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商業局這麼做讓薛冰十分沮喪,把企業承包出去本身就是想要打破國營職工的大鍋飯,想不到最終的結果卻是又把全部職工接收回來繼續吃大鍋飯,這麼做還有什麼意義,這不是在說這次承包制改革徹底失敗了嗎?
薛冰向周興表達了這種不滿,可周興卻表示同意商業局這種做法,他提醒薛冰,改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保持社會的穩定發展,如果這些職工再到市政府去找市長解決問題,那責任可就大了。
這件事情得益的只有梁德和冠東村,他在得知商業局把職工全部接收回去了之後,反而十分高興,心說可把這些祖宗送走了。他迅速的在西海縣招聘了四十名農村姑娘來做服務員,都是由梁德親自過目挑選的,算是百里挑一。經過簡單的培訓,西海飯店準備正式對外營業。
開業之前,梁德親自把請帖送到了薛冰那裡,笑著請薛冰去給西海飯店重張剪綵。
薛冰有些不高興的說道:「我不去。」
梁德沒想到薛冰會拒絕,驚訝的問道:「老弟,怎麼了?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薛冰說道:「整件事情就你從中得了便宜,可是你答應我的事情並沒有做好。」
梁德有些疑惑說道:「我什麼事情不都是按照你的安排做的嗎?」
薛冰說道:「你答應我把職工全部接收過去,可你做到了嗎?」
梁德說道:「我不是接收了嗎,可是他們自己不願意在那裡做我有什麼辦法?」
薛冰說道:「你明知道這些人被你們村接收過去心裡不舒服,怎麼不能好好安撫一下他們,你要知道過了這一段心理不適期,他們就會慢慢習慣你們的管理,可是你們怎麼做的,把這些人逼著去找市政府要說法。把我和縣政府搞得都很被動。我知道這些人本身就有不對的地方,可你們做的也很不到位。搞得現在西海飯店承包不倫不類,我都不知道這次改革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梁德笑笑說道:「當然是成功了,你看承包推行了下去,我一定要好好經營西海飯店,讓那些國營職工看看,農民幹起事情來不光不比他們差,還要比他們好。」
薛冰搖搖頭,說道:「我感覺有點南轅北轍,這離我的設想差得很遠。」
梁德笑笑說道:「事情一步步不都是按照你說的辦的嗎?」
薛冰說道:「你倒是誠心如意了。我設想的可是以西海飯店做打破大鍋飯的試點,現在西海飯店的大鍋飯倒是打破了,可又回到飲食服務公司去吃大鍋飯了,這不是換湯不換藥嗎?現在有了這麼一個不好的開局,其他地方我怎麼再推行這種改革?」
梁德說道:「這是那些國營職工的觀念問題,不是你的設想不好。那些保守的觀念很難以革除的。」
薛冰有些懷疑的看著梁德,說道:「不是你故意想辦法逼他們回公司的吧?」以他對梁德為人的認識,梁德很有可能這麼做。
梁德有些不高興了,說道:「天地良心,我當初雖然有自己的盤算,可主要是為了你好才答應接手的,你現在這個態度可是讓人很寒心。」
薛冰覺出自己失言了,便笑著說:「對不起,我被這件事情搞暈頭了。」
梁德看了薛冰一眼,眼前這個人有些陌生起來,他可不受這種氣,便站了起來,說道:「你不去剪綵就算了,我回去了。」
薛冰這個時候不能再拒絕去剪綵了,他趕忙說道:「我去,我怎麼不去。」
梁德感覺再坐下去也沒意思了,就說道:「那我就把請帖放在這裡了,你到時候要準時。」
薛冰笑著說道:「好的,我一定會準時去的。」
開業這一天,薛冰按照請貼上的時間提早了幾分鐘就到了現場,梁德一身飯店職工打扮站在現場等著客人,薛冰心裡暗自好笑,這個梁德就是會玩噱頭。
梁德跟薛冰握手之後,就領著薛冰參觀。西海飯店已經裝修得煥然一新了,一面牆壁上畫著漂亮的國畫牡丹圖,讓這個以前陳舊的地方頓生幾分活力。女服務員穿著整齊的紅色制服,神采奕奕的排列在飯店門口,像禮賓小姐一樣。
一輛標著濱海電視台字眼的麵包車來到了飯店門口停下,茉莉打開車門走了下來,攝像師扛著機器從另一側下車。
看來梁德這個場面還很大,濱海電視台都出動來拍這條新聞了。薛冰和梁德一起迎了過去,薛冰笑著說:「我們的大主持人也光臨了。」
茉莉莞爾一笑,說道:「薛縣長,你可不夠意思,陞官了也不請客。」
薛冰笑笑說道:「芝麻官,有什麼值得慶祝的。」
茉莉說道:「你看不起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倒是真的。」
薛冰笑笑,說道:「我哪裡敢,好了,算我失了這份禮,改日我專程去濱海市請請你好了。」
茉莉看了看薛冰,說道:「那可說定了。」
梁德在一旁笑笑說道:「茉莉同志很爽朗啊。這件事情我來做見證,到時候如果薛縣長賴賬,我負責督促他履約。」
茉莉看了薛冰一眼,笑著說道:「梁書記做了見證人,你這件事情可跑不掉。」
薛冰笑笑說道:「放心了,我言出必行。」
梁德說道:「茉莉同志從濱海一路趕過來,辛苦了,進去先休息一下吧?」
茉莉看了看時間,距離預定的剪綵時間沒幾分鐘了,就笑著說:「梁書記不用這麼客氣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開始吧。」
大紅的彩綢拉了起來,鞭炮辟里啪啦響個不停,薛冰和梁德分站在綵球的兩邊,相互笑著看了看對方,同時剪了下去。
剪完彩,薛冰發表了講話,他首先祝賀了西海飯店的重新開業,然後他說這是在改革旗幟下首先站起來的農民邁出的新的一步,他們在完成自身改革之後,目光已經開始轉向城市,要在這城市裡開闢改革新的篇章。講話的時候,薛冰不無遺憾的想到,本來應該是這場改革的主角的國營職工卻因為保守逃離了,這也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西海飯店開門營業,鍋碗瓢勺開始叮噹響了起來,紅衣服務員在桌椅間穿梭著,梁德把薛冰和一眾客人安排在裡間的雅座做好,自己卻端起木盤,扮起堂倌來了。
「借光,菜來了,清蒸加吉魚,蔥扒大海參……」梁德響亮的大嗓門從外間傳來,聽得茉莉咯咯笑了起來,說道:「這梁書記真有意思,還好這一口。」
冠東村副書記賈文笑著說:「我們梁書記原本家裡開過小飯館,今天他一來是想幫西海飯店招攬客人,二來也是想要重溫一下舊日的時光。」
薛冰笑了,說道:「這倒是一個招攬客人的好招數,誰不想見見鼎鼎大名的梁德書記跑堂啊。」
午飯很快就吃完了,薛冰和茉莉跟梁德告辭,走出了飯店,薛冰正要上車回縣政府,茉莉在麵包車上向他招招手,讓他過去。
薛冰笑著走過去,說道:「放心了,我答應你請客就一定會去請你的。」
茉莉笑笑說道:「我不是要問這件事情,我看出今天你似乎不是很高興?」
薛冰說道:「怎麼會?我不是挺高興的嗎?」
茉莉說道:「你別騙人了,我看得出來。」
薛冰不再掩飾,說道:「你眼睛挺毒的,是,表面上看似乎冠東村農民承包了國營飯店,似乎是改革的一大進步。可這裡面沒有一個國營職工肯被他們僱傭,冠東村得到的只是一個空殼。農民改革是進步了,國企改革卻是一大退步,我這次試點完全失敗,暫時無法繼續推行國企承包制的改革了。」
茉莉關切地說道:「你也別太憂心工作了,事情一點點做吧。我覺得你這個縣長做的似乎還不如城關鎮時期開心。」
薛冰被說中了心事,頓時有一種心酸孤單的感覺,他強笑著說道:「沒事啦,你不是還要急著回去做後期嗎?趕緊走吧。」
茉莉笑笑,她看出了薛冰心裡的難過,不過她也知道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也不點破,說道:「那我回去了,別忘了,你還有我這個朋友,有時間找我聊聊。」
當一個人倍感孤單的時候,有人跟你說她是你的朋友,當然會倍感親切。薛冰心中泛起陣陣暖意,笑著說:「我明白。好了,趕緊走你的吧。」
茉莉揮揮手,車子發動了,離開了西海飯店。
薛冰默默地上了自己的車子,他對茉莉不是沒有好感,可是總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似乎差了點什麼似的。
薛冰回了辦公室坐下不久,統計局長余國就來找他。
余國笑著說:「薛縣長,眼見就到了年底,今年的統計報表該怎麼往上報?」
薛冰大體是瞭解統計數字的上報方法的,這個通常是縣裡向市裡承諾今年的經濟增長率是多少,然後到年底按照這個增長率編號報表,報給市裡考核。不過原來西海縣長是王東,他不瞭解當時王東向市裡承諾增長率是多少?他笑著問道:「去年王東縣長是怎麼報的?」
余國笑笑說道:「西海縣去年的國民生產總值增加了百分之七點八。」
薛冰說道:「那在我們濱海市這個數字算高還是低?」
余國說道:「中游吧,不算高。其實都是在互相參照著報的。」
薛冰問道:「哪今年年初王東縣長向市裡面承諾經濟增長多少?」
余國說道:「王東縣長說增長要達到九。」
這個數字薛冰覺得有點高,他有點拿不準,就問道:「你知不知道我們縣今年實際經濟增長率是多少?」
余國笑了,說道:「薛縣長你又不是不知道,鄉鎮的數字都是根據縣裡的要求報的,你想要實際數字,我還真拿不出來。」
薛冰想了想也是,自己在鄉鎮的時候也是這麼做的,便笑著說:「你先回去吧,我跟周書記商量一下,再確定這個數字。」
余國就離開了,薛冰打了電話問周興在不在辦公室,周興恰好在,薛冰就說要過去商量件事情。
周興聽完薛冰說的情況,沉吟了一會,說道:「就報九點一吧。」
薛冰本來覺得王東承諾的數字已經有點高了,現在周興還增加了,便笑著說道:「有必要報這麼高嗎?」
周興嚴肅的說道:「是很有必要的,這起碼說明我們並沒有因為王東的出事影響了縣裡面的經濟建設工作,反而有所增加。你應該知道,市裡面考核可是全看這些數字的。」
薛冰想了想,確實有道理,看來這周性也是有一定的政治經驗的,就笑著說道:「我回頭就叫余國去按照這個數字報。」
周興對薛冰這件事情向他請示感到十分滿意,笑著說道:「我們不要輕視這樣的事情,雖然數字不一定真實,可是關係到我們縣裡的同志一年的工作成績,這樣的情況我們要多商量著辦。」
薛冰笑笑,說道:「這件事情還是你周書記經驗老到,我就沒想到這麼多。」他想藉機和周興搞好關係,所以有意捧了周興一下。
周興看了薛冰一眼,心說這傢伙也有說好話的時候,便笑著說:「我這也是多年的縣委書記了,在沒有這麼點經驗就乾脆退休算了。」
薛冰聽出了一點心酸的味道,這個周興也算仕途坎坷,葉衛紅這個仕途後輩都已經做到了副市長,他這個葉向書記的秘書還在縣委書記任上踢蹬,不知道什麼時間才能升上去。
人在仕途,身不由己,這一刻薛冰與周興有些同病相憐,他覺得周興跟他一樣,也算是仕途中的可憐人,也許今後還是多跟他合作,小跟他對抗比較好一點。
有了這種心情,薛冰便笑著說:「那以後我要多向周書記請教了。」
周興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薛冰是如何想的,只是覺得薛冰突然變得這麼乖,不知道有什麼企圖,他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心說別被這傢伙再算計了什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