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展的眉心微微斂起,紫蘇難過地輕咬粉唇,關切地追問:「可請了太醫?太醫怎麼說?」
弗林無奈地搖搖頭,面上的憂色更深了幾分,慨然長歎:「陛下性子倔得很,他不允許太醫入殿診治奴才等勸了又勸,全都遭到了怒斥。」
「什麼?高燒不止,竟沒有召太醫?」一顆心已經提到了胸口,紫蘇擔憂不已地攥緊了素指,「這樣下去,人會撐不住的。」
「老奴也是憂心如焚,請娘娘移步,前去凌宇殿看看陛下,現如今,唯有您能勸動陛下了。」弗林站起身,恭敬地請求紫蘇。
紫蘇猶豫片刻,所有的顧慮被深切的擔憂所取代,她動作迅疾地走下座塌,抬起藥箱,對弗林說:「公公,咱們走吧。」
見紫蘇痛快地答應了,弗林欣慰地連連點頭,隨同紫蘇一同步出內殿
凌宇殿wagm。
「回稟娘娘,陛下有令,誰都不見。」一名內侍從殿內匆匆跑出,看了一眼弗林,面露難色地道出了秦王的命令。
「娘娘,您稍等,容老奴進去看看。」弗林驚訝於秦王對紫蘇的態度,他陪著笑,拉著內侍走入大殿。
紫蘇抱緊了藥箱,仰起頭,空靈的眸子望著碧藍曠遠的天空,淡淡的酸澀拂過心頭。
她知道,這一次,鳳流鉞是真的受了傷,才會獨自忍受著病痛,卻還是不肯見她。
須臾之後,弗林面色暗沉地推開殿門,緩步來到紫蘇面前,歉意滿滿地說:「娘娘,您不要見怪,陛下他他不見任何人。」
「勞煩你去傳個話給陛下,若是他不召見太醫,或者讓我診治,我在這裡一直等。」澄澈的灰綠色美眸中綻放出了堅定的神采,粉唇微啟,吐出了輕緩的字音。
紫蘇不打算遇難退縮,畢竟事關鳳流鉞的健康,她不得不有所堅持。
「娘娘好,老奴這就去回話。」看到紫蘇的堅持,弗林欣然一笑,疾步地奔入殿內。
然而,紫蘇卻再沒等到他歸來的身影。
瞭然的笑意悄然飄過頰畔,她半垂下眸子,坐在了高高的白玉石階上。
此時此刻,她的心中沒有一絲幽怨,唯有疼惜與不忍。
鳳流鉞此番的反應,反倒證實了紫蘇的猜想。入上分請。
他苛待自己,倔強地不願看診,都是因紫蘇而起的。
眼看著旭日朝陽從正空緩緩墜下,化作了火紅的夕陽,血色的餘暉映紅了威儀肅穆的咸陽宮闕。
涼風乍起,裹挾著濃重的秋衣透過她單薄的裙紗,帶給紫蘇陣陣寒意,讓她不禁瑟瑟發抖。
凌宇殿內
鳳流鉞了無生氣地臥躺在床榻上,剛毅的臉龐上縈繞著濃烈的倦意與落寞,他撐起身子,攥住的拳頭抵在唇邊,輕咳不止:「咳咳咳咳咳咳」
聽到了內殿的聲響,弗林匆忙端著溫水,跪立在床榻邊,心疼地皺起了眉間,「陛下喝口水吧」
大掌微揚,狠狠地推開了送到唇邊的茶盞,鳳流鉞倔強地抿緊了唇瓣,強忍著痛楚低呼:「走寡人有允許你進來嗎?」
「陛下」茶盞應聲墜地,弗林焦急地叩首,泣聲央求:「陛下切莫再這樣作踐龍體啊!芙妃娘娘在外已等候多時求殿下讓娘娘進來為您看診吧。」
聞言,銳利幽深的琥珀色眼眸微微瞇起,冷峻的臉側線條稍稍柔化了幾分,但他仍是偏過頭,以冷漠的口吻說道:「她喜歡等讓她等好了。」
弗林不敢置信地仰起頭,從未想到秦王會對紫蘇這般冷漠,「陛下,秋意寒涼,石階之上風甚大,芙妃娘娘身子弱,她怎禁得起」
「咳咳咳咳」額頭上的熱度久久未退,鳳流鉞難受地蜷起了身子,只覺得意識開始模糊,「讓她走讓她走」
無力地翻身平躺在榻上,他抓緊了絲被,虛弱地不再言語。
弗林無可奈何地望著秦王,深知多說無益,默默地退出了內殿。
紫蘇佇立在瑟瑟寒風中,雙臂環住了身子,不住地搓著,希望帶給自己幾分熱力。
輕靈的目光始終落在那雕花紗窗上,隨著時間漸漸流逝,心底的擔憂開始翻湧。
她快步上前,正欲硬闖而入,弗林迎面而出,「娘娘,還是回吧,陛下拒不見您。」
紫蘇踮起腳,焦躁地向內打量,只怕他的病況再拖下去會惡化,「高熱不退,絕非小病陛下的身子比一切都重要。公公,讓我
進去吧,後果我一力承擔。」
話音方落,只見幾名身穿鎧甲的禁衛們從內殿中衝出,圍攏在紫蘇周圍,以刻板而生硬的口吻說:「娘娘,陛下有令,請您回宮!切勿在此逗留!」
「這」垂落在身側的素手驀地攥起,紫蘇看著那些作勢要阻攔她的禁衛們,頹然地勾唇一笑。
弗林見狀,亦是滿心無奈,他知道秦王是鐵了心不要見紫蘇,「娘娘,不如先回去,老奴會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裡,有任何情況都會即刻通知您。」
「也只能如此了。」失落地點點頭,紫蘇緩步後退,不捨地望著映在紗窗上的光影,轉身步下了高聳層疊的白玉階梯
躺在榻上的鳳流鉞驀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簾,乾裂的唇瓣艱難地開啟,逸出了微弱的語音:「紫蘇紫蘇」
楚國,瀛都
十日的日夜兼程,千容淺等人安全順利地回到了楚國。
風塵僕僕地趕入楚宮,千容淺的眉宇間帶著旅程的疲憊,但他無心休息。
坐在伏羲殿內,他即刻招來了曾出使秦國的虞禮,開始商議有關紫蘇之事。
「微臣叩見陛下,陛下萬福!」虞禮困惑不解地望著滿臉倦意的千容淺,恭敬地單膝跪立行禮。
「起。」千容淺揚起大掌,示意他起身,沒有任何餘暉,他直截了當地開口:「寡人已然確定,芙妃並非芙姬郡主。」
「陛下說什麼?」虞禮錯愕地瞪大了雙眸,一時間竟是無法會意,「秦王的芙妃不是凌陽郡王的女兒?」
俊美無儔的臉龐霎時陰沉下來,千容淺不悅地冷語:「芙妃便是芙妃!何來秦王的芙妃?」
面對這莫名其妙的怒氣,虞禮膽怯地垂下了眼,恭謹地連連請罪:「臣言語有失望陛下恕罪。」
「寡人要設法討回芙妃,她既不是楚國的和親郡主,自然沒有理由待在秦國,待在咸陽宮。」千容淺擲地有聲地宣誓,眼眸深處耀動著不容回絕的決然。
「什麼?」虞禮被這番驚人的言辭徹底震懾到了,他茫然無措地凝視那端坐在王座上的男子,「陛下芙妃她縱然不是郡主我楚國也無理由去將她討回吧?」
他認為眼前的王者瘋了,真的瘋了,不然怎會講出這麼怪異的話,怎會膽敢冒犯秦王尊嚴?
「沒理由?寡人告訴你,芙妃芙妃她是息紫蘇,是寡人的女人!如何?寡人可有理由討回?」暴怒地從座塌上一躍而起,千容淺厲聲大吼,埋在胸臆間的悲憤與傷痛化作了聲聲怒吼宣洩而出。
虞禮的頭腦霎時空白一片,久久無法回神。
煩躁地在書案之後來回踱著步,憶起咸陽宮內發生的每一幕場景,千容淺的心口猛然一窒,連呼吸都帶著侵入骨髓的痛楚。
「去給寡人查清楚,為何芙妃不是芙姬郡主,芙姬現在何處,寡人給你幾日時間,去!」幽魅的紫眸中閃過縷縷寒光,千容淺旋然轉身,居高臨下地睨著虞禮。
「陛下這」虞禮顯得有些為難,他覺得此事甚為荒謬,而又事關兩國關係,遂大膽地發問:「您如何肯定芙妃不是芙姬郡主?您從未見過芙姬郡主本人,更未見過芙妃啊」
僅存的耐性在一點點地耗盡,千容淺攥握雙拳,朝著虞禮厲聲訓斥:「你以為寡人是傻子?會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冒然下令嗎?」
「陛下,微臣不敢微臣絕非此意只是事關秦國,我等要更加小心。」虞禮趕忙解釋,深怕觸怒了眼前的帝王,「秦國剛剛滅了韓國聽聞最近又在整兵經武,似乎要出兵伐趙這個微妙的時刻,實在不宜不宜」
他本還想在說些什麼,然而在望見千容淺那銳利如鋒的視線時,虞禮終是噤了聲。
「這些道理寡人比你懂!」雙手撐抵在書案之上,千容淺憤憤地喘著粗氣,「事關秦國又如何?他將我楚國和親的郡主遺失已是理虧寡人要回自己的女人,天經地義!寡人不想聽你廢話,快去查清楚實情!」
「是是微臣遵旨」虞禮不敢再忤逆頂撞千容淺,怯怯地應聲離開大殿。
待到他離開後,一直默不作聲的樊籬向前一步,關切地看著情緒失控的千容淺,「陛下,縱然掌握了證據,若是秦王不肯放人,我等又該如何?現下,若是與秦國硬拚軍力,著實不明智。」
「寡人要好好思量一番,待到虞禮查清了實情,再行定奪吧。」千容淺很明白茲事體大,但他既然知道了紫蘇身在咸陽宮,便無法無動於衷
十日後,秦國,咸陽宮
紫蘇斜倚在窗邊的長塌上,神情哀傷地注視著院內枯黃凋零的落葉。
聽聞,鳳流鉞的病況已經好轉,他身披戰甲,今日便要領軍出征。
半月有餘,紫蘇接連求見數次,但鳳流鉞都拒不相見,沒有一絲退讓的跡象。
紫蘇都只能從弗林,從其他宮人的口中探聽到鳳流鉞的消息。
兩人間的疏離淡漠與日俱增,非但沒有讓紫蘇體會到一絲一毫的輕鬆,反而郁卒難當。
少了鳳流鉞的關懷呵護,紫蘇恍然發覺,這座大殿竟是如此冷情,如此孤寂。
澄澈的眸光不期然地落在那塊鋪放在窗邊的雪豹皮上,融融暖意悄然匯入心房。
紫蘇無奈地搖了搖頭,微啟的櫻唇間溢出一聲聲嗟歎。
毓娟捧著茶盞悄然走近,看到紫蘇困惱感傷,她亦心有不忍,「娘娘,喝口茶。您這樣呆坐著,也不是個辦法您如此惦念陛下為何今日不去親自送他出征呢?」
接過清茶,紫蘇輕呷了口,甘洌苦澀的滋味浸滿了唇齒,「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何況,他已不想見我。」
「娘娘切莫灰心,陛下是拒見您幾次但不代表此後都不再見您了,娘娘要多堅持下才好,讓陛下看到您的誠心啊。」毓娟心中明白,此次紫蘇失勢已成定局,但她還是好言勸慰。
苦澀盈滿了心扉,紫蘇放下了茶盞,一個人孤身踏出了大殿,任由寒風侵染
凌宇殿
偉岸健碩的身姿佇立在落地銅鏡前,鳳流鉞看著內侍們為他扣好戰甲與護腕,內心深處卻湧起了些許煩愁。
這些日子來,他對紫蘇避而不見,絕非只因氣憤惱怒,更因悲傷失望。
傾心的付出,卻換來了她的排斥,要他情何以堪?
但是,多日未見,對紫蘇的思念與愛戀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減,反而愈見強烈。
鳳流鉞雖刻意地在淩姬處留宿,卻根本無法忘懷紫蘇。
她澄澈如波的眼波,她溫婉清雅的笑靨,她柔和甜美的嗓音,都化作了縷縷絲線將他的心密密麻麻地捆縛住。
大掌用力地捶向額頭,鳳流鉞想要冷靜,想要清醒,倒頭來卻只能沉溺得更深,更加無法自拔。
也許,是該低頭認輸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