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湖畔,天香閣
不算寬敞的外室中擺滿了十幾個籃子,裡面鋪散著滿滿的藥草,濃烈的藥香在屋中瀰漫。
今日朗日高懸,陽光明媚,紫蘇正打算將藥籃搬出室外,好好晾曬。
這時,內侍小多子步履匆匆地奔來,氣喘吁吁地說:「紫蘇姑娘您快隨奴才去大殿,陛下陛下他」
轉過身,紫蘇不解地望著他,柔聲地問:「別急怎麼了?陛下怎麼了?」
「陛下大怒,要喝您親手泡的茶,於公公讓奴才趕緊領您過去,不然啊,奴才們今日恐怕都得受罰。」小多子面露驚色,顯然是被嚇到了。
這幾日,因為前線戰事吃緊,楚皇的性情陰晴不定,苦了這些隨侍的奴才們,每日都得戰戰兢兢地侍候著。
「我這就跟你去。」紫蘇跑進天香閣,帶出了幾包藥草,隨小多子奔赴伏羲殿。
紫蘇在偏殿中,用幾味藥材沖泡了一壺清香四溢的桑菊茶,她並不急著呈上,只待熱茶變涼。
「紫蘇姑娘,茶沏好了,你是親自端過去,還是要老奴代勞?」於博賢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卻極希望紫蘇能應承下這個棘手的差事。
畢竟此時的楚皇宛如暴怒的猛虎,唯有她才能給予安撫,並且全身而退。
「公公,交給我吧。」掌心觸碰茶盞,覺得溫度適宜了,紫蘇果斷地端起托盤,邁出偏殿。
纖柔的身影出現在大殿的偏狹一角,握著托盤的指尖微微收攏。
清澈的美眸望向那些跪在殿內,垂著頭的朝臣們,連紫蘇都能感受那種壓抑得使人窒息的氛圍。
深呼一口氣,她偏過頭,謹慎地觀察著楚皇的神情。
只見他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冷唇抿成一字型,大掌攥握成拳,早已是怒火中燒。
細碎的步履悄然無聲地落在通往高台的御階上,紫蘇緩緩地靠近楚皇身側,柔若清風的話音自齒間散出:「陛下喝茶。」
一載光景的朝夕相伴,讓千容傲風已然熟悉了紫蘇的一切,她身上的氣息,她走路的聲音,她說話的口吻。
「嗯。」緊繃的臉側線條稍有緩和,他仰起頭,接過了茶盞,涼意傳到掌心,不解地問:「是涼的?」
話音還未落,朝臣們竊竊地掀開眼簾,緊張地注視著楚皇的情緒變化,深怕他壓抑著的怒氣被挑起。
「是,我調製的涼茶,用來給陛下解暑降火平氣。」清麗無暇的美顏上毫無懼意,紫蘇瞭解楚皇的喜怒,刻意放緩了語速。
「你這丫頭是越發放肆了。」千容傲風豈會不聽不出她話中的暗示與告誡,唇角浮上一抹無奈的笑意。
言辭上好似在責怪她,那溫和的語氣實則透著濃濃的寵溺與愛憐。
朝臣們不禁面面相覷,早先聽聞擅長醫術的奉神貞女深得陛下歡心,如今看來所言非虛啊。
她一出現,三言兩語就將陛下滔天的怒火給撲滅了。
此人的地位如此特殊,以後他們可得好生結交才是。
「陛下恕罪。」紫蘇笑意盈盈地看到他飲盡了一盞涼茶,「好喝嗎?」
「不錯,頓感涼爽很多。」千容傲風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很是讚賞。
餘光瞥向精神緊繃的朝臣們,紫蘇俯下身,湊近楚皇耳邊,提議道:「陛下,您與朝臣們議事很久了,日漸正午,先用膳吧?」
「好,就這樣吧。」千容傲風認同地點點頭,他的心緒是該平復下,不然這麼議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偉岸的身子從座塌上站起,大步流星地回到了暖閣。
「小多子,酷暑難耐,給大人們呈上涼茶,扶他們到座塌上歇著,也消消暑。」紫蘇吩咐守在身旁的內侍。
「是,奴才明白。」小多子喜笑顏開地應答,感激地望著紫蘇,因為她,今日他們再次有驚無險地過了一關。
入夜
夏日的夜不似寒冬裡的那般靜謐,夏蟲的嘶鳴接連不斷地在角落中聒噪著,擾得人無法心靜。
紫蘇孤身佇立在拱橋之上,執手憑欄,眺望著飛雪湖。
平靜的湖面映出了明朗的月色,點點波瀾,模糊了月影。
入宮足有一年光景了,紫蘇漸漸適應了宮中的生活,適應了陪伴在楚皇身邊的生活。
近幾個月來來,閒暇的時間愈發地少了,只因楚皇對她的依賴在悄然間加深了。
以往,她每隔三五天才會被召來為他看診,平日裡做的最多的就是端送湯藥罷了。
如今,有關楚皇的大事小情似乎都與她扯上了關係,她不時地要陪楚皇用膳,陪他下棋,陪他散步。
現在,楚皇只喝她親手泡的茶,紫蘇覺得自己不是大夫,反倒像是貼身侍女。
她理解,楚皇只是孤獨,想要有個簡單些的人陪伴。
此人最好簡單到他無須費力,一眼便能洞穿她的心思,而她正是這樣的人。
生活雖然忙碌了些,但紫蘇過得很舒心,很快樂。
楚皇並不難相處,相反地,他很和善,從不為難紫蘇。
在她眼中,比起帝王,楚皇更像個愛耍脾氣的老者,只是需要旁人多些,多些真心而已。
在與楚皇相處的某些瞬間,紫蘇會想起自己的父親。
長久以來,楚皇待她寬容慈愛,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般。
他會容忍她小的疏失,會給予她完全的信任,這些都是父親不曾給她的。
因為感激,因為動容,所以紫蘇也傾盡全力地來調養楚皇的身體,照顧他的起居,從無懈怠。
踏著舒緩的步履,紫蘇走下拱橋,漫步在湖邊。
俯下身,雙手浸入清亮的湖水中,驀然間,那張讓她魂牽夢縈的俊美臉龐倒影在湖面上。
震驚地睜大了眼眸,柔美的笑靨湧上唇角,紫蘇輕輕抬起素指,想要撫上他的眉眼。
只消剎那,方纔的一切幻化為無形,只有點點光影隨著水波泛動。望自過為。
失望地微攏黛眉,紫蘇跪坐在湖畔,久久不忍離去
天香閣
紫蘇無法入眠,她跪在蒲團上,虔誠地望著神龕中供奉的神像,默默地為千容淺祈禱。ugze。
白日裡陪楚皇用了午膳後,她被留在暖閣中,恰好藉機聽到了殿外議政的內容。
匈奴大軍壓境,連戰連捷,已經逼近渭水河畔,情勢岌岌可危。
朝廷派往北疆的將領或怯懦畏戰,或有勇無謀,根本無法抵禦匈奴的彪悍騎兵。
眾臣們亦是憂心如焚,奈何,一時半刻找不出能夠震懾匈奴的大將,只得且戰且退。
無奈之下,太子提出要親自到前線領兵抗敵,以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過失。
正是他暗中發動宣陽門之變,才使得九皇子流落在外,給了匈奴可乘之機。
楚皇並未即刻應允,而是躊躇不決。
這幾日,有種預感莫名地縈繞於心,紫蘇覺得,九皇子定會在關鍵時刻,挽救危難的戰局,扶大廈於將傾。
清澈的美眸凝望著自香爐中冉冉升起的青煙,雙手在胸前合十,紫蘇深深叩首。
此時,一抹偉岸威嚴的身影閃現在門邊,千容傲風揚起大掌,屏退了跟隨在身後的內侍和宮人們。
輕推開內室的房門,他靜靜地看著那跪在神龕前的女子。
她眉間舒展,雙眸緊閉,紅唇翕動,似乎在默念著什麼。
紫蘇奉神時,流露出的虔敬神情打動了千容傲風,他自嘲地笑了。
曾經他怎會錯得如此離譜,一個善良單純,脫俗淡泊的女子,又豈會單單為了自保而出賣血脈至親呢?
「睡不著嗎?」醇厚的嗓音打破了一室寧靜,紫蘇轉過頭,美眸中竄入了些許訝異,「陛下,您怎麼」
「心緒翻動,著實心煩燥熱,無法入眠。」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天香閣,千容傲風好奇地盯著那堆滿了竹簡的書架,「你讀了這麼多數?」
「都是醫書。」紫蘇起身,從藥箱中拿出一個罐子,舀了兩勺蜂蜜加入茶盞中,輕輕攪拌,而後捧到楚皇眼前,語意柔和地說:「蜂蜜有安眠的功效。」
千容傲風在長塌上落座,接過茶盞,大口喝了起來,「你也坐。」
「謝陛下。」紫蘇笑著應道,關切地問:「是前方的戰事擾得您無法安睡吧?」
「哎」長歎一聲,千容傲風的眉宇間帶著深濃的倦意與憂慮,「戰況艱危,已成焦灼之勢,匈奴人氣勢洶洶,若是再不予以遏制」
「陛下可曾想過」理智告訴紫蘇她不該過問政事,然而,事關九皇子,她的冷靜與自持盡數消散。
「寡人恕你無罪,但說無妨。」見她欲言又止,千容傲風出言寬慰。
「若是九皇子駐守北疆,可能就不會有今日的困局。」紫蘇鼓起了勇氣,大膽表態。
森冷之色霎時覆滿面龐,許久之後,千容傲風緩緩開口:「你也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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