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宣沒有拆穿母親做過的事,腦海裡只有莫離染絕情的話。舒骺豞曶她說,如果他碰了她,她寧可去死……
僅僅是這麼想著,心裡就痛了一下。
「在北隅島,十八歲生孩子不算早。沒有感情也可以慢慢培養,如果有了孩子,我相信她會跟你在一起的……」
「一個厭惡我厭惡到口口聲聲說如果和我有了關係她寧可去死的女人,你覺得她會因為孩子而對我有一絲一毫的改觀嗎?就算到時候有了孩子,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做掉。與其眼睜睜看她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拿掉我第一個孩子,倒不如……」
「混賬話!我不答應,我不答應你們這樣做!湄」
「那麼媽你是想怎樣?再給一個無辜的孩子製造一個像我這樣的人生嗎?」裴承宣冷漠的看著裴琳,「我不會讓我的孩子經歷我的遭遇,我更不希望,將來有一天我的孩子會像我恨容霖一樣恨我——」
我更不能讓那個將清白交給了我的女孩子,經歷媽你這樣的痛苦。
何況,如果懷孕了,那個孩子不一定健康—滋—
裴琳一時無聲,靜靜的望著裴承宣,半晌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回答。裴承宣望了一眼房間的方向,又說,「媽,她忘記了昨晚發生過的事,請你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昨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這句話有多無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昨晚他一輩子都忘不掉,怎麼能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莫離染的手不經意的撫上自己的小腹,如果不吃藥,也許一個月以後,這裡會出現一個小生命……跟她血脈相連的小生命……
她二十一了,如果真的有一個小生命降臨,她會期待著那個小天使的到來……而不是扼殺掉——
抬頭望著浴室玻璃上朦朧的水霧,莫離染臉上浮起絲絲絕情的苦笑。裴承宣說得不錯,如果給不了孩子幸福,如果尚不具備讓孩子快樂的條件,那麼,最好是不要讓他降臨。
凌玲珊,你自己吃多少苦都沒關係,但是沒資格讓孩子跟著你一塊兒受苦。別忘了,你還是通緝犯。
餐桌上,裴琳溫柔的將一小碗小米粥推到莫離染面前,「不吃早餐的習慣可得改,對腸胃不好。」她一邊說一邊將一疊清淡的小菜放到桌上,「長期不吃早餐,記憶力會下降的,丫頭。」
是麼,你倒是很想我記得昨晚的事。莫離染若無其事的微笑,捧著小瓷碗喝粥,「謝謝伯母。昨晚我在樓上睡著了,忘了下樓陪您,對不起哦!」
「沒關係。」裴琳側眸看了一眼廚房裡盛粥的身影,溫柔的對莫離染說:「來例假了?」她不相信這女人會忘記昨晚的事,即使忘記了,跟男人上了床之後身體會痛不是麼?她難道就一點也沒有發現?
「對,不好意思伯母,弄髒了你家床單。我會洗乾淨的。」莫離染不好意思的笑笑,看了一眼裴琳之後低頭繼續喝粥。她的目光,始終沒有落在裴承宣身上過。
「身體不痛嗎?」裴琳試探著問。
「痛啊,每次例假的時候都跟骨頭要散架了一樣。」莫離染托著下巴望著裴琳,依然笑得沒心沒肺,「醫生說我月經不調,還有什麼什麼一大堆的毛病,所以每次例假的時候胳膊痛,腰也痛,而且……下面也會很痛。」
這樣子說,你還會懷疑我麼?莫離染臉紅的看著裴琳,「身體不好,伯母您別笑我。」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被承宣破了身也沒有察覺到。裴琳語重心長的說:「這樣下去可不行,長期月經不調卻不治療,以後會落下病根。不僅影響自己身體,還會影響生育——」
「不想去治,其實也沒什麼啦,最多以後不能生了。反正我正想一個人過一輩子,領養一個寶寶呢。有個寶寶就夠了,血緣什麼的其實不要緊。」莫離染調皮的笑笑,然後繼續喝粥。
「唉,你們這些小丫頭,都是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伯母,粥很好喝,您的廚藝真好!」
莫離染抬頭打斷裴琳的絮叨,笑得甜甜的。這女人看似關心,呵,做戲而已,誰還不會呢!不過她凌玲珊可沒那麼好的心情,陪她一直做戲。
「好喝嗎?」裴琳慈眉善目的微笑著,莫離染點點頭,「對,真想喝一輩子。」
「簡單啊,嫁給我家承宣,他就能為你做一輩子的飯了。」裴琳打趣兒的笑笑,等著看莫離染的反應。
「噗——」莫離染強忍著才沒有將一口粥噗出來,硬嚥了下去,嗆得一陣咳嗽。喉嚨真尼瑪的痛,眼淚都出來了有木有!
「喝口水。」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強忍著難受,眸中淡漠。這個溫柔的嗓音,昨晚也曾在她耳畔響起……抬頭的時候,她恢復了莫離染的性格,裝作難以置信的樣子看著站在身邊的裴承宣,「你、這是你熬的粥?」
他勾唇溫柔微笑,沒說話,低頭將手中的玻璃杯遞到她手裡,然後去廚房將煎蛋和牛奶端出來。裴琳喜歡喝粥,他喜歡吃煎蛋、喝牛奶。因為不知道莫離染喜歡什麼樣的早餐,所以他為她準備了兩份——
「不喜歡喝粥就吃這個。」他將盤子和杯子放在她面前,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她眼前晃著,她莫名的想起昨晚溫柔入骨的撫摸和纏綿,心裡鈍痛,忙站起身——
「不好意思伯母,裴教官,我得先回容伯父家了。」她匆忙站起來,正好碰上他的胳膊,於是金黃的煎蛋和盤子一起滑落到地上,碎了。
其實他本可以將盤子握得很緊,不會滑落。只是她那一句裴教官,讓他鬆了手。以前鬥嘴也好,欺負她也好,她都只叫過他「教官」,或者連名帶姓的叫他「裴承宣」。這是她第一次叫他裴教官——
加了一個裴字,卻不知不覺好疏遠。
「對不起,裴教官!」莫離染趕緊道歉,準備蹲下來撿地上的碎片。裴承宣伸手捉住她的胳膊將她拉起來,「我來,別割了手。」
六個字,莫離染丟了七魄。這個對別人淡漠倨傲的男人,是打算在要了她之後將她捧在手心裡疼愛嗎?如果自己摒棄那些雜念,如果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做他的女人,是不是一輩子都會這樣被寵著,被呵護著……
「丫頭,我這兒有痛經的藥,你吃下吧。」裴琳將裴承宣之前給她的避孕藥拿出來,溫柔遞給莫離染。這丫頭要走了,得先讓她吃下才行。
莫離染回過神來,驀地望著裴琳掌心裡那一片用紙巾托著的小藥片。雖然沒有了包裝盒,雖然沒有了說明書,但是她心裡清楚,這就是避孕藥——
如果說昨晚裴承宣已經在她身體裡留下了種子,現在,這顆藥就會徹底扼殺掉那個和她血脈相連的孩子……
裴承宣也在聽到裴琳嗓音的那一刻抬起頭,望著莫離染。心裡,竟然有一絲痛楚劃過。
「伯母……我房間有藥,我回去吃就好了。」莫離染終是不忍心,撇開心中那些雜念,抬頭對裴琳溫柔的笑笑,「有些藥物我會過敏,不能隨便吃。」
「丫頭,痛經藥都是差不多的成分,不會過敏。來,吃了會舒服點——」
「真的不用了,謝謝您的好意,我先走了。」眼角掠過裴承宣,她飛快的眨了眨睫毛,忍著想對他說出口的話,匆忙往門邊走去。
裴承宣眼神一黯,望著她的背影,冷漠的站起來,「站住。」
聽見她拒絕吃藥的時候,他指尖輕顫,竟然有絲絲抑制不住的欣喜。可是想到三月內不宜有孕,想到她的身體不能孕育健康的小生命,他剛剛湧上心頭的欣喜頃刻間化為淡淡的痛楚。
即使她如今拒絕,他也一定要她服下不可。為了年僅十八歲的她,同時也為了不讓一個畸形兒出生,他沒得選擇。
莫離染即將邁出去的腳驀地放下,站在原處,靜靜的站著,沒有回頭。她害怕自己一回頭就會告訴他,裴承宣,我們可以在一起試試看……
她已經是他的人了,她怎麼能無視這個男人,怎麼能將昨晚的快樂從心裡剝離,從腦海裡抽去。
在裴琳詫異的注視下,裴承宣沉著一雙深邃的黑眸,端著水,拿過裴琳手裡的藥,一步一步朝莫離染走去。
如果注定她不能成為他的女人,他絕對不允許她帶著他的種子離開。他不能讓自己的孩子,經歷他這樣的人生,他會心疼。
尤其,他不能讓一個明知道不健康的孩子成形。那對孩子而言,也是一生的痛苦——
「把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