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槐面色古怪的點點頭,吩咐羅婆子好好伺候,自己則陪著佟析言去了二奶奶的院子。
快到小花園時,析秋瞧著手上的不知何時碰到泥垢,轉身笑著對羅婆子道:「媽媽先帶我去淨房吧。」
「行,小姐隨我來。」領著析秋拐進了小花園邊的一間小院子,看院子的結構擺設,到像是客居的廂房,如今沒有住人但打掃的卻非常很乾淨,羅婆子領著她拐進院子的後罩房,掀開簾子道:「小姐若有時喚奴婢一聲。」析秋點點頭,留了司杏司榴在外面一個人走了進去。
這間小房間約莫十幾平,中間擺著兩方隔扇,隔扇裡面放著朱紅漆面的馬桶,桶邊備了清水胰子等一應用具,等她洗好手重新整理好衣裳時,卻聽到隔扇的另外一頭,傳來急促的呼吸聲,以及重物碰撞擊打的聲音。
一下一下,在幽暗的房間裡格外的清晰。
析秋皺著眉頭,這房間做的很精緻,兩個隔扇隔開兩個封閉的空間,她剛剛進來時並沒有注意到隔壁有人,現在裡面發出這樣的聲音……
她面色一變,難道裡面……她想到這樣的府邸,老伯公爺的妾室納了十幾房,幾個少爺也輸人不輸陣的,滿府的鶯鶯燕燕,保不齊……她還是離開的好,免得看到不該看的。
她提著裙擺快走了幾步,腳步突然一頓,那隔扇裡喘息聲消失了,只剩下砰砰的聲響。
難道?
她轉了身快步走到裡面一間,掀開隔扇的簾子,隨即露出滿臉的驚訝。
只見蕭二小姐正躺在地上,眼睛倒翻著,嘴角流著白沫,身體抽搐著腦袋不停的撞向地面,剛剛那一聲聲砰砰的聲音,應該就是這麼發出來的。
她快步走了過去,立刻將自己的帕子揪成了團塞進她的嘴裡,又將鞋脫了下來墊在她的頭下,解開她的領口,伸手去掐她的人中。
過了一會兒,蕭二小姐不再抽搐,慢慢的醒了過來,可眼神依舊沒有焦距,一時沒認出析秋來,茫然的看著她。
「二小姐!」析秋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又拿出她嘴裡的帕子:「你感覺怎麼樣?可要叫你的丫鬟進來?」她這樣的症狀,應該是癲癇,通常這樣的病人身上都應該備著藥丸,可她剛剛摸她的荷包時,並沒有發現。
蕭二小姐目光漸漸清明起來,臉色白的滲人,她認出是析秋立刻露出緊張的樣子:「不……不用了。」
析秋扶著她坐到外面的黃花梨的扶椅上,知道這樣的人此時是不能再受刺激,聲音輕柔的安慰著她:「那你要不要喝水,還是就在這裡休息會兒再回去?我正好也沒什麼事,不如陪著你坐會兒,等會你好些後我們再回去怎麼樣?」
長長的丹鳳眼裡盛滿了狐疑,蕭二小姐道:「你……怎麼不好奇我剛剛是怎麼了?」
「不過是摔倒了。」析秋笑道:「這裡潮濕,地上又落了水,我剛剛也腳底滑了一下。」
沒有驚叫沒有好奇沒有詢問,更沒有和別人一樣嘲笑自己,蕭二小姐鬆了口氣,看著析秋笑的柔和的臉,也虛弱的露出絲笑容:「這地上確實滑!」
話落,兩人相視無聲笑了。
「你怎麼一人在這裡,沒帶著丫頭?」析秋進來時,就是因為門外沒守著丫頭,她才沒有注意到隔壁也有人。
蕭二小姐靠在椅背上,目光恢復了清亮,只是臉色還是很白,她捂著腦後剛剛撞過的地方,眉頭微微皺著:「她們時時跟著,我嫌煩!」說完她有面露感激的看向析秋:「謝謝你!」
析秋理解她這種心情,既然得了這種病,侯府定然會時時派人緊隨左右,生怕她發了病沒人在身邊而出現意外,怪不得任**奶不問她去不去玩,卻問她累不累。
難道她的病已經不是秘密?得了這樣的病,怕是找婆家也是極艱難的,按理說該瞞的死死的才是。
彷彿看出析秋的疑惑,蕭二小姐道:「我這病還沒有人知道……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保守秘密?!」
「那是自然。」析秋目光坦然:「況且,二小姐也不過是摔了一跤罷了。」
蕭二小姐點頭,目光落在析秋的腳上,不好意思道:「你,你的鞋!」析秋一愣,想到剛剛脫了鞋給她墊著,還沒來得及穿回來,她跑回去重新穿了鞋又回來伸手去摸蕭二小姐的後腦:「是不是很疼?要不要給你喊大夫來?」
「不疼!」她露出笑容:「幸好有髮髻擋著點……」說完眼底露出絲調皮的樣子。
看來經常犯病,她已經習以為常,恢復的也比平常的病人要快。
見她沒事析秋道:「我讓人給你打盆水來。」轉身去喊司杏。
「蕭二小姐?!」司杏進來時,也是面露驚訝,析秋道:「二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去打盆水來。」
怎麼今兒這麼多人摔跤?!司杏疑惑的點點頭:「奴婢這就去。」又朝蕭二小姐福了福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蕭二小姐道:「你別喊我二小姐,我閨名叫延箏。」
析秋記得大姐夫叫蕭延亦,宣寧侯爺蕭延炙。
蕭延箏看上去冷漠不與人親近,但接觸後卻讓人覺得她很細心,性格也很親和,析秋朝她笑著福了福:「姐姐!」又道:「我閨名析秋。」
「析秋……是『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的析秋嗎?」
析秋笑著點頭。
「佟老爺不會是兩榜進士出身,取名字也有這樣的淵源,不像我們家,滿門的武夫!」這麼說著她並沒有嫌棄的意思,不過從她的言辭間,彷彿對人很是推崇。
「無第一,武無第二……侯爺殺敵萬千,換得一方安寧,是大周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又怎麼只是一介武夫?!」析秋笑著道:「武所治不同,姐姐謙虛了。」
蕭二小姐笑了起來:「哪有你說的這麼好!」她攜著析秋正要說話,司杏掀開簾子進來,羅婆子也緊隨其後。
析秋眉頭幾不可聞的皺了皺,卻笑著道:「勞煩媽媽了。」
「蕭二小姐,佟六小姐。」羅婆子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並沒有問蕭延箏為什麼在這裡,只是堆著滿臉的笑:「這是份內的,六小姐儘管使喚老婆子。」
析秋看了眼司杏,司杏幫羅婆子放下盆,便拉著她道:「媽媽隨我在外面候候吧……」又塞了個荷包在她手裡。
羅婆子悄悄掂了掂重量,隨即眉眼都笑開了:「那奴婢在外面等二位小姐。」隨著司杏走了出去。
「讓妹妹破費了。」蕭延箏滿臉歉意。
「不過小事。」析秋笑著幫她放下頭髮,為她重新梳了個髮髻,又擦了臉,她皮膚很好並沒有上任何的脂粉,卻如凝脂般光滑白皙。
等一切弄妥了,蕭延箏的丫鬟找了過來:「二小姐。」丫鬟一進來就撲倒她身上,上來打量了半天:「您沒……」話語一頓,發現了旁邊還有人,丫鬟目露疑惑的朝析秋福了福:「六小姐好。」
蕭二小姐目光閃了閃:「我沒事,多虧了六小姐。」
那丫鬟眼底疑慮消了些,就立刻跪了下來,給析秋磕頭:「多謝六小姐。」析秋讓她起來:「快扶著你們家小姐,也別多禮了。」她又看向蕭二小姐:「那我到外面等你,我們一起回去,也免得大姐姐問起來。」
析秋等在門外,司杏司榴見她出來,迎了過來:「小姐,碧槐姐姐來了,說是前頭的戲快散場了,正滿府的找您呢。」
羅婆子笑道:「從這裡過去近的很,奴婢聽鑼鼓還在響著,想必也不著急。」
析秋朝羅婆子笑著:「多謝媽媽。」隨後蕭二小姐由丫鬟扶著也走了出來,雖然臉色依舊不大好,但比剛才已經好了很多,可能已經吃過藥了。
「六妹妹,我們回去吧!」蕭二小姐去挽析秋的胳膊,析秋笑著點頭,兩人並肩回到了小花園裡。
園子裡大家依舊在看戲,見她們進來並沒有多少的奇怪,只有伯公夫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她身上,析秋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伯公夫人略一點頭便轉開了目光。
「怎麼才回來。」大太太目露不悅,又看到隨行的蕭延箏:「二小姐也在?!」
析秋笑道:「去了淨房,又遇到二小姐,就一起來了。」大太太打消了狐疑,點頭道:「快回去坐著。」
「你沒事吧?」佟析華看著蕭延箏,可能是發現她的面色不好,又去看析秋,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只不過析秋側垂著臉,依舊是怯弱乖順的樣子。
「二嫂,我沒事。」蕭延箏語氣裡並沒有多少的尊敬。
佟析華鬆了口氣,淡淡的點頭道:「那就好。」又朝蕭延箏身邊的丫鬟叮囑道:「好好伺候著。」
丫鬟點點頭應是,一行人就坐在之前坐的小杌子。
大太太忽然想到什麼,回頭道:「三丫頭,八丫頭怎麼沒和你一起?」這時,方夫人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即便要說也不是這個時候,析秋笑道:「三姐姐和八妹妹與方家姐姐去了二奶奶哪裡,我怕人去的太多吵了二奶奶,就先回來了。」
方夫人鬆了口氣,大太太卻是眉頭微皺,滿臉的不悅!
析秋不再說什麼,目光落在戲台上,已經重新換了出戲,不過已經接近尾聲,果然隨著一聲鑼鼓落定,就有人上來謝幕,又有演花臉的孩子在台上扮著各種鬼臉,唱跳作打逗的台下的夫人們哄堂大笑。
伯公夫人笑道:「賞!」
就有丫鬟捧著一隻托盤過來,上頭用紅綢蓋著,沉甸甸的送了過去,待有人接過就把紅綢掀開,一疊十個元寶壘的高高的,在陽光下銀光閃閃。
台上所有人跪下磕頭謝賞。
主人打了賞,同場的客人便也紛紛解開荷包,大小不一的金銀錠子,錁子扔了過去,大太太也婆子扔了個十兩的銀錠上去……一時間滿園的熱鬧。
等鑼鼓徹底落了聲,伯公夫人就和旁邊的婁老太君道:「我們去正廳歇歇吧,聽了一下午的戲,耳朵裡嗡嗡的響……真是老了。」
鄭老太君就笑打著她:「我都沒提老,你竟來寒磣我了。」兩人笑著由各自的丫頭婆子簇擁著朝正廳走。
大太太,佟析華也相繼起身,析秋默默的跟在大太太后頭。
佟析言,佟析玉還沒有回來。
大太太就對紫鵑道:「悄悄去找找。」紫鵑應聲而去。
等一行人在正廳落了坐,又有丫鬟重新上了茶,伯公夫人笑道:「真是好久沒有這樣的鬧騰過,不過鬧一鬧心裡彷彿也順坦了許多,看來,這日子過的太靜了,也不是好事。」
陳夫人八面玲瓏的坐在伯公夫人身邊,湊趣道:「可不是,還是要熱鬧點才好!」正說著,門外的樹枝落了一隻喜鵲,陳夫人目光一轉笑道:「瞧!這鳥兒都來給您報喜,怕是你這段時間想清靜,也清靜不得了。」
一句話說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懷寧侯夫人眉梢一挑,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有喜事好,那我們又可以來湊熱鬧了。」目光有意無意瞥了眼大太太。
伯公夫人笑著,並沒有否認:「巴不得你們天天來!」她又看向大太太:「佟夫人是江南人,不知這瓊劇可聽的習慣?我聽說江南那邊多是昆劇,前幾年京城來了個『牡丹閣』的戲班子,在鳳翔樓唱了半個月的堂會,場場客滿,只可惜他們走的太急,也沒請到府裡來唱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