,逕直朝西面走去,一路上也沒心思去看桃花,目光只在林子四處尋索,司榴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正要出聲析秋卻是一擺手,提著裙擺快行了幾步。
司榴心中一凜,順著析秋跑去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不遠處一抹玫瑰紅的身影,正朝另外一邊閃了過去。
是三小姐!司榴面色也變的凝重起來,她一路走過來,也知道往西可是任三爺住的院子,三小姐想幹什麼?
心思閃過,就見六小姐已經追了上去。
「三姐姐!」析秋在佟析言身後站定,目光含笑的看著她。
佟析言身體一怔,驀地轉過身來,臉上的露出慌亂之色,驚訝的看著析秋:「六妹妹!?」
「是我!」析秋笑著上前:「三姐姐這是要去哪裡?行色這樣匆忙。」佟析言有些心虛的吱唔道:「我剛才不小心把裙子弄髒了,打算找個丫頭領著去換條裙子。」
析秋似笑非笑:「既是找人三姐姐也該回亭子裡喚,那裡可候著七八個丫頭。」她笑著上前幾步,目光灼灼的看著佟析言:「三姐姐身邊又沒帶著丫頭,如今走錯了方向,這林子又大,不如和妹妹一起回去吧。」
佟析言面色一變:「妹妹這話什麼意思,我有沒有走錯妹妹又怎麼會知道。」她轉身繼續朝前走:「妹妹還是顧好自己,休要多管閒事!」腳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幾分。
析秋一改平日的柔弱,快速走了幾步,拉住佟析言的手,臉上已露出冷意:「三姐姐不要忘了,這裡是武進伯府,我們同為佟府女兒,若是你做了什麼,便是要我們所有人為你承擔後果,姐姐若是爭有的是方法,但不要做出丟了佟府臉面的事,拖累我們。」
佟析言甩了幾次,也沒甩開她的手,不由臉露怒色:「放手!」她說的咬牙切齒:「承擔後果?那妹妹又是為什麼來這裡?你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虛偽!」
析秋不想與她多說,手下使了勁:「虛偽也罷,實誠也罷,一切的話還是等到回家再說!」
「你憑什麼管我。」佟析言沒想到析秋的力氣這樣大,攥的她胳膊生生的疼:「我今天偏要去,你若是要去母親那裡告狀儘管去,等一切塵埃落定,就是母親知道又怎麼樣。」她忽然冷笑起來:「你是不是怕我搶了你的婚事?哼哼!不要以為巴結了大太太,有她做主就能高枕無憂?京城這樣大我今天就要告訴你,就是大太太也有鞭長莫及無可奈何之時!」
她忽然使了猛力,一下子甩開析秋的手。
就見析秋目光一閃,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桃林裡格外的清脆,隨之析秋含著怒意的聲音響起。
「佟析言,你再敢踏出一步試試!」
佟析言怔住,呆呆的愣在哪裡:「你……你敢打我!」
司榴也在一邊呆呆的,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一向溫和的六小姐扇了三小姐一耳光,她心裡砰砰的跳,生怕這時候有人闖進來,耳朵又聽到析秋冷冷的聲音:「你若再敢走一步,我就不只是打你這麼簡單。」
佟析言捂著腫起來的臉頰,彷彿從來不認識析秋一般看著她。
析秋不去管她,轉身對司榴道:「三小姐累了,扶她回去。」司榴應了一聲,立刻上去緊緊攥著佟析言的胳膊,連拖帶拉的拽著她走。
析秋落後了半步,驀地轉過身來看向林子裡,隨即唇角微勾走了回去。
碧槐目瞪口呆的立著,雖然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真真實實見到析秋打佟析言的那一耳光,想到這裡她不由覺得人不可貌相,剛剛瞧著那幾位小姐,就數那位六小姐最安靜,人也是最溫和識禮的,卻沒想到竟然這般潑辣,連姐姐也敢動手打!
碧槐心有餘悸的轉了身,快步出了林子。
等碧槐一離開,林子深處一抹墨綠的身影現在一株桃花樹後,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著,唇角勾出嘲諷的凜厲,他身後跟著的小廝唏噓道:「沒想到那位小姐看著柔弱,動起來手來到是利索。」他嘖嘖了幾聲又自言自語道:「不過她說的話到是在理的。」
前面那位男子鼻尖冷哼一聲,轉身朝另外一頭走去!
小廝搖著頭,拔腿追了過去:「四爺,那裡不是任三爺的院子,咱們該走這邊……」
這邊,析秋出了林子,墨香見到自家小姐被司榴扶著回來,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一樣,她快步跑了過去,隨即啊了一聲:「小姐,您的臉怎麼了。」
佟析言憋屈的甩開司榴的手,看也不看析秋一眼,逕直朝外走去,這時析秋卻在她身後道:「三姐姐,你的臉摔傷了,還是尋個丫頭去找些冰敷一敷的好。」
佟析言腳步一頓,回頭惡狠狠的瞪著析秋:「不用你假好人。」
析秋滿面淺笑,佟析言不由懷疑剛剛那個滿臉森冷打她的人,和眼前的笑盈盈滿臉溫和的是不是一個人,還是不是以往一直的羞怯懦弱的六妹妹!
可是沒有答案,眼前的析秋還是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輕柔的笑著,溫和柔弱!
她氣急,猛然轉了身對墨香吼道:「傻站著做什麼,快去把碧槐找來,就說我摔了一跤,讓她找個地方給我歇歇腳。」
墨香狐疑的點點頭,應聲而去。
「那妹妹先回去了。」析秋行雲流水的朝佟析言福了福,帶著司榴出了林子又回到方纔的亭子裡,滿面的淡然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
佟析言狠狠的跺腳,只得低著頭跟在後頭。
不一會兒碧槐匆匆來了:「三小姐這是怎麼了,好好的臉怎麼腫了?」
佟析言不敢說剛剛發生的事,畢竟事情無論說到哪裡,還是她理虧的,只能皺著眉頭道:「不小心絆了一跤,勞煩碧槐姐姐帶我去找個地方歇一會兒,免得被母親見到,讓她老人家擔心。」
碧槐點點頭,又扶著佟析言道:「還是三小姐想的周到……這裡離二奶奶的院子最近,三小姐不如和我去二奶奶哪裡坐坐吧。」
也沒有別的選擇,佟析言只得點點頭:「那有勞姐姐了。」
方小姐和佟析玉也收了紙鳶回來,看到佟析言臉上的紅印,吃驚道:「姐姐去個淨房,怎麼就成這樣了。」
在外人面前,佟析言再有怒氣也只能壓下來,更不能偷雞不成蝕把米,勉強笑道:「摔了一跤,妹妹再玩會兒,我去二奶奶院子裡換身衣裳。」
佟析玉皺著眉頭,目光在佟析言臉上停留了片刻,又去看析秋,後者笑吟吟的站在那裡,看不出任何異樣。
她不由更加的狐疑。
方小姐卻是展顏一笑,上前挽著她:「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些日子沒見到二奶奶了。」
佟析玉也小聲道:「我也去吧,說不定還能幫上忙。」這樣一來,亭子裡就剩下析秋一人,碧槐為難的看向析秋:「六小姐可要再玩會兒?」
析秋笑著站了起來,看了看時辰道:「你們這麼多人去,我就不去了,也免得打擾了二奶奶。」她笑著看著碧槐:「勞姐姐派個婆子,領我回前頭的戲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