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無儔的臉龐上霎時覆滿了深沉的怒色,千容淺彎下身,有力的雙手狠狠地鉗住了紫蘇的藕臂。
幽魅的紫眸深深地注視眼前這個嬌柔清雅的女子,此刻,他才發現,原來紫蘇亦有一顆足夠冷硬的心。
時至此時,她完全清楚什麼才能刺痛他的心。vjn2。
紫蘇默默地回望著他,纏繞在清澈瞳眸中的繁雜情絲一縷縷地散去,最終只化作了一泓淡漠與清冷。
她的心早已痛得沒了感覺,既是如此,她亦要面前捏碎她心的男子品嚐到絲絲傷痛。
莫名的驚恐竄上心頭,鉗住紫蘇手臂的大掌猛然收緊了,自從相識以來,千容淺從未在紫蘇的臉上看到如此冷漠的神情,好似他不過是個陌生人一般。
淺淺的笑靨飄過唇畔,紫蘇轉過頭,素指撫上千容淺的手背,輕聲低語:「陛下請放開我,明日婚典,我今晚得早些歇著,明個兒還得早起準備一番呢。」
這樣陌生的紫蘇讓千容淺心慌,他驀然地張開了大掌,愣愣地回過身,艱難地踱步離開了殿閣
紫蘇默默起身,指尖扣住了門邊,暈滿清淚的雙眸專注地凝注那抹遠去的身影。得著清她。
當門扉漸漸地合上,他的身影漸漸地遠離了她的視線,殿門漸漸地遮住了她的臉龐,他們之間相隔的,將不再是短短的一條曲徑
紫蘇坐在妝台前,素指探入領口,將那條一直貼身放著的雪白絲帕取了出來,輕輕地鋪展在眼前。
指尖來回地摩挲著上面繡著的木蘭花,思緒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冷夜。
一切從蓮池畔開始,亦該在蓮池畔終結。
紫蘇不想逃,並非因為不想活下去。
而是因為,當千容淺開口要求她獻出心來挽救紫遇時,她已經沒有心了。
一個沒了心的人,又能走到哪裡?總是逃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她已與死了的人沒有區別。
現在想來,她與千容淺之間的糾糾纏纏,有甜蜜,有苦澀,有心碎,有感傷,唯獨沒有悔恨。
明日她會死去,但紫蘇不後悔,至少她曾經愛過,曾經傾盡一切地愛著他。
她並不是個貪心的人,她的回憶中能夠有他,就足夠了。
清澈的眸子看著鏡中的女子,紫蘇拔下了髮髻上插著的玉釵,拿起木梳,輕輕地梳理著那如瀑的黑髮。
千容淺算來也對她不薄,明晚,她會有個婚禮。
那是她夢寐以求的,是只屬於她與千容淺的。
在那短短的幾個時辰中,她能名正言順地握緊他的手
流嵐軒,書房
千容淺倉惶地推開房門,偉岸的身子跌坐在長塌上,寬厚的大掌竟開始微微發顫。
下人們依照吩咐端上了十幾壇烈酒,緊張地瞥了一眼千容淺陰沉晦暗的臉色,趕忙退了出去。
他仰躺在靠枕上,抓起一罈酒,高高揚起,猛地灌入口中,汩汩灼烈灑落在他的臉上、身上。
灼烈盈滿喉間,千容淺翻身而起,開始不停地咳嗽:「咳咳咳咳」
「陛下」紫遇推門而入,看到他借酒澆愁的模樣,匆忙奔過來,掏出絲帕,為他擦拭唇角,「怎喝這麼多酒?」
「紫蘇」醉意漸濃,幽魅的紫眸中儘是朦朧的幻影,千容淺抓緊了紫遇的指尖,自然而然地喚道。
這一聲溫柔的呢喃讓紫遇神情大變,妒恨地皺緊了彎彎柳眉。
聽說千容淺冊封紫蘇的藥妃,而後要在大婚當晚為取出她的心,為自己解除蠱毒,紫遇簡直欣喜若狂。
這樣一來,她不止除去了紫蘇,為母親和自己報了仇,更有希望贏得千容淺的眷顧,進而在後宮中步步為營。
誰知,縱是千容淺狠心要殺她,內心深處念著的也還是她。
她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現如今,千容淺已登大位,貴為楚皇,覬覦尊位的女人怕是會多如螻蟻。
紫遇不甘心只坐一名看客,縱然她有過那麼不堪的過往,但千容淺還是給了她承諾,要迎娶她以平息內心的歉疚之意。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輕輕地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近些日子,在薛欽的調理下,她的蠱毒愈發輕緩了,再過幾日,便能全部解除。
而前幾日,薛欽更診斷出她有了一月身孕,紫遇正在發愁該如何找機會親近千容淺,繼而為腹中的骨肉謀一條光明大路。
狡詐的笑意攀上唇畔,紫遇靠近千容淺身側,張開雙臂緊緊地圈住了他的脖頸。
意識混沌地蹙緊了眉心,千容淺誤以為眼前的女子便是紫蘇,他笑了,囈語道:「是你是你」
紫遇並不想將他喚醒,她順勢斜倚在長塌上,主動地依偎在他寬闊的懷中,自解羅衫,嬌媚地吻上了他的下頜。
千容淺困惑而欣喜地睇望著懷中的女子,濃烈的**火焰在眼底燃起,他抱起了紫遇,快步地走到床榻邊,大掌拂下了床幔
翌日
幾近一夜無眠,紫蘇坐在書案旁,細心地折著白色的紙蓮花。
足足折好了一千多隻,她還記得,當年在天音湖畔,千容淺邀她前去一同祭拜他早亡的母親。
那時候,他誇獎她有一雙巧手,還說他的母親會喜歡她折的蓮花。
正是那個夜晚,讓紫蘇好似觸碰到了千容淺心底最柔軟的一角,體會到了他不為人知的脆弱。
紫蘇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雪夜中,他們執手相牽的情景,他掌心的溫度驅散了夜的寒意。
將一塊青紗覆在了竹籃之上,紫蘇要將這一籃紙蓮花留給千容淺,算是最後的一絲念想了吧。
天微微亮,她披上了一件薄裙,逕自地坐在了妝台前。
「叩叩」婢女們輕叩房門,「娘娘可否醒了?」
「進。」粉潤的櫻唇翕動,吐出了柔和的嗓音。
王府的婢女們捧著精緻的嫁衣與髮飾緩步入殿,恭敬地服身問禮:「奴婢等給娘娘請安現在可否方便為娘娘梳妝打扮?兩個時辰後,就要上轎了。」
紫蘇站了起來,步履款款地走進婢女們,掃了一眼她們手中的嫁衣,「我要穿自己的衣服,你們給我梳妝吧。」
「這」婢女們都覺得手中的這件火紅的蠶絲嫁衣極為明艷,不解地面面相覷,「好,奴婢等尊令。」
神情平靜地看著婢女們為她梳發、上妝,飄渺的笑紋輕輕地飄過唇角,紫蘇拿起了一支流蘇金釵,交到了婢女的手中,「插上這支。」
「是」婢女恭敬地接過來,為她別在飛天髻上,驚歎地說:「娘娘真的光彩照人。」
「這是什麼?」紫蘇瞥到了婢女手握的荷花圖案的方盒,見她們正以茸毛刷子將淡紅色的膏體抹上她的唇瓣。
「回娘娘,這是玫瑰花膏,是殿下不,是陛下特別交待要給您用的。」婢女們並不清楚內情,都以為紫蘇即將成為皇妃,遂小心翼翼地侍候著。
清澈的眸底閃過一絲震驚,紫蘇拿過那個荷花圖案的方盒,緊緊地攥入掌心,細細地摩挲上面的紋路。
怪不得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這就是千容淺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在她被燕洵劫到湯陰宮的時候,不小心遺失了。
「娘娘,您看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婢女們後退了幾步,驚訝地凝視著銅鏡中映出的美艷面容。
「很好了。」紫蘇莞爾一笑,指尖在自己的唇瓣上輕蹭了蹭,而後示意婢女們為她蓋上薄薄的頭紗。
她打開了衣櫃,拿出了那件塵封已久的貞女素服。
今日,是她的大婚之日,亦是她消逝的日子。
回想起來,身為貞女的那段日子,也許是最美好,最平和的。
解開了身上的長衫,紫蘇動手穿上雪白色的貞女素服。
婢女們困惑地阻攔:「娘娘,今日大喜,您怎能穿如此素色簡陋的衣衫呢?若是陛下看到了,定會責備奴婢們沒有好生侍候。」
「無須憂心,有任何事,我一力承擔,不會牽累爾等。」紫蘇依然故我,佇立在落地銅鏡前,細心地整理好衣裙的邊角。
須臾後,洪亮的通傳聲響徹迴廊:「吉時到請娘娘入轎」
兩名婢女走到紫蘇身側,攙住她的手臂,扶著她踏出了內殿
慶典的儀仗早已分列在院落兩側,大紅的喜轎正在等候紫蘇。
淚流滿面的小安子站在轎旁,當他看到紫蘇身穿白衣款款而來時,淚落得更凶了。
內侍們掀開了轎簾,小安子快步迎上前,伸出了微顫的手臂,哽咽地說:「紫蘇姑娘讓奴才送你一程」
雖然隔著面紗,紫蘇仍是看到了小安子臉上的淚痕,她揮退了身旁的侍女,揚起手臂,將纖細雪白的素手搭放在了他的手腕上,「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