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咸陽宮
紫蘇隨意翻看著手中的醫書,輕揚指尖,喚來了毓娟,「去韻美人那裡打聽下,看看公子栩近來如何?身體可好?宮人們照顧得怎樣了?」
空靈的灰綠色美眸中哀傷暗湧,時隔數月,她表面平靜如水,但終還是放不下珺夫人的死。
「娘娘,聽奴婢句勸,陛下既然將公子栩交給韻美人撫養,自有陛下的道理,您又何苦煩心呢?」毓娟深知紫蘇重承諾,守信義,但這後宮中,心太善反倒是無法善終的。
「毓娟,別說了,去打聽下,我不放心,總覺得韻美人非善類」捏緊了竹簡,紫蘇憂慮地蹙緊了黛眉,長歎道:「現如今,秦國與韓國戰事正酣我猜想著,韓國被攻破就是這一兩日的事情了。只怕,韻美人心情不順,更加無心顧及公子栩了。」
毓娟見規勸無用,只得服了服身,「是,奴婢這就去。」
紫蘇起身離開了座塌,纖柔的身子斜倚在窗邊,悠遠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東南方,驀然間,氤氳的霧氣迷濛了雙眸。
心口上日日隱隱地疼著,好似在提醒她過往曾經的傷痛。
只是不知,已然登上王座的他,可否一切順心如意?
「娘娘」毓娟打聽到了消息,匆忙地折回寰溪殿,剛踏入內殿,便望見紫蘇在默默地出神。
緩緩回眸,紫蘇斂起了臉上的悲切神情,她關切地問道:「怎樣?公子栩他如何?」
「娘娘」快步走到紫蘇身旁,毓娟面色晦暗地搖了搖頭,「不是太好聽聞高熱了兩日,太醫開了藥,卻還是沒退熱。韻美人也無心關照公子」
聞言,紫蘇暗恨地攥緊了粉拳,毫不猶豫地,她做出了決斷:「走,隨我去玉清軒,我要將公子帶回來,親自照看。」
「娘娘,最好不要!」情急之下,毓娟拽住了紫蘇的皓腕,阻止她莽撞行事,「奴婢向御醫們打探了,聽那個口吻,只怕公子栩是不中用了!娘娘何必將這個天大的罪責往自個兒身上攬呢!」
「不,我已然後悔了,當初沒有堅決地向陛下請求辜負了珺夫人的信任與囑托」紫蘇搖了搖頭,堅定地說,「我一定要把公子栩帶回來。」
毓娟重重地跪了下來,懇切地哀求:「娘娘,何苦來得若是公子栩在您這裡有個三長兩短這個毒婦的罪名,您是擔定了!」
感動於毓娟處處為自己思量的這份情意,但紫蘇卻無所畏懼,淒清的眸光望向她,「傻丫頭,我有何可怕的?這個罪名,我擔了又何妨?」
拂開了毓娟的雙手,紫蘇快步地奔出了寰溪殿
玉清軒
「喲芙妃娘娘真是稀客呢」韻美人故作熱絡地迎接紫蘇,恭敬地屈膝行禮,「臣妾有失遠迎,望娘娘不要怪罪。」
「起吧。」紫蘇懶得與她虛情假意,面色倏然一沉,直截了當地道明來意:「去抱公子栩來。」
「這」韻美人笑得有些心虛,她不禁開始酸言酸語:「臣妾還想呢,娘娘這後宮中的紅人,怎能屈尊來這裡?現今,韓國接連戰敗,我這玉清軒已淪落成了破落之所,娘娘肯來,原是別有用意。」
「哼」紫蘇素來看不慣她,得知公子栩重病,更是心焦如焚,遂口吻愈發嚴厲:「今日,我要帶公子栩離開,你既無心照看他,就不要阻撓我。」
「娘娘這是在耍威風嗎?」韻美人氣惱地摔掉了茶盞,怒憤地破口大罵:「誰要你假好心?當日若不是你我姐姐豈會誰知你竟藉著我姐姐的死,一步登天,邀寵驕狂你於心何忍?現在可好,你大權在握,只是這肚皮不太爭氣,想要撿個現成的兒子回去?你想得美!」
紫蘇忍下了韻美人的咒罵,只因心中確是對珺夫人有愧,她不做分辨,冷聲下令:「來人啊,去將公子栩抱出來!」
「這這」殿內的宮人們面面相覷,為難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們不敢忤逆紫蘇,卻也不敢公然無視韻美人。
「你們誰敢?別忘了你們是誰的奴才!」韻美人叫囂著吵嚷,毫不退讓。哀哀陽人。
「來人」紫蘇揚起素指,話音剛落,守在外面的禁衛應聲衝了進來。
身披鎧甲的禁衛們恭敬地單膝跪下,異口同聲地說:「屬下等,聽娘娘號令。」
「去殿裡搜,把公子栩安安全全地給我抱出來。」眼簾垂下,紫蘇只得動用權力,她已沒時間與韻美人磨蹭,公子栩的病況拖不起了。
「是!」禁衛們罔顧韻美人的阻攔,逕直衝入內殿。
須臾後,他們將面色通紅的公子栩抱了出來,交給了紫蘇。
懷抱著孱弱不堪的嬰孩,紫蘇心疼不已地環緊了臂彎,「快,請太醫到寰溪殿。」
「是!」隨侍的宮人們俯首領命。
「你」韻美人惱恨紫蘇的強勢,嫉妒她的地位,卻莫可奈何。
紫蘇無暇理會她,抱著公子栩疾步奔向了寰溪殿
「娘娘,公子的情況好了些,您稍微歇會兒吧?」毓娟為紫蘇端過一杯熱茶,眼看著她每日每夜地守在床榻旁,精心照料著公子栩,心下有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紫蘇難過地逸出一聲歎息,縱然她與太醫們拼勁全力,暫且保住了公子栩的性命,奈何他有先天不足之症,她真真是沒有把握,這個孩子能挺到何時。
「毓娟,雖然我精通醫理,但也有醫不好的人,治不了的病可憐了這個孩子,生下不久沒了娘親」素手輕撫上那可愛的嘟嘟小臉,紫蘇心頭發酸,哽咽難言。
「娘娘莫要自責若是大夫能治百病,這天下人人都要活到花甲之年了。」毓娟柔聲地寬慰道,「人的命數,天注定,豈是凡人能輕易左右的?娘娘已經盡力了。」
「這幾日,我忙於醫治公子栩,無暇他顧,前方戰況如何?」紫蘇抬起頭,輕聲地問。
「大勝,我軍接連大勝,韓國已經被滅了。」毓娟據實相告,面色不喜不悲,本來戰場之事與她們並無切膚關聯。
「哎意料之中。」感慨不已地微搖螓首,紫蘇回眸望著那躺在床榻上的嬰孩,眼裡的憐惜與憂慮更濃,「我現在擔心」
「娘娘在為公子栩憂心?」毓娟瞭解紫蘇的心思,「誰說不是呢韓國被滅,聽聞坑殺了諸多兵將公子栩的地位愈發尷尬,不知陛下會將會如何處置。」
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紫蘇的心扉,她頹然地偏過頭,「我等好似無根浮萍命運皆無法自主這一次,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拚死保住公子栩」
被裹在金絲綿被中的小小身影微動了動,粉白的小手伸了出來,無意間勾住了紫蘇的小指。
紫蘇傾身向前,愛憐地觀望著他,「毓娟,把爐上熬好的藥端來,我餵他。」
「是。」毓娟端來了藥碗,「娘娘,藥來了。」
輕輕地舀起藥汁,紫蘇特意混入了些棉糖,生怕公子栩因為藥苦而無法吞嚥,細心地餵他喝藥
半月之後,鳳流鉞率領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得勝還朝。
晨曦微露,後宮的妃嬪們全都精心裝扮,匆忙地聚集在宮門外的大道兩側,翹起等候著得勝的大軍。
弗林並未看到紫蘇的身影,親自前往寰溪殿。
「娘娘,今日陛下還朝,您怎麼還不裝點下去恭候呢?其他妃嬪們可是早早就去了。」他踏入殿內,善意地說。
「公公,公子栩的情況才好了些,一時一刻也離不開人。」紫蘇將那溫熱的小小身子抱在懷裡,細心地呵疼著。
紫蘇雖人在後宮,然則,她的心不再這裡。
那些諂媚邀寵的行為,紫蘇無意,更不屑為之。
「娘娘,這」弗林看不懂她的心思,如此清高淡漠,只怕日子久了,終歸惹怒秦王。
「公公,您去吧。若是陛下怪罪了,我一力承擔。」紫蘇仰起頭,感激地望著他。vv3t。
「是,奴才告退。」瞭解她的倔強,弗林也不再多言,快步退了出去。
微亮的晨曦緩緩消散,不知不覺間,殘陽的餘暉映上紗窗。
太醫們按時來給公子栩請脈,驚喜地稟報:「娘娘,公子的病情穩定了許多,脈象平和沉穩,不似往日般紊亂了。」
「你們也這樣看?」紫蘇欣慰地微微頷首,「太好了。」
倏然間,一抹高大偉岸的身影步入殿內,威凜的氣勢隨之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