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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冰看蘇靈難堪的樣子,知道她畢生的努力目標實際上就是脫離這種生活,自己又把她帶回了以前的氛圍之中,心中自然是很彆扭,可是因為他是自己的下僚,對自己不得不稍作應付,所以不得不忍受下來。
薛冰扭過頭去自顧地吃起來,不去看蘇靈,他也不想讓蘇靈太過於難堪。心中忽然想到關凌如果來到這裡會怎樣?想到了關凌在清真小館的表現,薛冰覺得關凌來到了這裡一定會安之若素的,甚至可能大快朵頤。
薛冰在心裡搖了搖頭,從這個階層出來的人現在對這個階層平常生活不再肯接受,甚至有些厭惡;反而是關凌這種權貴階層的子女對此甘之若飴。這世界真是充滿了矛盾。
老闆開了一瓶啤酒,遞給了薛冰,笑著說道:「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不常吃羊肉串,吃羊肉串要配啤酒才好吃。給,這瓶我請你。」
薛冰正覺得吃羊肉串嘴裡有點辣,也就沒客氣,笑著接過來,仰脖就喝了幾口。
一旁的蘇靈驚訝地說道:「你不用杯子啊?老闆,找個杯子出來啊?」
老闆笑著說道:「杯子有,在那邊水桶裡泡著,自己拿吧。」
蘇靈去看看水桶裡略顯渾濁的水,回來對薛冰說道:「你還是用瓶喝吧,瓶子還乾淨些。」
「沒事,用瓶喝也挺好的。」薛冰說著咕咚咕咚又喝了幾口,「好久沒喝得這麼暢快了。」
確實也是,隨著薛冰一步一步的往上走,他基本上已經告別了這種大塊吃肉,吹瓶喝酒的不拘束的生活了。在西海縣陳家夼鄉的時候,偶爾興致上來了,他還能和丁理那些人嘴對嘴吹瓶喝啤酒,現在已經在講究生活質量,在酒桌上,基本都是喝n那酸不溜幾的紅酒,一來著紅酒不容易醉,而來據說紅酒還有養生功效。
老闆衝著薛冰一挑大拇指,說道:「不愧是大老闆,好樣的。」
薛冰笑了,說道:「你覺得我像一個大老闆嗎?」
老闆說道:「當然了,你衣冠楚楚,又帶著女秘書,後面還遠遠的跟著一輛豪華轎車,不是大老闆又是什麼?」
「女秘書?」薛冰笑著看了蘇靈一眼,「你像個女秘書啊!」
蘇靈剛想說些什麼,那個老闆搶著說道:「她扭扭捏捏,裝腔作勢,在我這個小攤子上嫌棄這個嫌棄那個,一看就是個沒見過大場面的人,不是個女秘書是什麼?」
蘇靈氣得叫了起來:「你胡說,你知道……」
薛冰看蘇靈有想揭底的意思,他不想因為這個女人毀了這個心情愉快的夜晚,就打斷了蘇靈的話,笑著說道:「小蘇,你如果覺得彆扭,先上車去等著我吧。」
蘇靈看了看薛冰,說道:「不是,他也太氣人了。」
薛冰笑著說:「好啦,你上車去等著我吧。」
蘇靈卻不放心薛冰一個人在這裡,就笑著說:「好啦,我不說話還不行?」
薛冰轉頭對老闆說道;「你這烤串味道真不錯,再來十串。」
老闆叫了一聲,說道:「好勒。」就擺開架式烤了起來,一會考的了,遞給了薛冰。
薛冰笑著問道:「你剛才為什麼不猜我是官員?」
老闆說道:「你肯定不是做官的。」
薛冰笑了,問道:「為什麼啊?」
老闆說道:「理由有兩點,一是別看那些做官的背地裡貪贓枉法,收錢受賄,找情人養小蜜什麼都干,公開場合可是嚴謹的很,你看過哪個當官的帶過這麼漂亮的女秘書招搖過市的?沒有吧?」
這個老闆一句話罵盡了天下的官員,薛冰頓時覺得臉上一陣發熱,有點無語以對。
蘇靈看薛冰有點羞惱,就說道:「你怎麼知道天下就沒有好官了?」
老闆說道:「不是沒有,是太少,我基本上就沒見過。」
蘇靈還要爭辯,薛冰卻制止了她,說道:「你別說了,好了,這是第一個理由,第二個哪?」
老闆笑著說道:「第二個理由更簡單了,多少有點權力的人每天請客的都不斷,哪裡有閒工夫到我這自己掏錢吃烤串?再說看你這架勢,如果是個官員,肯定級別不會低了,這時候應該在大酒店吃什麼珍饈美味,不會在我這小攤子上出現的。」
薛冰笑著問道:「就沒有例外?」
老闆說道:「不會有例外的,就連我當初在廠裡做個小官,也還都是每天請客的不斷,別說你這種架式的。其實就連你做這種大老闆也是很少出現在我面前的。我估計你今天肯定是珍饈美味吃膩了,想要重溫一下往日時光對不對?」
薛冰問道:「為什麼你這麼認為?」
老闆笑著說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從底層一步步辛苦打拼才發達的,經歷過一段吃苦的歲月,因此才會對吹啤酒吃烤串這麼有感情,對不對?」
薛冰也不承認也不否認,笑著轉了話題:「你說你曾經在工廠裡做過小官,怎麼不做了,要在這裡烤串這麼辛苦?想要下海賺大錢?」
老闆冷笑了一聲,說道:「誰會有官不做要來這麼辛苦啊,廠子不行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光指著那點生活費活不下去,只好出來賺一點了。」
薛冰愣了一下,原來這個人還是下崗工人,便問道:「在這收入還行嗎?」
老闆臉上有了笑容,說道:「還可以,每天會有二三百的收入,不穩定。」
薛冰笑著說道:「那挺好的,比在廠裡收入多多了。」
老闆笑著說道:「累死了,賺點辛苦錢而已。」
薛冰說道:「其實你這條路走得很對,就是要不等不靠,都有手有腳的,隨便做點什麼就夠養活自己的。別的下崗工人應該向你學習。」
老闆打量了一下薛冰,說道:「別說,這一刻看上去你還真像一個當官的,我怎麼覺得你有點眼熟那?」
薛冰笑了,他不想暴露身份,指了指蘇靈說道:「你都說了當官的不會帶這麼漂亮的女秘書招搖過市,我怎麼會是當官的那?」
老闆笑了,說道:「對呀,不太可能。」
薛冰問道:「你是哪個廠的?」
老闆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笑著說道:「你不認識這套工作服嗎?」
薛冰看了看,寫著廠名的地方洗過多次,已經模糊認不清楚上面的字了,就搖了搖頭說:「上面的字看不清楚了。」
老闆苦笑了一下,說道:「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想當初這套工作服可以說基本上齊州市人人皆知。駿騎集團的嘛,我們廠的工人下了班也穿著,威風,人家看你穿著駿騎集團的工作服,賣東西給你都不許你討價還價,說你是駿騎集團的還講什麼價,賺那麼多錢幹什麼用?現在可好,都沒人認識了。」
原來是駿騎集團的,薛冰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笑著問道:「那你原來做什麼的?」
老闆笑了笑,說道:「其實還算不上是個官,就是銷售科管產品調配的,哪個地方需要我們的駿騎摩托,我負責調配計劃。」
薛冰笑了,在產品暢銷的時候,這個位置是有點油水可撈的。
老闆接著說道:「可惜了,駿騎集團這麼大的廠子,說倒就倒了。」
薛冰說道:「這都是賈躍造成的。」
老闆說道:「你還挺瞭解我們駿騎集團的,還知道我們賈總。其實賈總就是一隻替罪羊,真正的原因是在齊州市,他們不逼著我們廠兼併那麼多爛廠,我們的廠子怎麼會就這麼倒了?」
老百姓心中也是有桿秤的,薛冰說道:「我聽說賈躍貪污受賄啊,也撈了不少錢。」
老闆笑了,說道:「賈總拿那點算什麼?我問一下你,如果是私人企業,找了一個這麼能幹的管理者,你應該給他多少錢哪?」
看來百姓心目中也自有他們的一桿秤,他們認為如果能把企業搞好了,賈躍多拿一點也無所謂。
薛冰雖然覺得老闆說的似乎有些道理,可是又覺得那裡有些不對,就說道:「賈躍是貢獻不少,可是這不是什麼他應該得多少利益的問題吧?那他是一個**員……」
老闆冷笑了一聲,打斷了薛冰的話說道:「你說是什麼問題?**員怎麼啦?**員就該白白做貢獻?」
薛冰笑笑說道:「可是,黨的理念要求他們這麼做。」
老闆笑了,說道:「別提什麼理念了,真正能堅持這個理念的人有幾個?像前蘇聯,那些所謂的堅定的布爾什維克哪一個心裡沒有自己的小算盤?我們如果都能堅持這種理念,中國的發展肯定會不止這樣。可惜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盤,霍弋那王八蛋不是為了陞官發財,怎麼會把那麼多家企業硬塞給駿騎集團。現在他就好了,陞官去做副省長了,苦就苦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不得不承受他造的孽。」
看著老闆說話一套一套的,肯定是受過一些教育的,薛冰覺得好笑,自己本來是想下來散心的,卻沒想到會在這裡跟老闆爭論起什麼理念來了。
老闆有打量了一下薛冰,疑惑著指著他問道:「我怎麼越來越覺得你是個當官的哪?你的官話一套一套的,啊,對了,你是不是那誰?」
老闆覺得薛冰的名字就在嘴邊,可是一時卻說不上來。
薛冰知道自己該走了,就去掏錢包,一摸卻摸了一個空,這才想到自己好久沒有帶過錢包了,就看了看蘇靈,笑著說道:「你先幫我把錢付了吧。」
蘇靈會意過來,馬上掏出錢包,付了錢。兩人就快步離開了燒烤攤,繼續前行。
走了幾步之後,薛冰回頭對蘇靈說道:「駿騎集團的問題要趕緊解決了,那裡面的職工都是國營企業出身,依靠政府依靠慣了,沒多少人能像這個燒烤老闆這樣看得開,出來自己尋找活路。這次你們對李氏集團的考察接待工作一定要做好,一定要做細,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你們一定要抓住。」
蘇靈點了點頭,說道:「好的,這件事情我會全程陪同的,力爭把李氏集團留在齊州。」
薛冰說道:「要招待好他們,當然也不要表現得過於卑微,你要注重每一個細節。」
這是事情的另外一種做法,舉輕若重。薛冰可以在戰略上藐視他們,但戰術上要充分重視他們,每一個看上去不重要的細節都可能影響李燾的判斷,這個時候就要把每一個細節都充分重視起來,舉輕若重。
這裡的重,就是慎重的重了。
蘇靈說道:「我會做好每一個細節的。細節是魔鬼,是吧?」
薛冰笑著點了點頭,就不再說話,繼續前行。
過了一會兒,蘇靈小心翼翼的問道:「薛書記,我今天是不是打扮得不夠莊重啊?」
薛冰愣了一下,打量了蘇靈全身上下,一身合體的職業套裝襯托著勻稱的身材,很得體啊。
薛冰說道:「沒有哇,打扮得很不錯。」
蘇靈說道:「奇怪,為什麼那個老闆總說我像個小秘書那?」
原來蘇靈還在想老闆說她是個秘書這件事情,薛冰哈哈大笑,指著蘇靈說道:「別說,現在看上去還真像個秘書了。」
蘇靈急了,說道:「薛書記,你別看玩笑了,我可不想給人造成這種印象。」
薛冰看著蘇靈笑著說道:「其實他就是一種揣度了,你的穿著很莊重,沒出格。」
蘇靈鬆了一口氣,說道:「那就好。」
夜風很涼了,薛冰開始有點意興闌珊,別停下了腳步,等車過來,司機將車開到了薛冰身邊停了下來,薛冰上了車,靠在椅背上小憩。
這一刻,薛冰的心情很平靜,這個夜晚雖然沒發生什麼大事件,卻是薛冰來齊州工作以後過的最輕鬆愜意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