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跟霍弋達成了某種默契，葉衛紅很高興的離開了霍弋的辦公室，這一次不但達成了他找霍弋的目的，而且有了意外的收穫，他跟霍弋建立起了一種新的聯盟關係，那就是要和霍弋一起謀取未來的齊州市委書記位置。
一個人在政壇上的位置，有時候不僅僅要看他擔任什麼職務，而且要看他和誰站在一起。戰對了隊是一個很關鍵性的問題。某種程度上，一個得寵的副市長甚至可能表現的比市長更強勢，這就是因為這個副市長背後有市委書記的強力支持。
人大主任雖然在某種程度對政府和市委有著一定的監督和制約的作用，這種監督和制約也能帶來某種權力，但這是一種討人嫌的權利，沒有人喜歡被制約和監督。所以葉衛紅更渴望的是跟主政者的合作，從合作中得到某種平衡過來的權利。而這一點顯然在薛冰那裡是得不到的，一來他已經全面掌控了局面，不再需要別人，尤其是還曾經是政敵的葉衛紅的支持；二來薛冰向來原則性很強，就算是平衡過來的權利也不會太多。
因此，葉衛紅選擇支持霍弋也是一種必然，他先天上就具備了這種基因。
司機將葉衛紅送回了人大，他下了車就往大樓裡走，經過一樓大廳的時候，他看到接訪室門口站了很多人，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心中帶著疑問回了自己辦公室，就打了電話給辦公室，問下面接訪室是怎麼回事，辦公室的人說是駿騎集團的工人，好像對廠裡的什麼事情不太滿意，所以過來反映情況。葉衛紅哦了一聲，也沒十分在意，就放下了電話。
過了幾天，霍弋打來了電話，說道：「衛紅啊，你可以跟那個豐禮報喜了，省裡想把他提拔到更重要的工作崗位上，要他到東林市任副市長，組織部已經開始相關的組織程序了，讓他最近做事謹慎些，別出了大紕漏。」
東林市是東海省的一個地級市，成為東林市副市長，豐禮是上了一個台階。葉衛紅心說豐禮這傢伙運氣不錯，正好霍弋要求自己幫忙，所以才會辦事這麼痛快，否則的話就是送錢，霍弋也沒這麼快就能搬出個眉目來。
葉衛紅笑笑說道：「還是老師愛護老部下，我替豐禮謝謝你了。」
霍弋笑笑說道：「這是應該的，不要跟我客氣啦。對了，衛紅，齊州那邊沒什麼動靜吧？」
這霍弋也太心急了吧？這才幾天啊，怎麼就會有事情出來？不過霍弋剛剛送給自己一份人情，人家投之以桃，自己也需要報之以李。最好還是那件什麼事情應付一下，說明自己對霍弋的事情也上了心。可是說什麼好呢？就這麼幾天，確實沒什麼事情發生啊。
忽然，葉衛紅想到了那天下面接訪市駿騎集團工人前來反映情況的事情，這倒算一件可以應付霍弋的事情，就笑著說道：「倒是有一件小事，駿騎集團現在不太穩定，有工人找到人大來反映情況。」
「哦，」霍弋的聲音提高了，他很感興趣，「衛紅，這件事情你要重視起來，不要因為是小事，就忽視它。你可別忘了那篇著名的文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葉衛紅心中暗自好笑，自己這本來是拿來應付霍弋的事情，竟然被他當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這傢伙想當市委書記想昏了頭吧？不錯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可是要等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勢，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紅旗打了二十多年，才在全中國形成燎原之勢，你能等二十年嗎？我看你的樣子二十天都等不及。
雖然覺得好笑，葉衛紅還是很嚴肅的說道：「你放心吧，老師，我會重點關注這件事情的。」
霍弋說道：「好的，有什麼事情我們多商量。」
霍弋放下了電話，葉衛紅忍不住笑出聲來了，這個霍弋真是的，權謀的書看得太多了吧，真的以為事到這般田地，還可以通過什麼陰謀來個驚天逆轉。
其實也難怪霍弋，中國的知識分子骨子裡是有著一種權謀的情結的。戰國時的蘇秦、張儀合縱連橫，充分表現出了知識分子運用權謀，試圖一展抱負的胸懷。到了集法家大成的韓非的時候，更是將這種權謀發揮到了極致，韓非主張的「法術勢」，其中的「術」指的就是權謀，主張為了維護統治，君主可以不擇手段，甚至用詭詐之術來試探臣子。後來西方的政治學名著《君主論》裡也有類似的觀點。
在過去的這幾天時間了，葉衛紅的心已經冷靜了下來，他雖然很期望霍弋來當市委書記，可是他心裡也知道沒有什麼突變的事件，要達到這個目的，幾乎是很難的。可是這突發事件基本上是可遇不可求的，於是他活動起來的心再度平靜下來，他失去了興趣。之所以他還跟霍弋談起駿騎集團來人大上訪的事情，根本上他就是在敷衍霍弋，想通過這種手段讓霍弋把豐禮的事情辦好，豐禮為了這件事情可是支付了一大筆代價，霍弋如果能辦好了，他就可以把這一大筆好處據為己有了。
這不是在欺騙霍弋，這也是霍弋欠自己的，霍弋應該為當初沒有推薦自己付出代價，並且，葉衛紅相信，到最後霍弋就算失敗了，他也沒辦法埋怨自己。霍弋內心中估計也不認為他能夠在跟薛冰這場爭鬥中翻盤，只不過他是因為還有一點希望在，不肯輕易放棄而已。
葉衛紅把電話撥給了豐禮，告知了組織上想要他去東林市做副市長的消息，叮囑他最近一定要謹慎低調，千萬不能出什麼岔子。
豐禮喜出望外，千恩萬謝，一再邀請葉衛紅去河東縣視察。豐禮的興高采烈反而讓葉衛紅的情緒低落了下來，他甚至有點妒忌豐禮的好運氣了，這傢伙用錢開路，仕途順風順水，想要做的基本上都能達到。哪像自己，仕途一路坎坷，在副市長的位階上一呆就是那麼些年，到最後好不容易升了一格，卻是要到這人大來冷清的度過退休前的時光，自己才剛剛五十多，在西方這是政治家的黃金時光，而自己的政治路卻將要走向盡頭。
葉衛紅拒絕了豐禮的邀請，他不太想去看這個小人的得意嘴臉，即使這個得意是自己送給他的。他拿出了豐禮送給他的銀行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這個東西竟然比他幾十年的努力還有用，那他這半生的辛苦就等價於幾十萬塊錢而已。
到這個時候才明白這個道理，葉衛紅唏噓不已。記得自己很喜歡聽一個歌手的一首歌《三十以後才明白》，現在自己總結了一下這半生，倒是可以把這個歌改一改，改成《五十以後才明白》。
五十以後才明白，官場的路不好走，付出的辛苦不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報償，有時是很需要一點運氣的；
五十以後才明白，有的捷徑還是要走的，官場本來就是一個大染缸，潔身自好者並沒有什麼前途；
五十以後才明白……
去他媽的吧，葉衛紅越想越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還就不信我就非要這麼蹉跎下去，老子雖然失勢，可還有頭腦在，我就不認這個命。薛冰你別得意，我就是用手攪，也要把齊州這灣水給你攪混了。
伸手抓起電話，就打到了下面的信訪辦，讓信訪辦的徐主任帶著那天駿騎集團工人來上訪的接訪記錄向他匯報，他要瞭解一下具體的情況。
放下電話，葉衛紅就把地上的銀行卡撿了起來，錢還是需要的，要不然孫娜的轎車從哪裡來？兒子將來的生活怎麼安排？
徐主任一臉惶恐的敲門進來，小心的問道：「葉主任，出什麼問題了嗎？」
葉衛紅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因為心裡氣憤，語氣似乎嚴厲了一點，就笑笑說道：「老徐，先坐，先坐。」
徐主任搞不清楚狀況，坐下之後，趕緊解釋說道：「葉主任，那天接訪室的工作人員認真接待了駿騎集團的工人，把他們的情況都記錄了下來，由於我們人大並不具有執行能力，我們只能向有關部門瞭解有關情況，然後再反饋給工人。這一切都是按照程序來辦的，沒什麼問題啊。」
葉衛紅笑笑說道：「老徐，你別緊張，我叫你來，不是你工作出了什麼問題，是想瞭解一下，駿騎集團那些人究竟反映了什麼情況。」
徐主任聽說不是因為工作失誤找他，鬆了一口氣，笑著說道：「原來是這樣。那些人是駿騎集團下屬的駿騎摩托車廠的，最近經過市政府開發辦牽線，新加坡李氏集團想要收購他們廠，他們對一些收購細節有不同意見，所以向我們來反應情況。」
葉衛紅心裡又酸了一下，跟外資合作成功又可以算是薛冰的一項政績，這傢伙又走運了，他笑著說道：「收購他們廠，這不是一件好事嗎？駿騎集團頻臨破產，有人要收購他們，他們應該高興才對啊？」
徐主任笑笑說道：「收購他們倒是很高興，他們對收購本身沒意見。」
葉衛紅問道；「那他們還來幹什麼？」
徐主任說道：「但是他們對其中有一方面不贊同，據說薛書記出於齊州的戰略規劃考慮，要李氏集團將收購後的廠房整體搬遷出市區，工人們不同意。」
薛冰的這項戰略規劃葉衛紅是知道的，當初齊州城的建設者們並沒有考慮到齊州會發展到現在這個狀況，也缺乏這種長期發展的戰略眼光，把工廠都建在城市的居住區附近。經過城市人口的擴張，居住區越建越大，便和工廠區混雜在一起。這就導致了城市功能的混雜，既妨害了人們的生活，也限制了廠區的發展擴張。有鑒於此，薛冰就主張把市中心的一些廠子遷到郊區去。葉衛紅對這一點也是贊同的，城市的功能區本來就應該分開的，工廠區、商業區、生活區應該有一定的分割，這讓才能各自健康的發展。
葉衛紅說道：「這是城市發展的需要，是齊州發展的一個戰略規劃，本來就應該這樣的嘛。工人同志們應該理解這一點啊。」
徐主任笑笑說道：「他們倒是理解市裡的的規劃，可是真要輪到自己身上，他們就不同意了。現在是廠區搬遷後，他們的宿舍區因為跟廠區是混雜在一起的，所以也要搬遷。李氏集團出於工作考慮，也希望他們這些工人能跟著搬過去。可是這些工人有的家屬在市區別的地方上班，有的孩子在市區學校上學，一下子讓他們都搬過去，顯然是無法接受的。」
聽到這裡，葉衛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卻原來這件事情還真是可大可小的，如果鬧大了起來，說不定就是霍弋所期待的突發事件。
葉衛紅很瞭解這些工人，他們可以跟你喊什麼為國家奉獻，為廠子的發展奉獻，愛廠如家之類的好聽的口號，可真正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時候，他們優先考慮的還是自己。再說廠子已經賣給資本家了，工人們也沒有把自身利益奉獻給資本家的必要。所以你要他們為廠子做出犧牲，把家遷到郊區去，可能性是很低的。
這就產生了一個不可協調的矛盾，如果運用得當的話，說不定會激化成一個很大的**，畢竟摩托車廠曾經是駿騎集團核心的企業，規模很大，有上萬多工作人員，主要是聚集起來，可是不可小覷的力量。
葉衛紅笑了起來，心說薛冰啊，你以為把我弄到了人大我就完蛋了嗎？還早那，沒想到老天爺把這些工人送到人大來了吧？哈哈，我也讓你嘗嘗我葉衛紅的手段，等著瞧吧，看看到底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