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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比自己還年輕的頂頭上司是一件令官場上人悲哀的事情,因為除非出現特殊情況,自己上升的通道在未來幾年之間就會被堵住,尤其是像霍弋這樣的級別和年紀,他已經沒有多長時間可以耽擱,林世來任省長,對他來說實在是一件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但這已經是沒有機會改變的事實了,霍弋也明白自己沒機會爭取省長這個位置,他還沒足夠的政治資歷能夠上升到那個位置。
於是他的目光就轉向了其他方向,特別是他聽到了齊州市要升格這個消息,他的心一下子活動了起來,他覺得這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還有誰比他更適合這個位置的嗎?他做過齊州的市委書記,對齊州的工作有了豐富的經驗,在任期間,又業績突出,實在再合適這個位置不過了。於是,他開始為了這個目標奔走,去北京找了一些關係,也拜訪了一圈在京的以前在東海工作過的老幹部。他本來是信心滿滿,但這一圈活動下來,他有點不自信起來,因為確實還有一個人似乎比他更合適這個位置,這個人就是現任市委書記薛冰,薛冰現在在任上幹得有聲有色,得到了東海省委的支持,在老幹部圈中,名聲也不錯,順利過渡到升格後的市委書記,似乎是眾望所歸。
薛冰這個自己一手扶植起來的弟子,再一次成為了自己的障礙,這讓霍弋心中很不舒服,他並不後悔自己當初推薦了薛冰,即使當初他推薦的是葉衛紅,葉衛紅在這個時候也自然會成為一個障礙的。不過歷來霍弋想要做的,他都一定會想盡辦法做到,既然薛冰成了障礙,那就想辦法拿掉這個障礙就是了,他又不是沒整過薛冰。
單整倒薛冰似乎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薛冰私生活一向檢點,這些年雖然有些風言風語,甚至有過被調查的經歷,但事後都證實是子虛烏有,薛冰這個人算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想要從他貪污受賄或者是亂搞女人方面攻擊他似乎並不可能,因為他基本上沒有這種問題。
唯一的方法可能只是工作失誤方面,目前為止,薛冰唯一栽過跟頭的,就是因為在東山時工作作風不夠紮實,被葉衛紅鑽了空子,從而導致他被降職。但現在的霍弋已經沒有了市委書記那麼大的實權,他已經不能完全掌控局面,尤其是不能完全掌控輿論,這讓他無法故技重施從政策上攻擊薛冰。再加上他已經離開齊州的權力核心有一段時間了,對齊州內部的運作情形並不清楚,這讓他感覺自己對薛冰有點老虎吃天無處下口了。
葉衛紅的造訪來得正是時候,霍弋很清楚葉衛紅跟薛冰之間的矛盾,他很想從葉衛紅這邊瞭解一些齊州內部的情況,因此葉衛紅主動上門修好十分歡迎。這也就是霍弋一直跟葉衛紅談論齊州升格的真正原因。
但看上去葉衛紅心中另有所屬,他對這個話題似乎並不感興趣,看來葉衛紅這次登門還是有所求而來的。
應該先給葉衛紅一點甜頭,這才能讓他甘心為自己賣命,所以霍弋笑著問道:「衛紅啊,突然想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葉衛紅屁股剛坐穩,還沒和霍弋熱絡起來,不太好意思直接把求助的話說出來,就笑笑說道:「沒什麼了,就是想來看看老師。」
霍弋從來都不相信這世上還有無緣無故的愛,心裡知道葉衛紅的話不好出口,他眼下需要葉衛紅,因此必須為葉衛紅卸下心防,兩人才能開誠佈公的交流,就笑著說道:「衛紅啊,說起來是你這個老師對不起你,當初本來答應你,要推薦你做市委書記的,結果臨到最後,卻推薦了薛冰,這件事情我一直也沒跟你解釋,你心裡在恨老師吧?」
葉衛紅沒想到霍弋上來就揭了自己心上的瘡疤,事情過了這麼久,葉衛紅想起這件事還是恨恨不平,心說我當然恨死你了,不是你臨陣倒戈,現在的市委書記也許就是我了,我還需要低聲下氣的上門來求你嗎?
心裡是這麼想的,話可不能這麼說,葉衛紅笑笑說道:「沒有了,老師,你當初那麼做可能有你那麼做的理由吧。」
霍弋看了一眼葉衛紅,苦笑了一下,說道:「你能理解我就好,我當時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件事情之後,我心裡對你一直很愧疚,今天你來了也好,我當面給你說聲對不起。」
霍弋肯道歉,這倒出乎葉衛紅的意料之外,但他的心裡並沒有舒服很多,一句對不起換不回什麼來,市委書記現在是薛冰,而自己那,卻被擠兌到了人大,這個命運的轉變可以是由於霍弋當時的叛賣,讓葉衛紅怎麼肯就這麼原諒他。
但葉衛紅並沒有忘記自己是來求霍弋的,他笑笑說道:「老師,你太客氣了,那件事情過去很久了,早沒關係啦。說來也是我命中注定吧。」
一句命中注定讓霍弋有些感慨,也許這真是上天的安排吧,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苦笑了一下,說道:「確實很難說,一直以來我對你都是很賞識的,不怕跟你說,當初推薦市長人選的時候,我先推薦的是你,結果卻被關向東書記否決了,我退而求其次推薦了薛冰,這一次我本來也打算推薦你的,但局勢的變化讓我不得不再次選擇了薛冰,衛紅啊,世事真是難料啊。」
葉衛紅搖了搖頭,說道:「哎,命運那。」
霍弋說道:「我心裡也為你抱不平,衛紅啊,如果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推辭的。」
葉衛紅笑了笑說道:「老師,說起來這件事情並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是你一個老部下的事情,豐禮還記得嗎?」
霍弋說道:「記得,河東縣的縣長嘛,怎麼了?」
葉衛紅說道:「薛冰接任市委書記不久,河東縣縣委書記退休,這個豐禮是自你手裡用起來的,跟我都是你的老部下,所以出於愛護的角度,我想辦法讓他成為了縣委書記。薛冰當時陣腳不穩,也沒什麼不同意見。現在薛冰全面掌控了局面,就開始清算當初跟隨你的一些鐵桿部下,我就是其中一個,被他排擠到了人大。現在他又要對豐禮下手,想要將他調離現在的崗位,安排一個閒職給他,豐禮知道我跟你比較熟悉,就求到我,想要請你幫他干預一下。」
霍弋對豐禮並不很熟悉,心知豐禮根本算不上自己的什麼鐵桿部下,葉衛紅硬要往上套,無非是想讓自己出手幫他,看來葉衛紅收了這個什麼豐禮什麼好處了。
這個時候霍弋用得著葉衛紅,雖然明知是被利用,他也心甘情願,就笑笑問道:「他想要我怎麼幹預?」
葉衛紅說道:「看來薛冰主政的齊州他是呆不下去了,老師能不能把他調離齊州市,到別的市縣任職。」
霍弋想了想,說道:「也不是不可以,我運作一下看看吧,應該問題不大。想不到薛冰竟然這麼心狠手辣的清除異己。」
葉衛紅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情放鬆了下來,笑笑說道:「老師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著那。駿騎集團現在的情況你知道吧?」
霍弋說道;「我知道,已經停產了是吧?」
葉衛紅說道:「是,停產的主要原因是在於賈躍違規炒作自家股票,被證監會巨額罰款。可你知道薛冰是怎麼說的嗎?他說主要原因是體制的問題,是當初齊州市非逼著駿騎集團兼併二十九家困難企業造成的。這些可都是老師你在齊州主政的時候一手操辦的,他這麼說是要把責任都歸咎於前任領導,他好推脫自己的責任。」
「他竟然敢這麼說!」霍弋火了,「當初我叫賈躍兼併那些企業,也是讓賈躍自己慎重選擇的,這個做法本身沒有錯誤的。只是因為大環境的轉變,我們必須經歷著一次改革的陣痛。真想不到,薛冰會在我身後做這麼些小動作。」
葉衛紅說道:「他當初就不贊同,現在正好成了他一貫正確的證明了。人家現在好了,已經全面掌控了齊州的局面,由市委書記市長一把抓,大權在握,可以為所欲為了。」
霍弋說道:「絕對不能這樣下去了,薛冰這個人我很瞭解,他肯幹點實事不假,可是做事莽撞,需要有人監督制約他才能把事情做好。就像一匹好馬,需要好的騎手,才能讓他沿著賽道前進。」
葉衛紅搖了搖頭說道:「現在不行了,人家很得龔昌同志信任,齊州已是他的天下了,沒有人能夠制約住他了。」
霍弋笑笑說道;「如果我來做這個騎手如何?」
葉衛紅看了霍弋一眼,一下子明白了今天為什麼霍弋又是道歉,又是關懷自己,卻原來霍弋是想殺個回馬槍,需要自己給他在齊州做接應啊。
葉衛紅心中瞬間評價了霍弋回鍋市委書記對自己的利弊,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這都是一個對自己有利無害的事情,就笑著說道:「那當然好啦,薛冰這匹野馬也是需要老師這樣的好騎手控制的。」
霍弋笑笑說道:「看來你是贊同了?」
葉衛紅說道:「當然。老師你現在已經運作的差不多了吧?」
霍弋搖了搖頭,說道;「不好說,現在龔昌同志被薛冰迷惑,上層對誰來接任未來的市委書記有些舉棋不定,機會只有一半了。」
葉衛紅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他自然很清楚薛冰現在的優勢所在,現任的市委書記,工作業績也很受上級的肯定,霍弋說是五五波,其實可能三成的把握都沒有,這件事情的走向如何,還是需要觀察的。
霍弋看出了葉衛紅情緒上的變化,笑笑說道:「我知道自己勝出的幾率不大,可是你就甘心一直屈身於薛冰之下嗎?」
霍弋的話勾起了葉衛紅心中的仇恨,他說道;「我當然不甘心了。」
霍弋說道:「既然不甘心,為什麼不和我聯手一搏,如果我勝出了,齊州就是我們倆的天下了。」
葉衛紅說道;「可是,老師,現在的態勢看上去對你並不利,薛冰已經佔據了很有利的位置,除非你有超過八成以上的把握,否則勝負還真是難料。」
霍弋說道:「我知道一半的機會,實際上就是我落了下風了,組織上肯定會優先考慮薛冰的,因為他就在那個位置上嘛。但有時候事情會變化的,我和他實際上是各有利弊的。」
葉衛紅說道:「不知道老師是怎麼認為這個有利弊的?」
霍弋笑著說道:「現在對薛冰不利的地方就是他在局中,而我在局外。」
葉衛紅困惑的看了一眼霍弋,問道;「老師,我不太明白,這不正是對薛冰有力的地方嗎?」
霍弋說道;「馬克思不早就教導我們說事情要一分為二來看嗎?如果這個局不發生轉變,當然有利於身在局中的人,可是如果這個局發生了轉變,而且是一種往壞的地方轉變的話,那身在局中的人可就難辭其咎了。你明白了嗎?」
葉衛紅笑了,說道:「倒也是這樣,不過目前來看似乎並沒有什麼事件發生,能促成局面扭轉。」
霍弋笑著說道:「這就要多留意了,距離中央批准齊州升格還有一段時間,難保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葉衛紅看了霍弋一眼,心說這傢伙心思真夠縝密的,不錯,誰也難保這段時間一定會風平浪靜,而且,有時候也是可以認為促使某些事件發生的。現在薛冰身在明處,很容易就會變成被攻擊的靶子。
利弊之間往往是在不斷的轉變的,就像塞翁失馬一樣,不到最後揭開底牌,誰能知道是福是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