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靜靜灑落,四周的宮燈亦是璀璨無比,但是這些光芒,都掩蓋不住正徐徐走來的那個人身上發出的光芒,如同怡人的春風一般,那個人所到之處,人群的神情都不自覺放鬆下來。
御花園的入口,一襲白衣的雪瀾,眉目溫軟,臉上是儒雅浴人的笑意,幽藍的眼睛,像是夏夜的夜空一般,讓人感到某種寧靜祥和的力量,在那樣的眼睛裡,人會不由自主想起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之類的詞語來。
然而,席下的人也不會忘記,如此溫潤如玉的公子,當初在校場上,是怎樣無情的擊敗對手。
神武帝時尚武的遺風影響,嘉明王朝的男子大都懂得武藝,武藝非凡的人亦是不少,是以每次武狀元的選拔都是緊扣心弦,幾乎每一場比賽都會有人受傷,而能夠成為奪得頭魁,成為武狀元者,都是歷經血戰。
今年的武狀元選拔,更是引人注目,因為被譽為定北第一劍的周子澈參選了,周子澈是邊關重臣周梓彰的小兒子,天賦奇骨,自小生在武將世家,更被當世武學三大宗師之一華歐老人收為關門弟子,悉心教導數年,周子澈十五歲就仗劍行遍定北,五年來從未遇見過對手,奉父命來京,就是要一舉奪下武狀元。
包括周子澈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今年的武狀元非他莫屬,只是,偏偏出現了一個雪瀾公子。
開始的時候眾人注意雪瀾,只是因為他的模樣,如此的翩翩貴公子,和那些武夫天差地遠,幾場比試下來,有人開始詫異了,因為每場比試,雪瀾都是十招之內就勝了對手,並且,是空手,雪瀾公子的稱號開始在京城迅速的傳開。
周子澈卻從來沒有把雪瀾放在心上過,少時成名,又多年來不曾遇到過對手,他對自己的武學有著絕對的自信,大意的結果,是在比武台上僅僅三十招就被笑意不減的雪瀾用指尖止住眉心。
所有人都不會忘記那個時候定北第一劍的臉上露出的神情:不信,震驚,還有羞憤難當的神情。
堂堂的定北第一劍,竟然被一個無名之輩手無寸鐵就打敗了。
然而取得勝利的雪瀾公子,卻只是微微一笑,抱拳道:「周公子,不用顧忌,請認真於雪瀾一戰。」
所有人聽了這話,都恍然大悟,原來是周子澈沒有盡力,所以才不小心讓雪瀾得勝,這幾乎是當場所有人的想法,周子澈立刻收起了大意之心,眼神驟亮,全力以赴。而從未用過武器的雪瀾公子,緩緩從袖中抽出一把劍,有識得那把劍的人,當場大驚失色,叫出聲來:「流魂。」
雪瀾公子手中的劍,是上古名劍流魂,周子澈臉色也是一變。
那一天,兩人酣戰兩個時辰,最後,雪瀾忽然劍招一變,低吟出聲:
飛葉凋花雪滿天,月影西斜舞嬌顏。
落木無依人蕭蕭,何人天涯共此時。
低吟中,所有人只見青光劍影,有如錦緞般的黑髮隨風舞動,人劍合一,如同一幅絕美的畫卷,而雪瀾公子的眼睛沒有了一貫的溫潤,而是充滿了凜凜的冷光,全身散發出冰冷無情的氣息,就像是流魂劍身上發出的光一樣,周子澈慌忙後退,然而,已經來不及,雪瀾手中的流魂劍一招『天涯此時』,劍尖直指周子澈的心口,周子澈敗。
「承讓了。」
取得勝利的雪瀾公子輕輕一笑,如是說,溫和得彷彿剛才那個全身冰冷的雪瀾只是人們的幻想。
然而,看到過的人都不會忘記那一幕。
雪瀾走到主位前,行禮罷,太后問:「怎麼現在才來?」
「太后,駙馬他今天當值,所以才來晚了,您不會因為這個而為難他吧?」雪瀾還未答覆,陰夜姬就撒嬌搖了搖太后的手臂。
「你這丫頭,哀家不過是隨口一問,又沒有責備的意思,你就忙著維護你那駙馬了,真實不知羞。」
陰夜姬聞言臉上一紅,嬌嗔了一聲:「太后。」
「好了好了,都嫁人了,還整天拉著我撒嬌。」太含笑道,又指著沉熏對雪瀾道:「你可來遲了,沒聽見剛才沉熏為哀家彈的一曲《流殤》。」
「《流殤》?」
雪瀾輕聲重複,眼瞼隨即垂下,掩住了眸子裡閃過的神思,道:「是雪瀾沒有福氣,沒能聽到南王妃的琴聲,這個曲名,光是聽著都覺得別緻無雙。」
溫潤的語氣,顯得無限惋惜。
夏日的夜晚,空氣中有不知名的香味流動。
沉熏只覺得全身的血液流得很緩慢,手指越握越緊,指甲掐進了肉裡,但是不會覺得疼,其實來之前,她已經想過兩人在宴會上相遇的場景,或許是在花木扶疏間,兩個人隔著幽幽綻放的花叢,她眉目淡定,說:「真是巧呢,駙馬大人。」而他臉上的平靜溫和碎裂成塊;或是在觥籌交錯的席上,她和他遙遙相望,她隨即轉開,笑意盈盈依偎進自己夫君的懷中,而他眼底驟然流過一抹淒楚……那麼多的或是,都有一個共同點,他會變色,會心痛,哪怕只是一丁點兒,那麼,她可以從他的反應中得知,這麼多年來,並不是她的一廂情願,他其實是有不得以的理由才離開,那麼,她會原諒了他,原諒他曾經讓她心痛,然後釋然,然後忘掉曾經的少女情懷。
可是那麼多的或是,沒有一個是真的,都是她自己的想像,事實是,他含笑站在她的前方,溫潤如玉,白衣勝雪,語氣溫和有禮,客氣而疏離,臉上的神色半分不變,連眼眸裡的寧靜祥和都未曾變過一分,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一般。
沉熏的手忽然一鬆,微微一笑,說:「聽說駙馬大人不止武藝非凡,更是機智過人。」語氣一頓,她笑著問:「那您從曲名猜一猜,這首曲子的曲意是什麼?」
眾人聽此一言,都饒有興致看向雪瀾,主位的三人臉上亦是浮上幾分好奇。
雪瀾臉色不變,眉尖微皺沉思,不多時,輕輕一曬,道:「雪瀾愚昧,怎會猜得透南王妃創作的雅致無雙的曲意。」
「我創作?」沉熏聲音微揚,定定看向雪瀾,道:「駙馬大人實在是太看得起沉熏了,這首曲子,並不是沉熏創作的。」
「哦?那這首曲子是何人所創?」太后好奇道:「想來定然是一位對音律有極高造詣的世外高人。」
太后此言一出,眾人無不把視線看向沉熏,而雪瀾藏在袖子中的手指尖一顫,眸子中陡然閃過一絲慌亂。
全場寂靜。
只有夏夜風吹過樹梢的呼呼聲。
沉熏看著眼前不遠處的人,即使到了此間的狀況,他依然可以不變半分神色嗎?她真的很想知道,很想知道這個人驚慌失措的神情,心氣不停地上湧,幾乎就衝破了臨界點。
幾乎!
所有翻騰的情緒在看到陰夜辰臉上純淨的笑容時忽然化歸為沉寂,理智轉回,沉熏猛然一驚,她差一點兒就做了傻事。
沉熏忽然轉身面向太后,吐舌一笑:「皇奶奶謬讚了,其實這首曲子,是沉熏和一位友人共同創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