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姬,有什麼話直接說吧。」紫蘇望著她為難的神色,輕聲寬慰道。
「娘娘,我我聽聞陛下正在著手準備攻打趙國。」淩姬仰起頭,明亮的黑眸中注滿了憂傷,她無奈地逸出一聲歎息。
紫蘇神色微微一變,舒展的黛眉略略蹙起,「淩姬,朝政大事,非我等可以私下議論的。」
「娘娘,這個道理我懂,只是只是事關故土,我著實心焦如焚。父兄那邊接連給我送來幾封信,希望能透過我探聽到陛下的些許口風。」焦急之色寫滿了眉間,淩姬誠懇地向紫蘇請求:「希望娘娘看在我等都是背井離鄉的和親之女的份兒上,幫幫我。」
紫蘇理解淩姬的心情,但她更加知道鳳流鉞的心思,但凡是他做出的決定,是絕無更改可能的。
「淩姬,我幫不了你,我無能無力。」紫蘇搖了搖頭,澄澈的眸底湧上了幾許愧意,「雖然有違人情,但我還是要勸你,在咸陽宮中,謹守本分,其他的不要多想。」
「本分?娘娘所說的本分指的是什麼?」淩姬並不認同紫蘇的看法,唇邊拂過了幾縷淒然的笑意,「我們不是普通的妃嬪,我們為了各自的國家而來到咸陽宮的歸根結底,我還是趙人若是不能為趙國盡一份力,我會自責,會痛不欲生。」
一番言辭讓紫蘇無力反駁,她只得垂下了眼簾。
「現如今,秦國國勢極盛,恃強凌弱韓國已經被滅,緊接著就輪到了趙國娘娘,你捫心自問,若是有一日,秦國攻楚,你也能事不關己,置身事外嗎?」淩姬傾身向前,靠近紫蘇,擲地有聲地發問。
「淩姬,秦國攻趙,若是連你的父兄都無能為力,難不成他們寄希望於你一介女流來扭轉乾坤不成?」驀地掀開眼簾,紫蘇以犀利的眸光望著淩姬。
「娘娘的意思,淩姬明白但正因父兄沒有作為,才更需要我等盡一份心力。但凡他們有些血性,又豈會向秦國低頭,和親示好呢?」淩姬對父兄並無怨恨,只怪國家貧弱,時運不濟。
淩姬的堅持讓紫蘇頗為感動,她的態度終是有所軟化,「我能為你做什麼?」
「咸陽宮中,娘娘地位超然,陛下對娘娘更是寵信有加而我入宮多年,卻連陛下的聖顏都難得一見。」淩姬難過地攥緊了十指,言語中溢滿感傷與挫敗,「父兄逼迫我摸清陛下的心思,甚至有機會為趙國求情,請陛下暫時不要攻打趙國可這都是我力所不逮的事呀」
「淩姬,你的意思是」困惑的神色籠罩在清麗的美顏上,紫蘇柔聲地問。
從座塌上匆匆起身,淩姬提起裙擺,出其不意地在紫蘇面前跪了下來,「娘娘求娘娘在陛下面前為我美言幾句,讓我有機會得見聖顏淩姬絕無非分之想,更無意爭寵,只不過時局所迫,父兄威逼,家國逢難淩姬無奈之舉求娘娘成全!」
紫蘇趕忙坐下座塌,雙手將她扶了起來,「這是做什麼?有話好說」
淩姬的臉上早已是淚痕滿佈,她啜泣不止。
看著她哀婉哀傷的面容,紫蘇真真是左右為難。wsdn。
她太清楚秦王的性情,狂傲不羈,霸道專斷,放眼天下,根本沒有人能夠左右他的好惡。
縱然紫蘇好言相勸,保不準會引起秦王的懷疑,不但幫不到淩姬,反而會弄巧成拙。
「娘娘,我知道自己的要求讓娘娘很是為難,但除了娘娘,我不知還能求誰。」淩姬扯住了紫蘇的衣袖,懇切地哀求,「求娘娘為了我趙國千千萬萬的百姓,姑且一試吧。」
紫蘇輕拍了拍淩姬的手背,柔聲勸撫:「你且回去吧,此事容我想一想,我定當盡力。」
聽到紫蘇的話,淩姬破涕而笑,恭敬地向她叩拜謝恩:「娘娘的恩德,淩姬永世不忘。」
待到淩姬走後,毓娟捧著一盞茶,走到了紫蘇身後,善意地提醒:「娘娘,不是奴婢多心,這後宮之中,您切莫再輕信任何人了。您現在聖寵眷顧,她們眼紅得很。再說了,陛下喜歡誰,想要寵愛誰,豈是娘娘能干涉的?」
「毓娟,這我都懂只不過,她孤立無援的處境,我感同身受。」紫蘇輕呷了口茶,澄澈的眸底染滿哀傷。
想到終有一日,秦楚大戰,她的心口便隱隱發疼。
家鄉在遭受鐵蹄的踐踏,家鄉的百姓們在遭受戰火的折磨,那一刻,只怕紫蘇亦不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娘娘要三思啊,若是娘娘開口為淩姬爭寵,陛下定會發怒的。」毓娟知道紫蘇又動了惻隱之心,趕忙阻攔,「縱然她見到了陛下,又能如何?陛下的心意豈會因她而改變?」
紫蘇揚起素指,輕揮了揮,「別說了,我心裡很亂,想靜一靜。」
「是。」毓娟恭謹地服了服身,退出了內殿
咸陽郊外
「你是季生?上次芙妃娘娘的畫像可是出自你的手筆?」千容淺坐在乾草堆上,犀利的目光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回稟陛下,奴才是季生,正是奴才繪出了芙妃娘娘的容貌。」季生跪在地上,沉聲應答。
千容淺仰起頭,以眼神示意守在一旁的樊籬。
樊籬心領神會,微微頷首,帶著禁衛們退了出去,在茅草屋周圍佈防。
「寡人問你,咸陽宮守衛情況如何?可有機會可以潛入?」幽魅的紫眸深處竄起縷縷急切,千容淺直截了當地問。
季生震驚地蹙起眉間,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陛下想要潛入咸陽宮?」
「沒錯!」千容淺斬釘截鐵地應道,他雖遠遠地見了紫蘇,但兩人卻沒有對視。
時至此刻,他甚至都不確定,紫蘇是否看到了他。
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渴望並未因望見紫蘇而減滅,反而卻越發強烈起來。
「這實在太危險了。咸陽宮守衛森嚴,而且芙妃娘娘所在內宮,她的寰溪殿距離秦王的寢宮只有一座拱橋阻隔,附近的守衛更加嚴密,連一隻蜜蜂都沒辦法飛入。」季生據實稟報,希望能打消千容淺的念頭。
「你可以帶寡人入宮。」千容淺以篤定的口吻命令,根本不給季生商量的餘地。
「陛下」季生為難地低下頭,「這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一聞國滿。「寡人管不了太多,由你來全權安排,包括入宮的行頭,進入與離開的路線」修長的指尖輕抵住頭側,斂起了複雜的情愫,千容淺狀似無意地開了口,「芙妃她她與秦王之間,果真如外間所傳的那般嗎?給寡人仔細講講。」
季生猜不透為何楚王會對外嫁的郡主如此傷心,縱然滿腹困惑,但他亦不敢輕易多問。
「回稟陛下,確如外間傳聞。秦王對芙妃娘娘寵愛有加,眾人皆知」季生垂著頭,娓娓道來:「秦王性情冷傲,多年來後宮妃嬪極少有能深得榮寵之人。秦王此人並不沉溺女色,子嗣也不多但惟獨對芙妃娘娘另眼相看,曾經有后妃用了芙妃娘娘給開的藥,小產了但秦王並未追究,他是頗為信任芙妃娘娘的還有一次」
聽著季生的講述,千容淺的面色愈見暗沉,他默默地攥攏的大掌,暗恨地咬緊了銀牙。
隱隱的痛在撕扯他的心,怒意與悔恨在一點一滴地消磨他的冷靜與自持。
難怪紫蘇與秦王在一起時,會笑得那麼開心,那麼欣然。
「別說了!」驀然間,攥緊的拳頭憤憤地捶打面前的書案,千容淺暴怒地低吼。
季生驚恐地噤了聲,謹慎地注視著千容淺鐵青的面色。
「去準備,潛入王宮之事,越快越好越快越好!」千容淺深知此行的危險性,稍有差池,他便是有去無回。
但他已經瘋了,連思考的氣力都沒有了,他只想早一些看到紫蘇,也讓紫蘇真切地看清他的面容。
千容淺想要讓紫蘇知道,他並沒忘記她,從沒放棄找尋她,他始終愛著她,這份感情從未改變過
咸陽宮,寰溪殿
坐在殿前的院落中,紫蘇翻看手中的醫書,竟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她這幾日來總是心緒不寧,根本靜不下心來,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娘娘,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奴婢宣太醫來?」毓娟為紫蘇披上了狐毛大氅,關切地望著她略顯蒼白的面色。
「不了,我無礙,你陪我去花園逛逛。」紫蘇緩緩起身,踏上了高高的拱橋,向著花園深處走去。
佇立在狹長的石子路上,紫蘇屏退了毓娟,一個人若有所思地看著滿園的秋意。
秦國的秋天來得早,秋意也更深濃,只消幾日,在夏日爭相綻放的花朵就凋零了,花瓣墜落滿地,更平添了幾分蕭索與淒清之感。
唯獨這院內邊邊角角上栽種的木芙蓉與海棠,開得正艷。
紫蘇踏著碎步,走到木芙蓉前,輕摘了幾片雪白的花瓣,托於掌心,細細凝睇。
自從那日的祭天大典之後,她沒有再見過鳳流鉞,也便沒有機會開口為淩姬說情。
聽宮人們說,他日夜召集重臣們在議事,間接地證明了即將有戰事發生。
得不到她的消息,想必,淩姬那裡定早已是心急如焚了。
道不出縈繞在心底的煩愁究竟源自什麼,紫蘇情不自禁地逸出一縷縷歎息。
倏然間,她感受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注視,迅速回身,空靈的目光在四周急切地找尋。
然而,紫蘇只是望見了在花園周圍的長廊上快步行進的宮女及內侍們,一切看起來與往日無異。
美若彎月的黛眉徐徐斂起,紫蘇捏緊了手中的絲帕,兀自陷入了深沉的思緒中。
由於想得太過入神,她甚至沒有意識到鳳流鉞的靠近。
剛剛結束了議政,鳳流鉞直奔向寰溪殿,卻沒有看到紫蘇,聽宮人們說她來了花園,遂疾步追到這裡。
高大偉岸的身影慢慢地趨近紫蘇身後,他張開長臂,猛地圈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剛毅冷峻的面容貼在紫蘇耳側,「在想什麼?」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溫熱與氣息,拉回了紫蘇游離的神思,她驚訝地回眸,淺笑著揚起唇線,「陛下」
「寡人這幾日忙於政務,無暇他顧,你可一切安好?」鳳流鉞扶住了紫蘇的肩膀,使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幽深的琥珀色瞳眸中滿是思念與擔憂。
「我一切安好,陛下放心。」紫蘇能感受到鳳流鉞的好,而且每多相處一分,這種感覺便強烈一分。
秦王此人,寡情冷酷,卻也真誠簡單。
正因他大權獨攬,做事向來肆無忌憚,恣意而為,所以,他不屑於偽裝善良仁愛,不屑於故作親睦而背後行陰損之事。
所以,紫蘇開始喜歡與鳳流鉞相處時的簡單與純粹,愛與恨涇渭分明,無需揣測,無需猜疑。
「陛下連日議政,在討論什麼?」雖明白家國大事后妃不該過問,但想到淩姬的請托,她躊躇再三,還是開了口。
「蘇兒,你素來不關心政事的。」銳利的鷹眸微微瞇起,鳳流鉞握住了紫蘇的指尖,意有所指地暗示。
「我好奇,陛下能告訴我嗎?」鎮定地迎上了他幽深的探視目光,紫蘇輕啟粉唇。
剛毅的臉龐上浮過絲絲笑意,鳳流鉞愛憐地捧起了紫蘇的嬌顏,調侃道:「幾日不見,寡人以為你會二話不說地緊緊抱住寡人呢,撒嬌也好,抱怨也好。沒想到,一開口就說這麼煞風景的話。」
聞言,紫蘇亦笑了起來,纖纖素指抓住了他的狐毛衣領,她略略抬起下頜,空靈的美眸中卻映出了一抹飄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