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嚴肅地凝睇著紫蘇泫然欲泣的臉龐,鳳流鉞的心頭微微一緊,大掌撫上了她的肩頭,放軟了口吻:「回去吧,什麼也不要想。舒殘顎副」
透亮的淚滴浸滿了酸楚與擔憂,悄然滾落頰畔,紫蘇搖了搖頭,拽著他的衣袖不鬆開,「不我做不到陛下為何要急著攻打楚國?為什麼?」
她此刻毫無理智可言的問語激起了鳳流鉞的怒意,冷寒的笑紋劃過唇畔,語意森然地反問:「縱使不是現在,這一仗,早晚要打的又有何不同?」
頹然地癱坐在地,紫蘇心中也深明此理,只不過,她怯懦地祈禱著這一刻不要那麼快地降臨。
秦楚之戰,絕非勢均力敵的對抗,楚國的落敗,秦國的得勝,已然是大勢所趨。
紫蘇不敢想像,當秦國的鐵蹄踏上家鄉的秀美土地,漫天的黑色旌旗遮住了那碧藍的天空,震天的廝殺聲響徹原本寂靜的山野,將士們的血色染紅了原本澄澈透亮的溪流,原本結滿了稻穗的田間交疊地躺著一具具溫熱的屍骸,該是怎樣的慘烈場景
這一刻,她從心底痛恨戰爭,痛恨戰爭的慘烈,痛恨戰爭的無情
緩緩地,高大挺拔的身影蹲了下來,鳳流鉞單膝跪在紫蘇面前,略顯粗糙的大掌輕柔地為她拭去掛在頰畔的淚滴,「紫蘇,不要試圖介入男人的世界安心地待在咸陽宮中,等寡人回來。」
「等陛下回來?等陛下的雙手沾滿楚國人的鮮血回來嗎?」紫蘇激動地偏過頭,躲開了他的觸碰,悲傷地咬緊了粉唇。
飛揚的劍眉倏然斜挑,鳳流鉞以犀利的目光深深地注視著她,心底拂過絲絲感傷,「不然呢?你希望敵人的手掌沾滿寡人的血嗎?」
長久以來的朝夕相處,他原以為縱然自己不是紫蘇最愛的人,但他們是心意相通的。
然而,紫蘇此刻的表現,讓他失望極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觸碰到了他哀傷暗沉的神色,紫蘇匆忙地解釋,「不陛下知道我絕非此意!」
這場戰爭本就是在撕扯紫蘇的心,一面是待她情深意重的秦王,一面是自己的故國,她真的沒辦法抉擇。
誠然,那些曾經擺在珺夫人、淩姬面前的難題,終於也擲向紫蘇,只不過,事關自己,她早已沒了冷靜。
「紫蘇,寡人一直瞞著你,就是怕這一刻的來臨。」聽到她的否認,鳳流鉞沉鬱的心情好了一些,複雜的情緒在深邃的鷹眸中湧動,「隱瞞你,是寡人唯一能做的。」
「陛下」紫蘇的淚墜落得更凶,心口的痛楚陣陣傳來,淡淡的血色沁出了唇角。
她匆匆掏出了絲帕,摀住了檀口,下一瞬,一股腥熱奔出喉間,「嘔」
「紫蘇」鳳流鉞擔憂不已地攬住了她的肩頭,緊張地注視著那被血色濺紅的絲帕,「紫蘇」
「陛下,是不是,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也斷然無法更改你的決定?」紫蘇回過頭,澄澈如波的灰綠色美眸中閃過一絲絕望。
鳳流鉞不忍見她如此心有如焚,但一統天下本就是他此生的宏願,除滅楚國,不過是其中一環,他豈能輕言放棄?
「對,無法寡人心意已決,這份決心,斷難撼動。」目不轉睛地望著紫蘇,鳳流鉞看清了她的脆弱與無助,卻道出了冷酷而真實的言辭。
纖細的素指從他的袖口處微微滑下,紫蘇半垂下眼簾,沉默許久後,她輕喘著問:「若是楚國抵抗你會血洗城池嗎?」13839086w4b4。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寡人說不準。」她的失落與悵然化作了條條情絲,纏繞住了鳳流鉞的心扉,他亦是左右為難。
淚水簌簌墜下,紫蘇的心口驀地一窒,她睜開朦朧的眸子,真切地洞悉了鳳流鉞眼中的冷酷與狠厲,這似乎才是一個帝王的心性。
突然間,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眼前,紫蘇驚恐地排斥著那可以想見的悲劇,「不不」
她瞭解千容淺的性情,待到國破之日,且不論鳳流鉞是否會饒過他,他自己亦不會苟且偷生。
鳳流鉞若有所思地瞇起了雙眸,漸漸地意識到了紫蘇真正心繫的是誰,那悲慼且深沉的目光,似乎只在想起一人時才會出現。
「哼」冷哼聲自鼻尖飄出,他驀地攥緊了紫蘇的皓腕,將之拉向眼前,他憤憤不甘地低吼:「為了他,對嗎?一切都是為了千容淺,為了那個傷你徹骨的男人?」
突如其來的追問,讓紫蘇呆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回應,唯有怦怦的心跳聲在耳畔激盪。
她的沉默已然給了鳳流鉞答案,自嘲的笑意噙上唇畔,他發狠地鉗住了紫蘇的臂彎,負氣地說:「那好你可以跪在神龕前,默默地向上天祈禱,祈禱此戰寡人敗亡那麼千容淺便可全身而退」
紫蘇知道鳳流鉞真的動了怒,傷了心,她猛然地蹙緊了眉心,「陛下為何要這麼講?我絕無此心!」
陡然地鬆開了紫蘇,鳳流鉞站起身,不再看她一眼,冷聲低語:「寡人告訴你這場戰事之所以會來得如此之快全因千容淺。是他與齊燕兩國結成同盟勾連呼應,從東北、西北兩個方向,夾擊秦國」
驚愕地瞪大了美眸,紫蘇仰起頭,茫然地合攏了指尖,輕咳不止:「咳咳咳咳」
鳳流鉞緩緩回眸,犀利的鷹眸深處纏繞著濃稠的情絲,沉聲發問:「面對他的挑釁,你認為寡人可以坐視不理嗎?」
紫蘇慌了心神,她朦朧地領會到了鳳流鉞言語中的暗示意味。
當今天下,秦國強盛,諸國羸弱,縱使楚國也不能與秦國抗爭。
如此說來,千容淺急切地聯絡齊燕抗秦,甘冒風險主動發兵,挑起戰火,已非理智之舉。
難道說他是為了
早已洞悉了紫蘇的心思,迎上了她探尋的視線,鳳流鉞微微頷首,肯定了她的猜測,「沒錯,在寡人看來,他瘋了他為了尋回你,竟敢以卵擊石他的氣魄決心讓寡人也不得不欽佩,但是上了戰場,他便是寡人的敵人寡人不會留他活路!」
話音方落,鳳流鉞決然回眸,大步流星地步下了高台,不理會從身後傳來的牽動他心緒的啜泣。
落地然地。當他踏上聖道的那一刻,瞥見了守在角落中的弗林,他揚起大掌,將他召來,認真地囑托:「寡人外出征戰期間,好生照看芙姬她的身子弱,讓太醫精心些但凡她有任何事情,派人加急送往軍中向寡人稟報但切記,前往戰報,一個字也不許向她透露!違令者,殺無赦!」
「是,陛下,奴才遵旨。」弗林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恭敬地頷首。
兩月後
寰溪殿
「娘娘,喝點藥吧。」毓娟將重新熱過的湯藥端到了紫蘇面前,憂心不已地望著她憔悴不堪的面龐。
「不喝拿下去。」紫蘇倔強地推開了藥碗,捂在檀口上的雪白絲帕再次濺上了點點血紅。
毓娟驚詫地盯著那被鮮血一次次浸潤的帕子,情急之下,她顧不得禮儀,拉住了紫蘇的指尖,懇切哀求:「娘娘,喝藥吧,這樣下去不可以的你的身子挨不住這麼折騰。」
哀傷宛如層層煙雲遮住了紫蘇眼底的光彩,她轉過頭,望向窗外,無奈地低喃:「你明知道,我近來服了藥都會吐出來何必再勸。」
「娘娘,您放寬些心吧,前方雖然是秦楚兩國在交戰,但您不要這麼為難自己。兩國的戰事,豈是一人可以左右的?」毓娟知道紫蘇這病多由心生,遂耐心開導相勸。
紫蘇無助地輕歎一聲,「兩個月了大軍開拔兩個月了但我卻得不到任何消息只能苦等在這裡,每夜被噩夢所侵擾」
「娘娘,您就算知道了前方的戰報,又能如何?」毓娟拿起一件披風覆在紫蘇的背間,她輕聲地說:「什麼都不要想,日子還是要過的,不是嗎?」
一個念頭突然浮現在腦海,紫蘇離開了座塌,打開了書桌旁的暗格,將之前鳳流鉞所賜的金牌找了出來,「毓娟,去找弗公公來,說我要見他。」
「是,奴婢這就去。」毓娟服了服身,匆匆奔出了殿外
不一會兒,弗林便躬身走入了內殿,抬起頭,他瞅著紫蘇愈發蒼白的面色,心下慌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