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麗的倩影佇立在彎彎的拱橋上,纖細的素手扶著欄杆,紫蘇極目遠眺那威儀雄偉的儀仗。
大秦的黑色旌旗迎風舞動,宛如黑壓壓的雲層,遮天蔽日,雄傲的氣勢無從隱藏。
「娘娘既然心繫陛下,為何不像其他後宮妃嬪那樣去聖道上恭送陛下呢?」毓娟陪在紫蘇身側,困惑地問。
隨侍紫蘇有段時日,毓娟深知這個主子生性淡泊,從不費力邀寵,但對陛下如此不上心,只怕日子久了終會危及她的地位。
紫蘇抿唇一笑,神色清明地望向遠方,柔聲輕歎:「陛下心如明鏡,假意的敷衍,他是不屑的。」
相處的日子雖不長,但紫蘇卻對鳳流鉞的脾氣秉性拿捏得十分準確。
「娘娘現在榮寵日盛,後宮之人有嫉妒之心,卻不敢造次,但娘娘還需提防防患於未然。」毓娟側過身,語重心長地提醒:「陛下看重娘娘,卻似乎很少留宿宮中。帝王的寵愛並不能永固,娘娘唯有誕下皇子,方能穩固地位。」
「毓娟,命數之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我不強求,隨遇而安,反倒落得安閒自在。」紫蘇感激她為自己憂心思量,卻也不願多作解釋。
她與秦王的關係絕非如外人看來的那麼簡單。
扶在欄杆上的指尖微微收緊,步履隨著儀仗流動的方向奔走,淡淡的不捨纏繞在眸底,紫蘇盼秦王可早日得勝而歸。
當今天下,中原列國割據,秦國於西北雄起,戰亂不休,只怕唯有一統方能止息所有的紛爭。
縱然厭棄戰爭的嚴酷殘忍,紫蘇身為纖柔女子,除了隨波逐流,她無能為力。
珺夫人臨終前說的那句話極對,女人不要捲入男人的爭鬥中因為女人永遠都只是權力的犧牲品
「毓娟,咱們回宮了。」直到迎風舞動的旌旗消失在眸光裡,紫蘇翩然轉身,步下了拱橋
半月後,寰溪殿
「屬下,求見芙妃娘娘。」哨騎從前線匆匆入宮,跪立在寢宮外,等候紫蘇的召見。
斜倚在長踏上,紫蘇聽聞是前方來了消息,眼底閃過縷縷欣喜,吩咐毓娟:「命他進來。」
秦王自離開咸陽,率領大軍去往前線作戰,只是半月間他第一次給紫蘇送來信函。
殿門敞開,哨騎快步走入殿內,隔著落地的深紫色紗簾,恭敬行禮:「屬下,給芙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起吧,前方戰事如何?陛下身體可還好?」空靈的美眸中平添了幾許擔憂,紫蘇連忙地問道。
「回娘娘話,陛下一切安好,前方戰事頗為順利,我軍接連大勝。」哨騎解下了背在肩上的木匣,高舉過頭頂,沉聲低語:「陛下吩咐屬下,將此信函交與娘娘。」
毓娟接過了木匣子,捧到了紫蘇面前,「娘娘請。」
素指捏緊了那個精緻的木匣,輕輕打開,拿出了放置其中的一片薄薄的竹簡。
飛揚灑脫的兩個字映入紫蘇眼底,頃刻間,在她平靜的心湖激起了圈圈漣漪,「念汝」
漸漸地收攏了掌心,她細細地摩挲著以刀柄刻在竹簡上的字痕,濃稠的感動熏紅了美眸,竟泛起了層層霧氣。
「娘娘,陛下寫了什麼?您怎傷心了?」毓娟擔憂地望著紫蘇似感傷似惆悵的神情。
「沒有,我高興高興」攥緊了竹簡,將之貼於心口,淺淺的笑靨拂過唇畔。
哨騎仰起頭,猜想著紫蘇定是看完了陛下的信函,「敢問娘娘,可有信函要上呈陛下?若是有,屬下在這裡等娘娘書寫。」
猶豫片刻,紫蘇終是微搖螓首,柔聲地婉拒:「沒有,我沒有信函給陛下。你轉告陛下,寒氣深重,望陛下保重。」
「是,屬下定將娘娘的話一字不落地轉達於陛下,若是娘娘沒有其他吩咐,屬下告退。」哨騎重重叩首,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紫蘇以眼神示意毓娟,要賜給哨騎一些打賞。
毓娟心領神會,掀開幕簾,她將銀錢交給了哨騎,「娘娘的賞賜,請收下。」
「屬下謝過娘娘。」哨騎再次叩首,這次離開了寰溪殿。
「娘娘為何不給陛下寫些什麼呢?」毓娟對秦王從前方送信給紫蘇的舉動頗為驚異,她在宮中多年,從未有幸得見過如此感性的秦王。
長密的羽睫輕顫,紫蘇起身走向窗邊,默默地搖了搖頭。
她的心緒尚未理清,也許這輩子再也無法理清也未可知,一個無心之人承擔不起他人的情意。
更何況,她面對的是鳳流鉞,是傲視天下的秦王。
從鳳流鉞對過往的沉溺中,紫蘇明白,他對感情有股子近乎偏執的執著與癡狂。
身為秦王,鳳流鉞習慣了生殺予奪,習慣了唯我獨尊,他不會懂,在感情的世界裡,權力是毫無用處的。
帝王的情愛火焰一旦燃起,若想要熄滅,則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正是他對感情的這種態度,讓紫蘇望而卻步。
陷在往昔的苦痛中無法自拔的她,沒有膽量,更沒有意願去靠近秦王,她不願再次受傷,更不願傷害他人。
所以,面對鳳流鉞動人心扉的信箋,紫蘇只能暫且選擇沉默。
三月後
紫蘇正在殿內翻看醫書,殿外的通稟聲傳來:「弗公公求見」
「請他進來。」放下了手中的竹簡,紫蘇笑意盈盈地望著步入殿內的老者,「公公有何事?」
「娘娘老奴給娘娘請安。」弗林早就得知秦王出征的幾個月中,接連不斷地派人從前線給紫蘇送來信函,秦王多年征戰在外,這可是頭一遭,他對紫蘇也便愈發恭敬了。
「請起,賜座。」揚起素指,紫蘇命人給弗林搬來座塌。
「謝娘娘老奴今日來,是有一事要向娘娘請示。」弗林坐定後,緩緩地開口:「楚國來了使者,給娘娘送來了許多禮物,想要見您一面,代表楚皇探望您。」
聞言,紫蘇反倒有些為難,她並非真的芙姬,若是這楚國來使恰好見過芙姬的相貌,該當如何是好?
弗林沒有在紫蘇的臉上看到一絲喜色,他試探性地問:「娘娘,可有煩心事?說出來,看奴才能否為您排解一二。」
「公公,往日裡,若是其他國來使前來看望和親公主,該遵守怎樣的禮儀?」紫蘇平復心情,冷靜地輕啟櫻唇。
「娘娘,按照宮中的規矩,若是陛下征戰在外,來自中原各國的妃嬪們是不得私自接見來使的」弗林緊緊注視著紫蘇,堆起諂媚的笑容,「但奴才心中有數,娘娘是例外陛下將金牌都交與了您,您自是可以接見來使的。」
這個規矩反倒解了紫蘇的難題,「公公,勞煩你將這番話原封不動地說給楚國來使聽,我不方便見他。你帶我招待下即可。」
紫蘇的表態讓弗林驚訝不已地,本以為她會思鄉情切,仰仗著秦王的寵愛,罔顧秦宮的規矩,驕縱地要求接見楚國來使。
看來,眼前的女子,遠比他想像的還要聰慧。
「娘娘識得大體,奴才深感欣慰,這就去回復楚國來使。」弗林走下座塌,微微頷首,而後轉身步出內殿。
紫蘇無奈地逸出一縷長塌,她絕非識得大體,只是這其中別有內情罷了
裊裊檀香自銅鼎中冉冉升起,瀰散在殿內的每個角落。
紫蘇從木匣中取出了足足十幾片竹簡,上面都只刻著簡單而又份量沉重的兩個字:「念汝」
濃濃的愁緒與困惑在那雙輕靈的美眸中泛動,紫蘇沒有給鳳流鉞傳去任何信箋,但他卻沒有放棄。
秦王攻打韓國已有三月時間,每隔半月他就派哨騎從前線送來竹簡,尤其是近來,更是每隔十天,便有信箋送到紫蘇手上。
指尖摩挲著那深深的刻印,她體會到了鳳流鉞的用心,更知道他真的在想念自己。
那薄薄的竹簡,因為秦王連綿不斷的思念而變得沉甸甸的。
「娘娘奴才求見」弗林的聲音在殿外的迴廊上響起,打斷了紫蘇的思緒。
「進。」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片片竹簡,紫蘇微斂神色,正襟危坐。vtqy。
「娘娘,楚國來使他雖未見到娘娘,但懇請您能寫些什麼,他回國後可以呈給楚皇。他說,楚皇十分關心您在秦國的近況。」
弗林據實稟報,他也覺得楚國來使的要求合情合理。
「楚皇」心弦輕顫,清麗無暇的美顏上掠過絲絲淒楚的哀傷,紫蘇偏過頭,指尖驀地攥緊了。藏從那然。
千容淺的身影在腦海中閃現,牽動了紫蘇心口的傷痛,她羸弱地趴在書案上,素手摀住了胸前,不禁逸出痛呼:「嘶」
「娘娘娘娘這是怎麼了?」弗林匆忙起身,奔向紫蘇身前,動作輕柔地將她扶起,「是不是不舒服?奴才這就請御醫來。」
「不必了,我沒事,只是陣痛而已。」紫蘇拉住了弗林,額間涔出了滴滴冷汗。
「娘娘,您這樣」弗林不甚放心地蹙起眉,顯得左右為難。
這時,毓娟從外面跑了進來,攙住了紫蘇,「公公,讓奴婢來吧,娘娘心口疼犯了,奴婢命人煎藥即可。」
在毓娟的攙扶下,紫蘇坐到了床榻上,待到痛楚稍減,她氣若游絲地說:「公公,我一會兒就寫信函,寫好後勞煩你交給楚國使者。」
「是,娘娘保重身子,奴才先行退下。」弗林不敢多作停留,躬身退了出去。
「毓娟,我口述,你執筆」紫蘇若是親自寫了這封信函,定會被千容淺認出筆跡,所以她才想出了這個掩人耳目的方法。
毓娟沒有多想什麼,只是單純地認為紫蘇身子不適,她握緊了墨筆,輕聲地說:「娘娘請講」
凌霄殿
弗林捧著紫蘇的信函,將之交給了楚國來使虞禮,「來使,娘娘的親筆信箋,請轉呈楚皇。你送來的這些禮物,我已派人盡數運到了娘娘的寢宮。」
「有勞公公了。這信函我定當轉呈陛下。」虞禮接過裝有竹簡的匣子,與弗林一同向大殿外走去,「公公,雖然未曾見到娘娘,但敢問,娘娘在宮中近況如何?」
楚皇囑托他要多番打探芙姬的情況,虞禮自是不敢忘記。
尤其是芙姬出入秦國時,受到各種苛待,楚國顧全大局,不得不忍辱負重,不聞不問。
但現如今,他們必須地作出些關切姿態,讓秦國明白,他們楚國絕非一味軟弱。
「來使放心,娘娘在宮內一切安好。」弗林對楚國來使的心思摸得是一清二楚,他笑著應道:「娘娘高居妃位,又蒙陛下聖寵,可謂人人艷羨呢。」
「那我就安心了,也好向陛下交待。」虞禮思忖著該如打探出更多的細節,「我聽聞芙姬郡主曾救過秦王陛下?」
「呵呵來使也聽說了。是啊,當日珺夫人大膽謀逆,想要暗害陛下,幸得芙妃娘娘機敏果斷,才使得陛下遠離了危險。」提及那次之事,弗林現在還心有餘悸。
「真難想像,芙姬郡主一個弱質女子,竟能看出她人暗害陛下的計謀?」虞禮道出了困惑,引誘弗林講出更多。
「來使不知嗎?芙妃娘娘醫術可是了得她早就覺察到醉紅椿熏香與烈酒相剋相沖,會致人死亡。」對於紫蘇,弗林不吝溢美之詞,「要說娘娘不僅人美心善,還精通醫理能得陛下榮寵,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她曾經還救過那個珺夫人的性命呢」
虞禮默不作聲,悄悄地將弗林所說的話一一記在心底,準備歸楚後向千容淺詳細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