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齊河也自覺失言,薛冰這個縣長雖然在西海縣沒什麼威信,可以不是他一個商業局長可以對抗的,事情真要鬧大了,搞不好他要先遭殃。
齊河道歉說道:「對不起,薛縣長,我說錯話了。」
薛冰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好自為之吧。」
飲食服務公司就和冠東村簽訂了承包期三年,每年承包金六萬元的合同。
怕有人鬧事,薛冰特別打了電話給梁德,說道:「你去接收,有些人怕會藉機鬧事,你小心些。」
梁德笑笑說道:「放心吧,我心裡已經有所準備。」
雖然這麼說,梁德還是小心翼翼親自帶著十名冠東村精選出來的工作人員來到西海飯店辦理接收工作。這成了西海縣的一件新鮮事,農民竟然來接收國營飯店了,以往可都是農民想盡辦法要進國營單位的。許多知道這個訊息的人趕來,圍在西海飯店門口,等著看這場熱鬧。
西海飯店原來的廚師和一些管理人員已經被飲食服務公司撤走,只留下幾十名服務員、雜工之類的,這些人拒絕來參加梁德組織的接收見面會,他們躲進了廚房裡,堅決不接受農民的領導。
這幾十名職工以婦女居多,梁德是打不得罵不得,只好親自進廚房去勸說。
梁德陪笑著站在這些職工面前,問道:「現在我們冠東村承包這個飯店已經成為事實,大伙如果有什麼要求,我們可以開誠佈公的談談。」
一個膽子大的職工說道:「沒什麼好談的,我們是國營職工,沒辦法接受你們這些農民的領導。」
梁德火了,說道:「農民怎麼了,你們這些人往上數三代,哪一個不是農民?我看你們是忘本了。」
這些職工見梁德發火了,索性都轉過身去,背朝著梁德,再也不理會梁德了。
梁德沒有辦法,只好通知商業局,要商業局派人來解決。
齊河帶著飲食服務公司的經理一起來了,這些職工像見到了親人似的,開始痛哭起來,有人說道:「你們就這樣把我們拋棄了,我們可都是國營職工啊。」
飲食服務公司的經理說道:「誰也沒有改變你們國營職工的身份,你們的關係還都在公司,一切待遇還照舊,這沒什麼變化的。」
一個職工說道:「誰說沒變化,我們現在要給農民打工,他們是在剝削我們,今後還不知道會吃什麼樣的苦那。」
齊河不高興的說道:「誰叫你們沒有勇氣把飯店承包下來,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們就接受事實吧。」
職工們再也找不到什麼鬧事的理由,只好認倒霉的去參加梁德的接收會議。梁德看事態平息下來,他也不敢衝著這些職工發火,只好笑著撫慰他們說:「大傢伙放心,我們冠東村絕不會虧待大家,首先我可以保證讓大傢伙拿到跟以前同樣的工資。在此基礎上,如果誰表現好,我們飯店會給與獎勵,反正大傢伙有能力就使勁干,我梁德不會虧待你們。你是覺得自己沒能力,你就老老實實盡自己的本分,你還是能拿一份工資的。」
這場小風暴暫時就這麼平息了起來,飯店開始重新裝修,梁德就離開了飯店辦別的事情去了。私下梁德叮囑他派來的經理,對這些職工一定要善待,小事情不要計較,先安撫住再說。
經理不敢違反梁德的命令,事事對這些職工忍讓。可這些職工在國營飯店散漫慣了,他們還是照舊工作拖拖拉拉,做什麼都是一副懶散不認真的摸樣。這一切經理看在眼裡,氣在心裡,不過有梁德話在先,他只是敢怒不敢言。
這天,一名國營職工在洗刷盤子的時候和別人打鬧,整整一疊盤子摔到了地上,經理正在旁邊,再也看不過去,走到那名職工面前,嚴厲的斥責說道:「你怎麼這樣工作?打碎了這麼多盤子你要負責賠償。」
那名職工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不屑的說道:「怎麼了,我以前打碎比這還多,領導也沒說什麼。」
經理說道:「難怪你們西海飯店會被我們承包,像你們這種工作態度你們的飯店早晚一天會倒閉的。打碎東西你要按價賠償。」
職工冷笑了一聲,說道:「我要是不賠哪?」
看他這麼猖狂,經理火了,說道:「那我扣你的工資,直到扣夠了為止。」
那職工也火了,叫道:「老子還不幹了,老子是國營職工,憑什麼受你這種氣。」
其他職工這些天已經被經理管這樣,管那樣管得煩了,現在有人挑頭說不幹了,大夥一起把身上冠東村發的工作服解了下來,說道:「對呀,我們都是國營企業的職工,憑什麼收你們這些土包子的氣,我們都不幹了。」
經理也火了,說道:「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如果你們不是什麼國營企業的職工,向你們這樣的幹活方法,在冠東村早就被開除了。」
這些國營職工們更火了,叫道:「我們不能再在這裡受氣了,我們找商業局解決問題,憑什麼我們這些人要被發配在這裡受這些土包子管。」
於是這些人鬧到了商業局,紛紛要商業局給他們一個說法,要商業局把西海飯店收回來,不要交給冠東村經營。齊河出面接待了他們,說這是縣政府的安排,商業局也對抗不了,要這些職工去找縣政府解決問題。
這些職工受到了挑唆,就找到了縣政府,紛紛要找薛冰解決問題。
薛冰接待了他們,聽了他們說了情況,就說道:「難道國營飯店打碎盤子就不用賠了嗎?我覺得這件事情冠東村處理的並沒有錯。」
職工們越發火大,紛紛說縣長偏袒冠東村,有人更說知道縣長跟梁德關係不錯,可是縣長也不能置國營職工的死活於不顧,一味的聽憑他們受冠東村的剝削。」
薛冰問道:「你們的收入降低了嗎?」
職工們說道:「那倒沒有,可是我們的勞動強度加大了很多。」
薛冰笑著說:「同志們那,你們不要把國營企業那種惰性當做一種標準,我們這些年來國營企業為什麼趕不上鄉鎮企業,不就是因為我們這種惰性嗎?」
職工們說道:「反正我們是不能接受由冠東村來經營這個飯店。」
薛冰臉板了下來,說道:「我想同志們首先要明確一點,你們都是國營企業職工,是受飲食服務公司指派去冠東村的飯店工作的,那就是你們的工作,我希望你們服從上級領導的安排,回到飯店好好工作。」
職工看薛冰抬出來了上級領導這一說,相互看了看,他們知道這次承包是薛冰推行的,認為在薛冰這麼是沒辦法解決的,就離開了縣政府。
出來後,一個職工說道:「我們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回飯店?」
另一個職工說道:「不行,我們絕對不能向那些土包子低頭。乾脆,我們去濱海市市政府,我不相信國家就不管我們了。」
於是這幾十號職工就一起來到了市政府,要找藍龍解決問題,市政府秘書長打了電話給周興,要他去把人領回來。
周興就匆忙趕到了濱海市政府,好說歹說,答應給這幾十號職工解決問題這才把這些人勸了回來。
一回到縣裡,周興就安排召開縣委委員擴大會議,把各部門的負責人召集起來一起開會。會議一開始,周興就做了定性,這次事件的發生完全是縣政府改革措施有些激進造成的,責任應由縣政府這一方來承擔。
薛冰一聽就有氣,這件事情本來是常委會上討論的要拿西海飯店做承包改革的試點,中間是有些變化,可自己就這些變化向周興做過匯報,現在鬧出了事情,周興就把責任完全推卸到縣政府這一邊了,真是滑頭。
周興接著說道:「現在的問題不是先要追究誰的責任,是要如何解決問題,才能安撫住這些職工。我認為把西海飯店交給冠東村承包是一種錯誤,建議把飯店收回來,交給飲食服務公司繼續由其內部承包。薛冰同志,你看哪?」
薛冰看了周興一眼,想了想,說道:「我認為這麼做不妥。首先我不是推脫責任,是我的責任我會承擔的。這件事情我們縣政府方面處理的已經很謹慎了,事先試點的確定是經過縣委常委會討論的決定的,後來在發包過程中有些意外,西海飯店的職工沒有一個人出來投標,為了承包繼續進行,我請示過周書記,周書記同意後,我才發包給冠東村的。對吧,周書記?」
周興不好當面否認這件事情,只好說道:「對,你是跟我說過,我當時只是說我沒有意見。」
有周興這句話就可以了,這樣他就不能把領導責任賴在自己身上了,薛冰笑笑說道:「把一個國營企業承包給冠東村是一件嚴肅的事情,我們事先都經過周密的考慮,可是這件事情之所以處理的這麼謹慎,還出了紕漏,我覺得商業局在裡面應該負很大責任。首先,承包投標的動員不足,竟然造成沒有人投標的局面;其次,在冠東村承包了之後,沒有對職工進行必要的教育,給農民打工怎麼了?你看看冠東村那些工廠裡的職工和幹部,他們拿的工資是不是比我們國營企業多很多,難道說他們拿的就不是自己的勞動所得?我們現在的國營企業職工大鍋飯吃慣了,真要自己憑勞動賺錢就受不了了?所以這件事情中我覺得最應該承擔責任的就是商業局。」
齊河坐在會場裡,臉被說得通紅,他想爭辯,卻找不到可爭辯的理由。
周興看薛冰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有些不高興的說道:「薛冰同志,我們現在不是找誰的責任的時候,我們現在是要解決問題。」
薛冰說道:「解決問題也不能把飯店收回來,那樣子是在走改革的回頭路,這次承包上面是有政策支持的,要的就是打破大鍋飯,如果我們再退回去,是不是說上面的政策不對呀?」
周興愣了一下,他可不能說上面的政策不對,就說道:「不是上面的政策問題,是推進過程中有些急躁了。」
周興已經不再說責任完全實現政府方面的了。
薛冰說道:「改革總會損害到一小部分人的既得利益,我們決不能因為這些就退縮。而且冠東村跟飲食服務公司是簽了三年合同的,我們不是憑行政命令就可以撤銷合同,單方面毀掉合同也是需要承擔違約責任的。所以我認為冠東村的承包應該繼續履行。至於職工安置嗎?那就需要商業局和飲食服務公司來做工作,如果這方面工作做不好,對相關領導予以處分。」
薛冰說完,嚴厲地掃了一眼齊河,他有些懷疑這次職工倒市政府鬧事,就是受了齊河的挑唆。
薛冰說的義正詞嚴,周興無從反駁,他不好再堅持撤回的主張,只好說道:「那職工安置的工作就交給商業局來處理,如果再發生類似事件,縣委一定會嚴肅處理。齊局長你聽到了嗎?」
齊河滿面通紅的站了起來,說道:「我聽到了,我回去一定好好處理。」
薛冰看了一眼齊河,這傢伙不但工作不力,還故意挑事,按照他的想法想要直接把齊河撤掉,可是他也知道現在自己沒這個能力,只好先忍忍吧。
今天周興一副向自己發難的樣子,幸好自己立足於正確的政策之上,周興無從下手,這一次算是僥倖過關,可是這與周興時時勾心鬥角的日子實在不好過。薛冰雖然勝了這一局,心裡卻不是一個滋味,因為他看到濟濟一堂的小會議室,竟然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為自己說句公道話,這種孤立讓他頓時心生寒意。
商業局處理的結果,是把這些職工全部又接收回飲食服務公司,西海飯店幾乎成了一個空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