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方蕪市全市領導幹部反腐倡廉大會上,座無虛席,方蕪市各區縣黨委、政府、公安、法院、檢察院等各個系統的幹部都應召而來。
霍弋坐在主席台上作報告:「公則明,廉則威,這是南唐後主李煜留下來的警言,我常常以此自我警惕。作為一把手,社會上都有一種誤解,無論你是否受賄,人家都認為你拿了。在今後的工作中,我還是堅持我原來做人的準則,良心第一,沒有良心的人是做不了事情的。」
說完這句話,霍弋頓了一下,看了看台下的幹部,接著說道:「市委要求各級幹部要充分重視反**工作,對那些**分子該處分的處分,該撤職的撤職,該法辦的法辦,絕不姑息縱容。現在尤其是有工程項目的時候,我們有些幹部簡直就是前腐後繼,有工程來了,有關的部門、有關的工程隊就跑出來。廣東在修高速公路時,有的平均一公里槍斃一個人,一個縣委班子9個常委每人分10公里,結果全部爛掉,抓了幾十個幹部,最後紀委書記也被抓了。教訓慘重。我在這裡跟大家說這些,是希望你們能引以為戒,是希望大家能夠公正廉潔的繼續搞好改革開放工作,在金錢美色的誘惑下經得起考驗。在這裡跟各位聲明一下,誰敢在我鼻子底下搞**,那就別怪我霍弋不客氣,發現一個懲處一個。好了,話盡於此,希望大家好自為之。」
台下掌聲雷動,葉衛紅也在台上用勁的鼓起掌來,他知道這個時候是需要這麼做的,雖然他明白霍弋是這麼說的,卻不一定是這麼做的。
霍弋在方蕪市建立的是一套「總司令直接指揮到連、到排」的執政模式,把市長架空,應該是市長出現的場合,書記出現,應該市長說的話,書記說,繞過市政府直接指揮各職能部門、各鄉鎮。正是這個執政模式,使霍弋全面掌控了方蕪市上下,將人事權、財權、行政權攬於一身,形成一人獨大的局面。可是這與中央提出的黨政分開的的精神相距甚遠。
英國阿克頓勳爵說過:權力導致**,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葉衛紅才不相信在沒有監督的情況下,霍弋會自覺的廉潔自律。他從來不認為中國出現了一心為公、兩袖清風、艱苦樸素、終日辛勞,至死沒有私有財產留給親屬的領袖人物,出現了嚴於律己、無私奉獻的黨員,這樣的思想就會佔據中國人的主導地位。實際是這樣的人不斷出現的同時,而更快、更多出現的則是與此相反的人。
在歷史上,一些農民起義領袖開始起義時能夠身先士卒,與群眾共患難,而一旦起義勝利,建立政權後,就要高踞於人民群眾之上,成為新的封建帝王。今天的情況當然已經有了根本的變化,但幾千年形成的封建傳統觀念和小農的政治影響仍然存在。
葉衛紅看過一本書,書中講**的稿費還曾用來退賠下面工作人員的多吃多佔。60年代初,**身邊的個別工作人員下去時,隨便收禮物,多吃多佔。**知道後,一面進行整頓,一面派人下去退賠。從天津開始,然後河南、山東、上海、杭州、江西、湖北、湖南,一路退賠過去,共退了兩萬多元。這說明就算在**身邊都已出現這種**的事情,更何況別人?
在三反五反運動中,**連續發了300道「獵虎令」查出貪污分子和有貪污行為者1226984人,其中受到行政處分者23萬人,受到人事處分者59812人,有6萬黨員受到黨紀與行政處分。省委或相當於省委幹部25人。地委或相當於地委幹部的576人,縣委或相當於縣委幹部3428人僅在北京的市屬機關和企業部門工作人員中,發現貪污分子650人,其中財經、企業部門402名,公安部門占112名,**員占105名,老幹部占79名。
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這條論述適用於不同性質的社會,不論是封建主義、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
對孟德斯鳩來說,也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因為孟氏處在法國大革命前夜,舊制度已經腐爛發臭。他厭惡舊制度,乾脆高價賣掉了世襲得來的地區法院院長職位,滿世界旅行去了。而對於阿克頓勳爵來說,他所處的19世紀,是英國經濟、政治、科學、文化都在蓬勃發展、欣欣向榮的時期。在經濟上,英國是當時世界貿易第一強國;政治上,議會改革、兩黨政治確立、文官制度確立等都是在這個時候完成的,資產階級代替封建地主階級掌握了國家政權;科學上,出現了法拉第、達爾文、麥克韋斯等科學巨匠和眾多的科學發明創造;文學上,則有薩克雷、狄更斯、哈代等一大批大師和他們的作品。此時的資產階級政權充滿活力,所以阿克頓說權力導致**,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就應當不是單純描述一個已經存在的現象,而是試圖揭示一個科學規律了。
葉衛紅認為,之所以權力會導致**,是因為人的自私是一種本性,人的最大義務是對自己的義務,而不是某種道德理想的手段和工具。人性的首要法則,就是要維護自身的生存,人性的首要關懷,是對於自身所應有的關懷。這一點盧梭、康德等思想家已經充分說明。所以掌握公共權力的人們通過行使公共權力謀求自己的利益,總體上說是一種必然,尤其是在監督缺位的時候。
但有時候有了監督也不一定會防止**的產生,監督也是一種權利,按照阿靈頓的說法,那麼制約權力的權力也必然導致**。因此結論就成了:抑制**的出路就是以**約束**。就像霍弋剛剛在會上講的紀委書記都**了一樣,顯然以監督來制止**這是不成立的。
霍弋今天之所以敢在大會上說得那麼好聽,葉衛紅覺得完全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掌控了方蕪市的局面,這台上台下坐著的這麼多官員,大多數的命運都掌控在霍弋這個市委書記手中,你想讓一個人反對掌控他命運的人,近乎是一種不可能的。
其實就算自己也是一樣的,葉衛紅明白,他之所以這麼用力的鼓掌不是因為他贊同霍弋的一些做法,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已經把自己歸入了霍弋的圈子,支持霍弋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義務,而這種支持實際是為了自己的仕途,完全是一種自利的行為。
霍弋的車駛進了市委一號院,警衛向車子舉手敬禮。霍弋的家是一座歐式風格的別墅,霍弋回到了家,換上了休閒的衣服,坐在客廳裡,欣賞客廳裡擺放的各色名貴的鮮花。這些鮮花都是市園林處定期更換的,精心培植的綠色植物讓這裡不亞於一個小型的花園。
霍弋有些恍惚,他突然想到了在黨校那件簡樸的平房,那時的日子跟現在簡直是有點天差地別。霍弋點著了一根中華煙,吸了一口,心裡想道人真是一個活寶,當初那種窮日子自己竟然也有滋有味地過了下來。
走廊的電話鈴聲響了,霍弋的妻子接了電話,聽了幾句,然後說道:「讓他進來吧。」
霍弋看妻子放下了電話,問道:「誰來了?」
妻子回答說:「是大哥來了。他說有事要跟你商量。」
霍弋哦了一聲,他知道妻子所說的大哥是他的大哥霍炎,就不再說什麼了。
一會霍炎走了進來,他看上去跟霍弋長得很像,只是略顯憨厚些。霍弋也沒起身,只是指了指身邊的沙發,說了一句:「坐吧。」
霍弋的妻子送了兩杯茶進來,跟霍炎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客廳。
霍炎看霍弋半天不說話,問道:「在想什麼那?」
霍弋笑笑說道:「我在想當初在黨校的時候,那時候跟現在相比,簡直可以用清貧來形容。唉,我竟然還在黨校熬了那麼多年。」
霍炎笑了,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啊。」
霍弋看了霍炎一眼,問道:「你今天來有什麼事情嗎?」
霍炎說道:「我聽說市區主幹道要建十八塊公益廣告牌,我想承建。」
霍弋笑笑說道:「你想承建就建吧。」
霍炎看了霍弋一眼,笑著問道:「你不幫我打個招呼?」
霍弋說道:「哥,你也是的,方蕪市現在誰不知道你是我哥,你覺得還需要我出面給你打招呼嗎?」
霍炎說道:「我跟那些人都不認識。」
霍弋笑笑說道:「你去跟他們自我介紹一下,他們不就認識你了嗎?這點技巧都沒有,你的生意是怎麼做的?」
霍炎笑笑說道:「我也是被你趕鴨子上架,我好好的大學教授做著,你非要我來方蕪市開公司,你以為我喜歡?」
霍弋說道:「哥,你可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到方蕪市來做生意賺了多少錢,比你當那個窮教授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了。」
霍炎嘿嘿笑笑,說道:「這點倒也是,你嫂子現在高興得不得了。」
霍弋把煙灰彈到了煙缸裡,問道:「環城大道的路燈款給你結算了吧?」
霍炎點了點頭,笑著說:「你不說我差點忘記了,路燈款已經結算了,你的那份我給你帶來了。」說著從衣兜裡拿出了一個存折,推到了霍弋面前。
霍弋也沒看數目,喊了他妻子一聲,妻子走了出來,霍弋就把存折遞給了妻子說道:「你把這個收好。」
妻子把存折拿進去了。
霍弋說道:「這次廣告牌的生意,你膽子放大一點,別像路燈這樣。「
霍炎說道:「這筆路燈買賣已經很不錯啦,每個豪華路燈成本五千,利潤五千,百分之百的利潤。」
霍弋笑笑說道:「你這人就是膽小,再加一點也可以的,沒人會跟你還價的。」
霍炎嘿嘿笑笑,說道:「一下子賺這麼多錢,我真是不太習慣。」
霍弋看了哥哥一眼,笑著說道:「你還是早點習慣為好,以後這樣的事情有的是。」
霍炎說道:「總覺得心裡有點不踏實。」
霍弋笑笑說道:「你把心放肚子裡吧,只要我還在方蕪市干市委書記,你就放心大膽的賺錢,沒人敢來質疑你的。這玩的都是國家的錢,又不是他們自己的錢,那些官員們誰不想利用這個來換取我的青睞啊?」
霍炎說道:「這倒也是。」
霍弋說道:「現在想想在黨校的時候還真好笑,成天抱著那些誰都不相信的理論自以為是,哪想到社會中的現實會是這個樣子。」
霍炎說道:「學校是象牙塔,我們在其中哪知道社會是這麼複雜。幸好你遇到了賞識你的向東書記。」
霍弋笑笑說道:「人家賞識你是一方面,你給人家做出成績來也是必要的。說起來這還要感謝我當初的一個學生。」
霍炎問道:「學生,什麼學生?」
霍弋說道:「是我在黨校青干班教的一個學生,叫薛冰。其實當初關向東要調我去政府部門工作,我當時猶豫過,我考慮自己是個教書的,怕開展不了局面,是這個學生鼓勵了我,說要我拿出破釜沉舟的氣勢來,我也就是聽了他的話,做什麼都豁出去了,這才打開了一番局面。」
說到這裡霍弋陷入了沉思,他大力搞城市建設,眼見著一些老闆跟著他發了大財,自己每個月卻僅僅拿那麼一點工資,心裡極度不平衡,他的內心世界激烈搏鬥,權力讓他自我膨脹,財富卻讓他相形見絀,這個矛盾一時讓他很難找到自我的位置。後來他就讓哥哥霍炎下海辦公司,自己從中牟利,這才讓他失衡的心理暫時得到了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