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太子在宣陽門暗殺九皇子,所憑的不過是莫須有的罪名?」此刻,紫蘇更能理解千容淺的悲憤與心寒。
將領們在前線為國征戰拚殺,不計生死,還朝後,卻要承受奸佞之人的誣陷與冤枉,哀哉、痛哉!
「事情微妙就在此處。」燕洵仔細地探查了詳情,心中仍有疑團未解,「人說九皇子並無謀反之心,但是,雍涼大營,幾乎是一夜間就多出了三百萬石糧草,又該作何解釋?大司農送往前方的糧草,勉強夠十萬大軍支撐月餘,但前方之戰,斷斷續續打了三個月,正是這糧草的補給引起了陛下的懷疑。」
「朝廷調撥的糧草只夠大軍消耗一月?」隱隱的怒火在灰綠色的眸底閃動,不敢置信地勾出一抹冷笑,「他們想要怎樣,眼睜睜地看著大軍糧草斷絕,而後被匈奴打敗?」
縱然千容淺私自囤積糧草,但在紫蘇看來著實是無奈之舉。
他所要面對的絕不僅僅是戰場上在明處的敵人,還有潛伏在朝廷中看不見的敵人。
或許後者比前者要更為陰險,更難應付。
「太子此舉,或許就是為了逼九皇子搬出這些私自隱匿的糧草,繼而動搖楚皇對他的信任。」燕洵對千容淺並無好感,卻堅信家國存亡應高於個人恩怨。
將權位的爭鬥捲入關乎邊疆安寧的對外戰爭中,實乃是小人的狹隘心胸在作怪。
「枉費太子飽讀聖人書這麼多年,他竟不懂得,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的道理。」感慨不已地搖了搖頭,紫蘇起身走到窗邊,悠遠的目光投向北方,「我雖見識淺陋,卻還知道,匈奴北患,如鯁在喉,時時侵擾,乃是我朝痼疾。」
「權力或許真的有股魔力,可以讓人瘋狂。九皇子越是出色,楚皇對他越是器重,太子便越是坐立難安。」燕洵從不與朝臣們議論爭儲之事,但在紫蘇面前,他總能敞開心扉,暢所欲言。
「九皇子能征善戰,威名遠播,他鎮守一方,也可滅匈奴囂張氣焰,邊境的百姓們才能過上好日子,如今兄弟鬩牆,一場宮闈禍亂,怕是要前功盡棄」思及未來局勢的走向,紫蘇無不惋惜地說。ucfi。
燕洵踱步至紫蘇身旁,大掌輕拍了拍她的肩頭,語意嚴肅地叮嚀:「我與你說了這麼多,是希望你明白,朝局走勢、權勢爭鬥,瞬息萬變,非你我可以掌控的。這次,你助了九皇子,既然平安過關,我也不再多說什麼。但以後,行事要倍加謹慎,先要自保,懂嗎?」
「好,我明白了。」感動於燕洵的良苦用心,紫蘇誠懇地應道。
「我不宜久留,你早些休息。」燕洵轉身正欲離開,突然步履停駐在門邊,朗潤的嗓音中滿含關切:「中了毒,身子更要好生調養,有任何不適,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承受。這裡不是相府你不再孤立無援。」
「燕洵,謝謝。」一席話暖人心窩,甜美的笑容在唇邊綻放,紫蘇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
楚國,西北,隴西郡
一行十幾人日夜奔襲,終於來到了隴西,這裡距離北疆大營不過百里之遙。
入夜,千容淺帶著部下們在一處隱秘的巖洞中落腳。
部將們升起了一堆篝火,圍攏而坐,燒烤著白日裡獵來的野物。
千容淺默默地走開,將颶風帶到河邊,大掌溫柔地梳理它黑亮的毛髮。
「殿下」樊籬細心地察覺到千容淺的沉默,緊隨其後,關心地問詢:「您是不是有心事?」
「樊籬,本王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幽魅的紫眸中寒芒隱現,千容淺仰起頭,神色清冷地望著遼遠的夜空,「茫茫天地間,本王竟無處安身。」
「殿下何出此言?再過百里,就是北疆大營,那裡的將士全聽您的號令,我等可以北疆為後方,圖謀大計。」樊籬的雄心未泯,他堅信九皇子仍能東山再起。
「樊籬,你錯了。」鬆開韁繩,偉岸挺拔的身影沒入黑夜中,低沉的嗓音略顯倦怠,「北疆有十萬將士,但若沒有糧草,宛如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經千容淺一言提點,樊籬恍然大悟,幾許凝重霎時染滿眉間,「殿下目光深遠,微臣未曾想到這層。」
「太子敢對我暗下毒手,正是瞧準了這一點。北疆將士縱然知道本王被暗殺,心存不滿意欲反叛,但那時他們的生計全繫於朝廷之手,軍心散亂,群龍無首,自是成不了氣候。」幽深的眸子微微瞇起,千容淺暗恨地咬緊銀牙,「太子此招果真陰毒,見匈奴北患剛剛平定,他便過河拆橋」
「殿下切莫灰心。匈奴雖然元氣大傷,但匈奴最為善戰的王子郅稚汗上次僥倖逃脫,此人極為好戰,若是他聽聞殿下長期未返回北疆鎮守,定會捲土重來。到時候,我等便可鼓動將士拒戰,以此牽制朝廷」樊籬努力地為千容淺出謀劃策。
「你說得不無道理,但那是本王最不願看到的。」掀開衣擺,千容淺臥坐在河邊,颶風很有靈性地彎下頭,親暱地輕蹭著他的頭頂,「本王與太子的爭鬥,間接左右了前方的戰事。若是沒有太子的步步相逼,本王仍可安心坐鎮北疆,百姓們便可少受戰禍之苦。」
深邃如潭的眸底漾起了絲絲感傷,千容淺憶起了幼年時與母親在戰火中逃難的悲慘場景。
那個時候,他們母子流落北郡,原本祥和安寧的小鎮,被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號角聲淹沒,百姓們如驚弓之鳥四散而逃。
城門輕易地被匈奴鐵蹄踏破,如潮水般衝殺而來的匈奴士兵各個彪悍威猛,面露凶光,只消相望一眼,便讓人膽寒。
母親為了保護他,甚至被匈奴兵捉到,衣衫被那雙邪惡骯髒的手撕爛。
年幼的千容淺人小力薄,卻仍是奮力地捶打著那個身高馬大的匈奴兵,想要解決出被他凌辱的母親。
瘦弱的身子被他長臂一揮,狠狠地摔在了牆上,意識頓時模糊,昏迷前,他的耳邊只迴盪著母親聲絕望的哭喊
這一幕場景,已成為千容淺的夢魘。
午夜夢迴,總是會重新浮現,擾得他無法安眠。
所幸,在緊要關頭,得一位高人相助,母親才躲過慘遭凌辱的命運。
正因為童年時的黑暗記憶,才使得千容淺面對匈奴時,作風彪悍,冷血暴戾,毫不留情。
聆聽著千容淺的肺腑之言,樊籬深受震撼。
在他眼中,九皇子是位能征善戰的將領,他治軍有方、身先士卒,全無皇室子弟的傲慢與驕奢,讓人心甘情願跟隨他,尊敬他。
如今,在他冷酷外表下的那顆仁義之心更令人折服。
「殿下的仁善之心,是任何皇子都無法企及的。存亡關頭,皇族子弟們誰還會心繫百姓?人命對於他們來說賤如草芥。」一抹傷痛在眼底稍縱即逝,樊籬佇立在千容淺身邊,輕歎道:「殿下,現如今,縱然您不願看到戰事再起,匈奴人亦不會善罷甘休太子注定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千容淺不置可否,眼底流散出更為凜冽的寒光
一月後
「紫蘇,不好了」素兒跌跌撞撞地奔入清馨苑,慌張地呼喚,「女祭她女祭她」
聽到外面的動靜,紫蘇放下竹簡,匆匆奔出,「女祭她怎了?」
「女祭獲罪,被打入大牢。」急促地喘息著,素兒穩了穩心神,「好像是給陛下用的藥出了問題。」
羽然醫術精湛,聞名瀛都,太醫監不時地傳召她過去,與她進行藥理的探討。對到千們。
加之,近來楚皇龍體欠安,眼疾復發,太醫監上上下下都無力醫治。
羽然為楚皇號脈後,呈上了幾幅湯藥,楚皇服用後,病情竟有所好轉。
因此,她被長期留在宮中,為楚皇看診,不料,今日竟出了紕漏。
「有何問題?」紫蘇曾與羽然一同研習過楚皇的病簿簡牘,對他的眼疾有幾分粗淺的瞭解,「陛下他怎麼了?」
「聽說,陛下原本看東西只是模糊,用了女祭所開的藥,竟然瞎了。」說到這裡,素兒亦是為羽然捏了把冷汗,「陛下大怒,女祭這次怕是凶多吉少。」
「瞎了」紫蘇屏氣凝神,回想著羽然開出的藥方,剎那間,一個想法湧上心頭。
她曾在當時向羽然提及,白芷雄黃雖可混用,但決不可與川芎相容,兩味藥互相排斥,很可能造成血流不暢,引起短時失明。
羽然當深諳此理,只是太醫們可能在之前用了川芎,如今藥性顯現出來,才會導致如此後果。
不敢耽擱,紫蘇抓起披風,趕赴楚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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