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宛如碧泓的灰綠色美眸中泛起了縷縷震驚與訝然,紫蘇不敢置信地咬緊了粉潤的下唇,癡癡地望著那抹矗立在石柱側後方的人影。
他雖然穿著秦國禁衛的暗黑色衣裝,然而,那張俊美無儔的面容依舊,那雙幽魅的紫眸依舊,那抹噙在唇畔的若隱若現的笑意依舊。
與此同時,千容淺竟也顧不得暴露身份的危險,從高大的石柱後側出了半個身子,炯炯明亮的目光投向紫蘇,好似要將她看個真切。
守在千容淺身邊的樊籬緊張得垂下了眉眼,想要阻攔卻已來不及了,只得低聲提醒:「公子公子請鎮定既已看到紫蘇姑娘,我等暫且離去吧」
理智告訴他該要離開了,但千容淺的雙腳卻不聽使喚,牢牢地釘在了拱橋上,無法移動半分。
癡纏的眸光化作縷縷情絲,透過時空的阻隔,一絲絲地映入了那雙灰綠色美眸深處。wv7a。
一陣微風徐徐吹過,濕潤了紫蘇的雙眸,她匆忙仰起頭,不讓淚滴滾落。
鳳流鉞覺察出了紫蘇的異常,扶在她肩頭的大掌微微收攏。
這種陷入沉思的迷離神情進來時常出現在紫蘇的臉上,鳳流鉞不知這究竟代表著什麼,問語中竟透著幾分忐忑:「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對於他的話,紫蘇恍若未聞,只是癡癡地與千容淺四目對視,複雜的眼波在空中激盪糾纏。
劇烈的痛楚襲上心頭,舒展的眉心驀地蹙緊,往昔的痛苦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急促了她的呼吸。
「你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心口又疼了?」鳳流鉞擔憂地凝注著紫蘇愈發蒼白的臉龐,溫厚的大掌撫上了她的頰畔。
如此溫情的場景刺痛了千容淺的雙眸,扶在石柱上的大掌默默弓起。
他暗恨地咬緊了銀牙,幾乎要放開一切顧慮,直接衝出去,撥開秦王對紫蘇的撫摸。
樊籬見千容淺的神情愈見猙獰,匆忙地擋在了他身前,沉聲勸阻:「公子,回去吧,您再這樣,該引起其他禁衛的懷疑了。」
因為季生的巧妙安排,他們才能趁著禁衛輪班的機會,潛入內廷中,但也只能駐足半個時辰。
可如今,千容淺的情緒顯然失控了,他早已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將危險置之腦後。
飛揚的劍眉倏然蹙緊,鳳流鉞猛地回身,因循著紫蘇視線投射的方向找尋。
樊籬機警地意識到了秦王的舉動,他揚起長臂,硬生生地將呆愣的千容淺拽向了石柱後,語意嚴肅地告誡:「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被秦王看到,咱們插翅難逃!」
紫蘇恍然回神,她看到了鳳流鉞眼底流露出的凶光與戒備,心中猛地一顫。
匆忙之間,她雙手扯住了他的狐毛衣領,硬生生地使他轉過身,面對自己。
為了放鬆鳳流鉞的戒備,模糊他的注意,紫蘇踮起腳尖,揚起下頜,主動地吻上了他厚厚的唇瓣。
驚詫不已地睜大了眼眸,鳳流鉞對於紫蘇突如其來的主動欣喜如狂,濃烈的熱潮在剎那間直衝腦頂,擊碎了他最後一分理智。
宜人的馨香伴隨著柔軟如棉的觸感在唇齒間蔓延,鳳流鉞情難自控地伸出雙臂,圈住了紫蘇的腰間,用盡全身氣力地抱住她,好似要將她揉入懷中。
紫蘇並未陷入意亂情迷中,那略略開啟的美眸深處竟是清明一片。
她慢慢地抬起素手,左右擺了擺,在向那隱匿在遠去石柱後的千容淺示意,勸他不要停留,趕快離開。
千容淺看清了紫蘇那細微的動作,幽魅的紫眸濕潤泛酸,他哽咽著合攏了雙拳,不甘地垂下了頭。
「走公子快走!」樊籬知道眼前是全身而退的最好時機,他強勢地扯住了千容淺的手臂,拖著他從拱橋上離開。
季生早已等候在拱橋的盡頭,焦急地擺了擺手,帶著他們從小道撤離
起初的激動與欣喜漸漸冷卻,鳳流鉞體會到了紫蘇的心不在焉,琥珀色眼眸中的寒意乍現,決然地推開了她。
紫蘇踉蹌地後退了兩步,餘光瞥到千容淺他們安全消失在拱橋的盡頭,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想迷惑寡人,你膽子不小!」所有的柔情蜜意在剎那間化為了凌厲的慍色,鳳流鉞含著一張臉,氣勢威嚴地低吼:「你在望著誰?你在保護誰?」
他並非愚笨之人,相反,他聰明而謹慎,機警而多疑,縱然他喜歡紫蘇,也絕不會男女情愛蒙蔽了理智。
面對他駭人的怒氣,紫蘇顯得有些無措,更有濃烈的歉意,「陛下我」
「哈」自嘲的笑逸出唇畔,鳳流鉞搖了搖頭,顯然是被紫蘇的態度傷到了,「難得,你的眼睛終於看見寡人了。」
一股股寒意竄上心間,他只覺得挫敗,覺得煩悶,憤憤地掀開衣擺,鳳流鉞大掌一揮,號令道:「來人搜查咸陽宮,捉拿賊人!」
話音方落,守在不遠處的禁衛們如疾風般趕到鳳流鉞身旁,恭敬地單膝跪下:「陛下臣等領命!」
紫蘇頓時慌了神,她很清楚,若是鳳流鉞下令搜查秦宮,只怕千容淺他們斷難逃生。
情急之下,她匆匆奔向鳳流鉞身前,重重地跪了下來,央求道:「求陛下收回成命!」
「你還在幫他?」此言一出,鳳流鉞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動作粗魯地捉住了紫蘇的手臂,猛地搖晃,冷聲威脅:「你再敢求情,寡人連你一起下獄!你還要不要命!」
強烈的痛自手臂上蔓延,紫蘇卻沒有怨言,這是她應得的。
然而,她不希望千容淺有任何閃失,揚起那雙盈盈淚眼,紫蘇柔聲低語:「陛下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再追究」
無奈地瞇起了犀利的鷹眸,鳳流鉞陡然鬆開了雙手,指尖因氣憤而微微發抖,「你你寡人再問你一句,那個男人是誰?他是誰?」
晶瑩透亮的淚滴宛如玉珠般滾落頰畔,紫蘇微搖螓首,為難地攥緊了素指,「陛下兩個時辰後我會向你言明一切。」
縱然要道出千容淺的真實身份,紫蘇也想要等他們安全離開後再向秦王言明。
怕只怕一旦講明實情,鳳流鉞會改變決定,危及千容淺的性命。
苦澀的笑染滿了唇角,鳳流鉞失望地背過身,交叉相握的手掌因用力而發出骨節摩擦的「咯咯」響聲。
許久之後,他仰起頭,望著碧藍曠遠的天空,頹然地吐出一縷長歎:「爾等都退下」
「是!」禁衛們面面相覷,不解於秦王的躊躇不決,但他們還是恭敬地應聲離開。
緩步地走近紫蘇眼前,鳳流鉞想要彎下身扶她起來,然而探出的手臂堪堪地停在了她的臉側,卻遲遲沒有落下。
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與哀傷縈繞在心頭,讓他品嚐到了那澀澀苦苦的滋味,更狠狠地踐踏了帝王高高在上的傲然自尊。
鳳流鉞承認自己輸了,輸得徹底,自始至終,紫蘇的眼眸都不曾望向他。
她關心的,她在意的,是牢牢住在她心底的那個人,為了他的安危,紫蘇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默默地直起腰身,鳳流鉞自紫蘇的身側緩步掠過,一陣寒風席捲而至,吹起了他暗黑色的衣擺
入夜,凌宇殿
弗林端著一盞清茶,小心翼翼地步入內殿。
早先他聽聞了在花園內發生的一幕,陛下不知因何,對芙妃娘娘動了怒,至今她還跪在園內。
眼看著天色已暗,足有三四個時辰過去了,但秦王的神情依然幽暗冷沉,怒意不減。
「陛下您喝口茶吧。」將茶盞放在書案之上,弗林謹慎地探查著秦王的反應,試探性地說:「秋意深濃,外間天涼得很快夜晚寒風乍起,最是傷人的」
鳳流鉞雙眸緊闔,指尖揉搓眉間,他豈會聽不出弗林的意思?
但是,只要回想起白日裡發生的情景,他便感到心有塊壘,鬱悶不得抒發。
「派人,去將娘娘攙扶到這裡快去」唇瓣輕啟,他以疲累的口吻發令。
「是,奴才這就去!」弗林高興地點點頭,趕忙衝出了殿外
半個時辰後,雙腿酸麻的紫蘇在宮女們的攙扶下步入了殿內。
她剛要跪下,鳳流鉞卻先開了口,他指了指身邊的位置,「賜座!」
宮女們將紫蘇扶到鳳流鉞所坐的長塌上。
緩緩地掀開眼簾,犀利的琥珀色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紫蘇憔悴蒼白的美顏,原本責備的話語竟變成了關切的問詢:「膝蓋很酸,很疼嗎?」
「回陛下,還好。」對於他的懲罰,紫蘇並無一絲怨怪,她的神色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現在,能告訴寡人,那個男人是誰了吧?」鳳流鉞將眼前的一盞熱茶遞到了紫蘇冰冷的手中,希望為她驅散寒意。
紫蘇瞭解鳳流鉞的個性,不達目的誓不擺休,她若再有所隱瞞,只會挑起他更深重的怒憤。
「他是楚國曾經的九皇子現在的國君千容淺」粉潤的櫻唇顫抖著翕動,逸出了斷斷續續的字音。
聽到紫蘇的回答,剛毅冷峻的臉龐上拂過些許震驚,繼而有些瞭然,「原來,他就是楚王千容淺。」
「陛下,我猜想他此次入宮,並無惡意希望陛下不要追殺他。」雖然千容淺極有可能已經走遠,但紫蘇還是不放心,畢竟短短幾個時辰遠不夠他們離開秦國國境。
「你還愛他?」銳利的目光徑直地探入紫蘇的眸底,好似要剝開她的心扉,將那深藏的情絲看個通透。
茫然地漾起淒然的笑紋,紫蘇坦承地應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如此為情所苦的神情竟讓鳳流鉞覺得這般似曾相識,他湊上前,動作輕柔地裹住了紫蘇冰冷的素指,「還好,這個答案比寡人預想的要好一些。只是寡人可以斷定,他還愛你。」
溫熱鹹濕的淚滴滴墜落,打濕了鳳流鉞黝黑粗糙的手背。
粗糲的指尖為她抹去淚痕,他笑望著紫蘇,感慨頗深地喃語:「寡人肯放了他,不只因為你那一跪更因為寡人佩服他的氣魄,佩服他的癡情。身為帝王,不計生死,犯險潛入他國宮闕,只為見你一面」
紫蘇的淚落得更洶湧,她心緒煩亂,陷入了沉默。
「寡人想不透,他既如此愛你,為何又會傷你?你心口的痛,因他而起。」鳳流鉞不解地凝視紫蘇,渴盼著一個答案。
「曾經我也認為他是愛我的但」纖纖素指顫抖著揚起,紫蘇動作遲緩地解開了上衣的層層系扣,雙手拉開了領口,露出了那條蜿蜒在雪色肌膚上的醜陋疤痕。
鳳流鉞驚詫地睜大了眸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條足有三寸長的刀傷,「這是他難道是他」
「這是條刀傷當年他要我的心我用彎刀割開了自己的心口」匆匆地拉緊了衣衫,紫蘇的唇邊泛起淒楚的笑痕,「我曾對他說,情絲已斷,願天上地下,不復相見可他為何還要出現?為何還有苦苦糾纏?」黑粉灰美。
疼惜盈滿了眼底,鳳流鉞匆忙地張開長臂,將她纖柔的身子緊緊地擁入懷抱,大掌溫柔地撫摸她的背間。
許久之後,琥珀色的瞳眸中燃起了洶洶烈焰,醇厚的嗓音幽幽響起:「他輸了這場戰役,而寡人還沒有贏不過寡人還有機會還有機會至少你在寡人懷中寡人不會給他一絲一毫的機會,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