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蓮馥弦苦笑著掙脫北唐冥夜的束縛,凝望梁以歡的雙眸,一字一頓道,「梁以歡,從前我是那麼的嫉妒你,嫉妒你可以得到冥王王妃的身份,嫉妒你可以被冥夜喚一聲娘子,嫉妒你可以懷有冥夜的兒子,如今我依然嫉妒你,只不過我嫉妒的不再是你身為冥王妃,而是你可以擁有一個那麼愛你的相公,你可以擁有一個那麼聰明伶俐的兒子,可我,可我卻什麼都沒有……」
跌跌撞撞的攀附上.床沿,蓮馥弦的淚水猶如斷線的珠串,撲簌撲簌滴落眼眶,那張比遠比從前更加嬌媚的臉龐上掛著的卻是打心裡的悔恨,此時此刻,她不怨恨任何人,唯獨怨恨她自己。
恍惚的抬手,拭掉眼角的淚珠,她驀地抓住床頭,高喊一聲,「失去了他,我活著再也無人牽絆,逸,我來了!」
話音剛落,她便將頭重重的撞向床頭。
柔軟而結實的觸感並未傷她分毫,她顫慄著抬頭,望見的是北唐冥夜緊蹙眉心的俊臉。
「大嫂,你的性命是大哥用生命換取的,難道你真的想要這麼輕易的將大哥最珍貴的東西毀了不成?」北唐冥夜輕撫蓮馥弦的額頭,眸心微漾,「大哥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蓮馥弦哭倒在北唐冥夜的懷中,右手緊緊地攥著心口,她總覺得,那個在夜間對她做出那種事情的男人是那麼的熟悉,哪怕只有一點點希望會是逸,她都不會放棄。
冥夜說的對,逸他希望自己好好地活著,所以……她絕對不能死!
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抱著另外一個女人,梁以歡心中五味雜陳,說不酸澀是假的,但更多的還是對於蓮馥弦跟北唐逸的憐憫,說到底,北唐逸也是個可憐之人,之所以想要皇位也無非是希望在蓮馥弦的面前為他掙得一份男人的尊嚴,後來聽命於微生鈺跟大祭司,也是為了復活蓮馥弦。
驀地,梁以歡怔住了。
北唐逸化神為金逸是很早以前的事情,那個時候她跟冥夜還沒有去什麼傲神國,更不要提什麼打敗大祭司,而那個時候北唐逸已經歸順於微生鈺,也就是說那個時候的微生鈺還未被大祭司所控,以微生鈺的機敏,怎麼會看不出金逸是北唐逸所扮……
這樣看來,微生鈺恐怕早就有了其他的心思。
事情遠比她想像的要複雜的多。
這樣一來,嗨寶曾經的懷疑果然沒錯,微生鈺真的大有問題。
這當中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為何她心中會覺得這麼不安,微生鈺會不會跟納蘭先生的不辭而別有關係?
如果有,那麼納蘭先生是否已經遭遇不測?
思慮及此,梁以歡錯愕的向後退了一步,快步轉身離去。
見到梁以歡面露驚愕,北唐冥夜心底多少猜到了幾分,可是此時他又不能留下蓮馥弦一人,突發事件一波接一波的襲來,著實令他心神俱疲,眼下的當務之急,他想捉到那個夜裡對蓮馥弦行無禮之事的男子,或許那個男子會成為這當中的關鍵所在。
再者說,大哥將大嫂交給他,他卻沒有保護好她,心中著實愧疚,若是不先捉拿那名膽大妄為的男子,他又該如何對大哥交代?!
懷著這樣的心思,北唐冥夜克制住想要追上梁以歡的心情,落寞的垂下了眼瞼。
梁以歡隻身一人來到納蘭星海在宮中的居所,看著這熟悉的藥爐以及遍地的草木灰,她的眉心越蹙越緊。
「納蘭先生,若是你真的有心離去,這裡又怎會如此凌亂,丹爐當中還有你未完成的丹藥,你為何要騙我,說要遠行?若你殞命,為何不肯明白告之你回國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以歡知曉,你是不想讓以歡擔心,可是你的這份好心如今卻成了以歡難以解開的夢魘,以歡每每想到,你的境況,都會擔心不已,以歡是多麼希望你還安好,可是……」
梁以歡顫慄的抬手撫上了那早已熄火的丹爐,驀地握緊了拳頭,「可是種種跡象表明,你並非是平安離去,而是遭到了某人的毒手,我曾婦人之仁,放過了微生鈺,如今看來,是我做錯了,身為人母后,我的心變軟了,也做錯了許多事,不過你放心,從此刻起,我絕不會在心軟,我會為你報仇,為了在這斬仙國土上曾經活著的人報仇雪恨~!」
表明心意後,梁以歡翻遍了整個斬仙國,都沒有找到旁人的生還,更沒有找到微生鈺的行蹤,而斬仙國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安靜的詭秘。
另外一頭,微生鈺躲藏在地宮當中,靠著地宮安置的食物苟延殘喘,他體內的傷已經好了大半,為了加速傷勢的癒合,他必須飲用瓊漿,輔食鮮果,安心打坐。
可是這顆心卻絲毫不被他所控,他的心裡眼底,全是那梁以歡的閨房,全是那夜的凌亂景象。
雖然心知那個女人並非是他的皇姐,他卻還是不可控制的……他多麼希望,那天跟他共赴良宵的女子是皇姐,他曾無數次想像自己臥在皇姐的床邊,替她描眉梳妝,成為一國之君也遠不及與皇姐的描眉之樂。
然而,他的確如願的躺在了皇姐的床上,可他的身旁睡著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一個被他唾棄不恥的女子……他萬萬沒有想到看,那個女子竟然還是處子之身。
是啊,誰能想到,堂堂的風吼國武王妃蓮馥弦會是個處子,明明早就跟北唐冥夜有染,更是嫁作北唐逸為妃,卻還是個處子!
不過,也多虧了她是處子,他的傷勢才能得到有效地控制,說起來,他還真是該感激她呢。
胡思亂想擾亂了他的氣息,微生鈺只覺心口一窒,豆大的汗珠滑落臉龐,一他驀地睜開雙眸,黑血湧出口腔噴了一地。
「噗——」他吃痛的摀住心口,緊咬下齒,「沒想到,真正傷了我的並非是他人的拳腳,而是感情,上天為何如此待我,要讓我成為帝王之家的犧牲品,我的父親母親甚至全族都要被斬殺,為何帝王錯誤的決定,都要我們這些平凡人來承擔?!」
他重重的錘擊地面,再度湧出一口鮮血。
「哈哈哈,微生鈺,難道直到如今你還是想不明白?」方纔還口吐鮮血的微生鈺突然面色一沉,自他口中傳出大祭司的嗓音,「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此生坎坷的命運都是為了將你推上人生至高點的磨礪。」
如今的大祭司已經跟微生鈺合二為一,而曾經依附在微生鈺體內的赤金魔嬰也被大祭司吸收,徹底跟微生鈺融合,此時的他既是大祭司,也是微生鈺,兩人可共同執掌這副肉身,也可隨即交替。
微生鈺恢復神色,哀聲叫道:「可我根本不想爬上至高點,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一個能跟心愛之人白頭偕老的普通人,我不稀罕做那些表面浮華,實則內力中空的帝王!」
大祭司冷笑,「你不想,可有的是人想,就算上天沒有將你變成帝王之家的犧牲品,你也不一定能夠跟心愛的女子生活一世,也許你心愛的女人還會被比你有權有勢的人搶走,到時候,你也只能落得一個被人當街打死的慘況,微生鈺,只有比任何人都強,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如今你已經沒有退路了,路是你自己選擇的,這斬仙國的人恩也是你殺的,如今還想洗白,未免太晚了一點!」
「是啊,是太晚了,」微生鈺眸底輕燃怒意,腦中浮現那些人知曉他身份之後倒戈的醜陋嘴臉,「可我並不後悔,那些人該死,他們都該死!可是皇姐卻不理解我,她根本不明白我究竟身處在什麼樣的位置,若是我不殺了他們,他們就會殺了我來保皇族清譽,可他們想錯了,我死了皇族的清譽依然會被玷污,我不是皇族的事情也會被外界傳的沸沸揚揚,我死不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亂嚼舌根之人是死還是活!我這是在為他們完成心願,只要他們死了,就不會有人亂說的身份,這不正是他們想要的麼?」
「說的不錯,梁以歡她根本不會設身處地的為你著想,她憂國憂民,卻從不擔憂你,為了這樣的女人,你像條死狗一般,值得麼?」
「她是這世間第一個為我著想的人,就算她憂國憂民思天下,我依然相信,在她心裡有著我的一塊天地,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為了她又怎麼樣,如今她還不是在追殺你,別忘了,你吸食了納蘭星海,你覺得她會放過你嗎?說到底,你這個名義上的弟弟根本不及她那些所謂的朋友道義,你做了這麼多,她可曾感激過你一次?她只會恨你,不領你的情意,這樣的女人,就真的值得你做那麼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微生鈺死死地捂著頭,陷入了痛苦的沉思當中。
大祭司輕笑,「你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錯,她明明知道你對她的心思,卻還是對你不理不睬,微生鈺,你認命吧,她這輩子都不會多看你一眼,你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得到她,因為她根本不屑跟你這樣的失敗者為伍,你看看她身邊的男人都是些什麼樣的角色,納蘭星海是萬年寒冰所化,北唐冥夜是風吼國第一謀士,北唐春是當今風吼國國主,而你呢?你不僅沒有皇族血統,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這樣的你,她根本不會看你一眼!」
「我不在乎,只要能讓我看著她……」
微生鈺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大祭司開口打斷,「恐怕她現在已經容不下你看著她了,她要剷除你,做你的敵人,你們當中只能一個死一個活,微生鈺,讓我來告訴你,若是一個女人不愛你,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那個女人記住你,而記住你的最佳方式,就是讓她恨你,徹底的恨你!」
「讓她恨我……我……我該怎麼做?」
「摧毀她的一切,摧毀她最為珍惜的東西,摧毀她的愛,既然她愛不了你,就讓她恨你徹骨,當全天下的人只剩下你跟她的時候,就算她想要忘記你,她都做不到!殺吧,殺了所有人,讓她痛不欲生!」
「摧毀……她……」微生鈺顫慄著瞪大雙眸,腥紅的眸底滿是淚水,決堤而落的眼淚如同他方才下的決心,滴落在地形成一圈又一圈的陰影。
有些時候,當人在摧毀另一個人的時候,也正是在摧毀他自己。
大祭司永遠也不會想到,他的教唆,竟然是加速了自己的滅亡。
不知不覺間,嗨寶已經在傀儡洞待了整整兩天兩夜,在這兩天裡,讓他探聽了不少關於傀儡洞的事情。
此處本是千年古剎,一場大地震後,這裡便沒入了黃土當中,日積月累,黃土埋天,便形成了這個別緻的古洞,而傀儡們長期居住在此,又都是高手,行蹤詭秘,令曾經見到過他們的普通人以為這裡鬧鬼,久而久之,這裡變成了亂葬崗。
對於這裡是如何形成,嗨寶本來沒有絲毫的興趣,然而總有人在他耳邊念叨這裡的情形,倒是讓他有些上心了。
既然有人喜歡給他灌輸這裡的地理知識,那他就好好聽著唄,免得浪費了旁人的苦心。
其實這個旁人也很好猜,在傀儡洞當中,大家都很喜歡他,唯有一人整天用陰沉的目光盯著他,讓他坐立難安,那個人,就是曾經被莊瑾打了一掌的津率享。
嗨寶無奈的側目看向此時在他不遠處站著的津率享,煩躁的撓了撓頭。
而津率享則面無表情的盯著嗨寶,無論嗨寶是吃飯還是睡覺甚至是如廁,津率享都像個幽靈一般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著實令他崩潰!
就算他如今年紀還小,好歹也是個男人吧,自己如廁被人偷窺,他總覺得怪怪的,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個成年男子,下面的某個部位一定比自己大……
思慮及此,嗨寶下意識的看向了津率享的襠部,艱難的嚥了嚥口水,他就知道,一定是自己的大!
察覺到嗨寶怪異的目光,津率享很瞪了嗨寶一眼,換了一個位置監視他。
終於嗨寶忍受不住這種無形的壓力,衝到津率享身前,瞪大了雙眸問道:「你幹嘛總跟著我?你到底想幹嘛?!」
津率享也不回應嗨寶,只是靜靜地望著他,不發一言。
「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整天跟著我也不說話,我怎麼知道你要幹嘛?你有什麼想做的你就做啊,要不然就別跟著我啊?你倒是說話啊!」嗨寶焦躁的拔著腦袋上的頭髮,死盯著津率享道,「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要把奶奶叫來了!」
聽到嗨寶叫奶奶二字,津率享淺淺蹙眉,這才輕啟薄唇道:「已經三更天了,你莫要滋事打擾瑾休息。」
「傀儡也需要休息嗎?」嗨寶狠狠地白了津率享一眼,「我年紀小,你不要騙我,傀儡明明就不需要休息甚至不需要吃飯!」
「傀儡的確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吃飯,但是瑾需要。」津率享鄭重的望著嗨寶,一板一眼的說道,「瑾一直想要做人,吃飯睡覺一樣不少,所以這個時候她的確在歇息,我不允許你打擾她。」
「你不允許我打擾她?」嗨寶惡狠狠地跳上津率享的肩頭,高聲道,「那你就能來打擾我嗎?!」
津率享蹙眉,「我並沒有打擾你,我只是在監視你。」
「監視我?」嗨寶越發氣急,「你幹嘛監視我,我有不會害自己的奶奶!」
「你的確不會主動加害瑾,可是你,」津率享深吸一口氣,望向嗨寶道,:「卻會在無意中危害到瑾。」
嗨寶納悶,「我會在無意中危害到奶奶?」
津率享頷首,「不錯。」
「我如何能危害到奶奶?」
津率享搖頭,「我不能說,瑾不允許。」
「我的天啊!」嗨寶無力的從津率享肩頭跌了下來,在地上來回打滾兒道,「我怎麼會碰上你這麼一個大木頭,若我真會在無意中傷害奶奶,你就該告訴我才對,你怎麼那麼死腦筋啊,讓我死了吧,我真的快被你逼瘋了。」
津率享淡淡的掃了嗨寶一眼,隨即應道:「若是有人能把你逼瘋,那個人想必定是個人才。」
「沒錯,你的確是個人才,人才,我求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不然我就真的要瘋了,求你給我一條活路吧。」嗨寶可憐巴巴的望著津率享,哀求道,「你別監視我了好不好?」
津率享想也不想的搖頭道:「不好,為了瑾的安慰,我必須監視你,免得你又做出對瑾有危害的事情。」
「啊啊啊啊啊!」嗨寶冷不防的從地上跳了起來,朝著門外奔去,「那你就跟著我,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你!我這就拉著奶奶離開傀儡洞,找我爹相認去!」
眼看著嗨寶奔了出去,津率享利落的跟上去,一把將嗨寶抱在了懷裡。
可憐的嗨寶手短腳短,只能任由津率享抱著無法動彈,哭天喊地起來,「奶奶,快來救我啊,我不想再跟這塊木頭待在一起了,你快來救救我啊!」
「沒用的,在太陽還未升起之前,瑾是不會起床的,你還是乖乖待在房間裡吧。」津率享將還在掙扎的嗨寶猛的丟擲在床,並用被子將他牢牢地捆了起來。
嗨寶掙扎不過,只好斜睨著津率享問道:「我說津率享,你幹嘛那麼聽奶奶的話?難道……」他眼波一轉,繼而笑道,「你對我奶奶動了心思?」
津率享面無表情的看著嗨寶,「整個傀儡洞的人都知道我對瑾的心意,怎麼,你才看出來?」
嗨寶崩潰的望著津率享,勉強從被子裡鑽出一隻胳膊,抬手指著津率享,顫慄著開口道:「津率享,你、你、你不要太過分啊!」
「我過分?」津率享不悅的瞪著嗨寶,俯下身去,緩緩靠近嗨寶道,「跟你比起來,我既沒傷及你的性命,更沒有讓你受傷,根本不算過分。」
「你什麼意思?」嗨寶蹙起眉來,問道,「你說我過分?我傷及了旁人的性命?」
「就算我傀儡一族,是行將就木之人,好歹也是一條性命。」津率享橫眉冷對,頓住了口。
嗨寶細細打量起津率享,若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我傷及了奶奶的性命?什麼時候,為何我都不知?」
「你仔細想想,這幾日你都做過了什麼。」
嗨寶冥思苦想,對言道:「吃奶奶做的飯,帶奶奶一起出門……難道是……」
津率享投去讚許的目光。
嗨寶這才繼續道:「奶奶做飯的時候傷到了自己?!」
津率享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沒有答話。
嗨寶痛定思痛道:「奶奶真的太不小心了,我也是,明明知道奶奶不會做飯,還要奶奶給我做吃的,她一定是在切水果的時候,把自己的手切到了,咦?不對啊,我根本沒有見到奶奶的手指有傷,難道是切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
忽的,嗨寶整個人從被子裡鑽出來,抓住津率享的胳膊大喊道:「奶奶是不是腿受了傷?她怎麼樣了?」
津率享利落的將嗨寶從床上拎了起來,「我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還是沒有參透這些玄機?你可知我為何讓人告之你關於傀儡洞前身是個古剎的事情?又可知為何傀儡們白日極少出去行走,只有夜裡行動自如,又可知瑾她為何要帶領我們來到地下,而不是跟尋常人那般在地上生活?雖說傀儡不是人,可是普通人根本看不出傀儡跟他們有什麼不同,若是我們跟他們一起生活,根本也不會有人發現,瑾這麼想做一個人,卻始終沒有辦法融入他們,你可知是為何?」
「不能在白日行走……」嗨寶有些錯愕的望著津率享,「你是說,你們不能在白日行走的,不能見到陽光?!」
「我本不想跟你說的那麼明白,可你實在太笨,竟然沒有想到這些,大部分的傀儡都是已死之人,死人存活於世,乃是逆天逆道之行為,傀儡跟人一樣也有壽限,每次沐浴陽光,對於我們而言都是極為痛苦之事,只要我們在陽光下呆上一年,我們便會成為毫無思想的木頭人,然後在數年間枯槁,最終變成一盤散沙。原本我們生活在地下,瑾就算怎麼想成為一個人,她都不會自願去觸碰陽光,可在昨天那種烈日,她竟然會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來去觸碰陽光,我真的不敢想,你若是再在這裡待下去,她會不顧一切的跑到地面上去生活!」津率享擔憂的擰起眉頭,放下嗨寶又道,「若你真的將她當做奶奶,我希望你不要在鼓舞她去陸地上生活,傀儡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我不想她落得那般田地。」
「傀儡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嗨寶糾結的垂下頭來,歎息道,「我真沒有想到,傀儡竟然還有這樣的秘密,如果我知道奶奶碰到陽光會死,我一定不會讓她去碰,可是津率享,」他輕咬下唇,頓了頓又道,「永遠生活在這洞中,奶奶會快樂嗎?」
津率享輕輕鬆開嗨寶的後襟,望向地面,落寞的開口道:「我不知道。」
「奶奶的性格很強,她想要的東西,就算明知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她也會去進行,就算你能勸得住她一時,可你勸不住她一輩子,她早晚都會在陽光下奔跑,不是嗎?」
「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可我無法看著她送死。」
嗨寶靜靜地看著津率享,陷入了沉思當中。
正如津率享所說,傀儡本就是行將就木之人,能夠存活的每一天都是偷來的,儘管莊瑾那麼的想要成為一個人,卻還是無法在痛快活一年跟蝸居暗室一生當中做出選擇。
嗨寶很認真的在想,如果他跟奶奶一樣是個傀儡,他會怎麼做?
他應該會離開這個地洞,回到娘親的身邊,替娘親解決到所有的煩惱吧。
他有所牽掛的人,他有值得付出生命的親人。
就算他成為了傀儡,忘記了所有的人,他的娘跟爹也會找到他,讓他記起所有的人。
可是莊瑾卻沒有,天下人都以為莊瑾死了,所以莊瑾是孤苦伶仃的。
這樣的莊瑾,他真的不忍心讓她付出生命的代價。
可他又想帶奶奶跟爹去相認,共享天倫,只是這樣的天倫究竟是他想要的,還是莊瑾奶奶想要的呢?
嗨寶迷惑了。
都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這個當局者,真的難以作出選擇。
如若莊瑾不是他的奶奶,或者他會義憤填膺的指責津率享多管閒事,會鼓勵莊瑾去追求自己真心想要的生活,會勸莊瑾活的轟轟烈烈,會打開所有束縛傀儡的枷鎖,勸他們痛快的度過這一年,然後將他們埋在這傀儡洞內,安撫他們的一生。
可是如今……他卻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因為,他也想讓莊瑾活命。
他不想做那個親手斷送莊瑾性命的人。
如果讓爹知道了這些,爹會跟他一樣犯難吧……
就在嗨寶思索的時候,津率享默默地離開了嗨寶的房間,他看得出,嗨寶是真心在為莊瑾著想,他也相信嗨寶絕對不會放任莊瑾揮霍性命。
其實津率享跟嗨寶一樣陷入了兩難的處境,他既希望莊瑾快樂,又希望莊瑾永遠活著,可在這世間又怎會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逆天而行本就不該,苟且偷生又怎會快樂?
夜幕中的莊瑾緊縮眉心,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封閉五感,讓自己陷入一片混沌,她稱這個為睡覺,到了固定的時辰,她便會甦醒,像個普通人那般吃早飯。
傀儡從來不會覺得餓,可是她們卻會有味覺,這是十分可怕的,莊瑾曾經像人那般,不斷地吃,吃到最後胃漲裂,休養了好久,傀儡不會飢餓,更不會覺得飽足,沒有飽足感讓他們不敢進食,同樣的,已經死去的他們不會排泄,也不能自愈傷口,他們只能靠著自己殘存的靈力來補充自己。
天地萬物皆有循環,唯獨傀儡是不會循環走入死巷的。
這就意味著他們終有被耗盡的一天。
而莊瑾是他們所有傀儡當中,唯一一個可以汲取靈氣的,這樣的本領讓她在消耗靈氣的同時得到補充,達到一個守恆,然而作為傀儡的她汲取靈氣極為緩慢,所以她不輕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