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視著她,彷彿從來都不認識一樣,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趕緊收拾收拾,我帶你去。」
出門的時候,陳之葉覺得心虛非常,垂著腦袋,只恨不得地上趕緊裂出一條縫來好讓她鑽進去。但周家奕卻不以為然,見慣了各種場合,自然不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更何況,他是老闆,其他的全是員工,指望著他發薪水的,就算他們知道他們在裡面幹什麼,誰敢多嘴說一句?
可如此一來,就苦了陳之葉。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彷彿她是個狐狸精、小三兒……是一個把所有不堪入耳的詞彙加在身上都不過分的女人。
她覺得羞愧難當,臉一定是紅透了,不然怎麼會覺得熱,有種幾欲噴血的感覺?而羞愧之餘,她又開始所以自己怎麼就這麼沒骨氣,怎麼就著了周家奕的道。
幸好周家奕沒有食言,一邊抽煙一邊等她換好衣服,把自己收拾妥當之後,帶她去見爸爸,要不然賠了夫人又折兵,她也只剩下撞牆這一條路了。
上了車,陳之葉就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周家奕把車窗降下來,冷風灌進來,就覺得臉上舒服了不少。
剛剛才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就聽周家奕的聲音響起來:「怎麼樣?這樣大大咧咧的闖進公司裡的感覺怎麼樣?」
她皺眉,一臉防備地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他瞟她一眼,說:「你不是最在意形象?先是當了一回潑婦,接著又跟公司的老總在房間裡『秘聊』了兩個鐘頭,你不覺得這一次,你或許要出名了嗎?」
「還不是拜你所賜?」
他不提還好,他這一提,陳之葉就又糾結起來。
以前在a市,她是當家花旦,自然是要注意形象,現在到了省台,雖然還沒有正式露面,但也總歸是要上電視的,如果因為這件事又被人指指戳戳,絕對不會再有「去央視當主持人」的陷餅砸下來了。
到時候,她該怎麼辦?
都怪周家奕,要掛什麼窗簾,都怪自己,考慮不周全就跑了過來,讓全公司的人都看了笑話。
她越想就越糾結,眉頭緊緊地皺成一團,小嘴微微撅起來,鬱悶至極。
車子七扭八拐,出了市區,往郊外駛去。剛開始,她還覺得無所謂,直到路邊慢慢地有了村落瓦房,她的心才忽然收緊,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她的手緊緊地摳著車墊,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心情是緊張還是抗拒。她不停地在腦海裡回憶著父親的模樣,朝氣篷勃,懶散無狀,甚至是嗜賭成性的樣子一幕一幕,紛至沓來,慢慢地在她的記憶裡散碎,再慢慢地拼合。
一直以來,她心裡始終惦念著他是否安好,一直盼著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他,可是當相見的腳步越來越近的時候,她反倒有些侷促。
周家奕側過臉來,看著她緊咬著嘴唇的模樣,心裡微微一觸,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很涼,再仔細一瞧,她居然在微微發抖。
「葉兒」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喊她,小心翼翼。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又或者是被他這一聲「葉兒」嚇到,她猛地一顫,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忽然掙開周家奕的手,低吼:「回家,我要回家。」
周家奕被她突然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一時間有些無措,她卻緊緊地拉住他的胳膊,滿臉哀求地說:「回去,好不好?求你,回去。」
「葉兒」
「周家奕,我們回去,回去吧,好不好?」
周家奕把車停在路邊,看著她矛盾而又複雜的表情:「你不是一直想見他?」
「我我沒準備好。」
「見自己的爸爸還要準備?是誰闖到我公司裡去,是誰義正嚴辭地說要見爸爸?你現在為什麼退縮?」
她不吭聲,就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縮在車裡,一言不發。彷彿她無論說什麼,都無濟於是,都沒人願意相信她一般。
周家奕目光微斂,又把手放在方向盤上:「既然沒有理由,那我就繼續往前開。」
「不!」她伸出手去,緊緊地握住方向盤,他揮手把彈開,她就又不顧一切地撲上來。
「陳之葉,你到底在怕什麼?他是你爸爸,他又不會吃了你!」
「你不懂!周家奕,你不會懂!」陳之葉忽然放開他,歇斯底里地吼起來,「當我最渴望著父親的時候,他沒在身邊,當我最需要父親的時候,他不知所蹤,這些年,我一直在惦記著他,可是,就在我擔心他有沒有吃飽穿暖的時候,他的心裡有沒有想過他還有一個女兒?就在我替他還債的時候,他有沒有為當初拋棄我而感到後悔與自責?他是我爸爸,骨肉血親,可是他有沒有想過我?他當初就樣一走了之,是不是就已經想好了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我?」
「周家奕,我真的害怕。我怕這些年我所念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場笑話。我怕我看見他之後會控制不住。」
她的眼睛亮的出奇,淚水在眼眶裡盈盈湧動,有好幾次就差點掉下來。
「周家奕,我求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她那樣執拗,就算聯合起來去騙周家齊的時候,她都從來都沒有說過一個求字,這一次,她卻這樣不顧一切。
或許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但是,他卻看懂了她。她越是這樣反應強烈,就越說明她在乎。
陳之葉,她在乎!