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容淺偏過頭,大掌撐抵在額邊,幽深的紫眸中泛起凜冽的寒意,也許唯有此,才能稍稍掩飾無盡的哀傷與痛悔。
他也也寒。「寡人,做錯了嗎?」低沉的嗓音暗啞地飄出,他迷茫地望向小安子,無助地想要求得一個答案。
「陛下」小安子眉頭深鎖,凝重而惋惜的面色已然對此作出了回答。
「寡人,很想知道她究竟是生,是死」陣陣痛楚湧入心口,千容淺頹然地垂下了頭,語意感傷地自語:「也許,這也是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奢望」
對於紫蘇之事,小安子對千容淺心中有怨,有不滿,但還是不忍心見他如此消沉,沉溺在悲傷中不能自拔。
畢竟,千容淺如今身為楚皇,肩負天下重任,個人私情須得讓位於國家大計。
「陛下聽奴才一句勸。」小安子冒著被斥責的危險,大膽地點破了那個殘忍事實:「這年頭,哪裡有被挖了心,還能存活的人呢?陛下不要再抱幻想。紫蘇姑娘她,確實死了」
俊美無儔的臉龐上霎時覆上一層寒霜,用力地合攏了掌心,指節發出了咯吱的響聲。
「一日未見到她的屍首寡人便一日不能相信」此時,千容淺的眼底耀動著偏執的光芒,他厲聲低吼。
「縱然她還活著,又如何?」小安子搖了搖頭,毫無畏懼地迎上了他銳利如鋒的注視,「破鏡焉能重圓?還是陛下要再殺她一次?」
「大膽奴才!」千容淺暴怒地揮動長臂,長袖掃過桌案上擺放著的香鼎。
香鼎飛轉著砸向了小安子的額頭,繼而「叮」的應聲落地。
如注的鮮紅從頭上流下,小安子一陣頭暈目眩,驚恐地倒在地上。
冷眸瞥見了他額上的血色,千容淺側過身子,冷聲喝令:「退下!」
「是」小安子蜷縮著身子,快步退出了內殿。
這時,身著華服,妝容艷麗的紫遇踏著細碎的步履,款款而至,「妾身,給陛下請安。」
千容淺並未回眸,冷唇微啟,逸出了平緩的聲音:「過來坐。」
現如今,紫遇自是春風得意。
雖然千容淺繼位大統後,不過短短一月間,便迎娶了三位朝臣的女兒為妃。
縱是如此,她依然是後宮女人中身懷有孕的第一人,她腹中的骨肉讓她的地位尊貴非常,甚至超過了皇后。
紫遇很清楚,後宮的女人都將她視為大敵。
有了皇嗣,地位才能牢靠,才能穩固。
不過,她要在這後宮中生存下去,還必須牢牢抓住千容淺的心。
「陛下」紫遇在他身旁落座,纖細的指尖輕撫上他的手背,嬌媚的話語中透著關懷:「陛下這幾日看起來倦怠極了,是朝務太過繁忙了?妾身熬了些補湯,陛下要用些嗎?」
「不了。」千容淺心不在焉地拂開了她的素手,冷峻的面龐上不帶一絲笑意,「你身懷有孕,好生在宮內休養。」
他已記不清楚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既然他碰了紫遇,紫遇又懷有身孕,千容淺不得不負起這個責任。
再說,原本他亦是打算迎娶紫遇的。
只不過,除了許給她地位與富貴之外,其他的東西,千容淺給不了,她也不應該再生妄想。
「陛下,方纔,皇后娘娘來過妾身的寢宮。」紫遇看得出千容淺冷淡的態度,暗自壓下不滿,仍是巧笑嫣然地望著他。
「皇后?」飛揚的劍眉微微斜挑,千容淺略顯不耐地問:「怎的?她為難你了?」
「沒有,只是娘娘她似乎對妾身有些誤解」紫遇小心翼翼地應道,極力避免在千容淺的心中落下個搬弄是非的印象。
聞言,譏諷之色拂過眉間,千容淺端起茶盞,輕呷了口,「她說了什麼?」
「娘娘認為妾身曾在南郡」捏起絲帕,拭去落在頰畔上的淚珠,紫遇哽咽地說道:「軍營那段不光彩的過往讓妾身
更顯卑賤不堪妾身這腹中骨肉,若是生出來,有辱陛下英明」
默默地合上了眼簾,千容淺相信,以胥嫣兒那高傲跋扈的個性,她完全說得出這席話。
「不堪入耳之言,不必放在心上。」提及過往,只會勾起他心底的歉意與愧疚,大掌拍了拍紫遇的素手,「你安心養胎就是了。」
「是」紫遇梨花帶雨的模樣甚是淒楚嬌柔,惹人愛憐。
幽美的紫眸張開,深深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子,每一次看到她,千容淺的腦海中都會浮現出紫蘇為淚水浸濕的美眸。
那句滲透著濃稠恨意的訣別在耳畔久久迴盪:「情絲已斷,願天上地下,不復相見!」
「退下吧。」匆匆地斂起思緒,千容淺逸出一縷微不可聞的歎息。
「是,妾身告退,這個補湯,陛下記得喝。」紫蘇雙手端過了湯碗,若有所思地凝睇了千容淺須臾,這才轉身離開
凌陽郡
紫蘇與生奴兩人互相扶持著逃出了瀛都,商議過後,兩人決定南下前往凌陽郡。
一路上,他們幾乎是在日夜趕路,只為逃過蠱王薛欽的追逐。
有幾次,紫蘇和生奴差一點被薛欽看到,或是與他擦肩而過,幸得神靈眷顧,他們才跌跌撞撞,有驚無險地來到了凌陽郡。
南郡與此處分列東西兩側,相隔湘江與嶧山,而且,這裡民風淳樸,他們希望能在這裡暫時安頓下。
「來歇息片刻,咱們再找落腳之處。」生奴攙扶紫蘇在林邊的一片空地上坐下,緊張地查看她蒼白依舊的臉色,「喝口水。」
多日來的奔波躲藏,極大地耗損了紫蘇的病體,心口的傷一而再再而三地裂開,幸好生奴懂得不少醫理,幫助她強撐了過來。
「生奴,我們可以暫時喘息我看薛欽他不會再追來了。」紫蘇握緊生奴的手,乾裂的唇瓣緩緩地翕動。
「好,我也這麼看。」生奴認同地點點頭,他很明白,且不論蠱王是否會趕上來,他們都不能再奔波了。
紫蘇揚起手,拔下了別在發間的紫玉釵,交到了生奴的手中。
輕靈的美眸中泛起了縷縷波瀾,這支釵還是當年她在楚宮為楚皇治病時,燕洵送她的。
不過短短一兩年的光景,曾經談笑風生的故人,竟已不知了蹤跡,真真是天意弄人。
「這」溫潤的觸感在掌心蔓延,生奴不解地看向紫蘇,「阿姐,這是」
「這支玉釵,它的形態看似簡單,但玉的質地是最上乘的,等咱們入了凌陽城,將它當掉,應該可以換不少錢,足夠我們在山林間安家落戶了。」紫蘇氣息虛軟地低語。
「阿姐,你若捨不得,還是不要當掉了。」生奴人雖小,但卻機敏得很,時常能夠體會到紫蘇的情緒波動。
「生奴,咱們要活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這支釵,再不捨,也是身外之物。」歷經過生死,紫蘇的心境倒也開闊了許多。
她不會再如以往那般,對某些人,某些事念念不忘,死守著,銘記著,到頭來苦的是自己的心。
「好,阿姐,我知道了。」生奴微微一笑,將玉釵藏入了懷中。
越是想出,紫蘇越是喜歡眼前的這個少年,也許是年幼時太過苦痛的過往,讓他擁有著超越自身年齡的成熟與鎮定。
「生奴,等有了錢,我要先給你買件新衣衫。」素指輕撫上他已經破爛的衣袖,紫蘇柔聲地說。
「阿姐可否給我做一件?」攜手逃亡的這段日子,讓生奴對紫蘇有了更多的依賴和眷戀,他將她視為家人,唯一的家人。
紫蘇又怎忍心回絕他的要求呢?
「好,等我身體好些,你想要多少件都行。」愛憐地撫上了他的發頂,紫蘇突然開始輕咳:「咳咳咳咳」
「阿姐,咱們得走了,距離這裡不遠,有馬隊經過。」生奴的聽覺十分靈敏,他果斷地攙起紫蘇,扶著她向凌陽城的方向走去
凌陽城
踏入城門的瞬間,紫蘇才發覺,原來西南第一城,與瀛都的繁盛比起來也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大路雖然寬闊,規制雖然齊整,卻沒有那麼多各式各樣的商舖,沒有那麼多熙熙攘攘的人流。
生奴前往當鋪將玉釵換了些銀錢,然後親自到藥鋪,為紫蘇抓藥。
紫蘇則在離藥鋪不遠的一家餛飩攤子坐下來暫歇,順便要了兩碗餛飩,等著生奴。
這時候,走在街上的人群不知被什麼吸引,全部湧向了一處。
「等等別急,大家別急符合條件的人,到我這裡記錄下」一位年過中旬的男人,身穿比較上等的衣衫,佇立在高高的石階上,向擁擠的人群喊話。
「姑娘,是外地來的吧?」餛飩攤子的老闆熱絡地與她攀談。
「是,敢問這位大伯,那裡在做什麼?」紫蘇偏過頭,好奇地觀望。
「嗨,還不是凌陽郡府要徵召家丁僕從嘛」老闆一邊動作利落地攪動鍋中的混沌,一邊解釋:「凌陽王是當今陛下的遠方皇叔,為人寬和,他很是善待下人,下人們每月所得的俸銀足有五十錢呢。對了,聽說,凌陽王還收留那些有殘疾的孤苦人,到郡府中做些輕便的活哎,凌陽王真是個大善人。所以,這不,百姓們聽說他府中要招人,都瘋了似的想去。」
「原來。」紫蘇莞爾一笑,清澈的眸光不經意地掃過街角,一抹人影竄入眼底,她驚慌地攥緊了素指。
「姑娘,你是哪裡人?」老闆注視著紫蘇驚人的美顏,善意地問。
生奴拎著藥包,快步走向紫蘇,看著她駭然的神色,擔憂地撫上她的肩頭,「阿姐,怎的了?」
紫蘇掏出了銅錢,遞到老闆手中,不由分說地抓緊了生奴的手腕,帶著他疾步離開。
兩人躲在一個隱蔽的拐角處,紫蘇這才開口:「是薛欽,我方才在街邊看到他了。」
「什麼?」生奴亦有些慌亂,蠱王的窮追不捨超出了他們的預想,「現在,咱們該怎辦?」
「生奴,還有一個辦法可以嘗試。」紫蘇拉過他,靠在他耳畔將想法娓娓道來
兩人再次出現時,紫蘇的臉頰上多了條淡淡的疤痕,而生奴亦開始跛腳。
生奴緊牽著紫蘇的手,用力地漸入擁擠的人群,一把抓住了站在高台上的男子,重重跪下了下來:「大人好心的大人,可憐可憐我們這對孤苦的姐弟吧」
凌陽郡府的管家霍陽斜睨了生奴一眼,只見他面色黝黑,衣衫襤褸,不過十幾歲的年紀,「這位小兄弟,你腳」
「大人,我與姐姐尋親路上,被劫匪打劫,搶去了所有盤纏,我這腳被劫匪打殘了,姐姐臉上也被劫匪劃了疤實在是走投無路了。」生奴與紫蘇一同跪了下來,低垂著頭,未免他人看到他們的模樣,更為了利用湧動的人流,為他們阻擋薛欽視線。
「你和你姐姐會做些什麼?」霍陽確實動了惻隱之心,但召入郡府之人須得有用才行,可不能白養閒人。
「回大人的話,我爹曾是鄉間大夫,我懂醫術,會配藥更會做藥膳我姐姐的針線和刺繡都是一絕的。」生奴緊緊地扯住霍陽的衣擺,聲淚俱下地央求。
紫蘇亦跪在他身旁,默默垂淚。
「你和你姐姐多大?」霍陽揮了揮手,示意管事的崔嬤嬤前來。
「我十四,姐姐十七。」生奴沉聲應答。
「年齡還是很合適的,小姐身邊爭取個粗使丫頭呢。」崔嬤嬤在一旁幫襯著說道。
「罷了罷了,你們二人隨崔嬤嬤去,先入郡府,試試你們的本領,若是一無是處,還是要趕出來的。」霍陽無奈地長歎,拿起兩個郡府的腰牌遞到生奴與紫蘇手中。
「謝大人謝大人」紫蘇與生奴對視一笑,緊跟著崔嬤嬤離開了街市vpp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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