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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凡的檢察長辦公室,方真觀察著高凡的臉色問道:「老高,你絕不覺得這次孟廷一案透著蹊蹺啊?」
高凡原來在紀委工作過一段時間,算是方真的老部下,兩人關係向來不錯。所以才會在岳尚要他撤案的時候找到方真,尋求方真的支持。
高凡笑笑,說道:「方書記,你愛較真的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沒有追究孟廷你心裡不舒服?」
方真說道:「是,我是很彆扭,孟廷明明就是有罪,憑什麼釋放了他?」
高凡說道:「方書記,這件事情你要體諒我,霍書記都跟我發火了,我扛不住。」
方真說道:「我們這些紀檢幹部不就是要頂住這種歪風邪氣嗎?」
高凡說道:「方書記,你要知道有時候做事是需要變通一下自己的。是,我是可以頂住不放孟廷,可是對這件事情有益處嗎?人家可以把我換掉,換上聽話的人,事情還是要照人家的想法去做,只是徒然地犧牲自己而已。」
方真歎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個想法也有道理,沒辦法保全自己,就沒辦法做事。」
高凡說道;「就是嘛,我們都是體制裡面的人,要服從體制運作的方式。相信方書記也知道,古往今來,以清廉著稱的,就一個傳說中的包拯和一個現實中的海瑞。海瑞不錯是鋼筋鐵骨,能夠保持其清廉的本色,海瑞也確實是個嚴格自律的好人,認為君子之所以志於仕途,只應該是出於惻隱和義憤之心,因此不貪和剛直是為官的基本要求,哪怕只有微薄的薪水,也只能毫無怨言地接受。海瑞甚至還罵過嘉靖皇帝,對其他官員也是剛直狂狷,不講情面。但終其一生,並無什麼作為,張居正認為他輕率躁進,萬曆則直接斥其迂憨。至於為什麼當時海瑞會享有極高的聲譽,並做到了二品官,那是因為當時的朝廷把他當作了一塊遮羞布,利用他來維護朝廷的正當性。」
方真說道:「如果連你都這麼說,我這是無話可說了。」
高凡說道:「方書記啊,我也不想這麼做啊,有些時候真是無奈。你看這次,我頂住岳尚的時候,上級對我又是批評,又是威脅的,我放了孟廷,財政局這次就特批我們增加了兩部警車來籠絡我們。」
方真說道:「兩部警車就將你收買了?」
高凡說道:「也不是了,一些基本的原則我還有,這次要不是他們將一千萬還了回來,我才不會放掉孟廷那。」
方真說道:「但不管怎麼說,你這個案子這麼結束,是畫上了一個很不完美的句號。」
高凡苦笑了一下,說道:「實際上我通盤考慮過了,我們目前掌握的只有孟廷的供述,和轉賬的記錄,真要追究一個擔任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馬維,似乎還不夠充分,馬維完全可以推的一乾二淨。而且我們如果是逼急了他們,不但自身難保,而且他們也會有一些應對的手段出來,那一千萬不就是我們把他們逼急了他們才匯回的嗎?下一步還不知道會怎麼掩飾那。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檢察長,權利受到很大的限制,不是一個神通廣大的神探,繼續調查下去不一定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還不如順坡下驢。」
方真說道:「看來你這個傢伙也不甘心啊。」
高凡說道:「誰會甘心啊?」
方真說道:「既然不甘心,是不是可以暗地裡繼續調查下去?」
高凡說道:「這個可是有點不符合紀律啊。」
方真說道:「你別給我打這個官腔,就說你想不想做吧?」
高凡說道:「繼續調查到不是不可以,可是不能以官方的名義了,只能是私下動作,這個……」
方真說道:「你放心啦,出了問題就說是我這個紀委書記佈置的任務,責任由我承擔。」
高凡說道:「方書記,你一定要重啟調查啊?」
方真說道:「對,現在需要你幫我推薦可靠的調查人員,你覺得那個袁明怎麼樣?」
高凡點了點頭說道:「方書記你很有眼光,這小子是我們偵查部門的一把好手,業務過得硬,也很講原則。他對這次釋放孟廷很有意見。」
方真說道:「是不是把他叫來談談?」
高凡看了方真一眼,見方真神色堅決,一副一定要做下去的樣子,說道:「好吧。」
高凡撥通了袁明的電話,要他馬上到自己辦公室來一趟。
不一會兒,袁明來到了辦公室,看到方真,連忙上前打招呼:「方書記過來了。」
方真跟袁明握了握手,說道;「你好,袁明同志。」
三人坐了下來,高凡看了方真一眼,說道:「方真同志,你來說吧。」
方真說道:「好吧,我來說,袁明同志,孟廷挪用公款一案是你主辦的,我想聽聽你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袁明看了高凡一眼,問道:「我可以說嗎?」
高凡說道:「可以,就談談你自己的看法。」
袁明說道:「我覺得釋放孟廷根本就是錯誤的,我們檢察院已經掌握了他的犯罪證據,正是需要乘勝追擊的時候,這個時候把他放掉了,不但挫傷了我們辦案人員的積極性,而且還會讓孟廷有了更多的僥倖心理,相信如果將來有可能重新調查的話,他一定會翻供不承認的。」
高凡苦笑了一下,說道:「你這個傢伙,矛頭直指我是吧?」
袁明笑笑說道:「高檢你做的本來就不適當嘛。」
方真對袁明的態度心中有底了,就說道:「袁明同志,你不要怪高凡同志,他也是承受了很大壓力的。現在我跟你說如果讓你繼續調查下去,你願不願意?」
袁明高興地說道:「願意啊,我當然願意了,讓孟廷那小子被釋放了,我心裡很不舒服。」
方真說道;「你先別急,聽我把情況跟你說一下,你再決定好嗎?」
袁明說道:「方書記你說。」
方真說道:「是這樣,我也覺得這個案子很有問題,但這件事情因為牽涉到了馬維,而市委霍書記對馬維很維護,所以這件事情不能公開的調查,只能在暗中進行,你明白嗎?」
袁明點了點頭:「我明白。」
方真說道;「這個案子牽涉到的勢力,比我們這些人強大得多,繼續調查可能阻力很大,甚至會危及你的工作和人身安全,這些因素你都要考慮進去,這樣的話你還願意參與調查嗎?」
袁明說道:「願意,我當初選擇做檢察官,就是立志要跟這些**現象作鬥爭,怎麼會輕言放棄那?」
高凡心中有了些慚愧的感覺,他當初也有著跟袁明一樣的指向的,只是這些年的官場打拼,讓他的稜角被磨掉了很多,變得圓滑和妥協了。
高凡說道:「好,袁明同志,我和方書記都認為這個案子有著很大的問題,有必要繼續調查下去,因此我們決定讓你對孟廷和馬維繼續展開秘密調查,就從挪用這一千萬入手,揭開這件事情的真相。」
袁明說道;「感謝兩位領導對我的信任。」
高凡說道:「這件事情,你只對我們兩個人負責,發現什麼情況只能向我們兩人匯報,只要有了有力的線索,我會根據情況向省檢察院匯報的。」
方真說道:「有了線索我也會跟上級紀委匯報的。」
袁明說道:「好。其實我已經反現了一些線索。」
高凡說道:「你這小子,是不是私底下根本沒有停止調查啊?」
袁明說道:「沒有了,我哪裡敢對你抗命不遵啊,只是前兩天有一個案子牽涉到了一筆銀行轉賬,我去查銀行的時候,順便查了一下那匯回的一千萬的情況,結果發現一件比較奇怪的事情,錢雖然是從香港匯回來的,但卻是省內一家企業的香港分公司賬上匯到客運公司的賬上的。」
方真說道:「這麼說這一千萬可能是另外一筆錢?」
袁明說道;「是的,與原來客運公司匯出的並不是一家公司。」
高凡說道:「你給我繼續調查下去,看看其中有什麼貓膩。」
袁明點了點頭,說道:「好的。」
方真說道:「這又冒出了一個一千萬,看來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霍弋的車子開到了客運公司門口,他今天是來貨運公司視察的。從車裡看去,孟廷做了精心的準備,大門上掛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熱烈歡迎霍書記蒞臨視察,門口鋪了紅地毯,軍樂隊已將擺好了架勢。
霍弋下了車,頓時鼓樂齊鳴,孟廷小跑著帶著下屬上來迎接。霍弋對孟廷這麼隆重的接待自己,心裡很高興,握手時笑著對孟廷說道:「孟廷同志,我只是來看看而已,你搞得有點過於興師動眾了。」
孟廷陪笑著說道:「霍書記親臨指導我們客運公司的工作,不隆重不足以表達我們職工對霍書記的歡迎之情。」
霍弋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這個孟廷同志啊。」
孟廷見霍弋雖然搖著頭,臉上卻笑得很開,知道這個馬屁拍的正是地方,就笑著說道:「霍書記,我先帶您看看客運公司吧。」
霍弋點了點頭,就在孟廷的陪同下,參觀起客運公司來。齊州電視台的記者欒晴跟在霍弋前後,拍攝著霍弋視察的鏡頭。
參觀完,霍弋被領到客運公司的會議室,孟廷匯報了客運公司的具體情況,霍弋對客運公司取得的成績給予了肯定。霍弋講話完畢,客運公司的人將已經準備好了筆墨紙硯攤開,孟廷說道:「請霍書記給我們客運公司留下一點墨寶。」
霍弋笑著說道:「你這個孟廷啊,這不是叫我出醜嗎?」
話雖然這麼說,霍弋還是走到了書案前,提起了毛筆,站了一下墨水,笑著說道;「寫點什麼好呢?對了,你們客運公司的發展,關係著齊州百姓的出行,是齊州民生發展的一個重要環節,是很重要的。我就給你提著兩個字吧。」說完,運筆寫下了「通達」。霍弋現在經常會給人題字,因此私下也練過幾個字,這通達兩個字寫的倒是似模似樣。
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掌聲過後,孟廷說道:「感謝霍書記給我們題寫了通達這兩個字,這裡面飽含了霍書記對我們客運公司的期望,我們客運公司的廣大幹部群眾一定努力工作,力爭實現讓百姓出行『通達』的目標。」
霍弋對孟廷的講話讚許的點了點頭,說道;「客運工作是市政工作的一個很重要的方面,齊州市對這項工作是很重視的,客運公司的同志們為此付出了辛勤的汗水,我在這裡向你們表示感謝,希望你們再接再厲,為我們齊州的發展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掌聲再度響起,這次視察工作就要結束了,霍弋要離開,孟廷挽留霍弋在這裡吃頓工作餐,霍弋搖了搖頭,說道:「中午的行程早就安排好了,以後有機會吧。」
孟廷不好再留,只好將霍弋送了出來,臨上車的時候,霍弋握住了孟廷的手,點了點頭,說道:「小孟不錯,好好幹。」
孟廷有些激動,說道:「我一定不辜負霍書記的期望。」
霍弋就上了車,孟廷揮手送別,心裡感覺今天真是大有收穫,霍弋對他表示了肯定,說明自己這一切的準備都達到了預期的目的。雖然跟霍弋並沒有更深一層的密切起來,可是孟廷並不著急,他已經跟霍弋的妻子搭上了線,今後要把關係密切起來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想到這裡,孟廷臉上露出了笑容,這一次自己的牢獄之災受的還真值,不但多得了一千萬的貸款,而且還跟市委書記建立起了必要的憐惜,古人說禍福相依,還真是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