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嵐軒,書房
千容淺坐在書案之後,修長的指尖捏緊了青銅茶盞,紫眸中劃過一縷暗色,「朝臣們的反應有些出乎意料。」
「殿下,朝中重臣加之大祭司獲悉此事後,態度都十分激烈。您也需顧及才是」太尉胥黎坐在千容淺對面,神色嚴肅地低語。
「哼食古不化!」驀地合緊了掌心,千容淺不悅地攏起劍眉,輕斥道:「瀛都已近在本王掌控,他們也不睜開眼看看!不識時務!」
「殿下,朝臣們反映強烈,很可能會帶動外朝的不穩定,西南諸郡的郡守們多半是朝中重臣的門生故吏,若是他們也起了異心
這個局面只怕就很難掌控了。」胥黎很是擔憂,深怕一著不慎,而痛失好局,「大祭司也是一言九鼎,如今他站出來召集群臣,殿下要小心應對。」
幽魅的紫眸中湧起了淡淡的憂色,千容淺默念道:「燕洵」
他絕非一個簡單角色,能將大祭司之位坐得如此穩當,贏得朝臣們的尊敬,定有其過人之處。v6oe。
然而,只要想到他與紫蘇間的關係,一種無法名狀的煩躁感便縈繞著千容淺。
這個男人,帶給了他強大的威脅,無論是在政治爭鬥上,還是在情愛角逐上。
「燕洵率領眾臣上了奏表,要求將陛下接出伏羲殿」胥黎捧起竹簡,交到千容淺手中,「請殿下過目。」
接過奏疏,將之平攤在書案上,千容淺快速瀏覽,眉間的褶皺越蹙越深,低沉的嗓音緩緩揚起:「他想要將父皇接到城郊的湯陰宮而本王放行的代價便是所有即將下放到地方的討罪檄文都會被收回」
表面上看是一篇奏表,實則燕洵言辭尖銳、毫不退讓,甚至公然威脅他,進而提出妥協的方案。
朝中敢這樣與他討價還價的人,只怕燕洵還是第一個。
如今,看著這片奏表,千容淺雖然有些微怒,但更多的是敬佩。
能讓紫蘇刮目相看的男子,果真不一般,他的氣魄擔當、他的智謀文采都是拔尖的。
「殿下,可會答應?」胥黎謹慎地探著千容淺的態度,「這湯陰宮雖在郊外,當離西山大營並不算太遠,殿下想掌控還是很容易的」
「你錯了,只要父皇離開楚宮一步,他便由不得本王的禁衛隨意拘禁關押了。」猛地合上了奏表,緊緊地握在掌心,千容淺微微瞇起雙眸,陷入深思。
「可殿下手握重兵,陛下他還能翻雲覆雨嗎?」胥黎站起身,困惑不解地問。
千容淺揮了揮大掌,輕歎一聲:「事情沒那麼簡單。父皇若以養病之名離宮,無異於宣告他要放手朝政了,等同於默認本王為儲君。如此以來,朝臣們不會再有異心,本王施針也會順當很多。但他離了宮,本王便不能明目張膽地控制拘押,將他與朝臣隔離
畢竟他還是名義上的楚皇。」
胥黎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接續著說道:「若殿下以禁衛控制楚皇,就會坐實了大逆不道、叛逆背德的罪名,這時候地方諸郡便會再次蠢蠢欲動。」
「沒錯!所以本王也在躊躇猶豫,不知這樁交易到底劃不划算。」千容淺面露凝重之色,「本王要好好想想。你要看顧好瀛都的防務,這個籌碼萬不可丟。」
「是,臣遵旨。殿下既然政事談完了,臣有些私事想談。」胥黎緊緊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冷傲王者,語意頗為恭敬地請求。
他想說什麼千容淺已瞭然於心,他知道前兩日胥嫣兒回了府,定是向他訴苦不迭,「說。」
「小女嫣兒能嫁給殿下,貴為王妃,臣感激涕零,也覺得是自家的無上榮耀」胥黎知女兒刁蠻任性,但千容淺與她始終未曾圓房一事,讓他隱隱不安。
飛揚的劍眉斜挑,千容淺微抬下頜,冷唇微啟,吐出了森冷慍怒字音:「胥黎廢話省了!你在浪費本王的時間!」
「是那臣便直言了。」胥黎垂下頭,連連應聲,吞吐難言:「聽聞嫣兒入府這些日子來,殿下您您從未」
「從沒碰過她?」冷笑泛於唇畔,千容淺直截了當地道明,他最不喜歡在背後耍心機、耍手段的女人。
短短幾月,胥嫣兒就開始耐不住寂寞了,何況,他不過冷遇她而已,並未苛待。
胥黎驀然一驚,沒想到千容淺對私房之事如此落落大方,不遮不掩,「是,臣也明白,殿下忙於朝務,本就無暇分身,但子嗣之事還是要考慮的。」
他本不想冒著觸怒千容淺的危險而為自己女兒說話,奈何,大婚前後,這短短數月光景,王府內已住進了兩名女子。
胥黎千辛萬苦地將女兒送上了王妃之位,可不想被其他卑賤之女搶先生下九皇子的子嗣,那豈不是前功盡棄。
唇邊的笑意更濃了,千容淺偏過頭,指尖在書案上輕叩著。
果然不出所料,胥黎擔心的不是自己冷落了他的女兒,而是怕其他人先懷裡子嗣,母憑子貴,威脅胥嫣兒的王妃之位。
他在這裡為胥嫣兒開口向討要愛寵,殊不知,不久前,千容淺想要夜宿紫蘇房中,卻被她婉拒了。
如此看來,紫蘇的淡泊出塵,便顯得更為可貴。
「本王知道了,退下吧。」千容淺斂起微微的怒色,神色平靜地看著胥黎,並未表示出任何不滿。
畢竟,胥黎曾有恩於他,這麼多年來又忠心輔佑,著實難得。
千容淺總該給他幾分薄面,縱然再不喜歡,也不能太過苛待胥嫣兒。
「謝殿下。」胥黎欣喜地謝恩告退,雖未得到隻言片語的保證和安撫,但亦他對九皇子的瞭解,如此表態已是難得。來下之出。
看來,他女兒在王府的日子應該會好過起來
到了用午膳的時間,千容淺走入內殿,看到婢女們正在喂紫遇喝湯。
「殿下」望見他偉岸的身姿,婢女們連忙起身,恭敬行禮。
「退下。」目不轉睛地凝注著那抹瘦削羸弱的人影,濃烈的疼惜湧入心房。
紫遇掀開沉沉的眼簾,霎時間,她匆匆揚起手臂,將臉整個蓋住,慌忙地低呼:「不不要看不要看我的臉」
三兩步地奔到床榻前,千容淺扯下了她的手,溫柔的嗓音逸出:「別擋無礙的」
被長袖遮住的黑淤臉龐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與千容淺相處這麼久,紫蘇很難觸碰到如此柔情。
她本以為,千容淺本就是冷心冷情地,早已不奢望他的溫柔與垂愛。
誰知,現如今,她的容貌殘毀,不復往昔,敗柳之身且中了蠱毒,他卻以這麼輕柔的語調安撫她,想來,真是讓人心酸。
千容淺索性坐在了床榻邊,大掌撫上了她的肩頭,說著讓她安心的話:「無礙的,當你的蠱毒解了,你的容貌也會恢復。再說,現在也沒有很醜。」
「殿下」紫遇終於仰起頭,大膽地與他對視,「謝謝殿下」
「放心,本王派人到了各地,為你尋訪可解蠱毒的名醫。」千容淺本不想刺激她,奈何紫蘇臉上的傷痕,紫蘇驚懼的神情讓他沒辦法視而不見,眼前的女子恰是一切的起因。
幽魅的眸子深深睇望著紫遇,他冷靜開口:「這段日子,有紫蘇為你調理身子,會為你贏得更多時間。昨日她來看你,你為何要傷她?」
面對他的質問,紫遇心下一驚,繼而濃稠的妒意在心底升騰,掩在絲被下的指尖用力攥緊。
「殿下當年」楚楚可憐地垂下頭,淚水簌簌墜下,她倚入千容淺的懷中,哽咽地傾訴:「當年父親慘死,娘她又我實在不懂,紫蘇怎如此狠心?縱然我們不親近但我從未虧待過她」
看著懷中顫抖不已的女子,本已揚起欲將她推開的手臂終是徐徐落下了。
他可以理解紫遇的心情,一夕間家破人亡,自己從高高在上的嬌女淪落至任人欺凌的軍妓,其中悲苦憤怒可想而知。
她對紫蘇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著實是有情可原。
低沉的嗓音堅定地飄入紫遇耳畔:「當年之事,並非紫蘇之錯。本王明白,要你不怨怪她,是很為難你,但日子一久,望你學會淡忘。她畢竟是你的親妹妹。」
身子驀地一僵,千容淺對紫蘇的偏袒與維護讓紫遇的恨意更濃。
狠狠地瞪大了黑眸,紫遇強忍著怒氣,展現出更為柔弱的姿態,「殿下難道是我的錯嗎?我又做錯了什麼?您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