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早上,薛冰到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王成等在辦公室門外,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來幹什麼?」
王成一臉沉重地說道:「薛市長,我知道自己有些小集體主義,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
薛冰冷笑了一聲,說道:「現在出人命了你才知道錯,晚了。我已經向市委提請撤銷你的職務,你回去等市委調查吧。」
王成說道:「薛市長,我已經對自己的錯誤進行了改正,現在局裡暫留的那部分資金已經撥給了棉紡廠,於斯的廠長職務已經被我撤掉了,局裡面恢復了周蕃棉紡廠副廠長職務,並由他暫時代理廠長,全面處理下崗職工安置工作。」
薛冰愣了一下,看了王成一眼,進了辦公室坐下。王成跟著薛冰進來,站在老闆台前面,陪笑著說:「薛市長,主席都說過,犯了錯誤改了就是好同志,我已經在盡量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
薛冰有些懷疑的看了看王成,他沒有想到王成今天能夠主動來承認錯誤,更沒想到王成主動採取措施糾正錯誤。其實按照薛冰那天在棉紡廠的觀察,他也是有意免掉於斯的職務而任命周蕃接任廠長的。
王成的做法迎合了薛冰的想法,這讓薛冰對他的惡感少了很多,不過這件事情已經提請市委處置,薛冰並沒有決定權,因此薛冰說道:「你能改正錯誤就好,這件事情已經交給了市委處理,你就聽候市委的處置吧。」
王成說道:「我犯了錯誤,也是應該受點處分的,只是希望薛市長你不要對我有什麼意見,您不知道,作為局長也要為局裡的全面工作考慮,有時候也得做一點違規的事情。」
「我對你個人沒什麼意見,」說到這裡薛冰忽然意識到王成今天來似乎是為什麼做鋪墊,他問道,「你是不是已經心中有數了?」
王成一臉無辜地說道:「沒有了,我只是希望薛市長能夠諒解我,不要對我個人有意見。對范珍同志的遭遇我心裡也是十分同情的,還專門給她的家屬捐款了五百塊錢。」
薛冰心中高度懷疑王成是受了什麼人的指點,這才為了保住自己局長的位置作出這一系列的舉動,不過對於這些舉動不管目的如何,起碼起到了一個好的效果,薛冰沒辦法再去指責什麼,只好說道:「你這麼做挺好的。」
王成笑了笑,說道:「看來薛市長也是贊同我這麼處理,那就好,那就好。」
薛冰說道:「回去繼續好好工作,相信市委一定會公正處理這件事情的。」
王成點了點頭,說道:「好的,我一定不會讓薛市長失望的。」
王成說完就告辭離開了,薛冰不覺有些好笑,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原本還想從重處罰這個王成,結果被他一攪合,還變成了他不會讓自己失望,似乎自己勉勵了他一樣。
薛冰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件事情越來越像一場鬧劇了。
秘書進來,說辛江打來了電話,薛冰讓接進來,笑著說:「你好,辛江。」
辛江呵呵地笑著說道:「薛哥,是不是成了市長眼光高了,怎麼好久不來我家裡玩了?」
薛冰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笑笑說道:「辛江啊,你可不能這麼挖苦我,市長不過是芝麻大的官,我怎麼敢在你面前擺架子那!你可是真的冤枉我了。」
辛江問道:「那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不帶嫂子來玩了?」
薛冰在當選齊州市長那一天才知道,關凌其實一直沒把自己放下,她還對自己當初放棄她耿耿於懷。這種局面都是薛冰一廂情願的去促成的,這讓薛冰覺得有一點歉疚,因此不想去面對關凌和辛江。
薛冰說道:「哎,我也想找一天跟你好好休閒一下,騎騎馬什麼的,可是忙得團團轉,抽不出時間來。你找我什麼事情嗎?」
辛江說道:「哦,有件事情電話裡談不方便,你現在有時間嗎?」
薛冰笑著說道:「你辛總有事找我,沒時間也的擠出一點時間來。你過來吧,我在辦公室等你。」
辛江說:「那你等著我。」
十幾分鐘後,辛江到了薛冰的辦公室,簡單的寒暄了幾句之後,辛江說道:「薛哥,我們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有話我就直說了。」
薛冰笑了笑說道:「我們沒必要客氣,說吧,你要我幹什麼?」
辛江說道:「王成的事情你抬抬手吧。」
薛冰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他看了辛江一眼,笑著說道:「不是吧,你知道王成今天早上在這裡剛剛向我承認了錯誤。」
辛江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情。」
薛冰有些驚訝,問道:「你說你知道他來承認錯誤這件事情?」
辛江點了點頭,說道:「對,他就是覺得你的態度比較曖昧,所以才又叫我來求情的。」
薛冰說道:「這傢伙還真是無孔不入。哎,辛江,你怎麼也開始攙和這樣的事了?你不是一項不理官場的事情嗎?」
辛江較少涉獵東海官場上的是是非非,除了為薛冰暗地安排了幾次會面之外,其他薛冰還沒聽說過他插手政壇上什麼事情過。也正是因為如此,辛江在東海的名聲還是不錯的。
辛江說道:「這件事情我不摻和不行,人家求到我了。」
薛冰笑了,問道:「什麼人這麼大的能量能指使動你?」
辛江說道:「這個人在別人看來也許不重要,在我卻十分重要,他是我的副總,更我打拼了多年,是我的得力助手。」
薛冰明白辛江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他對於朋友很多方面都是很講義氣的,為了助手出面求自己,這一點也不讓薛冰意外。
薛冰笑著說:「看來這個人跟王成的關係匪淺。」
辛江笑笑說道:「他是王成的親哥,你說哪?」
薛冰和辛江之間的關係在東海官場上基本已經算是一個公開的秘密,王城的親哥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求到辛江也很正常。
辛江的面子是不好駁的,這麼多年來辛江幫了薛冰不少的忙,而這些忙對薛冰的發展都是起了很關鍵的作用的。
有些時候也不能一味的講求原則,很多方面都是要兼顧的,就像辛江一樣,他即使不願意插手東海政壇的是是非非,可是一個跟隨他多年的老部下求到他,他還是不得不屈尊跑過來求自己。
這就是所謂的人情世故,你只要還需要在社會上立足就需要去遵守,這是任誰也無法完全避免的。
薛冰也沒辦法避免,就笑笑說道:「這件事情既然你開口了,我無論如何也得給你個面子,我這方面是沒有問題了。可是這件事情已經交給了市委處理,我沒問題並不代表別人沒問題。……」說到這裡薛冰忽然想到既然王成能讓自己都放手,那別人肯定都已經溝通好了,自己再這麼說似乎有點傻。他笑了,對辛江說道:「我真是糊塗了,整個這件事情中大概我是最難勾兌的,所以王成才費了這麼大的勁。」
辛江也是冰雪聰明的人,聞言笑了笑,沒說什麼。
薛冰搖了搖頭,說道:「哎,現在層層都是關係套著,想處理一個人原來是這麼難。」
辛江歎了一口氣說道:「人是社會動物,誰都無法完全靠自己生存,就像這個副總他辛辛苦苦跟我打拼多年,從來沒因為私事方面求過我,猛然為了他弟弟來求我,我真的是張不開嘴拒絕。我想你現在的感覺大概跟我差不多吧?」
薛冰點了點頭,笑著說道:「確實是,你辛江開口要我做的事情,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我是沒辦法拒絕的。」
辛江笑笑說道:「彼此理解就好。」
不久,調查結論出來了,在常委會上大家討論了對王成的處分意見。薛冰聽到調查結論是說紡織工業局是有截留下崗職工安置費用的問題,不過是因為某些方面經費出現了暫時的緊張,局裡只是想暫時借用一下而已,事後很快就還回去了。
薛冰心中很明白這個調查結果是虛假的,如果沒有因為范珍的自殺,紡織工業局這筆錢還不還都還是一個問題。但這個謊言是大家共同圓起來的,看上去是那麼得天衣無縫,因此入會的常委們都對這個結論沒什麼異議,大家都很贊同組織上擬定的處分意見。
這次會議充分表現了齊州市委常委們的團結精神,會議開得十分和諧,氣氛融洽。會議最後決定給予王成行政記過處分。
薛冰對此也是投了贊成票,並沒有人想起來他原本是堅持要將王成撤職的,當然更沒有一個人對薛冰態度的轉變提出過一點異議。
散會後薛冰並沒有留在市政府的小食堂吃飯,他的心情十分的鬱悶,范珍自殺帶給他的悲傷還遠沒有逝去,可他已經向造成這件事情的兇手之一妥協了,他覺得自己背叛了死者,內心裡是被道德感深深的譴責的。
但死者已矣,生者還要面向未來,作為一個官員,薛冰是明白處理好各方面關係的重要性的。今天他也許可以激烈的反對,堅持要求嚴厲處分王成,可那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那樣做也許會換來良心上的平安,讓自己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可是並不能改變對王成的處理意見,反而會因此得罪別人,這個別人可不僅僅是自己的敵人,更多的可能是自己的朋友,讓自己變成一個跟大家格格不入的人。
更讓薛冰鬱悶的是霍弋的態度,他一開始就定調贊同記過處分王成,這讓薛冰感覺霍弋在當初堅持主張先調查後處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想像今天這麼做的打算,他的先調查只是一種緩兵之計,給了王成充分的緩衝時間,讓王成得以運作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不用去細想,由己及人,薛冰就知道肯定是王成早就作出了某些收買的舉動,這才讓霍弋想盡辦法來挽救他的仕途。
薛冰現在有點懷疑自己當初鼓勵霍弋出來從政是否正確了,曾經霍弋是一個多麼有信念、有原則的人,信得和尚曾經十分贊同他出仕,其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很有信念,而這官場上有信念的人已經微乎其微了。可是這幾年下來,有信念的霍弋並沒有改變急功近利的官場,反而似乎霍弋變得急功近利起來,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堅持和狷介了。
薛冰已經明顯感覺到了,隨著社會上物質的豐富,整個官場物質化的傾向明顯,很多官員開始追求物質享受,這個官場整體的趨勢是在向下沉淪。這是一個社會趨勢,薛冰雖然有些不想同流合污,卻也不得不順應形勢做些妥協。畢竟在一個眾人皆醉的環境中,你如果還表現得那麼清醒,那你在別人的眼中就是一個異類了的。
薛冰帶著秘書去了棉紡廠,他想跟周蕃談談。
已經是中午時分,周蕃並沒有在廠裡的辦公室,費了一番周折,薛冰找到了他的家裡,周蕃見到薛冰有些意外,他握著薛冰的手說:「薛市長你看我也不知道你要來,家裡也沒什麼準備。現在這個時間你肯定是沒吃飯,要不我們一起出去吃一點吧?」
薛冰笑了,說道:「是你請客還是廠裡請客?」
周蕃笑笑說:「薛市長是不放心我,怕我當了這個代理廠長也腐化了是吧?你放心,吃一頓飯的錢我老周還有。」
薛冰說道:「算了,我吃飯點都吃膩了,你叫你老婆做碗手擀面出來吃吃就挺好的。」
周凡笑著說:「薛市長你不嫌棄我家裡髒嗎?」
薛冰說道:「你這叫什麼話?我嫌棄根本就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