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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間重放的齊州新聞中,薛冰看到了霍弋視察客運公司的鏡頭。慣例上一個幹部被審查,周邊的幹部會有一段冷落他的時間。現在孟廷剛被釋放不久,霍弋這麼高調的肯定他,是想表明什麼?表明檢察機關查錯了嗎?
這種毫無顧忌的做法,是不是霍弋想表明他在齊州唯我獨尊的地位?還是根本上霍弋就跟孟廷是一條船上的,他這麼高調的出來給孟廷打氣,是為了穩定己方的軍心。
薛冰注意到了霍弋臉上的神采是張揚的,而不是心虛的,心中就明白這傢伙應該是在表明自己在齊州為我獨尊的的一種態度:你們查孟廷有什麼用?孟廷還是不是在我的庇佑下安然無恙?
薛冰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在官場上像霍弋這種態度是最要不得的,在官場上越是飛揚跋扈的人,越是會成為別人的靶子,因為飛揚跋扈的人往往不會顧及別人的利益,常常在自己的胡作非為中傷及他人,最終會成為一種公敵似地人物,在其最猖狂的時刻被掀翻。這不光可以在史書中找到例子,就是現實生活中也常常會見到這種官員,遠的不說,前任市委***侯岳不就是一個前車之鑒嗎?侯岳竟然因為一個官員開會時打了哈欠就免掉了他的職務,專橫跋扈到了極點,以為齊州就是他一個人的家天下,但形勢瞬息萬變,不久的侯岳就淪為了階下囚,甚至最終成為了死刑犯。
奇怪的是,像侯岳的例子往往引不起後來者的警惕,私慾膨脹到了極點的這些人前仆後繼,不斷的湧現,即使像霍弋這樣有著很高的學術素養的人似乎也不能眾人皆醉我獨醒。官場還真是一個大染缸,像霍弋這種書生,竟然也難逃被染黑的命運。薛冰不僅為霍弋感到悲哀,也為當初鼓勵霍弋出來從政感到後悔,當初他以為像霍弋這種有信念的人,政壇上多幾個是一件好事,這些人會堅守自己的信念,在政壇上做出一番自己的作為。同時因為這些人有著自己已經定型的信念,在努力開創自己局面的時候,也能給政壇帶來一股清新的氣息。但薛冰發現自己錯了,他太一廂情願啦,他現在才發現這個政壇並不適合霍弋,霍弋就像一個窮書生驟然中了狀元,那種暴富的心理讓他以前那種謹慎自卑的心理沒有啦,取而代之的是不可一世的自傲心態。同時,薛冰也發現,他過於輕視了政壇對霍弋的反面作用,政壇帶來的權力、金錢、美色,讓霍弋這個窮書生無法把持住自己,他不但沒有改變這個政壇,反而被其中的糟粕同化了。
這種糟粕的力量太大,即使是向薛冰這樣自我認為很有原則性的人,身在其中也有把持不住的時候,所以薛冰對霍弋這種狀況也是理解的,個體的力量還是單薄的,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有時也不得不同流合污。但是薛冰希望霍弋還能保持一份清醒,不要不但同流合污,而且還變本加厲,從中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一個官員如果過於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那也就是到了他岌岌可危的時刻了。
想到這裡,薛冰苦笑了一下,也許這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吧,霍弋跋扈,現在卻過得比自己滋潤,自己謹守原則,現在日子卻比霍弋難過得多。
環城公路已經竣工,不再靠在施工現場的薛冰,越來越清閒,他發現現在馬維比他要忙得多,霍弋很多事情都是越過他直接交代馬維去辦,甚至有些時候霍弋還越過市政府,直接指揮下面的局長,直接辦理什麼事情。霍弋做事是越來越霸道了,相反的薛冰就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薛冰不知道是應為自己感到悲哀,還是應該為霍弋感到悲哀。
第二天,薛冰早上到了辦公室,例行的看了看報紙,秘書進來,說是齊州計生局的蘇局長來了,問薛冰要不要見。
薛冰點了點頭,說道;「讓蘇局長進來吧。」
蘇靈就走了進來,薛冰笑著說:「蘇局長去了計生局,好像胖了很多。」
「有嗎?」蘇靈緊張了起來,上下打量著自己。
薛冰沒想到自己一句閒話,竟然會讓蘇靈這麼在乎,就笑著說道:「我就隨口一說,你別這個樣子。」
蘇靈笑了,說道:「你不知道女人對自己的年齡和身材是最緊張的嗎?」
薛冰笑著說道;「我這個人從來不注意這些。你今天來找我有事嗎?」
蘇靈笑著說道:「省計生廳在齊州有一個經驗總結會議,我想邀請你參加,幫我們壯壯場面。」
薛冰笑著說道:「這種事情你應該邀請霍***參加。」
蘇靈笑笑說道:「怕霍***不待見我吧,我這個人雖然沒什麼***頭腦,這點眼色還是有的。」
「怎麼會,你這樣的大美女霍***估計喜歡都來不及。」薛冰開玩笑說,心中卻很明白,蘇靈是靠傳聞中跟他薛冰有些曖昧以及薛冰對她的支持才能得以上位,這在薛冰主政齊州的時候,是蘇靈的一把保護傘,可是現在換了霍弋做市委***,霍弋要排擠薛冰的勢力,首當其衝的就是像蘇靈這樣的人物。這個蘇靈又是那種表面大方,實際內心放不開的角色,自然不肯媚事霍弋,投靠霍弋。所以她被從相對重要的開發辦,調劑到相對清閒管理計生工作的計生局長,也是一種必然。
蘇靈看著薛冰,笑著說道:「原來薛市長也會開這種玩笑啊。」
薛冰苦笑了一下,說道:「其實你不應該來找我的,你看現在有幾個局長主動找我匯報工作?生怕跟我沾上關係,打上是我嫡系的烙印。人家避我還來不及,你還送上門來。」
蘇靈笑著說道:「我就送上門來了,那你要是不要啊?」
蘇靈是在表達一種支持,薛冰心中感到了一陣暖意,眼前這個女人很聰明善解人意,每每在自己困頓之時,都能給自己帶來心靈上的支持,薛冰心中有些悲哀,自己一個堂堂的副省級市長,還需要一個弱質女流給他打氣。
薛冰不想把氣氛搞得沉重,就繼續開玩笑說:「想不到你去了計生局就這麼幾天,就學的說這些風話了,真是近朱者赤。」
蘇靈也笑了,她意識到了自己話中的挑逗氣味,說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現在管的都是腰部以下的,那些工作人員不過男女平常說話都是像我這樣的,所以我說話就沒了把門的。」
薛冰說道:「也好,這樣會輕鬆很多。計生工作雖然是國策,但是相對比較簡單,很適合一個女同志去做。」
蘇靈歎了一口氣,說道:「組織上既然安排了,我不做也得做啊。」
薛冰看出了蘇靈心裡的無奈,像她這樣的年紀,即使沒有野心,也還是想做點事情的,一下子把她換到了這個閒散的部門,心裡肯定不是很舒服。
薛冰說道:「慢慢適應吧,說起來你這也是受我拖累。」
蘇靈說道:「你別這麼說,說起來沒有你,我今天也沒可能做到計生局長。」
薛冰說道:「我已經是過去式了,實際上,你應該學習著向主政者靠攏。只有向主政者靠攏,你才能進步。」
蘇靈看了薛冰一眼,說道:「那你為什麼不靠攏?」
薛冰苦笑了一下,說道:「我現在的狀況已經不適合向人家靠攏了,就算我願意靠攏,人家也會懷疑我別有用心。」
蘇靈說道;「有時候我真是困惑,大家都是在為國家工作,為什麼還分什麼派別,還鬥來鬥去的。」
薛冰說道:「這很簡單,老話早就說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偉人不是也說過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嗎?」
蘇靈笑了,說道:「看來薛市長對目前的狀況安之若素啊。」
薛冰說道:「我也不再年輕了,已經不會那麼***了。現在也挺好啊。」
蘇靈看了薛冰一眼,說道:「真的嗎?那我要學習一下薛市長,端正自己的心態了。」
薛冰說道:「不論做什麼工作,都是為國家工作,我們都要幹好。」
蘇靈說道:「好了,我不聽你說官話了,說了這麼多,你還沒說去不去參加省計生廳的經驗交流會議那。」
薛冰說道:「如果你堅持,我就去。」
蘇靈說道:「那我會跟你的秘書溝通安排時間的。」
蘇靈飄然離去,薛冰坐在辦公室悵然若失,雖然他跟蘇靈說得很輕鬆,內心中卻也不無苦澀,他內心中真的肯安之若素嗎?記得有句古詩,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老了的良馬雖然伏處在馬房裡,卻仍想奔騰千里。何況自己尚未到暮年,怎麼肯對這一切安之若素那?
對於霍弋,一味的避讓不是個辦法,當初兩人第一次以市委***和市長的身份搭檔,薛冰就是因為感激霍弋的提拔,對其極為避讓,結果那,霍弋一樣因為一點點私利就想要整到他。薛冰的退讓讓霍弋反而感覺他很好欺負,其實也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霍弋抓住了他比較守原則的心理,用一些貌似很正規的手段***他存在的空間,讓他一度無力反擊。但現在不同了,薛冰對霍弋的信任已經幻滅,幻滅之來,多不在假中見真,而在真中見假。薛冰多次從霍弋的行為中看出了他的虛假,應該做出一些反擊了。
其實有時候妥協意味著自己軟弱,現在薛冰已經到了這個位置,明白一味的妥協下去,只能在這裡止步不前,還不如奮起抗爭,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被從齊州市調開,跟現在這個不管事的市長也沒什麼大區別
薛冰決定發起絕地反擊,不然的話沒有人會在乎他這個市長的存在。不過這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
機會很快就來了,在沒有事先通氣的情況下,常委會突然把一項人事安排列入了日程,要討論齊州交通局長人選,組織部的意見是讓孟廷接任。
薛冰沒等霍弋發表意見,薛冰搶先發言道:「組織部的同志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對工作這麼不負責任?」
薛冰一言既出,滿座皆驚,常委們的目光全都轉向了他,霍弋也看著他發愣,他沒想到薛冰會有敢這麼激烈的指責組織部的工作。
薛冰卻不顧眾人的目光,接著說道:「這個孟廷我是很瞭解的,前不久剛剛挪用了一千萬***到香港,檢察部門都已經批捕了他,只是後來因為某些不當因素的干擾,他又將一千萬匯回來了,才沒被追究,這樣的人沒被撤職就已經不錯了,組織部門怎麼還會把他當做接任交通局長的人選?劉部長,我希望你作出解釋。」
組織部長劉盛臉變得通紅,他目光轉向了霍弋,這個安排是霍弋授意的,他希望霍弋能夠幫他擋一下。
薛冰的舉動完全出乎了霍弋的意料之外,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和薛冰以前兩人不是沒有鬥爭過,可那都是暗地裡的,明面上薛冰一直對他謙讓有加。今天這個任命霍弋本來認為常委們也許心裡會有什麼意見,不過表面上還是會維持一團和氣,和諧的通過這個任命。
霍弋沒了反應,劉盛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他心裡很清楚孟廷這個人的情況,只是因為霍弋要求他這麼做的,他不敢違抗。
薛冰知道劉盛在向霍弋求救,他知道不能給劉盛這個機會,之所以他上來就把目標指向了組織部,就是不想霍弋對這件事情拿出定性的意見。
薛冰追問道:「劉部長,你怎麼不回答,東張西望的是什麼意思?」
劉盛說道:「這件事情我們做過調查,***已經撤案啦,孟廷同志並不需承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