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陰夜冥聞言眼裡浮起嘲諷的笑意:「那就更不必了。」
那邊,許巖只得戰戰兢兢出列,道:「微臣說的是——是——南王妃。」
「哦?」太后聞言一愣,她和皇后兩人早朝鳳寺祈福,今日剛回來,並不瞭解近日宮中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不由有些疑惑。
皇帝立刻親自解釋道:「是老三的妻子。」又道:「老二和老三都大婚了,娶的是黎先生的兩個女兒。」
太后笑道:「想不到我不在我和皇后不在宮裡的這短短時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一面道:「那兩個孩子在哪兒?哀家瞧瞧。」
沉熏和畫衣立刻到太后面前行禮,太后素來喜歡黎御琅的書畫,聽說是黎家的女兒,臉色又溫和了幾分,細細打量兩人,做姐姐的黎畫衣美得端莊自持,看著就是受到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模樣,做妹妹的黎沉熏眉宇間輕靈自如,透出一種不染世俗的純淨。對兩人自是一番讚譽,各自賞了許多的東西,因想起許巖的話,含笑看向沉熏:「可願為皇奶奶彈上一曲?」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各異,精彩紛呈,紛紛看向沉熏,而陰夜辰幽藍的眼眸裡流過一絲緊張。
沉熏眼神一轉,有些撒嬌道:「沉熏哪有不願的,只是沉熏不才,彈得不好的話,皇奶奶可不許笑話。」
率真的表情,讓太后輕笑出聲,心裡對沉熏更是喜歡了一分,道:「好好好,不管你彈成什麼樣子,皇奶奶都不會笑話,這下你不用擔心了。」
沉熏盈盈一笑,道:「那沉熏就獻醜了。」
玉案上,放著太后曾經用過的當世名琴綠綺。
沉熏從容在玉案前坐下,右手指尖輕輕一挑,先測了一下音質,琴音空靈清澈,沒有半分的雜音,不由暗讚,不愧是當世的名琴,就音質而言,及得上鳳焦了。測試完音質,她抬眼往下面望去,眾人已經入席了,陰夜辰的位置在御座的左邊第二個,沉熏對他投以一個笑容,讓他放心,視線回到琴上時,笑容忽然隱去,十指陡然在琴弦上舞動起來,悠揚的琴聲立刻在御花園裡瀰漫開來。
席位上,大部分的官員都存了看好戲的心態,聽得傳到耳中的琴聲,都疑似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側耳傾聽,先是疑惑,不信,漸漸表情轉為震驚。
只聽見悠悠的琴聲,不似一貫的低柔纏綿或是淒婉哀絕,亦不是慷慨激昂或是雄渾大氣,只是如夢似幻,有種縹緲不似人間的感覺,那琴聲,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彷彿近在耳旁,輕靈的琴聲裡,眾人依稀聽到了仙鶴的鳴叫聲,眼前恍惚有絕美的少女舞著水袖,翩翩起舞。
玉案前,沉熏看著底下沉醉的人,嘴角微揚,指尖重重往琴上一按,原先悠悠的琴聲忽而轉為激烈,眾人只覺心裡陡然一跳,起舞的絕美女子紛紛消失了,耳旁卻是飛瀑激流的聲音,眼前的景象變化成白色翻騰的水花,有的人不自覺舉起衣袖,往臉前一擋,害怕被水花濺到一般。
忽然輕輕的一挑,琴聲轉為柔和,像是順著飛瀑往下,湍急的水流漸漸平和下來,只是細微的潺潺聲,偶爾有泉水叮咚,或是魚跳躍出水面的聲音,再往下,流水易發平緩了,沒有了聲音,水面漸寬,畫面最後定格在碧水長天上。
沉熏輕抬手指,看著台下眼神猶在游離中的眾位官員,微微一笑,出聲打破了現場的寂靜:「皇奶奶,沉熏的一曲《流殤》您可滿意?」
清淺的聲音,喚醒了眾人的神智,哪裡有什麼絕美女子,更沒有飛瀑激流,碧水長天,而是身處皇家御花園。
眾人都忙搖了搖頭,以為自己剛才做夢了,有幾位舉著袖子的官員,慌忙放下手來,注意四周的人都在震驚,並沒有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方才放下心。
太后臉上掩不住的訝異之色,不住點頭,含笑道:「滿意,皇奶奶當然滿意了,哀家第一次聽到這麼好聽的琴聲,餘音繞樑三日不絕這話說得不對,應該是此曲只因天上有。」
皇帝也感歎道:「朕也第一次聽到這麼好聽的琴聲,琴聲表達的意境裡竟然會給人身臨其境的感覺。」
皇后疑惑道:「臣妾彷彿看見有絕色的女子在跳舞,一下子又到了飛瀑的邊上,心裡一上一下的,正如皇上所說,就是身臨其境。」
聽得主位上的人這麼一說,下面的官員紛紛爭先恐後開口,一個道:「南王妃才藝絕妙,下官也看見了絕色少女。」一個說:「下官這一世能夠聽得南王妃這等仙音,只覺此生無憾。」
這些人中,最高興的當屬許巖,他在百花宴上見沉熏連彈琴最基本的指法都不會,結果自己為了奉承清王,說出那一番話,又恰好被太后聽見,本來以為定然會受到責罰,哪曾想沉熏竟然彈得如此絕妙,不由手舞足蹈,十分得意道:「下官就說南王妃琴藝高超,百花宴上下官有幸得聽,三月不知肉味,而今又得聽一曲,下官定然半年都不知肉味了。」
太后不知前因,說:「南王妃的琴藝,確實能夠擔當此贊。」
許巖心裡更得意了,面上卻十分謙虛道:「下官這哪兒是贊,實話實說而已。」
眾位官員都是久經官場的人,溜鬚拍馬都懂得不少,但是聽了這位探花拍馬屁居然到了如此無恥的地步,均是自愧不如,無不忍住想要嘔吐的感覺。
太后雖然不明就裡,但是聽了許巖明顯奉承的話,心下不愉,她向來不喜歡這類人,嘴角微沉,不再理會他,對沉熏招手,含笑道:「沉熏,過來皇奶奶身邊坐。」
沉熏含笑應聲:「是。」她盈盈一笑,向太后走去,途中經過許巖的身邊時,眼裡透出某種頑皮的神色,指尖微不可見地一動,眾人只聽得許巖忽然哎呀一聲跪倒下去,正好五體投地跪倒在沉熏的腳邊。
沉熏停下腳步,十分驚奇道:「許大人,我的琴藝雖然承蒙誇讚,但是也沒誇張到為之跪倒的地步吧?況且,男兒膝下有黃金,許大人這樣子,沉熏可承受不起。」
眾人只道這個許巖又是藉故拍馬屁,更是不屑了,想吐的感覺益盛,聽了沉熏暗諷的話語,都覺心裡一快,嗤笑出聲。
許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腿下一軟,有苦難言,但是他能夠高中探花,雖然拍馬屁拍得無恥,隨機應變的能力也還不錯,訕笑道:「下官——下官不是跪倒,是被王妃的琴音傾倒了。」
沉熏眼裡閃過嘲諷,臉上的笑容益發深了,好奇問道:「哦?既是如此,那為何剛才不倒,現在才倒呢?」許巖語塞,沉熏也不等許巖回答,一拍手道:「呀!我知道了,許大人反應比較遲鈍,不然的話怎麼會三個月都不知道肉味呢?」
此言一出,席間的眾位官員都忍不住笑起來,明白了這位南王妃是故意要許巖好看,稱快的同時,心裡暗自心驚,這位南王妃,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而上席的位置,主位上的皇帝,太后和皇后亦是笑起來,本來皇家的人講究身份氣度,像這種在公開場合,而沉熏又是王妃的身份給官員難堪,是有**份的。但是明明是罵人的話,從沉熏嘴裡說出來,卻說不出的天真無辜,配合著拍掌的動作,眼睛微微睜大,像是小孩子發現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一般,眼底透出興奮的神色,只惹人憐愛還來不及,哪裡會去責備她。
是以,雖然都看見許巖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太后也只是道:「你呀,說話沒大沒小的,快過來吧。」
「是,皇奶奶。」
沉熏乖巧應答,往太后的席位上走去。
太后親熱拉了她的手,此番親熱,比之剛才又是不同了,是打心裡的喜歡,太后含笑道:「這曲名《流殤》,哀家從來沒聽過,這曲子是何人所創?」
沉熏聞言神情一愣,眼裡閃過一絲慌亂,正遲疑間,忽然太后身邊的陰夜姬展顏一笑,嬌聲道:「太后,駙馬來了。」語氣裡的歡喜,任是誰都聽得出來。
沉熏身子輕微一顫,手指無意識握緊,側身回頭。
夏日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