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殿
放下了握在手中的竹簡,剛毅不羈的臉龐上掠過一絲驚訝,鳳流鉞掀開眼簾,不甚確定地求證:「芙姬救了她?」
「正是芙妃娘娘果真醫術超群,太醫們都束手無策,她竟讓珺夫人醒了過來。」弗林高興地稟報,但見秦王神色陰沉,遂趕忙噤聲。
「寡人去看看。」鳳流鉞掀開衣擺,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殿閣
翠竹軒
「來,喝藥,這藥有補血之效。」紫蘇坐在床榻邊,親自喂珺夫人服藥。
「謝謝,我還不知你是」倚靠在床頭,雖然全身虛弱,但她的精神明顯好了些。
「夫人,她是陛下新冊封的芙妃娘娘。」守在一旁的棋婞對珺夫人說道。
「原來是芙妃」珺夫人感激地握住了紫蘇的素手,眼底暈滿了熱淚。
秦國與韓國大戰,她所承受的壓力絕不是常人可以想像的。
珺夫人心中有數,雖然她誕下了皇子,但秦王絕不會因此對她另眼相待。
奈何,兩國關係緊張,父兄那邊逼催甚緊,她心力交瘁,終於不堪重負,重病臥床。
重病的這幾日,她看清了宮內的人情冷暖,更被秦王的冷酷寡情傷透了心。
她本以為自己會悲慘無聲地撒手人寰,沒想到眼前的女子竟將她救了回來。
「陛下駕到」洪亮的通傳聲在殿外響起。
珺夫人有些驚訝,匆忙垂下眼簾,掩住了複雜的神色,「我」
她微顫的指尖讓紫蘇覺察到了她的緊張,體貼地出言安撫:「別擔心,陛下肯定是聽聞你醒來,所以特意來探望。」
那抹健碩偉岸的暗黑色身影踏入殿內,犀利的眸光最先落在了紫蘇的身上,繼而才轉到躺在床榻上的羸弱女子,但也只是匆匆一瞥。
「芙姬,她怎樣?」沉厚的嗓音平靜地揚起,鳳流鉞佇立在床榻前。
「回稟陛下,珺夫人的情況有了好轉,血崩之勢已得到抑制。但因失血過多,還是要好生調養。」紫蘇緩緩起身,輕靈的美眸緊緊注視他淡漠的臉龐,輕聲地說。
珺夫人始終垂著頭,微顫的指尖攥緊了絲被,她好似很是畏懼秦王。
舒展的眉間徐徐蹙攏,紫蘇心疼眼前這個女子,此刻,面對如此冷酷的帝王,只怕她內心懷有的除卻恐懼,更多的是感傷與失落吧。
「陛下,珺夫人她身子還很虛弱,需要好好休息」她上前一步,擋在了床榻前,柔語暗示。
鳳流鉞豈會看不懂紫蘇的用意,他微微勾起唇角,口吻稍稍放軟了幾分:「你好生休養,等雋兒滿月了,寡人會為他舉辦滿月宴會。」
「臣妾謝陛下」珺夫人費力地撐住身在,在榻上向他重重叩首。
「罷了,你歇著吧。」鳳流鉞驀地抓住了紫蘇的手腕,強勢地拖著她離開了翠竹軒。
暗黑色的夜幕緩緩落下,籠罩在咸陽宮之上,為這恢宏瑰麗的殿閣平添了幾分肅殺孤冷之氣。
鳳流鉞與紫蘇兩人並肩在拱橋上佇立,他略略轉過頭,狹長的琥珀色眼眸靜靜地凝視紫蘇靜美的側臉,「為什麼要救她?」
「難道我不該救她嗎?」這個問語重重地敲擊著紫蘇的心扉,濃濃的問責再也無法掩藏,「陛下希望她死?就因為她是韓國公主?因為她的國家方才大敗於秦軍?」
「看來,你對寡人有諸多不滿。」一抹冷寒的笑意悄然劃過唇畔,鳳流鉞自嘲般地自語:「也許吧寡人亦不知寡人甚至對她並不熟悉。」
無奈地攥緊了指尖,哀傷覆住了紫蘇的眼簾,她明白與帝王談論憐憫是愚蠢的行為。
無真驚正。「韓國注定是要被滅的」悠遠的目光投向遠方,想要征服中原的野心在胸臆間洶洶燃燒,催促著鳳流鉞不斷開疆拓土,征伐作戰。
秦王的世界,紫蘇不想理解,也無法理解,「陛下,天色已晚,我回宮了。」
「等等!」鳳流鉞扣緊了紫蘇的皓腕,深邃的琥珀色眸子深深地睇望著她,「你有一顆悲天憫人之心寡人好奇,究竟是何人傷你如此之深?」
「陛下,寒夜清冷,你也早些休息吧。」紫蘇用力地拂開了他的大掌,果敢而決然地緊閉心門,甚至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縫隙。
過往之事,她不願提及,縱然是眼前冷酷暴戾的帝王亦無法威逼她。
纖柔的身影幽然回轉,邁著細碎的步履,孤身走入了暗夜深處。
鳳流鉞愣愣地睨了一眼空蕩的掌心,恣意地笑了起來,「流萱,她與你真的好像放眼秦國,敢這般拒絕我的唯有你與她」
楚國,瀛都
伏羲殿
千容淺仔細地比對掌中破碎的裙紗與禁衛在郊外草屋中發現的碎布,欣喜地發覺二者的顏色紋理完全吻合。
寬厚的掌心因激動而輕輕顫抖,難以言語的興奮情緒在心頭挑動,他好似在茫茫黑夜中,再次窺見了縷縷陽光。
「薛統領,可有蠱王的下落?」冷薄的唇瓣輕啟,他以急切的口吻問道。vmoh。
「回稟陛下,臣已派人沿途追蹤,未免打草驚蛇,禁衛們暫時沒有動作,一直靜候陛下的指示。」薛之謙捧起一卷詳細記載了薛欽行蹤的竹簡,高舉過頭頂,「這裡有探子們的呈報,請陛下過目。」
小安子接過竹簡,將之平攤在千容淺的面前,「陛下,請」
「涿郡瀑蓯郡凌陽郡」修長的指尖抵住桌案,千容淺困惑地皺起了劍眉,揣測道:「他的行蹤似乎沒什麼規律可循難不成是在沿途找尋什麼人?」
「陛下,禁衛們暗中跟隨他,但沒有什麼特殊的發現。陛下若想弄清楚,是否要下令將他鎖拿?」薛之謙沉聲請示。
「好,傳寡人旨意,暗中捉拿薛欽,將之安然無恙地押回咸陽。」千容淺深知,想要弄清楚當日的諸多疑點,唯有當年向薛欽問個清楚。
「是,臣領命!」薛之謙重重叩首,得到了千容淺的應允,緩步退出殿內。
「陛下,這這是否說明,紫蘇姑娘她可能可能尚在人間?」小安子也是難掩激動,望著被千容淺緊握在掌中的碎布,眼底蒙上一層溫熱。
濃烈的思念在眼底泛動,千容淺垂下頭,雙掌緊緊交握,哽咽的言語中滿是悔恨:「寡人多希望多希望她還活著只要還活著就好」
「陛下,紫蘇姑娘一定還活著一定還活著」小安子誠心向神靈祈求,護佑紫蘇平安。
自從紫蘇離去後,千容淺意志消沉了許久,縱然最近他埋首於政務,但卻始終未從悲傷中走出來。
有時候,千容淺白日裡上朝聽政,晚上則徹夜批改奏疏,只有只有在極度乏累,他才能勉強入睡。
小安子追隨他許久,豈會不知千容淺在以這種方式折磨自己,宣洩積存於心底的痛楚。
現如今,終於有了一線希望,小安子打心底為千容淺高興,只盼望有朝一日,紫蘇能重回楚宮
秦國,咸陽宮
珺夫人的身子在紫蘇的精心調理下,恢復得很快。
臨近四皇子滿月宴會,也許是沾染了幾分喜氣,她的氣色也愈發地紅潤了。
經過此次契機,紫蘇與珺夫人很快熟識起來。
「夫人,今日感覺怎樣?」紫蘇緩步踏入殿內,遠遠地望見珺夫人斜倚在窗邊,在專心地做著女紅。
「芙姬,快來我還正想呢,你今日怎麼還沒到,你就來了。」珺夫人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溫婉的笑意在唇畔綻放,熱絡地主動牽起紫蘇的手,拉著她在榻上落座。
「身子怎樣?還會覺得有血塊瘀滯嗎?」紫蘇關切地打量著她,熟練地將指尖按壓在她的脈搏上,「恩脈象愈發平穩了。」
「芙姬我好了很多,這段日子,真的該感謝你。」珺夫人真誠地說。
「夫人客氣了,治病救人,是我該做的。」紫蘇展顏一笑,眸光倏然瞥見了竹籃中的刺繡,好奇地拿起來把玩,「這是」
「是我做給公子栩的衣裳」提及自己的兒子,珺夫人的眼底注滿了慈愛與不捨,心底仍寸有幾許掙扎,她神色黯然地垂下了頭。
「好漂亮的衣衫這針腳真是細緻。」纖細的指尖在柔滑的布帛上撫摸,紫蘇抬起頭,這才意識到珺夫人的神情有些怪異,「怎麼了?夫人是不是哪裡不適?」
「沒有只是想起差一點與孩子天人相隔,心下還是恐慌得很。」珺夫人深怕紫蘇起疑,匆忙斂起激盪的情緒,聰明地搪塞。
「夫人既這樣想,就該好好地養身子。」紫蘇能理解她的心境,天底下哪有母親捨得與孩子分開呢?
突然間,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鼻尖,空靈的美眸中拂過絲絲疑慮,「夫人,你宮內有股異香,你可否察覺到了?」
聞言,珺夫人頓時慌了神,她知無法蒙騙紫蘇,只得放手一搏,「芙姬,稍等。」
緩緩起身,她走向了內殿,打開妝匣,取出了一個金色的盒子,交到了紫蘇手中,「這個是韓國獨有的熏香,叫醉紅椿,有安神之效。」
「噢?」紫蘇捧住金色的盒子,仔細嗅了嗅,心頭猛地一顫,她卻不動神色地漾起笑靨,「香氣淡雅,確是安神的好香。」
看紫蘇神情如常,沒有任何異樣,珺夫人放心地傾吐一口氣,「這幾日睡得不安穩,所以才用了些。」
「明日就是公子栩的滿月宴,依你現在的情況,定可以出席。」素手覆在了珺夫人的手背上,紫蘇語帶深意地勸慰:「在這咸陽宮中,不要有太多奢望,就會活得快樂些。家國之事,豈是你我等女流可以介入的?和親女子的辛酸,有誰能明白?沒人可以照拂我們,我們便要學會照拂自己。」
珺夫人震驚地回望紫蘇,從未想過她年紀輕輕竟可將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何況,夫人現在有了公子栩,不是孤身一人了。做任何決定前要多為他思量才是兩國紛爭,那是男人們的戰場,與女人無關。」犀利的眸光徑直地探入珺夫人的眼底,紫蘇只望這席話能起到規勸的作用。
「芙姬,謝謝你。」珺夫人似有所悟,她微微頷首,「在咸陽宮中,想覓得一個對你講真話的人,太難了。」
「我該回去了。」紫蘇站起身,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飄逸的身姿躍出殿閣
她步履翩躚地在長長的拱橋上奔走,紫蘇衝回寰溪殿,逕自走入書房,開始翻看碼放在書架裡的上古醫書。
方才在珺夫人寢殿中聞到的那股異香,讓紫蘇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還記得,多年前,她曾在焰神廟中聞到過類似的熏香,當時羽然告誡說,此種香單用無礙,但若與相沖的茶或酒相合,會致人死亡。
她捻亮了油燈,逐行查看,由於太過專注,竟沒有意識到那早已斜倚在書房邊的高大人影。
鳳流鉞雙手在胸前交叉,興味甚濃地望著那小妮子忙碌用心的模樣,冷厲的神色不由自主地亦柔化了些許。
「不不對,那種香不是醉紅椿」紫蘇茫然地搖了搖頭,「到底是什麼?」
她驚覺自己似乎太過敏感了,縱然與曾經聞過的熏香相同,也不代表珺夫人有任何危險的企圖。
她跪坐在地上,望著鋪散滿地的竹簡,逸出一縷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